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女人:不求深刻,隻求簡單(4)(3 / 3)

日子一天天過去,詩先生寫出來的詩歌似乎越來越好了,在各大詩刊上發表的文章也越來越多,而詩小姐呢,被生活瑣事所纏繞,一點寫詩的激情都沒有了。有時,她想不寫就不寫了,如果能照顧好家庭,日後相夫教子也是不錯的。她沒想到的是她可以原諒自己,詩先生卻不能原諒她。

“你怎麼不寫詩了呢?如果你就此停止了,那我們以後還怎麼交流?”他質問。

詩小姐大吃一驚,“怎麼,不寫詩了,連讀詩都不會讀了嗎?你寫我讀啊?如果咱倆都每天隻是寫啊寫的,生活怎麼辦?”

詩先生對她的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尤其生氣,“我寧願你不照顧我們的生活,也要讓你寫詩。”

她哭笑不得,“沒有生活,何來詩歌?”

……

自此以後,這樣的爭吵變成了家常便飯,尤其是詩先生有詩歌發表的那一天,他會喝點小酒,然後開始指責詩小姐的墮落和流俗。漸漸地,兩個人的隔閡越來越深,以前詩先生如果要發表對某些事情的看法時,還會征求詩小姐的意見,兩個人相談甚歡,而現在,詩先生對她置若罔聞,而且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詩小姐雖然不寫詩了,但文人的風骨還是在的,於是,兩年多以後,兩個人分道揚鑣。現在,詩先生還是孤身一人,而詩小姐嫁給了一名中學語文老師,過起了一日三餐的尋常生活。

按照柏拉圖的說法,如果真有“靈魂伴侶”這回事兒,估計在詩歌或者藝術上的相通算是走心到極致了吧。可那又怎麼樣呢?有多少成為夫妻的藝術家最終老死不相往來,連朋友都做不成,靈魂層麵的不相容,要更難以寬容以對。

張辛欣在她的名作《在同一地平線上》就講述了兩個人因為藝術才華的吸引而走到一起,同時也因為兩個人對藝術的追求不同而離婚的故事。最開始時,隻是兩個人對望便覺得幸福不已,恨不得對彼此的每一個念頭都做出回應,可是漸漸地,靈魂不再契合,兩個人的爭吵開始滑向庸常的生活,男人抱怨:“我在外麵需要應付的東西實在夠多了,回到家裏,我就需要她溫順、體貼、別吱聲,默默做事,哪怕什麼也不懂。可她就不這樣!她要做她的事。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她為什麼就那麼難以馴化。”而女主人公也不甘示弱,也有需求,“說到底,我無非是需要得到一點愛撫的表示,要一點小零碎的甜蜜罷了。”

多麼可笑、荒謬的兩個人啊。再深刻的靈魂伴侶也抵不過生活的淘洗,最終也會深陷日常的泥潭,拔不出來,而且越是深刻,越到最後,折磨越深。你看,最終兩個人要的無非就是你整理家務,我睡覺休息,各司其職,互不打擾,別說做心靈的溝通了,連說話都不願說。

事實就是如此。越是談論內心,矛盾和糾結越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張和立場,如果兩個人恰巧成為了情侶關係,那麼這種矛盾點就會不自覺地放大,對對方的要求也會變高,“別人不理解可以,你作為我的男/女朋友,怎麼能不理解我呢?”似乎兩個人達成“靈魂伴侶”關係之後,就必須附帶著增加更多的“功能”才可以。

而“讀懂彼此”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呢?它肯定不是虛無縹緲地高高在上,而是兩人從一舉一動之中達成的默契,未必是你談論一個話題我也能對此做出闡述,而是你需要休息的時候,我降低電視機音量的刹那;是你知道我不能吃辣,每次出去吃飯一定不點有一絲絲辣味的菜;是你受到委屈的時候,我站在你身邊,哪怕不說一句話,你也覺得心暖。所謂的讀懂一定和日常相關,和那些高深的靈魂層麵無關,它隻需要簡簡單單的、一點一滴的、零零碎碎的小體貼、小安慰、小溫暖。

所以,那些口口聲聲喊著要找“靈魂伴侶”的人一直在路上彷徨,因為他追求的是在空中的天使,而能給予他懂得的卻是在地上行走的凡人,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一個抽象,一個具體,緯度都是錯的。但是,這種對照也提供了一種路徑:從地上起步,才能飛向天空;用無數的磕絆才能編織一個美麗的夢,而靈魂伴侶就是那個夢,那個隻可追求、無法得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