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的時候,薑城遠回到病房裏,又打開了電視機。病房裏一定要有人聲,他才會覺得現狀是真實的,而不是他的夢境,所以這幾天就連睡覺的時候他也要把電視機開著。電視裏說現在流星雨還沒有開始,今晚城裏一定會有很多人去看流星雨。那她會不會去呢?她會跟誰去呢?
薑城遠閉著眼睛躺在沙發上,差點睡著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隔壁傳來了“嘩啦”一聲打碎玻璃的聲音。接著病房外的走廊就熱鬧了,不斷有人跑來跑去,有人大聲喊話,喊的什麼他沒興趣聽,他還是閉目躺著。
而傍晚七點,鬱桐他們正跟兩大箱零食一起擠在車裏,車子剛剛穿過紫格山的盤山隧道。
沿途的車輛真的不少,看來市民們都對這場流星雨充滿了熱情。
他們到了觀景台以後就占領了一個相對還算僻靜的地方,把餐布鋪開,把食物一一擺上。
劉靖初忽然問:“小卓,你的望遠鏡呢?”
小卓兩手一攤:“什麼?老板,不是你帶望遠鏡嗎?”
劉靖初追著小卓要踹他,他急忙拉鬱桐當擋箭牌。阿伊坐在地上已經開吃了,邊吃邊說:“你們玩著,我餓了,先吃會兒。”
鬱桐也坐過去:“我也餓了。”
小卓往草坪上一倒:“算了,老板現在就算要殺了我,我也得先把我的烤魷魚吃了,不然某些人得把我的烤魷魚殺得片甲不留了。”
劉靖初隨手拿起一瓶礦泉水,一擰開就“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
鬱桐的臉忽然紅了。
她想說那瓶水是她的,她剛才已經打開喝了一口,但她故意沒說,低頭又悄悄地笑了起來。
夜晚九點半,流星雨開始了。
即便用肉眼也能觀測到的流星開始一顆一顆地劃過天空,每出現一顆,就會有很多歡呼聲響起,仿佛整片紫格山的山頂都在沸騰。
同樣也是夜晚九點半,有人在網上發布了一則消息,稱唐為影視公司的董事長唐舜剛剛去世了。
此時,醫院裏,有人在痛哭;山頂上,有人在歡呼。
流星不多一顆,不少一顆,依著它的軌道來了,然後消失,不留痕跡。
所有的大起大落都和風景無關。
唐舜是因急性腦幹出血而死亡的。下午,病房裏,表叔慷慨激昂,說宋冉的墜樓事件至今還沒有定論,媒體依舊還在大做文章,令公司聲譽受到了嚴重影響,新劇也遭到網絡水軍的抹黑和打壓,而且對手公司落井下石,趁機在股市攻擊“唐為”,令“唐為”股價持續下跌。然而,唐柏樓接任代理董事長以來,麵對這一塌糊塗的局麵,不僅沒有什麼作為,還自身難保,態度也很消極。表叔說,唐舜必須重新找人做代理董事長,唐柏樓絕非一個正確的委派對象。
病房裏其餘的人都在附和表叔,還帶著早前搜集好的數據硬塞給唐舜看,大有不說服唐舜就不罷休的架勢。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的,這個下午,也是林晚等了很久才終於等到的一個下午。
當聲浪像潮水似的壓下來,眾人的一張張臉在唐舜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時而還顯得猙獰時,唐舜頭痛著急,喉嚨裏就像有火燒似的,想發出聲音又發不出。這時,他看了看站在窗邊一言不發的林晚。林晚的眼神很空、很冷漠,作壁上觀的姿態顯而易見。他吃力地指著她:“晚——”
林晚正要靠過去,突然見唐舜顫抖著手按住床頭櫃,但手滑,身體一斜,人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唐舜因為受到刺激,情緒激動,突然腦幹出血,摔倒的時候又撞傷了頭部,導致情況劇烈惡化,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可是,這不是林晚想要的結果。她在背後牽線搭橋,煽風點火,甚至栽贓嫁禍,所針對的都是唐柏樓,而不是唐舜。唐舜是她的天,她還沒有準備好,她的天怎麼就塌了呢?她還沒有準備好啊!
