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十人中,有幾人猶豫了,不過仍有人一看便立刻疾書起來。
沈清絕定定地看著這幅畫,無視身後的嘲笑或是議論聲,心中思慮片刻,便著筆寫下了一句詩。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這是她極喜歡的一句詩,此刻卻是應景,畫中隻有一朵傲菊,四周是一片白色,可指菊令百花失色,亦可指雪中傲然金菊。
至於如何選擇,則要看著筆者本人了。
她這一書,不僅顯了才智,這柔中帶剛的書法,更是惹來人群中一些書法大家的注目,有的人點了點頭,有的卻是不以為然,覺得隻是湊巧。
“我還以為是個水貨,沒想到……”說話的男子疑惑地搖了搖頭,“說不清,還真是說不清……”
人們的質疑聲漸漸淡了下來,驚奇聲卻是不少。
同時刻,這十人中也有四人寫好,其中兩個與沈清絕一樣,另外兩個則是: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秋菊能傲霜,風霜重重惡。
其實沈清絕等四人的立意更好,若真將那白底比作雪霜,畫中的金菊也應該有被風吹刮卻仍舊傲然而立之感,可畫中的金菊卻直是挺拔,並未有絲毫風吹之態。
接下來又出了五道題,沈清絕答出了四道,另一道仍是死題,但便是這四道,其中有一道甚為刁鑽,那九人中無一人答對,倒是讓沈清絕出了風頭。
“這人還真是怪,簡單的不會,難的卻都會?”
那大漢也是愕然。
“該不會他是瞧不上簡單的題,故意為之吧?”
沈清絕笑了笑,這些人還真是富於聯想。
下了台,對望著莫天迷茫的眼,沈清絕卻隻是笑著攤了攤手,並不說話,這般來,若此次能勝,還真隻是險勝了,對於莫天來說,該是不足為道吧。
“哇!妙靈仙子下來了!”人群中人們又開始激動起來。
沈清絕看著從樓階緩緩下來的白衣女子,神色淡淡,自顧品茶,完全無視身旁偷瞄自己的人。
“看他得意那勁!”一個男子切道,“不過是湊巧答對了幾道題,還真以為自己是誰了?連最簡單的詩詞都寫不出,我看他也隻會那幾句吧!”
“你小聲點,他聽到了……”
“聽到了又如何?我實話實說,難道他還能當場宰了我?!”
莫天隱忍著怒氣,沈清絕卻是淡淡一笑,“我還真不會那幾句!這世上文學千萬,諒誰也沒有本事能盡數知曉,我也隻是凡人,不敢托此海口,今日便是我不知道那岑參是何人,又能如何?這世上文學大家千百,難道在座的便能盡皆了解?偶一不知,難道便是無知小兒?便是這三歲小兒知道的東西,名學大家也不定都能知曉一二,否則為何有兩小兒辯日,辯倒孔聖之事?難道能僅憑一事,便推說孔聖人不如三歲小兒了嗎?”
她這聲音故意拔高,四周都聽到了,當下,立刻是一片嗡嗡聲,便是那正在答題的台上十位,也都不禁頓了頓筆。
沈清絕卻是淡笑著站起了身,神態自若道:“這詩詞之比,本就不甚合理,此番你能知曉我所不知,我亦能知曉你所不知,這白幕上的題目何其有限,僅憑一位大家我所不識,便推斷我不如三歲小兒,未免太過可笑!在下不才,卻也敢說,我能知道的一位大家,在場諸位無人知曉!”
這可真是口氣太大,便是之前覺得她的話還有些道理的老者都不禁蹙眉搖了搖頭,“這公子看起來頗有骨氣,可實在太不自量力,就如他所說,各人有各人的學識,他又怎能大放厥詞,說我們在場無一人知曉,這簡直是可笑!”
“就是,不過我倒是要聽聽,是哪位名人大家,竟然說我們都不知曉?!這裏可有上千人呐!”
……
“老娘,這公子倒是有趣,隻可惜話說得太滿,一會兒不好收場啊!”少女低低地笑著,“不過我倒是知道很多名人大家,這在場所有人鐵定不知。”
比如毛主席呀,錢鍾書呀,陳獨秀呀!少女越想越好笑,除非這公子是穿越人士,否則怎敢說能此大話?
“東風一曲殘花盡,落葉飄零搗藥聲。枯腸不戀禁三碗,夜半遊人悔不歸。”
“玉為肌兮冰為骨,三十年來枉斷腸。心魔一寸飛仙境,碧海青天夜夜傷。”
“你也笑我癡,我也笑我癡。管他誰人人笑癡,夜夜笙歌伴酒殤。”
……
沈清絕一邊說著,眾人盡是側頭打量,你問我我問你,但聞者都是感歎著搖了搖頭。
少女本是懶散地躺著,此刻聽沈清絕所言,卻是蹙眉立刻起了身,這樣的詩,連她都是聞所未聞,這怎麼可能!
