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原來喜歡一個人那麼容易,喜歡就是喜歡了
在回老樓的路上,蘇情生忍不住給母親程玉琳打了一個電話,七個小時的時差,程玉琳那邊已經是晚上零點,睡夢之中被鬧醒,摸過手機一看竟然是自己女兒的電話,她接起,輕聲道:“喂?”
“媽……”蘇情生喚了一聲,也不知怎麼,想起剛才唐箏唱的那首歌,說話竟有幾分哽咽。
程玉琳更加奇怪,坐了起來,問她:“怎麼了?”
蘇情生笑了一聲:“沒事,就是有點想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很少這樣,程玉琳隻覺得不對勁:“是不是受欺負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別老逞強,有什麼事一定要和家裏說啊!”
“我怎麼會受欺負?就是想和你說說話。”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通電話打得的確有點冒失,問道,“國內現在是不是挺晚的了?那我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蘇情生又突然想起來了點什麼,趁著程玉琳還沒掛電話,她趕忙補了一句:“媽,我愛你!”
蘇情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同唐箏感同身受過,當那首兒歌響起,她的心裏忽然一緊,腦海中閃過的,是幼時去逛商場被母親抱在懷裏,賴著就是不下來的情景,明明母親也累了,卻抵不過她百般撒嬌,她哥哥蘇明尚後來和她說:“你真是從小就被咱媽慣壞了。”
所以敢這麼任性,一個人也沒和家裏多商量,自己辦了手續就出國了,父母威脅了那麼久要斷她的生活來源,卻遲遲沒有動作,她也沒有怕過,因為知道這世上有人那麼關心自己,關心到寧可自己苦累也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如果……
似唐箏那般被母親遺棄,從此失去了生活全部的支撐,那是蘇情生不敢想象的如果。
當唐箏蹲在徐鳳儀身前的時候,就像是麵對著失而複得的珍寶,她多希望能和自己的母親找回丟失的那些年,可明明怎麼也找不回來的。
還好她不是唐箏。
有點慶幸,還有點感激。
平日來自母親的那些看起來似乎理所當然的關愛,而今想來心底隻覺得幸運,她算了算,還有幾個月就到母親的生日了,那天她一定要回到母親身邊陪陪她。
打定主意,蘇情生的心裏不由輕鬆了幾分。
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她才剛剛回到老樓,才將大門推開一個縫,她就聽到裏麵傳來兩個人的爭執聲,聲音高的是她那個平日裏總愛開玩笑的師兄沈慕言,他有些著急道:“我們需要一個人作為由我們到Wang的橋梁,這個角色由蘇情生來是最合適不過了。如果沒有這樣一個人,我們的風險要增加多少倍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後是顧北城低沉而堅決的聲音:“不行,對方是一個連環殺人犯,對她而言太危險了。”
“可你還沒問過她,如果她不怕,願意冒這個危險幫你呢?”
“那也不行,我不想因為我個人的仇恨,牽扯更多原本無關的人,這樣我和W又有什麼區別?”
沈慕言還想再說什麼,然而一轉頭卻看到大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他們討論的主角此時正站在那裏,一臉迷茫地看著他們,問:“我能幫你們什麼?”
沈慕言一驚,不知道蘇情生聽到了多少,可轉念一想,這或許是一個說開的好機會!
他剛要開口,卻被顧北城搶先了一步,簡要地說了兩個字:“做飯。”而後他徑自上了樓,是心意已決的樣子,留下沈慕言對著他的背影幹瞪眼。
蘇情生做好飯菜端上桌,顧北城的那份被預留了出來,由沈慕言送上了樓去,隻有她和沈慕言坐在桌旁一起吃飯。蘇情生滿腦子都是剛才沈慕言和顧北城的對話,等了半天,見沈慕言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她索性主動問道:“師兄,我回來的時候你和顧北城在說什麼事啊?什麼對我而言太危險了?”
聞言,沈慕言抬頭看了她一眼,明明有話想說,可想起剛剛顧北城的態度,卻隻能搖了搖頭,又夾了一口菜堵住了自己的嘴。
見一向隨性的沈慕言露出這樣的神情,蘇情生愈發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她堅持再問:“師兄,你就告訴我吧,萬一我真的不怕呢?師兄你也不是壞人,也不會想害我,既然知道這件事有危險還是想讓我幫忙,就說明這件事真的很重要,而且的確需要我來幫忙,既然如此,師兄不如把這件事告訴我,讓我自己來決定幫或者不幫吧!”
沈慕言放下筷子,思索了片刻,眉頭越蹙越緊,歎了一口氣道:“讓你自己決定也好,不過有些事還不能和你細說,隻能大概告訴你需要你做些什麼。”
他和顧北城從頭到尾有些事一直在瞞著她,比如他們除了心理治療以外的職業、比如他們都在忙些什麼,現在也還要繼續瞞著她,她雖然心裏並不是很舒服,但也沒有覺得意外,隻是點了點頭道:“師兄說吧。”
“這件事確實很重要,不是對我,是對顧北城而言,他很久以來一直在找一個人,想知道一個真相,現在他找到這個人了,但如果就這樣去問,這個人肯定不會說,所以需要設局讓這個人不得不說。”沈慕言說得模糊,因為他不能再說細了。對於蘇情生而言,知道得越少越安全,露餡的可能性也越小。
蘇情生很快會意:“嗯,那我能在這個局裏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對方也是一個頂尖的催眠師,顧北城不久以後會和他出現在同一檔心理治療類節目中,到時候會有一個我們編造出的案例和一個治療師扮演的患者,對方會對這個案例感興趣,而我們需要你將這個‘患者’帶到對方的治療室去。”
他說得實在簡略,蘇情生不由得問:“他為什麼會對你們編出來的案例感興趣?我又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接收這個患者?”
“案例是針對他幼時的創傷點編出來的,在這個案例裏他會感到強烈的共情,但他有他的警惕心,不會隨意收下這個病人。我們需要你把這個謊圓大,你是顧北城的助理,如果你是因為顧北城對這個患者的治療感到不滿意,為了患者的利益才幫助患者求助更好的治療師,他很有可能會相信,畢竟在顧北城放棄的時候,是你堅持找到唐箏給她做治療。”
“唐箏?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沈慕言抿了下唇,注視著她:“這一次我們要麵對的不是別人,就是將唐箏領出精神病院的那個Wilson Wang。”
蘇情生一怔,半晌,笑了一下:“這個世界好小。”
卻沒想到,餐桌的對麵,沈慕言的神色忽然變得肅穆,他很少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話,目光中的沉重不加遮掩:“不小,情生,一點也不小,北城他之所以一直接手那些大家族的患者就是為了找出W的身份,他用了近十年才終於找到。”
蘇情生完全怔住。
就聽沈慕言繼續道:“這一次機會實在難得,如果這一次失敗了,打草驚蛇,下一次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誰也沒有辦法保證,所以我才想讓你來幫忙,可是你說得沒錯,我不想害你,我必須告訴你,Wilson Wang是一個犯罪曆史長達二十多年的連環殺人案犯,如果你怕了,不想幫忙,我們都不會怪你。”
在沈慕言的凝視中,蘇情生隻覺得恍然如夢,連環殺人案犯,在一小時之前,這六個字對於她而言還不過隻是犯罪心理學教科書上的一個名詞罷了,可沈慕言告訴她,她曾經敬佩的一個催眠老師竟然是連環殺人案犯!
