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瑄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就認識了唐柏樓,而她工作的沈宮文化傳媒公司也與“唐為”有過一些合作。唐柏樓風流成性,花花公子的名號早就是響當當的,他剛認識以瑄的時候,不是沒有打過她的主意,但她軟硬不吃。他馴服不了這匹“胭脂馬”,但越是得不到手,他對她的興趣反而越濃厚。

有一次,魏楊知道唐柏樓對以瑄有意思,於是就用了下三爛的手段把以瑄迷倒,送到了唐柏樓的私人別墅裏。幸虧以瑄機警,最後不但逼使唐柏樓沒敢動她,還讓他親自開車把她送了回來。

以瑄對唐柏樓,一開始是不屑,後來成了厭惡,薑城遠出事以後,她對他就是痛恨了。

男性的尊嚴與好鬥令唐柏樓沒能免俗地對以瑄越發感興趣,她越是不想見到他,他就越想在每次見到她的時候提升自己的存在感。前幾年,因為工作上的需要,以瑄有時不得不接觸到唐柏樓,直到她去了首爾,這個人才總算在她麵前消失了。

以瑄記得上一次見唐柏樓,還是在動身去首爾之前不久。那天,唐為影視公司舉辦二十八周年慶典,慶典結束,唐柏樓喝得有點醉,但非要自己開車回家。他開著車經過一個公交車站時,看見幾個高中生在站台亂塗亂畫。他們塗的是一張海報,就是當時以瑄的遊戲代言宣傳海報。

高中生裏麵,有一個女生向自己喜歡的男生告白被拒絕了,男生說這個女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喜歡的類型是像苗以瑄那樣的,於是這個女生就帶著她的朋友來塗畫海報泄憤。

唐柏樓把刹車一踩,下車橫穿馬路就過去了:“喂,小兔崽子,都給我住手!你們聽見沒有?別再畫了!……”

五分鍾後,唐柏樓被推倒在地上。幾個男生圍著他,對他嘲笑打罵,他竟然不急不氣,就那麼癱坐著傻笑。

過了一會兒,一輛公交車開過來了,見有人下車,高中生們相互遞了個眼色,唱著歌走了。

唐柏樓依然坐在地上,什麼有錢公子哥的派頭都沒有了,衣服淩亂,看起來邋裏邋遢的。一雙白色鞋子的鞋尖映入眼簾,他抬頭一看,半眯著眼睛笑得更開懷了:“苗以瑄?你怎麼在這兒?”

以瑄是從那輛公交車上下來的,她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準備繞過他,卻被他一把抓住了腳踝。

她說:“唐柏樓,別借醉裝瘋,鬆開你的手。”

他喃喃地說?:“是,我是瘋了,真瘋了!他們在你的海報上亂塗亂畫,我竟然受不了!”

當時,以瑄心裏若說一點都不吃驚是假的,她沒想到那個一向狂妄自大、心狠手辣的唐柏樓那天竟然會低聲下氣地跟她說話,那天的他,鋒芒盡掩。他說:“薑城遠的事,你不應該怪我。”

以瑄隻是冷笑著,沒說話。

唐柏樓說?:“是魏楊啊……魏楊造成了這一切!我隻讓魏楊處理檀雅,可薑城遠自己要插手,他不是自找的嗎?”

以瑄說:“我不想聽你廢話,你鬆手。”

唐柏樓還抓著以瑄的腳踝,抓得更緊了:“我不鬆!”他突然有點像個耍無賴的小孩。

以瑄不想再和他糾纏,索性使勁地蹬了一腳。他被高跟鞋的鞋尖踢到胸口,吃痛鬆開了手。手一鬆,他上半身往後一仰,頭撞到了站牌。他兩眼發直地盯著前方,說:“苗以瑄,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成為敵人,最初認識你的時候就不想,後來、現在就更不想了。”

“你知道嗎?我現在竟然有點慶幸,那次魏楊把你送到我別墅的時候,我沒能對你怎麼樣。如果我真對你做了什麼,我就不知道我還能不能這麼坦然地為了你的一張海報而當街撒野了。”

“苗以瑄,真的,謝天謝地我沒有傷害你!”

