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他嘴角浮起一個極淡的笑容,“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為什麼一副震驚的表情?”
“丹夙不是不見了嗎?”唐小言實在有些理解無能,“你現在有心情成親?”
“隻要新娘子是你,”他毫無誠意地回答,“我都很有心情。”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糊弄她的意思在,唐小言可不是那麼容易被糊弄的人,她湊近他的臉,輕輕地笑了一聲,呼出的氣息掃在他臉上,怪癢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在想什麼壞主意,”唐小言輕哼了一聲,“丹夙從小跟在你身邊長大,我就不信她出了事你還有心情做別的事,更何況我們本來就是假成親,說得跟真的似的,你說也得我信啊。”
他嚴肅地看著她,沒有吭聲。
被他這樣看著,唐小言很快就有些不大自然了,訥訥地直起身子,離他遠了一些,然後就聽到他問:“不信?”
她剛要開口,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我會讓你相信。”
……
扶風拿著托盤進來的時候唐小言正在發呆,聽到他的腳步聲才回頭看了他一眼,然而這一眼就差點讓她從軟榻上摔下來。
鳳冠霞帔?
易卜笙來真的?
扶風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唐小言忽然發現易卜笙周圍的人似乎都下意識地學會了他的習慣動作,然後就聽到他略帶打趣的聲音:“夫人?”
剛剛不是還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嗎,瞬間就開始打趣了,這樣真的好嗎?
唐小言瞪了他一眼:“誰讓你拿這些過來的?”
“當然是公子啦,”扶風笑嘻嘻的,“日子定下來了,三天之後舉行婚禮,公子讓你先試試衣服,看還有哪裏需要改的。”
那婚服一抖落開就能看出來,並不是一件新衣裳,花樣挺老的,甚至裙擺處都能看到發了的線頭,雖然是假成親,但要不要這麼敷衍啊。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失望,扶風主動解釋起來:“這衣服還是大小姐出嫁的時候預備下的,這次出來得匆忙……”
他話還沒說完,唐小言的注意力就已經被吸引過去:“大小姐?”
“啊,就是丹夙小姐的娘,”扶風把婚服抖落開來撐給她看,“雖然花樣老了點,但這是公子的心意。”
得了吧,一次假成親而已。
說起來上次他們在易家寨也差點假成親了,唐小言問道:“上次在易家寨,若不是那些人殺到,你家公子是不是也打算讓我穿這個?”
“那怎麼可能?”扶風抿嘴笑起來,“那時候公子根本不知道你是誰,隻不過是想跟你合作一起逃出去而已。”
嗬嗬。
“不過,”扶風忽然話鋒一轉,“現在不一樣啦,公子特意叫我去取回來的,夫人你喜歡嗎?”
噗……
看著滿臉通紅的唐小言,扶風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別叫我夫人!”
“哦,”他手裏的活沒停,再次問道:“那唐姑娘你要不要穿這件婚服?”
“我可以拒絕嗎?”唐小言翻了個白眼。
不料扶風竟然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可以啊,公子還準備了一套,若是你不喜歡這套,還可以穿那套。”
連婚服都準備兩套,看樣子他確實還挺上心的嘛。
不過反正是假成親,穿哪件都一樣,於是她揮揮手:“算了,用不著那麼麻煩,就這套吧——對了,丹夙……”
“啊!我想起來公子還叫我去辦件事,我就先走了啊!”
唐小言眼疾手快地伸腳出去,扶風輕快地跳過去,結果還是被她扯住了腰帶,他愁眉苦臉地回頭:“唐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不想褲子掉就別跑。”
扶風都快哭了:“你快放開啊,公子看見了會不高興的!”
唐小言才不放手,昂起頭問:“丹夙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她失蹤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還這麼有心思籌備婚禮?”
“這種事公子怎麼可能告訴我……”
唐小言淡淡開口:“這種事?丹夙失蹤這件事不算什麼嗎?”
“當然不是啊,”扶風一臉尷尬,“我的意思是說我的身份隻是個下人,這麼重要的事公子怎麼可能告訴我?”
“也對,”唐小言繼續平靜道,“你的身份隻是個下人,本就隻該做倒倒洗臉水、來送送婚服之類的事,不過易卜笙對我倒還算不錯。”
扶風鬆了口氣:“就是,公子還從沒對哪位姑娘像對你這樣上心。”
“所以我那時被困在宮裏他才那麼著急想救我出來。”
扶風覺得話風有點不太對勁了……
果然唐小言隨即問道:“那麼對他這麼重要的我遇險的時候,他沒辦法親自去救,為什麼會讓你去?如果你隻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下人?”
扶風:“……”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啊?”