“難道在場就沒有一人知道嗎?”有情急的人禁不住大聲喊道,“難道一個人都不知道?”
沒有誰站出來,便是所有人都不知。
先前還質疑的老者此刻也是耐不住好奇,忙地拱手問向沈清絕道:“老夫真是孤陋寡聞了,這詩實在陌生,實不知究竟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還請公子明示。”
沈清絕淡淡一笑,“不敢,在下之所以敢誇此海口,是因為這詩,便是在下所作,諸位未曾聽過,自然無從知曉。”
她這言,立刻驚怒了不少人,人群有幾個不禁大喝道:“你這狂野小生,竟然這般戲弄於人!”
“不敢,”沈清絕挺直身板,直看向那發怒的男子,“隻是這位兄台平心而論,這三首詩如何?”
男子狐疑地盯著她,卻是蹙眉道:“卻也不錯,難得的是引經據典,這枯腸三碗出自盧仝的《謝孟諫議寄新茶詩》,第二首則是嫦娥奔月,而這第三首,出自唐伯虎的《桃花庵歌》,而且文風華美,立意新穎,難得佳作,但這又如何?”
“謝君點評,”沈清絕笑道,“既是如此,在下自稱名流大家,又有何錯?便是今日我還沒有這水平,但來日境界又有何人能知?難道諸位能接受照搬岑參詩詞的人,卻不能接受一個能自書出佳作的人?難道我這般才智,便不如三歲小兒了?”
眾人沉默了,大家麵麵相覷,都是不言一詞。
“在下淺見,這般詩詞之比,並不能較出個高低,倒不如選擇幾個事物,讓文人當即作詩,這般才更見學識。”
這話,竟是連六階大比的規則也要改了嗎?
“實在冒犯,還請諸位勿怪。”說完此話,沈清絕便坐了下去。
但在場的人卻是給震住了,便是那華封樓的當家,此刻也不知如何應對,林臻妙一瞬不瞬地看著沈清絕,臉上卻煥發起笑意,“郎君多才,剛才一言,如醍醐灌頂,實在讓小女子感歎良多,便如君言,這般詩詞之比確不能真正較出高低,”她笑著,慢慢走下台,“此輪我願棄權,再待下輪。”
這話更是驚住了在場所有人,要知道剛才她可是連勝五道題,極有可能在此次得勝,居然就此放棄了這樣的機會?
便是沈清絕,也不禁一怔。
林臻妙的影響力何其大,她都棄權了,這些人哪還有臉繼續比賽?當下竟是好多文人都決定退此一輪,華封樓、青坊、冰閣、紫苑的幕後人見此,都隻好暫停詩詞之類的大比,將此次六階改為五階。
此言一出,全場更是一片轟動。
莫天簡直激動地看著沈清絕,一開始驚住他的是她的相貌風姿,可現在,他簡直要對這樣的女子刮目相看!
杜曹亦是十分震驚,偷瞄了一下自家主子,卻沒見白易有太多反應,便也不敢再失態,僵著臉繼續看著下麵的情形。
“那麼此次詩詞之比暫時作廢,很是抱歉,下一輪,作畫,便如剛才公子所說,此次作畫卻是真材實料,絕不存在任何湊巧與幸運之說,全憑實力而斷!”
他說這話頗有些怨怒,明明往年都是六階之比,今個兒卻因為這個小白臉更改了,他哪裏不氣?不過這次比畫卻是不會有僥幸了吧?他暗地又不禁蔑笑,倒要看這小白臉還能生出什麼幺蛾子來!
四周也有不少人抱著這樣看好戲的心態,沈清絕卻是淡定自若,畫是她的拿手好戲,憑此,她也不怕在場的悠悠之口。
“好畫!”場下人群不禁出言讚歎道,“這雪山麋鹿,惟妙惟肖,生動靈活,真是絕了!”
“我看那少女踏雪也是不錯,你看那少女的身段,可真是一曲一線都恰到好處呀!”
一揮著折扇的男子卻是失笑:“散修老人的畫才真是栩栩如生呢!便是妙靈仙子的一絕雪中臘梅也不能與之相較,下一輪,你們就看好戲吧!”
“看好戲?哈,對呀,下一輪不正好輪到那個傲氣公子嗎?和散修老人分到了一輪,倒要看看他是如何丟臉丟下台的!哈哈哈!”
莫天蹙著眉,不虞道:“這些人怎麼總愛挑你的刺!”
沈清絕卻是一笑:“所以這一次,我正好封住他們的口!”她站了起身,笑道:“信嗎?我去拿個第一回來?”
莫天還未見過她這麼自信,當下更是立刻朗然一笑,“自然信!你說能便能!”
這兩人說話此刻卻是一點不顧忌,那些罵罵咧咧的人此刻更是忍不住怒氣,吵嚷聲更大起來,便是下賭的人群此刻也有不少重金賭沈清絕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