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隻想……(1 / 3)

湖都的督軍府裏。

終究被抓到的副官江肅文,雖然滿身血汙狼狽,但還是鎮定地向葉景卿交代:“我家司令說,對於今次葉帥的禮物很是滿意,印緬公路上隻趙閥的兵力維係本就吃力,自然願意同葉帥一起合作……”

多年的軍旅生活,早已讓江肅文懂得,無論內心如何惶恐,麵上也不能流露一絲一毫。

否則,站在權利頂端的人第一個遷怒的對象,就是在眼前的自己。

“看樣子,趙鼎真的是很滿意啊!”葉景卿微笑。

可手中的鎮紙卻猛然擲出去。

沉重的玉石鎮紙飛過來,直直砸向江肅文身上。

江肅文躲都不敢躲。鎮紙打在他肩膀上,帶來一陣鈍痛,而後彈出去,落到地上,碎了。

江肅文這才敢抬眼看向葉景卿,對方正帶著微笑看他,完全不像剛才狂怒過一樣。

“滾回去跟趙鼎回稟吧!”

江肅文這才常常吐出一口氣,死裏逃生。

終於轉身離開督軍府時,穿過廊道,隱隱竟然聽見女人哭泣與哀嗥。

長長地廊道,仿佛走不到盡頭,那囚禁中的女人哭泣聲也從未止息,偶爾夾雜鈍器摔打在門上的聲音。

出了門來,方才遠遠地隔開,便成了一種貓兒叫似的嚶嚶低泣,便如青蠅振翅在苦夏燠熱午後飛過,一線哀弦,鋒利地江肅文在心上裂開去。

趙閥的千金掌珠,到底落到這個下場。

葉閥的大軍離開湖都之時,積雪將融未融,春暖雪化的時節,寒意格外分明。炮車槍彈的錚錚之聲,即使處於督軍府的深處,依然可以隱約聽聞。

葉景卿一邊在書房內來來回回地走,一邊還在思索著出兵事宜。

他恨不得立即把綿山夷為平地,印緬的公路若是強搶,到手或許極容易,他擔憂的,是隨後的對趙閥的爭戰。

他需要打贏這一仗的話,就需要一場天時地利的春雪。他已經請了俄羅斯最好的天文學家估算,這場春雪必定傷農,趙閥一年的收成勢必敗壞。

他完全無意要用自己的庫藏去拯救那些即將饑餓而死的,趙閥的百姓。

他很清楚,一個饑荒下來,遠比任何戰爭都能夠造成何等巨大程度的破壞。

深思遠慮時,遠遠在槍炮交織著的錚錚聲響中,葉景卿竟然又聞到了花香,更加濃烈、無所不在的香氣。

華貴的屋子,無論何時,在錦緞和絲製飾品的縫隙間,在垂著天鵝絨簾子的長窗戶前,在大理石爐台和雕花木桌子上,甚至連掛著鍍金基督受難像的壁龕裏也不例外,仿佛全都堆滿了麝香的辛辣。

明明隻是晶亮的玫瑰、大捧大捧的洛陽的魏紫牡丹、茉莉、西番蓮花,還有形形色色他叫不出名字的美麗植物。鮮花每天都要更換,哪怕隻有一片小葉子萎縮了。

因為他不能忍受自己未聞到那股味道,那股超過其他一切花香,背叛的味道。

他想著捉回那個女人後的景象,她為他變成一個始終恪守婦道的普通婦人,本分聽命於她。

那些媚惑的功夫隻能在他的床笫上進行。

服從是因為不得不服從。所以他要變得強大,強大過任何人。

所以等到那一天,她必須聽命於他。

就像她自己所言語一樣,這美麗的女子一直遵天經地義以強弱作為唯一標準的規則。

如果一切事情,力量都是唯一的標準。

過不了多久,他對她的控製將會無限期地延續下去。

在他的囚籠裏,她再也得不到自由的機會,即或有反噬之心,亦無反噬之力。

但忽然之間,葉景卿又將桌子上所有的物件揮落在地。

近些日子來的副官,早已習慣了他的喜怒不定,所以連進來看一眼都不敢。

這些怒火,隻是因為葉景卿發現,他無法去想象舒眉在趙鼎身下的樣子。

他不能夠容忍她與其他男子的歡合。

那些無恥肮髒卻又情欲的景象,就像一團三昧真火熊熊充斥在他的心裏,燒灼,直至髒腑肉壁一片片龜裂,幹燥而疼痛地剝落。

葉景卿不能忍受讓她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他隻允許讓她躺在自己的懷抱。

媚惑狐魅的舒眉隻可以對自己做些什麼。

可是,他也許知道,也許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沒有對自己坦白,其實,他隻是想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而已。

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緩慢過去。

綿山府邸迎來了春日。

趙鼎處理完公務,派人送來件極珍貴的珍珠晚禮服,袖口金銀鑲邊,繁複而精致,領口高聳,類似長身旗袍,包裹著傅舒眉玲瓏的身軀。不過是一場尋常的拍賣會而已,傅舒眉卻在登場的一刹那,便已震驚全場。

他從不掩藏她的美麗,反而喜歡拿來示眾,她是他禁臠的這件事,是公開的秘密,在這魅影浮華交織著金錢與欲望的動蕩時代,她與他的關係,不過是一樁再曖昧不過的桃色新聞。

趙鼎走到她的身邊,慢慢纏住她纖細的腰深,拉至沒人的地方,將頭親昵頂在她的額上,低低呢喃道:“你是我的。”

然而她興趣缺缺,站在那裏任著他摟抱。

“餓了嗎?”

