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夙轉身研究窗戶上貼的紙花去了。
他還看著謝挽秋,謝挽秋撓了撓頭:“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你傻我才不想嫁進來啊,你父王也太陰險狡詐、貪得無厭了吧?既要錢又要人,我稍微想一下就能想明白啊,他要錢是為了擴充軍餉好跟公子打一場硬仗,要人……無非是想牽製住我爹,讓他沒辦法終止繼續投錢進來。這麼一來我要是還心甘情願地嫁進來,那就不是你傻,而是我傻了吧!”
這番話說得也算是推心置腹、真誠可信了,可李耽還是沒有十分滿意,他背過身淡淡道:“這件事與他無關。”
謝挽秋湊上去追問:“你說什麼?哪件事?與誰無關?”
但他卻不再開口,和衣躺上床,閉上眼,開始補眠了。
易卜笙此刻正在試大婚吉服,唐小言已經穿好了,正趴在榻上看他穿外衣,她幾次欲言又止,他雖然背對著她,但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開口就道:“有話就說,有什麼好猶豫吞吐的。”
於是她就直接問了:“為什麼我要用謝挽秋的身份嫁給你?”
他頭也沒回:“你不是已經想到了嗎?”
“想到了跟你告訴我不一樣啊,”她嘟嘟嘴,“你也不要對我太有信心了,我沒你想的那麼……”她頓了頓,故意用咬牙切齒的語氣繼續說完,“腹黑狡詐!”
易卜笙終於回頭,他明明沒笑,眼底卻滿是笑意:“怎麼?是嫌這次的吉服不如上次嫁進攝政王府的華麗?”
她根本不願意捧場,就勢往裏頭一滾,留了個傲嬌的背影給他。
他已經試好了,很快又換回便服,還出聲提醒她:“起來把衣服換回來。”
唐小言氣呼呼地坐起來:“幹嗎啊!這還沒成親呢,你就可惜衣服可惜成這樣,一件衣服比我還重要?”
“好戲怎麼能少了關鍵戲服?”他笑笑,“你這麼聰明,總該猜到明日大婚,會有哪幾位貴賓到吧?”
她眼珠子一轉:“李牧原該不會當主婚人當上癮了吧?”
“這倒不會,”他平靜搖頭,“這次我娶的可是攝政王府出逃的世子妃,他就算門麵做得再足也不可能有這樣的雅量。”
他說到這裏唐小言也意識到了:“也對,更何況現在我們幾乎已經要殺入京城了,兩軍交戰,他不可能過來。”
那麼是誰要來?
易卜笙提示道:“雖不是李牧原,卻也相差不遠了。”
城門已經緊閉,之前還隻許進不許出,現在連進都不許進了,但他方才說過,來的是貴賓,那麼就一定是從京城出來的,能從京城出來的,又和李牧原相差不遠……
唐小言頓時呆住了:“是他!”
雖說是成親,但易卜笙明顯沒把這場婚禮當回事,從喜堂布置到拜堂流程全都十分敷衍了事。
第二天唐小言一大早起來就被叫進他帳篷裏穿婚服,由於被叫起得太早,進去的時候她還帶著起床氣,易卜笙倒是看上去很精神,唐小言張嘴就問:“你不是說假成親嗎,至於這麼早叫我起來做樣子?”
易卜笙其實整夜未眠,精神倒是挺好,這時聽她這樣問,從公文中抬起頭來,朝她笑了笑:“你願意用謝挽秋的身份,頂著攝政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嫁給我?”
我知道你當然並不想,所以今日隻能是假成親。
唐小言眨眨眼:“那你怎麼還這麼興奮?一大早叫我過來穿喜服?想到要娶我,其實你還挺興奮的吧?”
誰知道易卜笙忽然放鬆了靠在椅背上,緩緩眯起了眼睛,許久才淡淡一笑道:“比起娶謝挽秋,我自然會等到娶唐小言那日才會真正興奮。”
“你可別告訴我你現在這跟吃飽了的貓似的、就差舔爪子的樣子不是興奮啊!”
“興奮!當然是興奮的,”他的笑意更深,“你猜今天來參加婚宴的貴賓,他會以什麼理由出城?”
同一時刻的丹夙正和謝挽秋兩個人躲在房裏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丹夙才輕聲開口問:“你說李牧原會相信嗎?”