扶風一下子沒從她驟變的態度裏轉過彎來,唐小言已經捏了一塊桂花糕慢慢吃起來,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最後跺跺腳一溜煙跑出去了。
易卜笙靜靜地聽完扶風的話,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看他這副反應扶風著急道:“公子,您說唐姑娘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她這麼聰明,顯然是已經通過扶風的態度知道了些什麼,不過易卜笙卻朝扶風搖搖頭:“虛張聲勢罷了。”
於是扶風鬆了口氣:“那我就先出去了。”
易卜笙叫住他:“婚禮的事先不用著急了。”
扶風訝異地回頭:“不辦了?”
成親是遲早的事,但易卜笙此刻卻不著急和她舉行一場虛假的婚禮了,他笑了笑:“你去把她叫過來。”
唐小言進來的時候易卜笙正在回信,她進來之後他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她就隻能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等著。隻是易卜笙回信的速度也太慢了,等著等著她就不耐煩了,湊上去問他:“還要多久啊你?”
易卜笙聞言頭也沒抬:“這才多久你就不耐煩了?”
“我爐子上還有藥在熬著呢,”她不解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如果你現在忙不過來那我一會兒再來好了。”
但易卜笙卻沒放她走,他手裏一直忙活著的筆也終於停下來,他看著她,雖然神情如常,唐小言卻從他眼神中領悟到這次的對話不會簡單了。
果然,她剛挺直後背就聽到他開口道:“婚禮取消,原定讓你替我去和湯將軍接應的事也不用去了。”
唐小言立即上前兩步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跟丹夙有關?”
易卜笙搖搖頭:“丹夙的事你不用擔心,婚禮取消是因為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辦,雖然此行凶險,可我思來想去,隻有你的身份適合去辦這件事。”
他的眼神堪堪落在她眼裏,兩個人對望了一會兒,唐小言覺得自己喉頭都有些發澀了:“用這種拙劣的借口把我支開,你想幹什麼?”
“沒你想象中那些複雜的理由,”他簡單地回答,“這件事隻能你去辦,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借口,湯將軍在坡子嶺受到伏擊,對方人數並不多,卻個個都是用毒高手,我需要你替我去替湯將軍解毒,在發起全麵進攻之前,你必須確保他能率兵上陣,能做到嗎?”
連那湯悉大將軍身中何毒她都不知道,又怎麼能確定她一定有法子替他解毒?就算能解毒好了,現在局勢混亂,李牧原既然派人去毒害湯悉將軍,不是想折損易卜笙一員大將也是想拖延時間了,誰知道什麼時候適合全麵進攻?
但唐小言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易卜笙:“我能做到。”
易卜笙撐到護衛隊跟著唐小言往坡子嶺的方向出發了一炷香之後,才吐出一口暗黑色的血來,扶風急得團團轉,大夫神醫站了滿帳篷,除了一個年紀最輕的白衣男子坐在易卜笙榻前替他把脈之外,其他全都是白胡子老頭,此刻全都在竊竊私語著,那白衣男子把完脈之後對扶風道:“公子今日進食都是誰在跟前服侍?”
“是我。”
白衣男子想了想:“那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他還吃過什麼?”
易卜笙還喝過唐小言熬的鴿子湯,但扶風並不知道,於是他搖搖頭。
這時候易卜笙已經清醒過來,聞言倒是也沒說什麼,隻是問:“我所中何毒?”
“這毒妙得很,”白衣男子笑了笑,“除了會讓人體虛、容易覺得疲勞之外並沒有其他影響,公子十日內最好臥床歇息,不要下地走動。”
這毒下得倒也溫和。
易卜笙心想,若真是唐小言下的毒,那就是擔心他連日來因公廢私、身體都要受不了了,這才下一劑狠藥,逼他好好休息。
但若不是她下的毒,又會是誰下的?那人意欲何為?
湯悉將軍確實中了毒,等唐小言氣喘籲籲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快虛脫了。於是唐小言顧不上休息,隻是連喝了三大碗水,就進了湯悉將軍的屋子。結果她剛搭上脈臉色就變了,一扭頭就問身邊站著的謝羽庭:“將軍是腹瀉?”
謝羽庭還是老樣子,風餐露宿長度跋涉非但沒有讓他神情憔悴,反而還更精神了些,他摸摸鼻子回答:“絕不是吃壞了肚子,而是被人下了瀉藥。”
唐小言瞬間有點想掀桌,她大口呼吸了半天才勉強壓製下自己的情緒,克製地問:“將軍拉肚子拉了幾日了?”
“不足四日。”
這下唐小言簡直眼前都在冒金星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那就差不多要好了!這樣費盡心思把我找來,就為了給一個馬上就要痊愈的腹瀉病人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