這天的林晚哭倒在手術室門口,所有的人都在勸唐太太節哀。
那一刻,她覺得那個稱呼好別扭。
後來,那也成了她唯一的一次為唐舜流眼淚。追悼會上她沒有再哭,跟遺體告別時她也沒有哭,撒骨灰的時候她就更沒有哭了。風一吹,骨灰盒裏倒出的灰白粉末就散開飄走了,降落到茫茫的江麵。她隻覺得骨灰盒越來越輕,她因為抱盒而感到酸脹的手臂也沒那麼不舒服了。
骨灰不埋入地下而是撒入江中,是唐舜生前就提過的。他說,埋入地下太壓抑了,他會覺得就連死後都有一個牢籠在困著他。他生前什麼都有,隻有一樣沒有,那就是自由。他渴望自由。
利欲、責任、陰謀、猜疑、防備,什麼都沒有了,隨風隨水,飄散而去,他終於自由了。
唐舜去世的時候,唐柏樓沒在醫院,而是在唐家別墅裏,正等著喝迅嫂煲的湯,一接到電話就衝出門去了。他趕到醫院,見到唐舜的屍體,盯著父親的臉看了好久,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不一會兒,唐樹恒也來了,接著殯儀館的人也來了。大家各自開車跟在殯儀車後麵,跟到殯儀館。唐柏樓一下車就看見了已經在頭側戴了一朵白花的林晚。他慢慢走過去,在她身邊耳語:“剛才在路上,我有個在警察局的朋友打電話給我,他說宋冉的案子徹底結了,確定是由於醉酒而不小心墜樓,跟我、跟‘唐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看這件事明天應該會跟我爸爸的死一起上報紙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林晚僵硬地站著。
唐柏樓又說?:“我不妨告訴你啊,是我逼宋冉跟我合作、自爆醜聞的,可她貪得無厭,想反過來勒索我。我那天是去找她了,我想好好跟她談談……”“好好”兩個字他故意咬得很重,一聽就意味深長。
“誰知道……她那段時間受不了壓力。我去的時候,她喝得爛醉,我看著她滑倒撲出陽台……你知道嗎?我是可以拉住她的……”唐柏樓說到這裏,陰森森一笑,繼續說,“但是,我沒有。”
林晚還是僵硬地站著。
唐柏樓又說:“你去報警啊!把我跟你說的這些告訴警方,告訴記者也可以……不過阿姨啊,我得跟您說句實話,現在不管您知道我做了什麼,都已經太遲了……不信咱們可以走著瞧!”
唐柏樓的聲音輕如鬼魅:“我聽說是你聯合表叔公跟那些人,處心積慮就等今天下午冒死進諫太上皇,想推翻我的江山?嗬嗬,你聽好了,這是我的江山!以後,‘唐為’會完完整整屬於我一個人!”
他笑了:“林晚,謝謝你!”
守靈的第一晚,林晚一直在發抖。一想到唐柏樓的那番話,她就氣憤、不安、恐懼,什麼負麵的情緒都有,但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他的那番話而有那麼大的壓力。她連續四天幾乎每天都隻睡兩個小時,黑眼圈比誰都重,臉色比誰都蒼白。來吊唁的賓客都說她明顯憔悴了,也都說他們夫妻情深,勸她節哀順變。
她也不知道他們說得對不對,她隻覺得心裏是空的,很空,急切需要某種東西來填塞。
撒完骨灰的那天,她一下船就找到了唐家的司機,要司機趕緊開車送她回別墅。途中她一直在催司機開快一點,越催她心裏就越緊張,她一緊張,就覺得自己需要被填塞的那個空洞也在逐漸被填滿。
她開始回憶唐舜臨死前的一幕。
那一幕,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鬱桐都沒告訴。唐舜腦幹出血摔倒的時候,其實還對她說了一句話。
準確地說,那不算是一句話,而是四個數字。
當時,唐舜忽然倒地,她過去扶他,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著她的衣袖,手背因為過分用力而青筋暴起。他鼓著眼睛瞪著她,一直張著嘴,令她想到了快要死的魚。
病房裏其他人見狀都湧過來,抬頭的抬頭,抬腳的抬腳,唐舜卻一直抓著林晚的衣袖沒放。她意識到他是有話想說,於是便湊過去。他說了四個數字:八七八四。當時房間裏太混亂了,其他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隻有林晚聽得清清楚楚,把這四個數字記得牢牢的——八七八四。
假如她沒有猜錯,這很可能就是唐舜書房的保險櫃密碼吧?
林晚一回到別墅就直接衝上了二樓,跑到書房門口,氣還沒有喘勻就大喊道:“迅嫂,迅嫂!”
迅嫂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太太,什麼事?”