她很想問沈慕言是不是在故意嚇她,可看著沈慕言的表情,她知道這句話是不必問了。
沈慕言是認真的,比認真更認真。
蘇情生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一時竟不知能和沈慕言說些什麼。
怪不得沈慕言覺得這個角色非她不可,因為唐箏現在的治療師是她,這會讓Wilson Wang更容易相信她,有這麼一個愛管閑事的治療師給唐箏在做治療,那麼在別的病人身上再管一管閑事也沒什麼奇怪的。
原來是這樣。
怕?
蘇情生還沒有太大感覺,畢竟不是親眼所見,聽別人說起連環殺人案犯,也隻是有些吃驚罷了。
蘇情生想了想,輕聲問:“如果我問你顧北城為什麼要找他,你是不是也不會告訴我?”
沈慕言看著她,雖然不忍,卻還是點了點頭。
又是片刻的沉默,就在沈慕言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卻忽然抬起了頭:“我剛剛一直在心裏勸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她停了一下,“可是我做不到。”
麵對著他,她堅決而鄭重道:“我會去和顧北城說的,我想幫忙。”
聞言,沈慕言長舒了一口氣,皺緊的眉也舒展開來:“謝謝。”
蘇情生有點發愁。
論口才,她不是顧北城的對手;論邏輯,她不是顧北城的對手;論氣場,她完全不是顧北城的對手,她要怎麼樣才能說服現在正和她生著不知道什麼氣的顧北城呢?
對於這樁事,沈慕言的態度是……沒有態度,他躲了,吃完晚飯直接離開了老樓,臨走前對她說:“節目很快就要開始錄製了,我隻能給你這一晚的時間,如果你能說服顧北城讓你參與那是最好,如果不行,我就要去修改計劃了。”
他聲稱自己是要回去做最壞的打算,但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怕顧北城知道他把事情都告訴蘇情生了,緊接著就要找他算賬。
顧北城生氣的時候會做什麼……
嘖嘖,還是不想了,免得做噩夢。
沈慕言走了,留下蘇情生一個人在老樓裏徘徊,徘徊了許久也沒想出個什麼特別好的辦法,歎了一口氣,直道“算了”,還是現場發揮吧!
蘇情生敲了敲顧北城的房門,聽到“請進”才輕輕地推開門走進屋裏。顧北城還以為是沈慕言,抬頭看見來的是她不禁有些驚訝,畢竟沈慕言來了以後,他們有些天沒怎麼說過話了。
看他坐在寫字台後,手裏翻閱著些什麼,她小心地問:“你在忙嗎?”
顧北城將文件收好,淡淡地應了一聲:“還好,有什麼事嗎?”
走到他的麵前,蘇情生道:“那個,Wilson Wang的那件事沈師兄和我說了,雖然還不知道你究竟想問他些什麼,但是我想幫忙。”
聽到她的話,顧北城的神色一變:“沈慕言這次怎麼這麼沒有分寸,他以前不會這麼多嘴。”
蘇情生趕忙解釋:“是我非要知道,逼著師兄說的,要賴就賴你們今天下午爭論的時候讓我聽到了吧,你也知道我這個性子啊,就愛多管閑事……”
顧北城的目光鎖在她的身上,語氣中帶著些許慍怒之意:“你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嗎?這次的閑事你管不起!”
早就料到顧北城不會輕易同意,蘇情生倒是平靜:“我知道,可是有你在,我怕什麼?你不會讓我出事的,對吧?”
“我不是神,不能保證沒有萬一……”
“我不怕,我會讓自己逢凶化吉的!”
她還真是心大又自以為是!
“蘇情生,我不知道沈慕言和你說了什麼,但你並沒有那麼重要,沒有你,我們也會做到的!”
“我不信!”蘇情生答得堅決,“我要是不重要,沈師兄就不會告訴我這些,難道就你是好人,沈師兄他想害我?”
她什麼時候這麼伶牙俐齒了?顧北城看著她,隻覺得頭大,索性轉過身去拿文件,口中冷淡道:“我們會想到其他的辦法的。”
他在這件事上真是固執得超出了她的想象,她輕歎氣,認真地對他說:“顧北城,我知道你是不想牽連到無關的人,你進門的時候所說的那句話我聽到了。可即使你讓我幫了你,你和Wilson Wang也不可能是一樣的!師兄和我說完我才明白,為什麼唐箏明明沒有那麼恨徐鳳儀,卻還是走上了複仇的路,是Wang在背後驅使的。報仇不是唐箏想要的,是Wang想要的,他將自己的情感轉嫁到別人身上,操縱別人滿足自己的欲望。可你不是的,你很好,雖然看起來冷漠,但其實一直在為別人著想,是我自己想幫你的,我希望你也能達成你的所願,我希望你好好的。”
顧北城抬起頭,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原本就在他旁邊的位置,四目相對,蘇情生隻覺得這目光不似他平日的銳利,竟有幾分溫和,可他的眉頭,卻還是蹙緊的。
有許久的沉默,久到蘇情生開始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她試探地出聲:“顧北城……”
他收回了目光,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你真的沒有必要為了一時的好奇心和道義感冒這樣大的風險……”
為什麼他就認定了她想幫他是一時衝動?
蘇情生有些心急:“不是的,我幫你不是因為好奇心也不是道義感,是因為……因為……”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她的忽然語塞讓顧北城不由覺得有些奇怪,抬起頭追問她:“那是因為什麼?”
又來了,又是這樣快被他逼得急哭了的感覺,蘇情生隻覺得欲哭無淚,想一想就這樣豁出去了又能怎麼樣。她直盯著他,明明鼓足了勇氣卻隻能發出很小的聲音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因為喜歡,才會想要幫他,不是不怕什麼連環殺人案犯,是更怕他無法完成對他而言那麼重要的一件事,如果那樣,他該有多難過?
她一定要幫他做到!
這就是她的表白,可說完了,還是會怕被他拒絕,見他不說話,她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道:“我老這麼說,是不是嚇著你了?”
顧北城眸色如墨,聲音微沉道:“又是隨口一說?這樣的話你說起來還真是駕輕就熟。”看起來有些生氣。
“不是的……”
“那你之前兩次又是怎麼回事?”
蘇情生有些委屈,低了頭,不敢看他的眼,為自己辯解道:“其實我從來不是隨口一說,我隻是第一次和別人表白,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別人更容易接受,是拿著花更好一點,還是不拿花好?要不要準備什麼特別的禮物,怎麼樣才能表現出自己是真心的,怎麼樣才能不被拒絕……”後來她想,索性自己先反悔算了!
她就這樣說著,顧北城卻突然站起身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本來就不遠,他向前半步,就隻剩下了半臂的距離,蘇情生抬頭見他就近在咫尺,眉眼鼻唇是從未有過的清晰,他的瞳孔中映出她的模樣,她一驚,剩下的話統統被嚇回了肚子裏。
“你這樣就很好。”
她聽到他這樣說。
蘇情生的腦子裏忽然“嗡”的一聲。
他、他、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她瞪大了眼睛:“顧北城……”
“嗯?”
“我是在和你表白!”