那天之後,以瑄就沒有再見過唐柏樓了。而酒醒之後的唐柏樓就像忘記了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一樣,依舊是原來那個身在萬花叢中的人,甚至對任何有關以瑄的消息都顯得很不屑。

但是,那些他所不屑的消息仿佛跟他有仇,偏要往他的耳朵裏麵鑽。

以瑄團隊在首爾的項目遇到了問題,以瑄有接拍廣告的機會,以瑄錯失了廣告機會,以瑄提前終止了代言人合約,以瑄回國了……這些,唐柏樓知道的不比劉靖初少。他也知道她經常會到醫院看薑城遠,父親住院後,他每次來醫院,經過隔壁病房時,都會有意無意地朝裏麵望幾眼。

他其實有點害怕看到她,因為每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眼睛裏的輕蔑和仇視都會狠狠挫傷他。在她眼裏,他比不上一堆垃圾、一攤爛泥,比不上一隻貓、一隻狗,這是他在其他人麵前從未得到過的待遇。

但是,他又更渴望見到她,他想見到她在自己麵前鮮活真實的樣子,哪怕被她罵,被她恨,那都是這世間與眾不同的一道風景。

唐柏樓盡量做出從容的樣子,問以瑄:“你去哪兒?我送你吧?”

以瑄想了想,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車門旁邊。他以為她要上車了,就高興地把車徹底停了下來。她卻趴到車窗上媚眼如絲地看著他,問道?:“唐柏樓,我去首爾之前,你跟我說過一些話,你還記得吧?”

唐柏樓隱約覺得氣氛不對,沒有出聲。

以瑄笑了笑:“我其實挺想問問你的,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唐柏樓又一次丟盔棄甲,竟然什麼氣勢都拿不出了,就隻是把方向盤抓得緊緊的,眼神裏竟然有幾分認真。

以瑄說:“你千萬別愛上我啊!因為我覺得,你很惡心!”

唐柏樓心裏狠狠吃了一刀,那刀子捅得他鮮血淋漓。“你很惡心”四個字,從苗以瑄的嘴裏說出來,於他,竟然有一種毀天滅地的氣勢。唐柏樓突然猛按一陣喇叭,以瑄卻昂首挺胸地揚長而去了。

唐柏樓瘋了一般開著快車在城裏亂衝亂撞,什麼交通規則都不管了。開到會所,他喊來了一群朋友,花天酒地玩到了半夜。散場之後,他帶著一個風騷妖冶的美女回了家。然而,瘋狂的纏綿之後,唐柏樓睜開眼睛便聽到身旁的女人問他:“苗以瑄是誰?你整晚都喊著她的名字,人家吃醋了哦。”他想他是徹底瘋了,他瘋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了那女人一巴掌:“你是什麼東西?你有資格吃醋?別把自己跟她比,你跟她沒得比!立刻滾出我的房子!”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樣的造詣,他唐柏樓竟然達不到了。

……

這時,助理的一個電話把他從粉身碎骨的狀態裏拉了回來:“喂,唐少,出事了!有人把你出現在宋冉家樓下的照片傳給記者了!”

“什麼?”唐柏樓噌地從床上站起來,把手機對著窗戶一砸,“啪”的一聲,玻璃裂開了一大片網狀的紋路。

“鬱桐!”

那張照片已經變成了公開發售的印刷品,當鬱桐看見那份掛在書攤最顯眼位置的娛樂周報時,臉色一下就變了。

“昔日路人口供再被翻出,神秘人提供唐柏樓與宋冉見麵的證據。唐柏樓隱瞞真相,警方或將對其展開全麵調查。”

報紙上除了文字闡述,還有一張照片,正是鬱桐拍到的那張照片。

而且,報道的內文提到,爆料人稱,是唐柏樓掌握了宋冉跟男影星之間曖昧關係的鐵證,於是以此逼迫宋冉跟自己合作,將男影星的醜事曝光,一並抹黑“柏圖”的新電影,企圖拉低其票房。

鬱桐站在書攤前,匆匆地看完了那篇報道,要不是攤主提醒她,她險些就忘記付錢直接把報紙拿走了。她拿著報紙,一邊走一邊給林晚打電話。前幾次林晚都沒有接,後來她終於接了,還沒有等鬱桐開口就說:“桐桐,如果你是想問《娛樂周報》報道的那件事的話,我承認,我就是那個爆料者。”