林晚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開始有笑意了:“馬上找個鎖匠來,把這道門破了。”
迅嫂臉上流露出了一點為難的表情:“太太,這樣好嗎?要不要跟兩位少爺商量一下?”
林晚傲慢地笑了,說:“不用了,現在老爺不在了,這房子就是我說了算!”是啊,唐舜視如命根的這間書房,現在終於是她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了。她慢慢抬起頭,望著過道斜上方,那裏有一個監控攝像頭。
她對著攝像頭揮了揮手,笑容嫵媚而詭異,說?:“老公,你看見了嗎?我要進你的書房了哦……”
林晚嫁給唐舜這麼多年,進入書房的次數屈指可數。那間以黑色和灰色為裝修基調的房間,一直以來都是除了唐舜以外的所有人的禁地。林晚和唐舜夫妻倆感情最好的時候,唐舜也隻允許林晚在有他陪同的前提下進入書房。林晚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去就因為看見唐舜放在桌上的那一遝照片而震驚了。
照片裏,唐柏樓跟唐樹恒和誰吃飯、和誰看電影、和誰逛街全都一覽無餘,私生活好像被大起底了。林晚那時才知道,這就是唐舜作為家長對自己兩個兒子的掌控。他有他的眼線,時常命人彙報兩個兒子的個人情況給他,如果這兄弟倆的社交超出了他允許的範疇,他就會出麵幹涉。
他對林晚說過這樣一句話:“我信不過任何人。”
林晚問他:“那你是不是也信不過我呢?”
唐舜笑得很溫柔,說:“我連我自己的兒子都要查,晚晚,你覺得我對你會怎麼樣呢?”
林晚自討沒趣,一臉僵硬。
唐舜說?:“不過,你很好,你大概算是我身邊最令我省心的一個人了。所以,晚晚,我愛你。”
林晚永遠都忘不掉那一天,那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丈夫懷裏感到毛骨悚然。
唐舜問林晚:“你有過把你全部的積蓄都交給一個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做投資,對方卻吞了這筆錢還跟你翻臉絕交的經曆嗎?你有過被人錯當成無牌小販告進警察局,親戚們卻怕丟臉,一個都不肯來接你的經曆嗎?你有過落魄到撿垃圾吃,卻還有人拿著棍子打你、趕你的經曆嗎?”
“你更沒有被最深愛的人背叛的經曆吧?活了半輩子,卻突然發現自己一直活在對方的謊言裏!”
……
那天的唐舜輕描淡寫地對林晚說了一些他過去的經曆。但是,關於被最深愛的人背叛一說,他沒有講到個中的細節,林晚也不敢多事追問。唐舜說:“利字當頭,人情冷漠,世界也就是如此……什麼親情、友情、愛情,有當然好,那就當錦上添花……可你知道什麼才是雪中送炭嗎?錢和權啊!”
他又說?:“有了錢和權,世界就是你的,你就有硬氣可以不信任何人,因為別人會來信你……”
“我是說,這不僅僅是信任的那個信,還可以是信仰的信!”
“所以,晚晚,你也要信我,你隻要信我,我就會給你安排這世上最好的。”
……
那場談話成了林晚心裏好長時間都拔不出來的一根刺,她甚至獨自出門都會覺得有點別扭,因為總是忍不住疑心附近有人在監視她。
唐舜還在書房的內外也安裝了監控攝影頭。有一天,攝像頭拍到林晚趴在書房門口的地上,還拿著東西朝門縫裏掏,於是唐舜一回家,林晚就被審問了。她委屈地哭了,說因為項鏈斷了,鏈墜從門下的縫隙滾進了書房裏,她沒鑰匙進不去,就想試試看能不能用鐵絲把鏈墜勾出來。
唐舜似信非信,一直到他真的找到了鏈墜,才承認自己錯怪了林晚,又買了一條鑽石項鏈來哄她。
他送她鑽石項鏈的那次,是她第二次進書房。
書房裏光線太暗,窗簾很厚,都拉上了,室外晴空烈日,室內昏燈一盞,這讓林晚覺得很壓抑。那些鑽石似乎太重了,她的脖子被勒得慌,胸口也堵著,呼吸都有點不順暢,所以那條項鏈她戴了一次就不戴了。
去年別墅失火,重新裝修,唐舜為了看著他的書房,一有時間就會在家裏守著。
據林晚所知,唐舜的書房裏從現金到珠寶,再到一些古董擺件,加起來價值不菲是不用說的,還有唐為影視公司的一些賬目、合同,也在這間書房裏。當然,唐舜對身邊人的監控數據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實物還是電子數據,他都會有選擇性地保留。書房裏有三台電腦,每一台都有不同用途,裏麵裝的內容全都是他的寶藏。隻要他不在,他的書房就是門窗緊閉,誰都進不去。
書房裏還有一個最關鍵的所在,那就是藏在移動書架背後的保險櫃。
唐舜從來不當著任何人的麵去開那個保險櫃,林晚更是連書架都不敢碰一下。有一次唐舜酒後失言,說那個保險櫃之所以那麼重要,是因為裏麵藏著唐家一個大秘密。而至於究竟是什麼秘密,唐舜沒說,林晚也一直假裝自己沒聽過他說的那些話,就怕知道得越多,麻煩也越多。
唐舜會在臨終前對自己說那四個數字,林晚是極度意外的。她一直都以為,以唐舜的性格,他寧可把保險櫃的秘密一起帶進棺材,也不會將密碼透露給別人,尤其是隻作為一個男人的附屬品的人。是的,在唐舜看來,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而林晚就是他的附屬品。
林晚一直回憶著病房裏的唐舜說完那四個數字之後的眼神,他死死地盯著她,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
他還想說什麼呢?