“我接受了。”
蘇情生咬了咬牙:“你真的不用因為我幫你這件事覺得愧疚什麼的而答應我……”
顧北城隻覺得好氣又好笑:“不是因為愧疚,我不是唐箏,沒那麼多的愧疚。”
她一臉無辜地望著他,將他剛剛問過她的話又問給了他:“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是你。”顧北城一頓,堅定的語氣又輕柔了一些,“雖然你在我身邊這麼久卻還和剛來的時候一樣固執又愛多管閑事,可誰讓我喜歡呢。”
上一次她對他說“喜歡”的那個夜晚,他想了許多,關於蘇情生、關於他自己。
這個女人似乎從剛開始就一直在惹麻煩,去過警察局、去過醫院,還出過一次車禍,還有個愛管閑事的愛好,好奇心也很旺盛。若說起來,這三點從前哪個也不是他喜歡的,可偏偏這樣的一個姑娘進入到他的生活裏,竟然有力量能夠改變他的生活。
就算隻有兩個人,也會覺得熱鬧,她有的時候很聒噪、有的時候又很安靜,會賣乖、會討好,有的時候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撒嬌,她心虛的時候會很聽話,固執起來又是閉著眼一條道走到底,撞了南牆都不回頭,她還有很多的小細節、小心思,他會注意到她每天的晚飯都不一樣,他會期待,新一天獨特的想法,讓他意識到這世上不隻有大是大非才值得人執著。
她對求助者的熱心讓他想起了最初學習心理治療時心底的期望,不隻是為了更接近W,也是因為經曆過那樣大的創傷、有過那樣強烈的痛,也見到過像他一樣的人。他想,要是能有更多的人幫助他們、帶他們走出陰影就好了,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更多的學會了什麼叫作適可而止。
可蘇情生不一樣。
當她在為裴雪晴鳴不平,當她光著腳追著唐箏跑出酒店,當她聽說他不能被催眠時想要去治愈他,她的那份熱情和勇敢讓他的心裏也感覺到溫暖,讓他覺得她於他是不同的。
這是喜歡嗎?
好像是的。
原來喜歡一個人這麼容易,喜歡就是喜歡了。
雖然他那麼挑剔,還能說出她的很多缺點,可誰讓他喜歡她?
夜晚暗色的世界裏,這一切美好得恍然如夢。
蘇情生的心裏一熱,腦海裏不斷回放著他的那句“因為是你”,坦白說,她先前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步,你所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你,這是一件多幸運的事!
可感動過後,她忽然意識到顧北城在這種時候竟然還不忘挑剔她一番,忍不住回嘴道:“我是固執又愛多管閑事,反正你也不是完人!”
顧北城坦然一笑:“所以我們兩個正合適。”
這樣一句話,讓蘇情生心裏那點不樂意全都煙消雲散了,直想著顧北城今天的嘴實在是太會說話了,她怎麼能這麼吃他這一套呢?
胸口的暖意直往上湧,她看著顧北城,心裏癢癢的,明澈的眼睛水汪汪的,滿是期許:“顧北城,我能抱抱你嗎?”
顧北城見她巴巴地望著自己,輕歎了一口氣,伸手直接將她攬進了懷裏。
(2)一時的喜歡能有多喜歡,怎麼能當真?
沈慕言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模樣。
當他第二天一早心懷忐忑地回到老樓的時候,一推開門,隻見前兩天還別扭得話都不說的兩人,此刻正在廚房裏有說有笑。
他頓時鬆了一口氣,覺得蘇情生百分之八十是說服了顧北城,蘇情生果然伶俐能幹。
想到這裏,他的臉上不禁揚起了笑容,走到廚房門外,對裏麵的兩個人道:“早上好啊!”
看到他的存在,顧北城緊接著一記警告的目光掃來,沈慕言一凜,現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友好,顧北城這是秋後算賬的意思嗎?
蘇情生沒看到顧北城的表情,開心地對沈慕言說道:“師兄,顧北城他答應了。”
話音剛落,就聽她身後的人涼涼地問:“我答應什麼了?”
蘇情生被他問得一愣:“答應我幫你們去接觸Wilson Wang了啊。”他們昨天愉快散場,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顧北城睨了她一眼,異常平靜道:“我隻答應了與你交往,你覺得我可能讓自己的女朋友去參與這種事嗎?”
蘇情生怔在了當場,顯然沒想到這裏麵還有這樣一層關係,被他強大的邏輯問得說不出話來。
比她更震驚的還有沈慕言,剛剛這兩個人的對話裏信息量太大,他不過是走了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交往?女朋友?
他想起前兩天蘇情生說她喜歡顧北城,原來她是認真的,而顧北城居然答應了,當初在安潔那種情況之下他都那麼冷靜到冷漠地說了一聲“對不起”,可現在居然……鐵樹開花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沈慕言在心裏大呼失策,這下可真是糟糕了,以顧北城的風格,是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女朋友去冒這種風險的!
做顧北城的女朋友,她可以養個花、逗個鳥、做個飯,實在沒事還可以拌拌嘴,但像這種“拋頭顱灑熱血”的事,還是躲得越遠越好。顧北城會一個人處理好,他會把她保護得很好。
沈慕言心灰意冷了。
偏偏蘇情生還不死心,拽了拽顧北城的袖子:“顧北城,我……”
話還沒說出來,就被顧北城的大手揉了揉腦袋,他說:“接著做完吧,我先上去了。”
說完,他走出了廚房,沈慕言見狀,跟了過去。
眼見著他們兩個離開,蘇情生低了頭,有些喪氣,可就算是這樣還是不能讓她放棄,顧北城不是說了嗎,她固執又愛多管閑事,更何況這一次已經不是閑事。
在樓下等了一會兒,沈慕言下來了,皺著眉頭,一副為難的樣子,蘇情生叫住他:“沈師兄。”
沈慕言循聲望向她,帶著安慰之意向她笑了笑:“沒事,我知道你盡力了,顧北城他隻是太……‘護犢子’了。”
“可我不需要他這麼保護,師兄,我還有一個辦法,他不帶我去見Wilson Wang並不代表著我就見不到,節目錄製當天我會自己以顧北城助理的身份走到Wang的麵前,那個時候,就算顧北城不想,也沒有辦法再阻止了,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麵對著沈慕言,蘇情生說得平靜而堅決,她這個樣子,竟有一點像顧北城。
沈慕言沒有想到她的態度也是如此固執,如果真的可行倒是幫了大忙,可是……
他還是有些猶豫:“你不怕顧北城會生氣?畢竟你們現在的關係不同以往……”
剛剛在樓上的時候,顧北城簡明扼要地告訴他不準再打蘇情生的主意,顧北城說蘇情生的世界太簡單,做起事情來憑的是一腔熱情,他有的時候很喜歡她的這份熱情,可有的時候也會頭痛,要是哪天闖進了一場暴風雨,將她的這份熱情澆得七零八落,該多可惜!
顧北城想要護她周全,她曾覺得自己幸運,遇到的都是好人,他想讓她這份幸運延續下去。
蘇情生卻是早已想好:“怕,可是這種時候能幫顧北城達成所願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不能理解我,要怪我,那隻能說明我們兩個沒有緣分。”
要是真這樣,顧北城不得找他算賬?
沈慕言猶疑道:“其實未必要到這個地步……”
蘇情生一笑:“師兄,我是不是有點自以為是?好像這件事離了我就不行一樣?”停頓了一下,不等沈慕言回答,又繼續說,“這一次,我就是這麼自以為是了。”
沈慕言看著她,竟一時無從回答,前幾日他聽到她說喜歡顧北城的時候他是當玩笑話聽的。顧北城的性子冷、又不會哄人,蘇情生隻是因為那張臉一時迷了心也有可能,可一時的喜歡能有多喜歡,怎麼能當真?可今天這兩個人的表現卻分明都是認真的,他夾在這兩個人中間真是左右為難。
算了算了,既然蘇情生都決定豁出去了,他怕什麼?
