她那時候笑得直拍桌子——我寧錦就是這樣子,墨王爺可是討厭?
他說:得錦兒如此,乃雲曄之幸。
往昔就在眼前,寧錦對著梳妝台忽然笑起來——她那時候怎麼就沒想到呢?他根本就沒有回答過討不討厭啊……他用三年時光給了她當初的答案,她寧錦於他隻是坐上攝政王位子的踏腳石而已。
“王妃,今天是十五。”寧臣的神色閃爍,似是不忍。
“我知道。”
“屬下去找王爺要解藥!”
“不用了。”寧錦微微露出一抹笑,“上個月,秦瑤拿來的是兩個月的解藥。”
寧臣鬆了口氣的時候,寧錦正努力為自己蒼白的臉添上點紅潤。她的臉上是是笑盈盈的,眼裏卻是無波無瀾,像是個深不見底的沼潭,沒有半點情緒。她沒有說謊,秦瑤她的確拿了兩個月的解藥過來,隻是……她隻灌了她當月的,下月的當著她的麵倒掉了而已。她寧錦終究不是什麼溫婉女子,爹爹入獄,相府抄家,下毒,試藥,陷害,再深的****也會被消磨殆盡。今天是十五,是他們的婚期,卻也是她的死期。她便是暴斃墨雲曄婚宴又如何?
墨雲曄與秦瑤的婚宴排場大得驚人,往來的賓客無不是達官貴人。清雅院雖然破敗,不代表攝政王府節儉。外麵的屋子好幾處都翻新了,窗戶上的朱木鐫刻著吉祥的紋路,一看就是巧奪天工,就連掛在樹梢的燈籠用的都是綢緞,門麵裝飾細致入微,奢華極致。
這是寧錦半年來第一次走出清雅院,雖然寧臣一直想攙扶,可她還是謝絕了。近一個月的練習終究是有點效果的,隻要走得慢點,她還是可以自己前行,隻是稍不留神就會踉蹌。
寧臣看不過去了,伸手想去攙扶:“王妃,還是屬下扶您吧。”
寧錦抬頭笑了笑,擺擺手推卻,還未開口,笑容就在她抬頭看到迎麵走來的那幾個人的一刹那僵滯——時隔一個月,終究還是見到了,該來的,果然躲不掉。
對麵那人,是墨雲曄。他穿著一身朱錦的衣衫,從衣擺到領口都用金線繡著繁雜的花式,三千黑發被一枚紫玉環束著,眼角眉梢盡是溫潤之色。見了她,他微微一笑,一派嫻雅道:“錦兒,近來可好?”
寧錦小心翼翼地站著,目光淡淡的,不喜不悲,她輕聲答他:“好。”
墨雲曄不動聲色,目光落在寧臣半揚未落的手上,眼裏的潤澤一閃:“錦兒,本王扶你可好?”
“不用。”
“看來錦兒的身體已經無恙?治傷的藥喝了麼?”他的語氣溫婉柔和,一如當年。他總是這樣,連喂毒藥時都可以像是和煦的關懷。
“快午時了。”寧錦抬頭望了望天,閉上了眼,“吉時快到了。”
墨雲曄低眉淺笑:“那就請錦兒主婚罷。”
“好。”
攝政王納妾,主婚的居然是攝政王妃,古往今來,誰開過這慣例?寧臣的呼吸驟然加重,手裏的劍幾乎要出鞘,卻被寧錦一個淡然的眼神給震懾下了怒火,隻呆呆看著他的小姐不慍不惱的神情,他第一次拿捏不準,夫君要她親自替自己主婚,小姐現在到底是何等的心思,才能沒有一絲異樣呢?
也隻有寧錦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在等死。浮生夢一場,世人沒幾個不貪生怕死的,但沒想到真到了生命的盡頭的時候,剩下的卻隻有空乏與疲憊——墨雲曄,寧錦比不得你無情冷血笑眼利刃,寧錦……認輸。
說來也是天意,相士占卜出的吉時正好是她三月芳菲毒發的時辰,一凶一吉,一生一死。
寧錦終於還是沒能主成婚,主婚的是突然來到的當今聖上。寧錦這個正堂王妃坐在堂側之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堂中一對紅豔豔的新人:墨雲曄溫潤俊朗,秦瑤柔美婉約,儼然是一對璧人。三跪三叩,白首之約,她淡漠地看著,悄悄伸手摸了摸還不明顯的肚子。今日她在劫難逃,唯一慶幸的是這孩子還隻是幾抹血脈,尚不成人形……
秦瑤捧著一杯熱茶款款而來,嫣然笑道:“姐姐,請喝茶。”
幾乎是同時,寧錦的腦海裏響徹了第一聲轟鳴,所有的聲音都放大了許多——那是……毒發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