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的楊柳迎風飄擺,搖曳生姿,正是陽光明媚的五月天。鬼醫穀下的小村莊,殘破的粗木門坊上掛著樹皮牌坊,醒目楷體勾勒著聳人聽聞的三個字——閻羅村。
小村莊四麵環水,要想進入還得先通過足有三尺寬的渾濁溪流。一座唐突的小橋,隻容一人一馬通過,橋頭意思意思地掛了個小木牌,而小木牌上麵同樣用楷體勾勒著不怎麼吉利的字眼。
“奈何橋?”
小花癡老氣橫秋地沉了沉臉,看過來。
“怎麼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孟婆?”
“二兒哥哥!”
難得開玩笑的心情,被小花癡的老氣橫秋所打斷。
在小花癡身邊的藍禍,做一身美公子打扮,瀟灑的明黃襯衫襯得她顯白的臉更加貴氣,此刻手裏握著韁繩,兩人同坐在一輛不怎麼華麗的馬車上,車廂窄小,隻容一人報膝而坐,落著一方深色的布簾。
藍禍沒有說什麼,驅馬向前,心裏倒是慶幸當日購馬車時聽從了店家的建議,不然如今隻好棄車過河了。
“禍兒姐姐,我們真的要去鬼醫穀?”
突然,小花癡壓低聲線,湊過來不安地問道,換來藍禍抿唇輕笑。
“鬼醫穀藥材齊備。”
當日,小花癡問她的名字,她便如實告知了,自此,小花癡便禍兒姐姐、禍兒姐姐地喊她。而其實,藍禍從未刻意隱瞞自己的名字,隻是那些江湖中人太差勁,打不過她就以訛傳訛地詆毀她的名譽,說什麼她以武力逼人就範,非得讓眾人喚她“天下第一美人”不可的無稽之談,所以,至今武林上知道她真名的隻有上官非一人,如今,則多了個小花癡。
但在人前,避免麻煩,小花癡基本上還是以“二兒哥哥”呼喚她。
說實在的,她現在並不急著回去治理眉兒。
眉兒身上的鮮花烙印不會致命,似乎也不會控製眉兒的心誌,與她所知道的很不一樣,而且,在眉兒身邊又有蘇憶雲照顧著,短期內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更何況無色的花語簽並非一朝一夕便能製作出來,倒不如在花語簽製成之日再回去,也省去了蘇憶雲對她近日的行為來個大盤查的煩心。
進入了閻羅村後,淳樸的村民們見怪不怪地繼續忙著自己的農活,隻是偶然的,會有同情的目光投過來。
這時,小花癡又開口了:“我們去鬼醫穀,是為了車裏的人吧?”
故意壓低的童音,顯得十分慎重,這小女娃,雖然涉世未深,倒也長了心眼了。藍禍還是沒有開口,馬車停在了一個露天擺賣的小吃攤前。
“公子應該不會駕車上山吧?”
店家殷勤地走過來招呼:“‘佛道’可不好走,我們這裏可以保管馬車哦,隻要交付押金即可,不多,很便宜的,隻要三文錢一天。”
鬼醫穀山路崎嶇難行,雖然從前曾有人發現了一條隱秘且平坦的棧道供馬車上山,但此舉卻惹惱了鬼醫白愁。於是,鬼醫白愁耍脾氣,聲稱隻要從棧道上上去的人,一概不治,並且還刁難人似的,要那些求醫的人在那棧道上設置機關,若不能叫他滿意,也是一律不治。從此,再無人敢用棧道上山,因為大家太心知肚明鬼醫白愁的“滿意”有多麼的刁鑽可怕了。於是,那條棧道,如今被起了個雅致的名字——“佛道”,意指從棧道上去的人得不到及時的治療或在棧道上早已經被機關設計而一命嗚呼。
可藍禍隻笑不語,就在這時,又來了兩個路過的江湖中人,像是鏢師的樣子,攜著一箱貨物,風塵仆仆的,直接坐到了茶座裏嚷嚷著點吃,店家見藍禍似是尚未決定好,便先過去忙了。
“兩位客官,要點什麼?”