“節目錄製時間是下周二,我和顧北城會先走,你到了電視台給我打電話,我會叫人去接你。”
蘇情生點頭:“我記得了。”
可就是這短短的幾天時間,卻有意外突生。
蘇情生沒有想到,她的母親程玉琳掛了她的電話以後,第二天就買了一周後的機票,飛來了英國。
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蘇情生起初並沒有在意,隨手按下了接通鍵,就聽母親問道:“蘇情生,你現在在哪兒?”
蘇情生正看著沈慕言給她的案例資料,一邊翻,一邊答道:“在工作,怎麼了?”
“說個地址,我去找你。”
蘇情生一個激靈,心一沉,忽然醒悟了什麼:“媽,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希思羅機場。”
母親到倫敦了!
蘇情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慌忙道:“媽,你先去酒店,我收拾一下去酒店找你!”
掛了電話,蘇情生仔細地將沈慕言給她的資料鎖進了抽屜裏,確保不會被顧北城發現,才上樓去找顧北城請假。
顧北城正希望她能出去散散心,不要再想Wilson Wang的事,這樣剛好,他起身走到神情有些愁苦的蘇情生麵前,將車鑰匙遞給她,對她道:“好好帶阿姨在倫敦轉轉吧,這幾天放你的假。”
蘇情生道了聲謝,想了想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哥在這裏上學的時候,我媽早把倫敦轉得比我現在還熟了。”
顧北城牽唇:“那就跟著阿姨好好轉轉吧,方便的話哪天我請阿姨吃飯。”
蘇情生一怔,她當然知道顧北城請她母親吃飯是因為什麼,但她還沒有和母親說起過這件事,不能確定她母親的態度會如何,近來是多事之秋,這件事還是來日方長吧。
她含糊地應道:“我和我媽商量一下。”
蘇情生匆忙趕到母親一貫下榻的酒店,母親也到了,她找到房間進去,這才發現有人在她之前已經到了,是陳峻一。
見她來了,陳峻一揚唇一笑,向她解釋道:“阿姨知道我在倫敦,打電話來問我倫敦有什麼有趣的地方,我剛好在機場附近,就順道將阿姨送到酒店來了。”
蘇情生聽到陳峻一這樣說,已然知道母親心裏的打算,這些年為了旅遊、為了工作,母親到倫敦至少來了七八趟,哪裏還需要陳峻一來介紹有什麼有趣的地方?之所以打電話聯係陳峻一隻有一種可能,母親想要撮合她和陳峻一。
蘇情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又看了一眼陳峻一,禮節性地對他說道:“謝謝你了。”
程玉琳的行李不多,已經基本安置好了,留在地上的那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也就格外顯眼,蘇情生好奇地問:“這是……”
程玉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遷西栗子,因為箱子太大,差點想扔在機場,多虧有峻一給你帶回來。”
雖然程玉琳的話說得不太溫暖,但給她帶她最愛吃的栗子這份心意的溫暖她是完全收到了,蘇情生忍不住向前一步抱住了程玉琳,她笑道:“媽,你最好了……”
程玉琳的語氣軟了軟,還是埋怨她:“我最好了怎麼叫你回國你也不回啊?”
蘇情生有些尷尬,隨機應變道:“這不是要掙錢,以後好養你們嗎?”
程玉琳瞪她:“你掙得那點錢能把你自己養活了,我和你爸就知足了,別過不下去了,半夜再給我打電話!”
蘇情生真是被自己親媽三兩句就噎得欲哭無淚:“媽,我不是因為過不下去了才給你打電話的,我是因為想你了……”
程玉琳的回答簡單:“真想我你就回國啊!”
蘇情生:“……”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怎麼和母親在這個話題裏出不來了。
還是一旁的陳峻一解圍道:“阿姨、情生,時間已經不早了,我請你們去吃晚飯吧。”
蘇情生趕忙道:“今天多虧你送我媽過來,該是我請你吃飯才對。走吧,這家酒店的餐廳還不錯,我們就近去吃一頓吧。”
飯菜上桌,蘇情生卻注意到母親沒吃兩口就放下了餐具,並不打算再吃了的樣子,母親點的是她從前喜歡的一款菜,蘇情生有些奇怪,問:“今天這菜做得不合口味嗎?”
程玉琳用手巾擦了擦嘴:“大概是時差還沒倒過來,沒什麼胃口。”
蘇情生蹙眉:“要不給你要點更清淡的?”
程玉琳搖頭:“不用了,我也不太餓,明天再說吧。”她停頓了片刻,偏頭問陳峻一道,“對了,我聽說你這次來英國買下了一家老牌製藥公司,現在境況如何了?”
同樣是製藥圈內的人,程玉琳會問這樣的問題並不奇怪,雖然蘇、陳兩家表麵上看起來關係很好,可同行是冤家,他們依舊是競爭對手,商業上的事不便多說,蘇情生也覺得母親這個問題問得並不太合適。
但陳峻一倒是並沒有介意,許是出於對程玉琳的信任,他簡要地解答道:“目前狀況並不是很理想,雖然來之前仔細調查過英國的製藥企業和市場,但是幾家公司的強硬還是有點出乎意料,其中G.U是英國目前市場占有率和口碑雙項第一的製藥公司,也是對我們最不友好。”
程玉琳攪了攪咖啡,問:“和他們老板聯係過嗎?也許可以先從合作項目開始。”
“試著聯係過,原本想著同是華商可以相互照應一下,但信息留在助理那邊,根本沒有回音。Mr.Gu,這個鐵腕老板還真是名不虛傳,不好相與得很。”
聽他們聊商業的事,蘇情生原本並不感興趣,隻打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聽到G.U的名字,她隻覺得有些耳熟:“這不是當初被Oyle抄襲的那家公司嗎?”
她的這一反應倒是讓程玉琳有些意外:“你不是對製藥和商業不感興趣?怎麼會知道這個?”
“嗯……剛好Oyle最後一場發布會我被老板帶去看過,所以大概知道。說起來,G.U可能是因為曾經的Oyle抄襲過他們所以不想再合作吧。”
蘇情生這樣猜測自然有她的道理,陳峻一也想過這個原因,應了一聲:“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程玉琳凝眉:“G.U不合作還有其他那麼多的公司,G.U要是在英國獨大,他們怎麼可能答應?你去向他們提出合作,壓製G.U,他們不會拒絕。”
“話雖是這樣說,但我接觸了幾個公司的人,這些人又古板又貪心,一說合作案,隻想壓著我們自己賺錢。”
程玉琳冷笑了一聲:“那你就讓他們貪心好了,合作案是一種簽法,項目執行又是另一種說法,你們公司又不是隻有這一個項目。”
言下之意,是拖延合作案的進程,借合作案的基礎另起爐灶。
陳峻一抿唇,有些猶疑:“這……不太好吧?”
“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們貪心,你又怎麼能任人宰割?這些道理,你父母沒有教給你嗎?”
程玉琳似是在笑著,然而話鋒尖銳,正在吃飯的蘇情生聽得一怔,不由向母親側目。
為什麼她覺得一談到生意場上的事,母親的身上總是帶著一種狠戾?
陳峻一點了點頭:“阿姨說得是,我回去要好好考慮考慮才好。”
“嗯。”程玉琳放輕了語氣,似是不甚在意道,“你是小輩,我怕你吃虧才多說兩句,總歸都是你的事,自己拿主意吧。”
陳峻一禮貌道:“多謝阿姨了。”
一頓飯很快吃完,陳峻一道別,程玉琳看了一眼蘇情生,囑咐他:“情生這孩子從小被我們慣壞了,非要自己一個人留在英國,要是有什麼事,峻一你幫忙照看著點。”
蘇情生有些不樂意母親這麼說自己,嘟囔道:“媽,我能有什麼事……”
程玉琳瞪了她一眼:“我哪裏知道?”