鬱桐果然沒有分析錯,她的手機幾乎是不離身的,更何況她還設置了鎖屏密碼,別人想拿到她手機裏的照片並不容易。但是,上周日的下午,她在醫院陪林晚,林晚說自己手機欠費,想借她的手機打一個電話。那個電話林晚沒有當著她的麵打,後來她發現手機上連通話記錄都沒有,就好奇地問林晚打給誰了。林晚說對方是不受唐家歡迎的人,所以她習慣打完電話就把通話記錄刪除。

但其實林晚根本沒有打過電話,她拿走鬱桐的手機,隻是為了把那張照片傳到自己的手機上。鬱桐一直以為照片的存在隻有她和唐柏樓兩個人知道,卻不知道,她那次去唐家別墅找唐柏樓,兩個人在花園裏的對話被經過二樓的林晚聽到了。

假如唐舜沒有中風入院,林晚並不打算利用宋冉的事情來做文章,可是,唐家的這場變故改變了她的想法。因為,有一天唐舜還算清醒的時候,自己親口說出要把家和公司都交給唐柏樓。

當時,唐舜的身體任何一處地方幾乎都使不上力了。有一天,他躺在病床上,護士剛給他喂過藥,他的一隻眼睛閉著,另一隻眼睛半睜,眼皮一顫一顫地眨著,他有一隻手的手指總在很努力向上抬起,嘴巴裏“哦哦”地發出一些聲音。

林晚問他:“老公,你是想說什麼嗎?”

唐舜很費力才終於擠出兩個字:“柏——樓——”

當時,唐柏樓和公司的兩位董事正好一起來了:“爸,權叔和順叔又來看您了。”

唐舜瞪著自己的大兒子,重複道:“柏——樓——”

在場所有的人很費勁才終於弄明白了唐舜嘴裏含混不清說的兩個詞:公司、柏樓。那位順叔巴掌一拍,說:“我明白了,你爸的意思是要你暫代他,在他康複之前好好管理公司,是吧老唐?”

唐舜的眼睛都閉了起來,嘴巴一開一合,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林晚聽順叔和權叔說,既然唐舜是支持唐柏樓的,那再看看公司董事會其他成員的意思,隻要支持率過半,唐柏樓這個代理董事長的位置就坐定了。林晚就是在那一刻萌生出要阻止唐柏樓獨攬大權的想法的。

鬱桐抱著電話急得直跺腳:“媽媽,即使他掌權,那也是他們唐家的事啊,你為什麼要插手呢?我們不夠跟唐柏樓鬥的!”

林晚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還有輕微的咳嗽,都是這段時間經常跑醫院累的。她慢慢地說:“桐桐,這不隻是唐家的事,也是我們的事啊!你唐叔的情況其實已經不樂觀了,他要走是遲早的事……以前有他在,他就算脾氣再壞,對我再呼呼喝喝,但在人前我也是唐太太,我是有立足之地的。可是唐柏樓怎麼對我們母女倆,你也是知道的。這個家,寧可唐樹恒來當,也不能由他來當啊!否則,你唐叔一走,在家裏,在公司,我都沒有立足之地了!”

鬱桐大聲說:“那就沒有吧!那就別在唐家待著了啊!那算什麼家啊?……媽媽,我們有自己的家,我們搬回去,重新開始生活不行嗎?為什麼一定要在唐家?難道你在唐家還沒有受夠嗎?”

林晚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似哭似笑,她說:“我就是受夠了!因為受夠了,所以才不甘心啊!”

