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人不如故】(1 / 3)

第十章【人不如故】

湯悉將軍起身,目光透過不遠處斑駁的磚牆,不知落在了何處。

唐小言從認識易卜笙開始,就看到過各種各樣的他。最開始在易家寨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凡事與我無關”的冰冷模樣,後來要她幫忙假成親,就開始露出些紈絝模樣了,再後來唐門出事,談及過去的時候他滿臉悲壯,再再後來洛王軍公開和攝政王開戰,他已經成了那個高高在上、冷靜嚴謹的洛王。

如今再見到他這副慵懶的模樣,唐小言真是恍如隔世。

見她望著自己發愣,易卜笙也不吭聲,由著她看,最後還是唐小言自己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回藥爐邊,好半天才輕聲答:“舍不得啊。”

易卜笙微微笑起來:“舍不得就行,”說著站起身來,“跟我走吧。”

唐小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著手往外帶,剛走到門口就碰到巡查的小分隊,見到他們立即行禮:“王爺!”

當兵的連叫起人來都鏗鏘有力,唐小言的手還被易卜笙抓著,現在又讓人看見,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出來,易卜笙發現她意圖後反而抓得更緊了。

小分隊繼續巡查去了,她見人都走遠了才低聲問:“你幹嗎啊?影響多不好啊!”

可易卜笙不覺得,拉著她直接回了自己營帳,他們剛走進去就有個男子迎出來,唐小言見這人雖然一身便裝,卻怎麼看怎麼覺得他英氣逼人,果然易卜笙立即向她介紹:“洛王軍的先鋒主帥湯禮湯將軍,叫人。”

唐小言隻好叫了一聲:“湯將軍。”

誰知道那人竟略略側身,沒有和她正麵對視,還微微低下頭,一拱手道:“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唐小言莫名其妙,易卜笙就牽著她一起往帳篷裏去了。

湯禮自然也跟進來,易卜笙剛落座就聽他道:“叔父讓我先過來,”頓了頓又問,“王爺負傷的消息一傳出去,魑魅魍魎都開始蠢蠢欲動,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們商量正事,唐小言本能繞到易卜笙身後想往外逃,誰知易卜笙跟後腦勺上長了眼睛似的,立刻出聲叫住她:“小言到我這裏來。”

感覺他最近不太對勁的樣子。

他都已經開口了,當著他下屬的麵唐小言也不好拂他麵子,隻好走過去,易卜笙示意她坐下,於是她就在湯禮對麵坐下來了。

湯禮自然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易卜笙,等唐小言落座,易卜笙才回答他的問題:“接下來——”他可疑地頓了頓,“就看你們唐姑娘的了。”

唐小言整個人都傻了,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習慣跟他說話克製守禮,這下全都忘了,直接“噌”地一下站起來,張嘴就問:“你腦子沒病吧?我還以為你說負傷是開玩笑的呢,還真傷了?傷在腦子上?”

湯禮別開頭。

易卜笙靠在虎皮椅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說要娶你就是腦子有病?”

他剛剛那句“看你們唐姑娘的了”話音剛落,湯禮就蹙眉問:“這時候有人替王爺走這一趟自然是好,可……唐姑娘用什麼身份去?”

於是易卜笙淡定從容地來了一句:“自然是本王的王妃。”

唐小言立刻就不淡定了。

倒不是扭捏,也不是不想嫁給他,隻是……一軍主帥戰前娶親?這麼做真的不怕將士們看不過眼嗎?

易卜笙從前在人前從來都是人模狗樣的,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隻當著唐小言也是開啟的冷靜從容模式,眼下突然當著外人都開始耍賤了,模式切換這麼突然,唐小言有些接受無能了。

她的窘迫自然全都落在易卜笙眼裏。

事實上,從認識以來,她也一路在掩藏自己的真實秉性,自唐門被滅門開始,她就開始刻意壓製自己的本性,漸漸成熟起來。

可在易卜笙心裏,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眼下看見她終於炸毛了,易卜笙心裏愉快極了,他半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對湯禮道:“你先去準備。”

湯禮早就坐不住了,聞言立即起身溜了。

唐小言各種炸毛,好不容易等到湯禮出去了,跳起來問:“易卜笙!你真腦子有問題啊?陣前娶親這麼荒唐的事你竟然還真打算做?仗不打了?江山不要了?”

“怎麼,”他抬眼看她,聲音低柔地問,“不願意嫁給我?”

他的聲音就像淬了麻藥的蠱蟲,從四麵八方鑽進她的肌理,唐小言頓時有些失神,隨即又為自己剛剛的失神羞憤起來:“我就是不願意!誰知道你最後能不能贏啊?動不動就‘身負重傷’什麼的,難道要我當個小寡婦?”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時候說這種話有些觸黴頭,板著臉“呸呸呸”完又瞪著他:“反正我不願意!”