即將被打開的保險櫃裏,等待她的是什麼?唐家的大秘密到底是什麼?
林晚越等越焦急,迅嫂去找鎖匠花費的時間超出了她的預想,她等了快一個小時,迅嫂終於帶著鎖匠戰戰兢兢地回來了。
迅嫂走到林晚麵前時,眼神有點閃爍,故意不跟林晚對視?:“太太。”
“嗯,你趕緊過來啊!”林晚指揮鎖匠,“趕緊把這道門開了!”
鎖匠忙活了一會兒,弄得滿頭大汗,總算把鎖撬開了。一打開書房的門,林晚急忙衝進去跑到窗邊,把緊閉的窗簾朝兩邊一扯。“嘩啦”一聲,大片的光直射進來,刺得她差點睜不開眼睛。
“迅嫂。”
“是。”
“你送鎖匠師傅出去,把開鎖的錢結了。”
“哦。”
可是,迅嫂沒有送鎖匠,她隻是塞了兩百塊錢給他,示意他別出聲,他便揣著錢自己下樓走了。
迅嫂靜悄悄地躲在書房門口,屏氣凝神地看著林晚打開了那個保險櫃,這時,她突然大聲喊道:“太太!”
林晚被嚇了一跳,頭也沒回地說:“你喊什麼?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別進來。”
但迅嫂又低聲喊道:“大少爺,二少爺。”
林晚一聽,心裏突然一緊,一回頭,書房的門口竟然出現了唐柏樓和唐樹恒的身影。
不隻是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個中年男人。他們當中,其中有一個因為少白頭而故意把頭發全染白了,林晚認識他,他是唐舜的律師,名叫羅起航,而另外一個是羅起航的同事曾律師。
林晚似乎明白了什麼,原來迅嫂不是找鎖匠花費了時間,她是故意拖延時間。怕事的迅嫂在太太和大少爺之間當然隻敢選後者,唐柏樓要她彙報太太回家後的情況,她就隻能如實彙報;他要她晚一點再帶鎖匠去開鎖,她就隻能晚一點;他要她別告訴太太他們已經回來了,她就守口如瓶;他還要她偷看太太開保險櫃,她就真的躲在門外偷看。
“大少爺,太太剛把保險櫃打開,還沒動裏麵的東西。”
唐柏樓笑著說:“阿姨,爸爸臨死前把保險櫃密碼告訴你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大家說呢?”
林晚臉都白了,盯著唐柏樓,心想:他怎麼會知道的?