陳峻一笑了笑,爽快地答應:“如果情生需要,我當然不會推脫。”
程玉琳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看著蘇情生道:“你看人家峻一,比你有數多了!”又問陳峻一,“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陳峻一有些尷尬:“還沒有。”
程玉琳更加滿意地點了點頭,指著蘇情生道:“你們倆之前是因為異地分開的,現在兩個人都在倫敦,正好可以複合。”
蘇情生心裏“咯噔”一聲,隻見陳峻一用詫異的目光看向她,她當然知道他在詫異什麼,他一定以為她早就告知了母親她有男朋友這件事。
可她和顧北城事實上也不過隻是這幾天才定下的事,如果現在和母親說,母親一定會立刻拉著她去找顧北城,顧北城過兩天就要去錄製節目,這個時候不宜分心。
她搶在陳峻一之前開口:“時間不早了,媽你別耽誤陳峻一的時間了,他肯定還有事要忙,是吧,陳峻一?”
蘇情生轉過頭向陳峻一使了一個眼色,陳峻一十分配合地說:“那我先走了,阿姨這兩天要是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找我。”
眼見著陳峻一離開,程玉琳頗為不滿地教訓蘇情生道:“陳峻一和你門當戶對,他現在也算是年輕有為,做事知進退,哪裏配不上你了?這麼沒有眼光,真不像你媽我的女兒!”
蘇情生抱著母親的胳膊認錯認得積極:“是我沒有眼光,我配不上他。”
程玉琳恨鐵不成鋼:“我女兒有什麼配不上的!”
(3)你那麼無所不能,還不是拿我沒辦法
蘇情生原以為這事插個科打個諢也就過去了,卻沒想到她實在是低估了她母親對於她終身大事的在意程度,陪母親在倫敦轉了兩日,原本母女二人的世界也是愉快的,然而對於程玉琳時不時就給陳峻一打個電話問倫敦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這種行為,蘇情生頭大得快要炸了。
電話那邊的陳峻一每次都耐心地解答,然而蘇情生卻聽得出,有好幾次陳峻一其實是在開會,蘇情生同母親說了許多次後,程玉琳似是了然地“哦”了一聲,說:“那我們晚上應該請他吃飯才對。”
其實還是為了撮合她和陳峻一。
這樣的固執和愛管“閑事”真是絲毫不輸蘇情生,蘇情生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當程玉琳不到三天的時間給陳峻一共打了二十多通電話之後,蘇情生終於忍不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程玉琳坦白道:“媽,我有男朋友了,陳峻一也知道,您不用再這樣了。”
這話顯然出乎程玉琳的意料:“你有男朋友了?為什麼從來沒告訴過家裏?”
“其實是前幾天才確定的關係,打算過段時間再說的。”
程玉琳的眉心緊鎖:“你這男朋友叫什麼?什麼工作?家裏是做什麼的?哪兒的人?”
一連串的問題拋了出來,與蘇情生先前的設想無異,蘇情生看得出母親已經有點生氣,她耐心答道:“他叫顧北城,也是個心理治療師,家裏的情況我不知道,是個華人。”
程玉琳沉了聲音:“什麼叫家裏的情況你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敢和他交往?被騙了怎麼辦?”
“他也不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我們都沒問過,畢竟是剛開始交往,後麵會知道的吧。”
程玉琳卻是十萬個不滿意:“你剛才說他是個什麼?心理治療師?他掙的錢跟你差不多,連自己都未必能養得活,你要跟他去過什麼樣的日子?”
“媽,他比我要厲害得多,他是心理界很有名的催眠師A.G,他是給我開工資的那個人……”
程玉琳被她氣得臉都漲紅了:“再有名也就是個催眠師,靠哄人睡覺掙錢!”
“媽,催眠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管催眠是什麼意思,但我就是這個意思,這件事我和你爸都不會同意的!”
“媽……”
“嘀嗒——”
正爭論著,蘇情生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她拿出來一看,是沈慕言的電話。
她接起,沈慕言小聲詢問她道:“小師妹,你快到了嗎?”
蘇情生頓時起清醒了過來,今天晚上顧北城要去電視台錄製節目,差點忘了正事。
她當即對沈慕言道:“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她對母親道:“媽,我工作上有點事,必須立刻走。這裏離酒店不遠了,你可以在這附近轉轉看,累了就打車回去吧。”
程玉琳背靠在椅背上,揉著額角,隻覺得頭痛得很,不知道是被蘇情生氣的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
蘇情生抓起包就往外跑。
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去,程玉琳長歎了一口氣,她站起身,卻在這時,隻覺得頭暈得愈發厲害,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
節目錄製開始前半小時,蘇情生匆忙趕到,來到化妝間外,蘇情生伸手敲了敲門,聽到裏麵的人說了聲“請進”。她推開門,就見顧北城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沈慕言見她終於到了,鬆了一口氣,用眼神示意她,房間另一邊的那個中年男子就是Wilson Wang。
蘇情生走到顧北城和沈慕言的身邊,一臉歉意道:“對不起,我剛去和唐箏取消了明天的預約,耽誤了些時間,來晚了,還請見諒。”
聽到她的聲音,顧北城的身形明顯一僵,睜開眼,見她竟真的來了,臉色當即一沉。
沒有人幫忙,蘇情生一個人怎麼找得到這裏來?他用質問的目光看向沈慕言,後者別開了目光,隻裝做什麼都沒看見,接著蘇情生的話問道:“唐箏現在怎麼樣了?和徐鳳儀的關係有所緩和嗎?”
唐箏再加上徐鳳儀,這兩個名字,足夠讓Wilson Wang確認他們在討論的是誰。
蘇情生的餘光瞥向Wang,果然見他的神色有些異樣,視線望向他們,卻隻是一瞬,就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樣收了回去。
蘇情生搖了搖頭:“還沒有……”
這一唱一和,蘇情生的話還沒說完,隻見顧北城忽然站起了身來,聲音低沉道:“蘇情生,你跟我出來。”
蘇情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哦……”想了想,又怕Wang疑心,趕忙補充道,“您是要交代上次那個病人的情況嗎?”
謅,接著胡謅!
顧北城回頭睨了她一眼,她識相地閉了嘴,乖乖地跟他出了房間。
走到走廊盡處拐了彎,來到一個僻靜處,在蘇情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顧北城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到了自己的麵前,她的後背抵在了牆麵上。
她本來氣場就比不過他,此刻如此近的距離,她仰起頭看著他,還沒等他說什麼,她自己已經忍不住心虛地先開口道:“你現在不能把我趕回去了,Wilson Wang已經看到我也知道我是唐箏的治療師了,我要是突然走了,他會疑心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他更是生氣,顧北城蹙起眉:“沈慕言,是不是他教你這麼做的?”
“才不是!這麼聰明的主意當然是我想的,師兄在執行方麵稍微幫了我一點忙而已!”
顧北城瞪她:“你很得意?”