可是易卜笙看她的表情還是十分愉悅,這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帳篷外偶爾有巡查兵走過的輕微響聲,帳篷裏的燭光閃閃爍爍,映襯得她越發現的嬌俏動人。

連日來的疲憊似乎一下子湧上來,易卜笙撐著額頭,唐小言也能看出他麵有疲色,可他心情十分愉快,聲音聽上去也還算輕快,他說:“既然你不願意……”

他停頓的這一下唐小言感覺自己心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不願意你要怎麼樣?

然而他很快繼續道:“那我就隻好強娶了。”

唐小言:“……”

他還是十分愉快的樣子:“你情我願或者強取豪奪,你喜歡什麼樣的?自己選一個。”

“你混蛋!”

被罵的那個也沒有不高興,幹脆整個人躺倒軟榻上去,原本硬氣爽朗的人一下子就帶了些慵懶閑散的感覺:“別忘了,在易家寨你就答應過我。”

“在易家寨我是答應你假成親啊……”唐小言立刻反應過來,隨即放低了聲音,“你的意思是,假成親?”

易卜笙已經閉上眼,愜意地回答:“你要想真嫁給我,我也是不反對的。”

唐小言反應過來之後,有些興奮地湊到他身邊去:“是想迷惑李牧原?剛剛你跟湯禮將軍說讓我替你去哪兒?”

易卜笙最終還是沒有告訴唐小言,他究竟想要幹什麼,然而他越是不說,唐小言就越是好奇,看到她眼珠子不停轉動的樣子,易卜笙連日來的疲憊都似乎一掃而空,像隻小狐狸,他心想。

小狐狸現在眼珠子還在不停轉動著,一看就知道在想法子從他這裏套出些什麼消息。易卜笙已經有些困意了,他心裏很清楚這隻溫柔通靈的小狐狸,雖拒絕被任何人馴養,卻早已默許藏身於他羽翼之下,心甘情願。

唐小言還在想要怎麼才能讓他鬆口,告訴她他究竟想幹什麼,冥思苦想良久,再抬頭見到的卻是他嘴角噙笑的睡容。

他太累了。

於是她靠著他的軟榻,直接坐在了踏腳板上,一隻手托著腮繼續想,他會讓她去哪裏呢?眼下洛王軍已經揮師北上,台州雖無主力,畢竟是大本營,難道是讓她回台州?京中是李牧原的天下,若要一擊即中,必須知己知彼,或者京城裏有他的人,讓她去傳話?她甚至想到,湯禮在他們舉兵北上之前,一直都在南周國界湯悉將軍處當監軍,此時他已身在軍營,湯將軍卻不見蹤影,難道是要派她前去接應?

想來想去,各種情況都有可能。

夜已極深,許是怕吵到易卜笙,帳篷外巡視的士兵都不再靠近,入耳的隻有他勻長的呼吸聲。唐小言這時候也累了,回頭看了他一眼,直接趴在踏上閉上了眼。

第二天一大早唐小言就醒了,醒來時她已經躺在原本易卜笙躺著的軟榻上,而易卜笙卻不見人影。

她一起來就有人掀開帳篷簾進來了,來人見到唐小言也吃了一驚:“唐姑娘?”

扶風是真沒想到會在易卜笙的帳篷裏見到她起床,唐小言正打著哈欠,猛然被他這樣一叫,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糊著打招呼:“啊,你來啦,我要回去了,還沒洗臉呢。”

然後扶風就反應過來,立即把手上的洗臉盆放下:“公子不在,反正水都打來了,不如你就在這裏洗漱好了。”

蓬頭垢麵地從易卜笙的帳篷出去確實也不像話,唐小言隻略微猶豫了一下就從善如流地去洗臉了。

等她洗完臉出去,看到易卜笙正背著手跟扶風說話,扶風開始還有些嬉皮笑臉,慢慢地神色就嚴肅起來,也不知道易卜笙跟他說了什麼,最後他走的時候腦袋都耷拉下來了,顯得有些沮喪。

等他走了唐小言才湊上去,原本想從身後嚇一嚇易卜笙的,結果他冷不丁一回身,倒把她嚇了一跳,她捂著胸口誇張地問:“你幹嗎啊,嚇死人了!”

他卻不是和她說笑的表情,神情嚴肅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想把她的樣子刻進腦子裏,唐小言剛發覺不對勁,他就開口了:“丹夙出事了。”

丹夙出事的時候天還沒亮,因為知道謝羽庭這日可以趕到,所以徹夜難眠,翻來覆去實在是睡不著,幹脆就起來了,她出帳篷的時候還有巡查兵跟她打過招呼,結果一眨眼就不見人影了。

易卜笙揮揮手讓巡查兵出去,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眼下形勢複雜,他們有張良計,李牧原未必沒有過牆梯,如此緊要關頭,若是丹夙被人擄了去做人質……後果唐小言想都不敢想。

她幾次三番想開口,但看到易卜笙的樣子又把話都咽回去了。忍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直接問易卜笙:“你打算怎麼辦?”

原本神情嚴肅的易卜笙聽她這樣一問倒是柔和下來了,右手食指微微曲起在案前輕輕敲了幾下,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朝她的方向看來,“婚禮自然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唐小言一下子被噎住,好半天才費勁地開口:“……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