這一字一字咬著的憤怒,從壓抑的唇齒間迸發出來,就像有一隻重錘,一下一下擊打在鬱桐的耳郭上。

鬱桐越聽越著急,但不管鬱桐怎麼說,林晚的態度還是很堅決。她認定了唐柏樓的威脅隻不過是虛張聲勢,隻有鬱桐單純,才會被他嚇到,可她是不怕的,她不相信唐柏樓真敢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鬱桐覺得自己走不動了,慢慢地蹲在路邊。路邊那棵黃桷蘭樹花開得正好,一樹都是熱鬧,一朵花掉了下來,就掉在她的腳邊。她目之所及,隻有那一朵,花邊焦黃,是一種近似毀滅的孤單。

她說:“媽媽,你是真的相信唐柏樓不會報複我們,還是你覺得,比起被他報複,比起和他宣戰,你更不能承受的是失去唐太太這個身份呢?”待她說完,林晚那邊忽然鴉雀無聲了。

鬱桐掛斷了電話,兩隻手緊緊地環抱著自己,眼淚慢慢地聚集成飽滿的一顆,“啪嗒”落在地上。

十八樓就在不遠處,可是這天她曠工了。

警方經過鑒定以後,確定《娛樂周報》刊登的那張照片是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絕對真實可信的。

因此,警方複查了唐柏樓上一次的口供,發現他的口供也有漏洞。

唐柏樓說,他在宋冉墜樓的那天和一幫愛好攝影的朋友去了兩百公裏以外的紅原山,為了拍星軌,他們露宿在山頂。

可是,警方剛剛發現,網上有一些攝影愛好者和驢友一月六號那天在紅原山拍到了難得一見的雨幡洞雲。當時的天空被夕陽映成了誇張的金紅色,而以金紅色為背景,顏色稍淡一點的,就像漂浮的水母一般出現在西北方天空的,就是雨幡洞雲了。雲如水母,天空就如深海,而那種張揚的金紅色,又給那片深海蒙上了一層奇幻的色彩。親眼見證過如此盛況的驢友們都忍不住對那天的天象一再回味。

警方覺得,漏洞就出在這雨幡洞雲上。

據唐柏樓說,和他同行那幾位朋友都是攝影發燒友,他拿出了他們拍到的下午的紅原山和夜晚的星軌,但是沒有一個人的相機裏有雨幡洞雲的照片。對於一個愛好攝影的人來講,看見雨幡洞雲那麼既罕見又壯麗的奇觀,卻不拿起相機記錄那一珍貴的時刻,這樣的行為按常理來講是說不通的。

不過,唐柏樓的態度倒是一貫的囂張,他說,既然警方覺得可疑,那就往可疑的方向去查吧,但還沒有查到真正有力的證據就別拿常理說事。他離開警察局的時候,還暴躁得差點掀了文員的辦公桌。

警察局外,記者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他們一看見唐柏樓就圍過來問東問西,唐柏樓後來是在保鏢的護送下才清清靜靜地回了家。回家之後,他還砸掉了他的紅酒架上近乎一半的珍藏紅酒。

後來連著幾天,唐柏樓都沒有去公司,整天都拉著窗簾窩在客廳裏看電影。

不斷有電話打進來,他心情好就接,心情不好就直接把手機摔了。

有一天晚上,手機屏幕一亮,顯示出他弟弟唐樹恒的名字,他陰惻惻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會打給我的,樹恒。”

唐樹恒很平靜地說?:“大哥,明天到公司來一趟吧,咱們好好談談。”

唐柏樓微微一笑:“好啊,明天見。”

第二天是晴好的一天,草熏風暖,六月的黃桷蘭也越開越多,路邊有好幾棵樹,風一吹,香氣還會飄進十八樓裏。鬱桐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親手做出來的生日蛋糕。這一天是林晚的生日。

做蛋糕的每一個步驟都是劉靖初教的,器材也是店裏提供的,她做砸了好幾個,這一次終於成功了。

阿伊被蛋糕上的進口巧克力醬勾引得直流口水,老纏著鬱桐說:“你這是公器私用,我們不追究你,你晚上也算我們一份唄?這個牌子啊……”她柔情似水地望著巧克力醬,“我想吃好久了,老板不給,蹭都蹭不到一點。”

小卓說:“別理她,她就愛貪小便宜,自己想吃還不肯掏錢買!老板欠你的?憑什麼白養你?”

鬱桐笑著說:“不好意思啊,你想吃的話,我以後請你吃吧?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我就想跟她兩個人過。”

小卓對阿伊說:“就是嘛,人家母女倆的家庭日,你湊什麼熱鬧?真不害臊!”

阿伊輕輕踩了小卓一腳:“老跟我抬杠,我能忍你這麼久,我也感到很奇怪啊,你再挑戰我的脾氣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