謝挽秋腦海裏還回想著早上的事,不是很確定地答道:“應該……會相信吧。”
但兩個人其實心裏都清楚,李耽出城的理由太明目張膽了,以李牧原那樣的性格,讓他真的相信,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丹夙回想今日一大早李耽就起床洗漱,這回他是親自動的手,都不顧忌打水進來的小廝和丫頭詫異的目光了。
謝挽秋和丹夙當時就站在他身側,三個人都沒有吭聲,大概是習慣了平日裏由謝挽秋替他擦臉,也習慣了他會不停說話,今日忽然改由他自己來了,還竟然都尷尬地沉默著,連下人都能察覺出不同,難道……他是故意的?
李耽修書給李牧原的時候,丹夙在他身後看著,他隻寫了簡簡單單一句話:“兒大病初愈,心中惦念好友,今日出城一敘,望父準。”
信就這樣被遞進宮,謝挽秋心裏挺緊張的,不停地問:“你這麼忽然就好了,他會發現的吧?他發現了肯定不會讓你走的,你會不會被抓起來?”
但他隻是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不會有事,放心。”
說得輕巧,丹夙心想連她尚且無法安心,更何況是謝挽秋?
果然謝挽秋差點就要跳腳了:“我怎麼放心?你幹嗎忽然寫這種信遞進宮去?都已經傻了這麼久,突然就好了,換誰誰也不會信啊,就算你是他兒子,也難保他愛子心切,立馬回府來看你,到時候還出得去嗎?”
“出不去。”他平靜地回答。
這下丹夙都心一驚:“難道你原本就不打算出城去?”
“不,”他麵朝城門的方向站定,目光堅毅,謝挽秋注意到他垂在兩側的雙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成了拳,他沉聲回答,“我即刻就出發,你們留在這裏。”
等他走了好一會兒,謝挽秋才突然跳起來:“他就這麼走了?”
丹夙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可不是就這麼走了。”
“完蛋!”謝挽秋忽然急了,“他遞了那麼封信進宮去給攝政王,現在不等回信他就走了,還讓我們留在這裏,等攝政王反應過來不對勁,第一個遭殃的豈不就是我們倆?”
這樣的推理合乎邏輯,她緊張是正常的。
可丹夙卻並不擔心,謝挽秋看她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忍不住問她:“你不怕?李牧原現在正和你小舅打仗呢,說不定抓了你去當人質!”
她笑眯眯地看著她:“我本來就是被抓來當人質的呀!”
“……”謝挽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對勁,“你就不好奇李耽為什麼不傻了?”
“你好奇了那麼久,他告訴你了嗎?”
還真沒有。
不過他不說,有些事也能猜出個大概來了,謝挽秋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湊到丹夙耳邊小聲道:“傻子不是真傻,原本應該是中毒,可我瞧著他也不像是被解毒了的樣子,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就不是李耽?”
李耽這時候已經快馬趕出了城,他單人單騎速度飛快,不到兩個時辰就趕到了易卜笙紮營的地界,他翻身下馬時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遠處高聳的城樓上隱約還能看見巡視的士兵,一城之隔,城裏城外卻已是冰火兩重天。
易卜笙的營帳遠比李耽想象中警備要鬆,整個軍營裏也完全沒有兵臨城下的緊張和壓迫感,相反營帳外全都貼了喜字,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仿佛真的就隻是想要辦一場賓主盡歡的婚禮而已。
他走進去居然也沒有人攔,於是他就這樣直接走進了易卜笙的帳篷。
新娘子也在,那個曾經穿著比現下她身上更華麗婚服的女子,正拉扯著袖子問同樣身著大紅喜袍的新郎官:“你不覺得這袖子長了點兒嗎?”
新郎官顯然已經看見了他,於是沒有回答,噙著笑把她拽進懷裏迎上來:“來得挺快。”
李耽歎了口氣:“兩個時辰,到的時候馬都快不行了。”
“你的帳篷準備好了,先去歇息吧。”
被易卜笙扣在懷裏的唐小言對他們倆這樣的對話方式感覺十分新奇,她用剛好三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問易卜笙:“你娶他老婆,他還來參加婚禮?”
李耽笑了笑:“易公子下了請柬,在下總不好不來。”
“噢……”她眼珠子轉了幾圈,忽然轉口道,“今日風大,世子出城怎麼也沒戴頂帽子?”
是怕人家說你的綠帽子都開始發光了嗎?
可是李耽聽完卻沒什麼反應,倒是易卜笙把她又扣緊了些,低聲道:“胡說什麼!”
“本來就是啊,”她對他的提醒毫不在意,眼睛直直地看向李耽,“你裝瘋賣傻這麼久,該不會到最關鍵的時刻連我的話都聽不明白吧?還是裝太久你已經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