“要!要大大的一碗肉!”
其中一個口水花噴噴,打著赤膊,肌肉惡心地震了震,“算了,還是來盤饅頭就好!娘的,這營生越來越不好做了!”
聽著好好的生意泡了湯,店家連忙開口:“哎呀,大爺,您倆辛辛苦苦地壓鏢,可不能隻吃素啊,多虧待自己!還是來點肉吧!”
“娘的,你以為老子不想,這上官非一死,邪教魔道又跑出來橫行無忌,搶了老子的貨不說,還砍了老子十多個兄弟!”
說罷,也不管店家臉色有多難看,一口水吐在地上。倒是他身邊又黑又瘦的同伴壓了壓他的肩膀,低聲說道:“好了,別說了。上官盟主的事情,大家都不想。”
“不想,娘的!不想他做什麼無緣無故就死了?”
“兩位爺說的,該不會是當今的武林盟主上官非吧?”店家忍不住插口。
“娘的,老子也想是別人!好好的盟主,居然被人暗算,死在惡霸屯,簡直是奇恥大辱!”
那邊的藍禍,眼中閃過了寒氣,發現小花癡正帶著惶恐的表情看著自己,想必是被那名聲音大得震耳欲聾的鏢師的粗魯給嚇住了。於是,她拍了拍小花癡的頭,連忙把仍然在打聽事兒的店家喚回來,匆匆點了些幹糧帶走,又在隔壁的水果攤子上買了點蘋果,便又驅著馬往佛道的方向去了。
“公子!佛道可不好走啊!你還是把馬車停在這裏吧!”
遠遠的,仍然聽到店家不死心地叫。
“禍兒姐姐?”
小花癡聽了那店家的話似乎有點擔心,但藍禍衝小花癡笑了笑,“沒事,陷阱不在這邊。”
就如藍禍所言,那條被稱為“佛道”的棧道,根本沒有設置半點的陷阱,所以,她們的馬車一路暢通地直達了穀頂的小木屋。
坐在屋前的,是一名不過四五歲的小鬼頭,正在有模有樣地搗著藥,見到了藍禍駕車而來,竟見鬼似的瞪大了眼,下一秒,這小鬼頭扯開嗓門就叫:“師傅,師傅!”
毛毛躁躁的,竟把手中的藥棍一丟,跑進了小木屋裏。
鬼醫穀裏,鳥語花香,見小花癡一臉的蠢蠢欲動,藍禍點了點頭,小花癡這才高興地跑向那些說不出名字的花兒,彎著身子就要去嗅那鮮嫩誘人的花香。
“那花有毒!”
小鬼頭的聲音突然又響起,隻見光線幽暗的木屋裏,一老一少慢慢地走出來。而那小鬼頭,此時躲在一名白須長眉臉紅撲撲的老人身後,一副很怕生的樣子。
經這小鬼頭一喝,本是興致勃勃的小花癡臉色一變,訕訕地跑回藍禍的身邊去。而那名白須長眉的老人,一臉不悅地瞪向藍禍身後的馬車,然後看著藍禍,怪聲怪氣地開口:“走‘佛道’上來的?”
藍禍笑吟吟地點了點頭,眼前的白須長眉老人,正是鬼醫穀的鬼醫白愁,年過七旬,但聽那聲音洪亮有力,一聽就知道是可以遺害萬年的人種。
“老夫早有言明,從‘佛道’上來的,一律不治。”
一番氣勢十足的話說罷,並沒有看到預期中的驚惶失措,鬼醫白愁不禁懊惱地重複:“老夫早有言明,從佛道上來的……”見藍禍依然笑意盈然不為所動的樣子,鬼醫白愁忍不住湊過來三八地猜測:“莫非車裏的人跟你有仇,你本來就不想救?於是,你裝模作樣地把人抬到老夫麵前來,然後誆騙世人老夫不肯救或……救不活,順便辱了我鬼醫穀的盛名?”說到最後,鬼醫白愁自己居然信以為真地倒抽了一口氣,“好毒、好毒!果然最毒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