“也沒有很得意,就是有一點啊,你那麼無所不能,這一次也拿我沒辦法。”頓了頓,蘇情生放軟了語氣對他說,“顧北城,你不要擔心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師兄說你用了十年才找到Wilson Wang,雖然我不知道你想問他什麼,但這件事一定對你有特別重大的意義,我幫不上你更多,隻是這樣重要的時候,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抬眼望向她,四目相對,他看到她的眸光清澈,有點點光芒,不甚明亮,卻偏偏照進了他心底。
她想和他在一起。
顧北城看著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蘇情生被他盯得有些緊張,不禁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討好似的說道:“顧北城,你別生氣啊……”
忽然之間,蘇情生隻覺得眼前暗了下來,緊接著,嘴唇貼上了一個溫軟的物什,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是顧北城的唇,這是一個吻。
淺嚐輒止。
蘇情生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臉上一下子就熱了,小聲道:“不帶這麼偷襲的……”
哦,原來這是偷襲?
顧北城挑眉:“那,蘇情生小姐,我能吻你一下嗎?”
蘇情生牽唇:“可以。”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踮起腳尖,主動仰起頭吻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這個動作倒是有些出乎顧北城的意料,他微眯眼,就在蘇情生心滿意足地準備撤的時候,他的手抵住她的後腦,不容她退避,舌頭撬開她的牙關,加深了這個吻。
羊入虎口。
當他放開她,她好半天才喘勻了氣,這個時候居然還不忘了和他討價還價:“這樣就算你答應我了!”
顧北城蹙眉:“所以你剛剛是在用美人計?”
蘇情生咧嘴一笑:“那就算是吧,你中計了嗎?”
顧北城隻是看她,眼中有清淺笑意,沒有說話。
她又道:“我們快走吧,錄製一會兒該開始了。”
她拉起他就要走,卻被顧北城攔住,他伸出手指輕撫過她的唇:“這裏,有點腫,你稍微等一會兒再過去吧。”
反應過來那是因為什麼,蘇情生隻覺得自己的臉“唰”地一下又熱了起來,心裏一時義憤,張開嘴恨恨地咬了他手指一口,卻沒舍得用力。
顧北城伸出另一隻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4)開幕戲
顧北城離開以後,蘇情生等了一會兒,直接找去了錄製廳。
同沈慕言一起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因為是心理治療類節目,現場的人不宜太多,隻有很少的兩排座位,來的人也都是精神心理專業相關的人士。
舞台上顧北城和Wilson Wang分坐兩邊,主持人介紹起這兩位華人心理治療師,都是催眠界頂尖的專家,一位年輕有為、一位資深大牌,兩方對陣,在節目的烘托下,一上來火藥味就十足。
一次錄製完成兩期的節目,也就是說今晚將會上來兩位求助者,節目的規則是兩位治療師同時對求助者進行情況了解,可以進行嚐試性的現場治療,最終由求助者選擇一位認為更適合自己的治療師,由節目組出資並跟蹤接下來的治療情況。
這樣的規則更是讓演播室裏的谘詢變成了某種程度上的一種競賽,雖然節目組字麵上一直強調沒有將不同治療師放在一起比較的意思,但這絕對是一大賣點,這樣的限時現場治療是對治療師和求助者兩方麵很大的挑戰,所以敢接受節目邀約前來的催眠師並不多,敢上頭三期節目打頭陣的人更是隻剩下了Wilson Wang。也正是因為這樣,當顧北城提出加入節目組的時候,情況異常順利,製片人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可以按照進度開始節目錄製了。
這些情況都是沈慕言告訴給蘇情生的,說完還不忘了問蘇情生一句:“你現在會不會有些緊張和擔心?”
“對顧北城嗎?”蘇情生搖了搖頭,“他那麼無所不能,一定不會有問題的,我倒是有些擔心那個求助者……”
沈慕言先是安慰她:“你放心,那個求助者其實是我們的同行,借用一個病人的身份而已,來之前很認真地準備過,昨天也提前進行了催眠預演,他並不會真正進入催眠狀態,隻會假裝被催眠了而已,就算Wilson Wang問他什麼,他應該沒有問題的。”想了想,又忽然反應過來蘇情生那句無所不能,“你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嗎?”
看到蘇情生坦然地點了點頭,沈慕言的心裏頓時受到了傷害。
說來當初是他讓導師將蘇情生介紹來老樓的,他也應該算是顧北城和蘇情生的媒人,等到Wilson Wang的事情結束了,他一定要狠狠地敲上顧北城一頓!
兩個人說話的期間,第一位求助者已經上台了,是一位中年的女性,因為事業和家庭兩方麵都遇到了問題,患上了抑鬱症,曾嚐試過一次自殺,已經吃了兩個月抗抑鬱的藥,情況稍有好轉,家人為她報名來到這個節目,希望能盡快讓她得到精神上的解脫。
主持人的介紹結束,為表示對前輩的尊重,顧北城請Wilson Wang先與求助者進行對話。
求助者對自己的情況做出了自述,簡單的溝通之後,求助者目前的生活狀況已然明了。
兩位催眠師的意見一致,都是采用精神分析的方法,需要挖掘出求助者過往生活經曆中埋藏在她記憶中的那些可能是她現在狀態的誘因之一的創傷點,使潛意識意識化。
先來後到,依舊是Wilson Wang先對求助者進行催眠,這個案例算不上十分複雜。蘇情生和沈慕言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個病人已經直接讓給Wilson Wang了。
Wilson Wang不愧是一名優秀的催眠師,患者在沙發上躺好之後,他隻用了極短的催眠導語,比之蘇情生讀書時在視頻中所見的更為精簡了一些。在場的觀眾都是業內人士,自然知道能做到這一點絕不尋常,有低低的讚歎聲傳來。
“現在,我問你的每一句話,你將如實回答。”
指令下達完成,Wilson Wang針對自己關心的問題開始提問,一開始情況十分順利,就在大家以為他會這樣順利地完成這次催眠治療的時候,卻在這個時候,變故忽然發生了。
或許是Wilson Wang的問題觸碰到了求助者心理上敏感脆弱的部分,催眠的深度不夠,隻見求助者的麵部表情忽然糾成了一團,像是被噩夢困住了一般,不管怎麼問她話,她都不回答。
Wilson Wang也意識到事情不對,當即解除了催眠狀態,將求助者喚醒。
“三、二、一,醒來。”
當求助者睜開眼睛的時候,現場有人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狀況?
主持人在這個時候走上了台,問求助者是否願意再接受一次催眠,由顧北城來執行,求助者有些疑慮,還是點了點頭。
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又經曆過剛剛的一次意外,此時顧北城催眠隻會比Wilson Wang更加困難。蘇情生這下是真的有點緊張了,她的目光緊緊地落在顧北城的身上,卻見他平靜如常。
是成竹在胸了嗎?
她正想著,隻見顧北城坐到求助者的沙發旁邊,伸出手在求助者的眼前,他下指令道:“看著我的手,三、二、一。”
一個響指過後,求助者閉上了眼睛。
這是……
街頭表演的手法?
這樣的方法雖然快捷,可真的可以用來與求助者進行對話嗎?
觀眾席上有議論聲起,蘇情生想起那日在顧北城的辦公室,他曾對她說:“催眠分幾層,你所說的那種不是做不到,但因為催眠程度不夠深,目前還無法作為精神分析的手段,隻是街頭的把戲。”可現在,顧北城在用的就是這把戲!
她偏頭,隻見連沈慕言都皺起了眉頭。顧北城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冒險了?
“現在,我將問你問題,你會如實回答。”
顧北城的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著看,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催眠師究竟會得出什麼結果。
“現在,請你回到你七歲的那一年,你還記得那一年都發生過什麼嗎?”