她點點頭,然而方走了幾步他便又遇到熟人,是位行走法蘭西的外貿商人攜了妻子來打招呼,傅舒眉站在一旁微笑地襯著,最後隻得一個人在宴會上尋找食物。

她後來才知道這是場拍賣會,展台上擺滿了精致的格式珠寶,依次任著人們觀賞估價。

她立在那裏,看著形形色色,著裝講究的人們走過,突然之間有種報複的欲望。

趙鼎回過神,視線尋了大半圈才找到傅舒眉的身影,隻見她立在展示的珠寶前,柔美的容顏上帶著幽嫵的微笑,那樣美麗不可方物。

趙鼎也不由得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回首看了他一眼,潔白纖細的手指慢慢穿過長發,然後滑下了雪白的珍珠禮服,接著那繁複的裙褶,她抓住了最近的一條粉紅色金剛鑽鏈子,然後很快地掩藏回了裙下……

他的臉色瞬間一變,青筋爬上額頭,突突跳著。

麵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他狠狠抓住她的手,這時走過來的一位富太太瞧見空蕩蕩的首飾盒,驚叫起來。場麵頓時混亂起來。

在場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拍賣會上的珠寶從不設防是一項的默契。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不肯相信的人甚於吃驚的人。

很快有人將目光轉到站立最近的趙鼎以及女伴身上。

傅舒眉隻覺自己抓著鏈子的手腕被狠狠捏住,她右腕本就有傷,受不得任何勁道。於是片刻工夫,她就忍無可忍地鬆了手,趙鼎立刻彎下腰拾起,然後立刻有人附和這是丟失的鏈子,於是在有心人或無心人的默示下,隻當作全是一場虛驚。

她咬著牙,抬起頭剛要去瞪趙鼎,他便已經拉著她的手闊步走了出來。

她跟在他的身後,自然比不過他的力氣,隻得狼狽地跌撞走了出來。

他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她極重地撞在牆上,骨頭似乎都碎了,耳邊偏偏是趙鼎輕得就像在夢囈的話語在問:“就這麼恨我?”

她捂著臉,隻覺那樣痛快,哈哈笑著反問:“怎麼,你還真指望我愛上你?”

他恨極了,狠狠捏住她的脖子。

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這樣恨極……也愛極。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嗎?”

傅舒眉卻還是呢呢喃喃地喚著他的字,一如銷魂奪魄的時候,“楚澤,你不敢,因為你還用得著我。”

“恨我?好啊!”趙鼎被激得哈哈大笑,“無所謂,恨我的女人很多,我還沒聽你說過愛我。”

“今生今世,絕不可能。”

“是說……”他的氣息低吐在她的眼睛上,那樣的曖昧迷離,“你不是喜歡當著所有人的麵偷嗎?”

說著,他的手已經伸進她的裙下,探向女性的幽秘。

“我已經是婊子了,無所謂,隻要大爺高興。”

他瞪紅眼,一巴掌再次摑去。

趙鼎看著她無聲的淚水,竟然這樣心軟起來。男人心軟不可怕,可怕的是,對傅舒眉這樣的女人心軟,那無異於飲鴆止渴。

他心裏其實清楚不過,她的話究竟能有幾分真,幾分假。可是,他要聽,哪怕她現在拿著刀要捅進他的心窩子,他也要她!

他緊緊摟住她,仿佛要揉進骨血裏,她每一滴淚和嗚咽,都在鞭笞他的心。

直到現在,他才不得不承認,對著她,他永遠無法真正地不在乎。

“你恨我吧,隻有強烈的愛,才會有強烈的恨……我要你永生永世把我掛在心裏,絕不許忘記!”

黑暗中,他摸索著找到了她柔美的麵龐,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都隻讓他為之瘋狂地吻著。

不知是誰開始,兩個人撕扯著對方衣衫,琉璃色的月靜靜落了一地水銀光,空氣充滿無邊的暗香,他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狠狠地壓住她,任她如何掙紮也無法逃離。

她的恨、怨、冷、毒,全部都在腦子徘徊,但是隻要她此刻在他的懷中,便一切都不重要。

傅舒眉不住咬緊著嘴唇,生怕發出了任何聲音來。她極力掙紮著,但那腰身上的手卻牢牢地將她禁錮不放……

她痛得“呀呀”作響,汗水與血腥便這樣湧入舌間,全部都是他所給予的愛與痛。

隻是不知何時,她卻連這痛,一起印在了靈魂深處,無法抹去。

“說,你愛我!”他霸占著她的全部,卻仍不滿足,扭轉過她的臉怒吼著。

她搖頭,不肯回答。他邪魅地冷笑,狠狠地咬她,她痛得無法自抑,痛哭出聲。

“我恨你!”

他滿不在乎,用力按住她的頭,狠狠吻住。

糾纏著,回到督軍府。傅舒眉伏在趙鼎的胸膛上,靜靜聽他的心跳。

激情過後,她看不到他的臉,隻有他的聲音,有雋永的味道。

“傅舒眉,讓我們重新開始。”

她一徑地沉默,他不在乎,因為他知道她已聽進去。

他不敢睡去,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消失一般。

月亮升到了正中,又大又亮。

他眯細眼,輕輕地撫摸她鬢角柔軟的發絲,此生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滿月。

卻不知懷中人在那月兒隱去的那一瞬,勾起一抹極詭異的笑容。

第二日醒來,一切還是原樣。

昨夜的風雨都似場夢,趙鼎的霸道和溫柔甚至是任性,全部都已消失無蹤。

唯一不變的是,他要她。

他不許她離開府邸半步。她當然不服氣這樣的強勢霸道,可是當他威脅著要她永遠噴不到鴉片時候,舒眉便隻有妥協。

白日裏等著他忙軍務,然後守著二樓的窗台盼他回來的身影,便慢慢成了她全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