其實,唐柏樓所知道的並不止這一件事。唐舜住院這段時間,醫院裏來了哪些人,什麼時候來的,跟誰結伴,說了什麼,送了什麼禮,很多他都清楚。甚至是林晚偶爾在樓梯間悄悄跟別人打電話,談話的內容也會有人告訴他。替他監視這一切的就是專門負責照顧唐舜的那個程護士。
唐舜摔下床的時候,程護士是第一個衝進病房裏來的。她就在林晚旁邊,所以唐舜對林晚說的話,她也聽見了。
這時,唐柏樓看了看跟他同來的羅起航律師:“羅律師,我爸生前交代你的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阿姨了。”
羅起航習慣性地轉動著他左手中指上那枚與他筆挺的西裝很不搭調的骷髏頭戒指,點頭說:“好的。唐太太,唐先生其實在三年前就已經委托我和曾律師做見證人,擬定了一份遺囑。”
什麼?唐舜立過遺囑,而且還是早在三年前就立了?林晚突然緊張起來。
羅起航又說:“一直以來,那份遺囑就保存在唐先生的保險櫃裏。”
眾人的目光都隨著羅起航這句話而移到了保險櫃上。櫃門已經開了,林晚剛才也已經看見了,那裏麵除了一個牛皮紙袋,別的什麼都沒有。想來那個牛皮紙袋裏麵裝著的就是唐舜的遺囑了。
對不相關的八卦民眾而言,這天的娛樂版頭條顯得有點無聊。大家都抱怨說這算什麼娛樂新聞,沒有罵戰,沒有揭秘,也沒有重大動態發布,不過是一個富翁的妻子隻分到了一百元人民幣的遺產而已。
這個富翁也是絕了,生前那麼好麵子,一死就不管了,也不怕落人口實,竟然對妻子刻薄到這種地步。
一紙遺書,他把財產都給了兩個兒子,最後用一句話就打發了跟了他這麼多年的妻子——一百元人民幣。
這哪裏算是遺產?根本就是羞辱嘛!
這個富翁就是唐為影視公司的大老板唐舜。很多人即便不知道唐舜,但也知道唐為影視公司的“三生三旦”和近幾年的熱播大劇。尤其是現在十八樓大堂正中間的那一桌女大學生,議論起小生、花旦來,個個都是一副點評專家的樣子,順便還提一提富翁遺產的事情,對桌上攤開的八卦周報指指點點,什麼都敢說,十八樓裏別的客人的聲音都被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淹沒了。
報紙劉靖初已經看過了,鬱桐這兩天精神不好,想來也是在為她媽媽的事情操心。他知道她一會兒要到店裏來,便特別調了幾杯檸檬汁,親自端給那桌女大學生:“美女們,能不能幫個忙?我有位熟客指定要坐這桌,勞煩大家挪到那邊包間裏,不額外收費,還送你們一人一杯特調檸檬汁,怎麼樣?”
女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有這種好事?其中有一個女孩率先就站起來了:“行!老板親自招呼,我們有什麼說的?挪唄!不過老板,你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嗎?”女孩一副女中豪傑的樣子,可是同伴們一起哄,她還是臉紅了。
劉靖初幫她們挪了位置,還悄悄地扔掉了那張報紙。正好這時鬱桐來了,一進來就看到他跟一個女孩有說有笑,還互留了電話號碼。她表麵上不動聲色,但原本已經很低落的情緒就更提不上來了。
這天,鬱桐不是來打工的,隻是來拿阿伊替她暫管的設計稿。因為林晚的情況不是太好,鬱桐就把她打工的時間都挪到了林晚身上,盡量陪著林晚,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到店裏幹活了。
拿了設計稿以後,鬱桐還要趕去城南的華來酒店,因為酒店裏有一場珠寶拍賣晚宴,晚宴秀場模特的服裝就是鬱桐做實習生的那間工作室提供的,所以,工作室的人都要到後台幫忙。
要走的時候,鬱桐才知道劉靖初也要去酒店附近,他有一位朋友在那邊也開了一間甜品鋪,生意一直不錯,但朋友打算移民,想把鋪子轉手,他想接手,所以雙方就約了商量買賣的事宜。
劉靖初開著車,鬱桐坐在車裏,目光渙散地望著窗外。
車內安靜得有點尷尬,他便打開了廣播。
交通廣播正好播到了本周的娛樂熱點,男主播開口就說:“唐為影視公司大老板……”
劉靖初急忙把廣播關了。
鬱桐看了看他,說:“沒關係的。”
劉靖初順著她的話問:“你媽媽怎麼樣了?”
鬱桐說?:“唐柏樓逼她把在公司的職務辭了,昨天她也搬出別墅了,現在住回我們原來的家裏了。”
那天律師宣讀遺囑的時候,林晚幾乎崩潰了。唐柏樓是遺囑的最大受益人,由唐舜所持有的唐為影視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將全數由唐柏樓繼承,而他名下的所有物業和存款則由兄弟倆平分。至於唐太太林晚,根據唐先生的遺囑,她得到的是他名下的現金人民幣一百元,這件事情成了全城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