在求助者之前的講述中特別提到過七歲這個時間點,因而顧北城知道,這一年肯定發生了一些對求助者影響很大的事。
果然,求助者回答他:“我父母離婚了。”這是先前Wilson Wang已經問出來的事,但不隻是這些,“我認為這是我的錯。”
自罪,抑鬱症常有的一個特點,原來是從求助者七歲就已經在潛意識裏埋下了禍根。
能夠讓求助者說出這一點,就已經證明顧北城的催眠達到了心理治療所需的深度,沒有冗長的催眠導語,他隻用了三個數字……
在不久之前,他還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可今天……
蘇情生看著他,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在眾人都聚精會神地等著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突發情況的時候,這次催眠卻異常平順地就這樣結束了。
“我數三下,你將會醒來,你會記得我們之間的這次談話。”
“三、二、一。”
當求助者平靜醒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緊接著是掌聲漸起,直至雷動。
顧北城卻是平靜如初,與求助者又交談了兩句。大約是想起了陳年往事中烙印在心裏的傷痕,那求助者不禁掩麵哭泣起來。顧北城輕聲安慰了她兩句,之後就是等待她平靜下來。
最終,患者做出了選擇,沒有意外,她選擇的是顧北城繼續為她治療。
求助者離場,全場掌聲再次響起,顧北城走回自己的座位,視線在觀眾席上的蘇情生身上掠過,隻見她的視線緊鎖在他的身上,一麵鼓掌,一麵衝他欣慰地笑。
她的笑容讓他的心裏也不由輕鬆了幾分,唇畔下意識地微微上揚了些許。聚光燈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蘇情生遲了半拍才意識到,原來顧北城笑起來的樣子也……很溫暖!
原來“溫暖”這樣的字眼,用在顧北城身上也會合適。
短暫的休息過後,主持人請上了第二位求助者,是一名青年男子,一旁有一位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攙扶著他上台,看起來是位盲人,這就是顧北城和沈慕言再三挑選的“求助者”——陸延初。
沈慕言說是放心,但此時此刻神情也不由凝重起來,好在台上的陸延初倒是泰然,坐在椅子上自述病情的時候很是自然,並沒有任何提前準備過的痕跡。蘇情生與沈慕言對視了一下,這才稍稍安定了些。
陸延初要“扮演”的溫靖是一位癔症病人,癔症的轉化症狀是視覺障礙。蘇情生看過沈慕言給的資料,資料上顯示這位病人和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一直承受著父親的家暴,因為父親是全家唯一的經濟支柱,母親隻能帶著他忍受,然而在他七歲那年,父親拋棄了他們母子,入贅了一戶富有的人家。
他看著母親去求父親回心轉意,結果被父親暴打了一頓,自那以後,他這一生的願望就是要變強大,要讓那個人渣一樣的父親給母親下跪道歉。他為了這一天,拚命努力了很多年,然而還未等他能夠做到,母親得了重病,彌留之際,他去找他的父親想要逼他給母親認錯,可是在父親家門口看到的卻是印象中殘暴的父親接小兒子放學回家的慈愛景象,他衝出去攔住他們,就見父親小心地將小兒子護在懷裏,生怕他傷到他的小兒子。
在這個父親的眼中,他隻是一個如賤草一般的存在,可那個小兒子,卻是無雙的至寶。
這一幕對他造成的刺激實在太大,加之母親去世的事件,他為母親守孝七日,七日沒有合眼,待到終於撐不住了,一頭昏倒在了地上,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雙目失明了。
有關眼科的檢查都做過了,卻沒有查出任何器質上的病變,醫生轉診至精神科門診,診斷為癔症,因為經濟條件有限,上節目來尋求專家支持。
了解了這一係列的情況之後,Wilson Wang卻遲遲沒有動靜。蘇情生詢問似的望向沈慕言,第一個病人已經選擇了顧北城,就算是想要扳回一城,Wilson Wang又怎麼會一點動作都沒有?
沈慕言沒有回答,隻是愈發有些緊張地看著台上。
這之後,直到病人離開舞台,除卻主持人向他發問時Wilson Wang簡單地給一點回應以外,對這個病人他再沒多問過一句話,陸延初最終也理所當然地選擇了顧北城。
散場之後,蘇情生與顧北城和沈慕言一行離開了電視台,坐在車上,蘇情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Wilson Wang會對陸延初一點興趣都沒有?”
沈慕言搖頭:“未必是沒有興趣,大概是碰到了他的創傷點,自己在沉思而已。這個案例是根據Wilson Wang幼時的經曆改編的,之前的鄭紹廷、唐箏都有著類似的經曆,他們吸引Wilson Wang的也就是這點,而這次的溫靖,顯然與他更像。”頓了一下,又說,“當然,這是往好的方向想。”
蘇情生蹙眉:“如果是不好的方向呢?”
沈慕言沉默了,在這沉默之中,顧北城開口道:“他根本沒有相信。”
這是最差的情況了。
想到這一點,蘇情生隻覺得心裏愈發沉重。
顧北城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低落,安慰她道:“別太擔心了,我的判斷更傾向於好的那麵。”
看外麵天色不早了,又問蘇情生:“對了,伯母那邊怎麼樣了?”
“下午我走的時候她在酒店附近的商場,應該已經回酒店休息了吧。”說著,她先前因為錄製節目,進電視台就關了機,此刻拿出手機,正想要給母親發條信息說聲晚安,然而屏幕一亮,她震驚地看到竟有二十多個未接電話,前麵的都是來自母親的手機,而後麵的則是來自陳峻一。
蘇情生的心一沉,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趕忙給母親回撥過去,短暫的等待之後,聽筒裏竟然傳來了陳峻一的聲音:“喂,情生?”又歎,“你終於開機了!”
蘇情生愈發覺得事情不對:“怎麼回事,陳峻一,你怎麼會接我媽的電話?”
“情生,你快過來吧,阿姨現在在醫院。”
蘇情生腦子裏一下子炸了。
(5)安潔喜歡的顧北城喜歡你,安潔不會喜歡你
蘇情生匆忙趕到陳峻一所說的醫院,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已經醒轉,聽醫生告知她母親並沒有什麼大礙,隻是近日進食很少引起的低血糖,加上體位性體血壓導致的昏厥,補充營養再注意休息,調理調理就好了,蘇情生這才放了心。
程玉琳暈倒在了商場,急救人員聯係她聯係不上,就從通話記錄裏找到了陳峻一的電話,陳峻一聞訊匆匆趕來,按照醫生的吩咐,帶著程玉琳做了一圈的檢查,最終才確診隻是低血糖和低血壓導致的昏厥。
這一次母親的事的確是多虧了陳峻一,蘇情生心裏很是感激,連聲道謝,要還他醫藥費,沒有醫保,檢查費用是筆不小的錢,但陳峻一卻堅持不肯收,對她說:“阿姨平日對我也很關照,你之前既然說我像你另一個哥哥,又何必和我見外?”
這一番話入情入理,蘇情生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陳峻一見狀又道:“既然來了,好好陪陪阿姨吧,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蘇情生再說什麼,就匆忙走了,隻怕工作上也是有要緊的事,卻還是在這裏替她照看她母親到現在。
看著陳峻一匆匆離去的背影,“狼心狗肺”的蘇情生心裏滿是沉甸甸的愧疚,這一次真的是欠了陳峻一很大的一個人情。
病房的那邊,母親叫她過去,原本也並不是多嚴重的病,吃了幾塊糖,又睡了一覺也就好多了,隻是人還有點虛,因而陳峻一和醫生商量,留院觀察一晚。
程玉琳何其了解自己的女兒?看到她的表情就猜出她此時的心境,趁勢道:“現在也知道峻一為人是真好了?”
蘇情生走到母親的床邊,握住她的手,牽了牽唇,怕母親借機再撮合起他們,先說道:“我一直沒有覺得他是個壞人,隻是這也並不代表著我就要喜歡他。他會遇到更合適的,就像我一樣。”
程玉琳歎了一口氣,對於自己這個女兒,她一向沒有太多的辦法,狠不下心,隻能由著她去了。
她想起不久前蘇情生和她提到的那個男朋友,又歎了歎氣,問道:“那個催眠師……人怎麼樣?”
蘇情生聽出母親的態度有鬆動的跡象,不由得牽起唇:“他啊,長得好、人好、能力強,剛剛在錄製節目的時候,隻數了三個數,就讓求助者進入了深度催眠狀態,在此之前沒有人能做得到……”
她說著,眼裏不自知地都在放光,程玉琳瞧著自己女兒這個樣子,一麵嫌棄,一麵又從心裏為她的心花怒放感到高興,她打斷蘇情生:“別騙我,人無完人,怎麼可能什麼都好?”說話的語氣卻放軟了許多。
蘇情生從她的神情中看出母親已不再抵觸,她開心地抱住程玉琳:“情人眼裏出西施嘛,他要是不好,我怎麼會同他在一起?媽,你見到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說到這個,程玉琳正想問:“他知道你媽住院了嗎?知道長輩生病住院也不來看望,未免有些太沒禮貌了吧?還是他就沒把你當回事?”
這絕對是冤枉顧北城了,蘇情生趕忙解釋:“不是,他送我來的,本來堅持要跟我一起來看望你,被我堅決地攔住了,還不是怕你不喜歡他,惹你更生氣,病情加重什麼……”
程玉琳瞪了她一眼:“所以還得賴我了?”頓了頓,見蘇情生悻悻地搖頭,才又說,“哪天把他約出來,一起吃頓飯吧。”
想到顧北城也曾有過這個提議,蘇情生覺得這件事實施起來應該並沒有太大的困難,因而欣然應允:“好啊。”也知道母親主動讓步並不容易,抱著程玉琳賣乖道,“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程玉琳噎她:“我再好你也不聽我的話啊!”
蘇情生:“……”
這一晚蘇情生陪著程玉琳在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程玉琳吃過早飯,精神狀況和體力都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並沒有什麼其他的疾病,蘇情生這才放了心,送程玉琳回了酒店。
以程玉琳對倫敦的熟悉程度,留在倫敦也沒有什麼其他更想去的地方了,看蘇情生的狀況尚好也就放了心,接下來隻等著與顧北城一起吃頓晚飯,她也要準備離開了。
蘇情生和顧北城商量了一下,將晚飯的時間定在了程玉琳離開倫敦的前一個夜晚,地點由顧北城挑選了一家倫敦老牌的餐廳,不是最貴,卻很有特色。
這家餐廳蘇情生之前並不了解,但也覺得由顧北城挑選飯店最好。如果由她帶著母親去她們平日裏最吃得慣的那幾個地方,隻怕會顯得顧北城太過漫不經心。不過出於對口味的擔心,蘇情生還是上網先查詢了一下那個地方的情況,意外地發現竟是需要提前一個月都未必能預約到的地方,她著實嚇了一跳,趕忙去問顧北城,他卻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輕描淡寫道:“那家店的店長是我的一個朋友,已經預約好了。”
隻見她狐疑地看著他,就在顧北城以為她要再追問些什麼的時候,卻聽她輕笑了一聲道:“你還真是萬能的。”
顧北城牽了牽唇,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蘇情生斂了笑意,在他麵前蹲下身來,她把手臂搭在他的腿上,趴下來,她輕聲道:“我媽媽這次答應和我們一起吃飯,大概就是同意我們兩個交往的事了。有的時候想一想,我都忍不住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這一切能夠這樣順利,總有種不夠真實的感覺。”
他原本正在看著一些資料,此刻放下手裏的工作,將她撈起來放到自己的腿上,看著她認真說道:“你本來就是一個幸運的姑娘。”
可事情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岔子。
一個不大不小的岔子。
約定好共進晚餐的這一天,顧北城和沈慕言出了門。蘇情生陪在程玉琳的身邊,看著快到飯點,蘇情生帶著程玉琳先去了餐廳,兩個人在窗邊的位置落座。蘇情生從母親的表情中看得出,母親對這個安排十分滿意,她正要趁機再說顧北城兩句好話,手機卻在這個時候振動了起來,是顧北城的電話。
她走出就餐區接起:“喂,我們已經到餐廳了,你大概什麼時候能到?”
聽筒裏卻傳來顧北城充滿歉意的聲音:“抱歉,我今天可能……不能過去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會讓沈慕言過去陪你們,替我和阿姨說句‘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蘇情生的心沉了沉,不悅自然是有的,但她還是平靜地問道:“不能讓沈師兄去忙事情,你過來陪我們嗎?”
短暫的沉默過後,顧北城回答,是簡潔的兩個字:“不能。”
回到餐廳,不等她開口,程玉琳已經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了異樣,當即問道:“怎麼了?”
蘇情生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努力思索著怎麼解釋才能讓母親少生點氣,可想來想去,自己能解釋的也沒有什麼,她連他究竟要去做什麼都不知道。
她頓時覺得頭大,就在她思忖的這片刻,程玉琳再問了一次:“怎麼了?”語氣卻較上次重了許多。
“顧北城他……可能來不了了,好像突發了很重要的事情……”
蘇情生說著,抬眼仔細地觀察著程玉琳的麵色,果然明顯暗了下去。
她冷了聲音道:“很重要的事情?我倒是想知道是什麼事情比來和長輩吃這頓飯重要。”
蘇情生將頭埋得更低了一些:“我……”不是很清楚……
萬幸的是,沈慕言在這個時候趕到了。
他先是給程玉琳問了好,而後將顧北城準備的一份禮物交給了程玉琳,程玉琳冷眼掃過,沒有收,隻是問:“顧北城人呢?”
沈慕言這次來主要的任務就是將這件事解釋清楚,因此坐下來仔細地解釋了一下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原來顧北城之所以沒來,是去機場接人了,他的妹妹,安潔。
安潔的情況有些特殊,這姑娘二十歲時被發現患有白血病,病情嚴重時曾被多次下過死亡通知書,九死一生,先後帶到英國、美國看病。前段時間她去了加拿大療養,現在情況有所好轉,這次來英國就是為了來見顧北城,早就提過要來,不久前剛剛通知的確切時間,說是想給顧北城一個驚喜,顧北城得到消息,就去機場接她了。
這姑娘身患重病,至今坐在輪椅上,在倫敦除了顧北城也沒有什麼別的親人了,於情於理,顧北城去接倒也沒錯,隻是這日子挑得次了些,隻能說是緣分。
程玉琳雖然脾氣算不得好,但道理還是講的,聽到這裏,氣也就漸漸消了,卻還是忍不住埋怨兩句:“這樣的事早說也就好了,現在人都坐在餐廳裏了才說,讓人怎麼不能不生氣?”
沈慕言連連賠不是,笑道:“既然來了,一定要吃好再走。”
這一順就順到了晚餐,這家餐廳食物的味道的確不錯,蘇情生一邊吃一邊稱讚,與沈慕言一人一句,竭力活躍著氣氛。她看向程玉琳,感覺得出,她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
母親的這一關過了,蘇情生鬆了一口氣。在她和沈慕言一同回老樓的路上,她打了個哈欠道:“從前沒聽顧北城提過他還有一個妹妹,生了這樣大的病也真是遭罪。你們都是男人,也不方便,這幾天我多照看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