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隻想……(3 / 3)

舒眉看到趙鼎隔著這場從天而降的“金錢雨”,遙遙抬頭朝她盼來。

那雙眼先是驚訝,然後明白什麼般的釋然。

舒眉想,她今生永遠不會忘記他這一瞬的眼神。

因為,第一次,他的眼中不再是冷冽,而是溢滿笑意。

趙鼎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晚餐,他問她為什麼不收下鈔票?她隻是笑答,得到他,她自然會得到更多。

他似乎滿意她的答案,毫不掩飾地誇讚她聰明。

“想要得到我的女人很多,我不在乎多一個。”

“但是你很開心。”她毫不猶豫地戳穿他。

“作為獎勵,我會給你給個驚喜。”

“我不喜歡驚喜,倒是真有個想要的……隻怕你給不起。”

“哦?”他挑眉,本以為她會說拒絕,“說說看。”

她猶豫了半天,終究沒有開口,隻乏味地道了句“算了”,便匆匆離席。

他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傅舒眉一路來到二樓浴室,水汽管子正燙熱地鋪了一層汗,牆壁是白瓷磚,有金色的暗紋熨帖。她拉上簾子,慢慢退下衣服,站在巨大的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裸體,蒼白的肉身仿佛在微風中暗暗浮動,如緞的烏絲漫蓋了大半乳房,她的視線一點點移到了纖細的腰身,然後定格在平坦的小腹上。

她的雙手撫上,目光由熱烈漸變冷冽,那其中的複雜好似一輩子也無法抽絲剝繭開。

熱氣很快撲麵而來,她慢慢走到淋浴頭下,金屬的噴頭有些燙人,她終究是不小心碰到了,一驚之下連忙啜吻,卻不想就在這時身後的簾子倏地被拉開,一個大掌罩來,奪過她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裏。

她隻來得及抬起眼,他的吻便霸道地襲來,她感覺自己的頭被他狠狠固定,躲也躲不開,他的呼吸如此清晰,連帶著心跳聲也震耳欲聾,當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原來那心跳都不是他的。

熱水自他的發絲滴下,襯著濕濡的黑發,越發的妖豔,麵前的這個男人,眼中有種熾烈的光彩,她看到情欲之外的激情,沒由來地一個冷戰。

他便將她擁得更緊,她隻覺得整個房間都靜得嚇人,想要開口卻無法出聲。

他不斷索吻的熱唇,便是唯一的熱源。她好似饑餓的嬰兒,依偎在他的懷裏無法動彈。當她感覺這是無限的沉淪後,他已將她溫柔地抱出了浴室。

她以為他要抱自己,卻發現他隻是拿來了浴巾將她輕柔圍住,然後挑了件純白的蘇繡錦緞旗袍讓她換上。

他拉著她的手,走到了另一個房間。好似沙龍茶會一般巨大的空間隻有他們兩人,他一直沉默,眼神卻是時而霸道時而溫柔,她看著,幾乎迷失其中。

古董色調的留聲機流出靜逸的曲調,唱針下的碟片《蝶戀花》旋轉著,地板是棗紅色的木質,被蠟擦得鋥亮,光可鑒人。

他自窗台的花瓶上抽出一支牡丹,然後慢慢別到了她的發髻裏。那發絲早被打濕,濕漉漉地蜿蜒攀在她白皙的脖頸上,一直卷曲向下……

他輕笑,磁性喑啞的嗓音很有股男人的滄桑。

“一起跳支舞如何?”

明明她已將兩手搭在趙鼎的肩上,偏偏矯情地半嗔道:“就不!”

他的手自腰身一直爬上她的後背,輕佻地在她耳畔道:“看來這蘇緞果真是上好的料子,滑得我手不知放哪裏了,你說怎麼辦?”

她哈哈笑了起來,用高跟鞋使勁地踩了他一腳。

“說吧,你的意外禮物是什麼?”

他笑而不答。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她的一雙杏眼骨碌碌地轉了轉,突然趴到他的懷裏,低低喚了句:“楚澤。”

他全身一震,“什麼?”

“你猜?”

他仿佛明白什麼般,不再說話。

“今天,究竟她都跟你說什麼了?”

她哈哈一笑,“我還真以為你不在意……她說,很歡迎我做姐妹。”

趙鼎冷笑,“這話太假,她從來不是這麼大度的女人。”

“這種女人,是你的妻子。”

“那麼,”他推開她,“你對這個名頭有興趣嗎?”

她將臉貼在他偉岸的胸前,許久低聲道:“楚澤,比起她,你更喜歡的是我,對嗎?”

他勾起她的容顏,魅惑一笑。

“答案,你不是一早就清楚嗎?”

傅舒眉輾轉整夜,第二日一早便吩咐傭人備車,獨自一人繞了大半個街區,才終於停在了百貨商店門前。

那商店的巨幅招貼畫是對母子同樂的題材,兒童粉嫩的笑顏貼在母親的懷中,溫馨感人的畫麵。

傅舒眉怔怔出神不知多久,才踩著高跟鞋走下車。

迎麵走過來一位金發碧眼的婦人,看到傅舒眉也是一怔,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問:“舒眉,是你嗎?”

傅舒眉認出那人正是多日不見的法國公使夫人——瑪莎,就微笑道:“好久不見,瑪莎。”

瑪莎顯然很是興奮,拉著傅舒眉的手不停問:“你究竟去了哪裏?我想你想得要命,在這國內能說上話的本來就不多!”

傅舒眉隻得點頭,兩人寒暄一番,實在拒絕不了瑪莎的熱情,於是又去了最近的一家西餐店各叫了份甜點。

過了一刻鍾,一個摩登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火紅色洋裝裁剪恰當好處,惹火至極。

瑪莎揚起手叫道:“梅麗莎。”

那女子便坐到了席間,看了眼傅舒眉,似笑非笑。

“這位是?”

“這位是傅舒眉,我的閨中密友。傅舒眉,這是我法國時的同學,梅麗莎。”

傅舒眉點頭。梅麗莎聽到傅舒眉的名字,頗為玩味地挑起眉,然後極熱情地招呼起來。

“傅小姐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名好人更美。今天有空的話不妨來我家玩幾圈。”

傅舒眉本想推卸不會,可是礙於瑪莎的麵子便隻得答應。

一路坐在汽車裏,瑪莎握著她的手閑聊很多。

然後又知道了梅麗莎有兩個姐姐,已經嫁人。到了梅麗莎的夫宅,是個很中式的古典門院。

傭人畢恭畢敬地請進了門,迎麵便是客廳,沒有軟座的西式沙發,都是紫銅木製椅子。

隻見椅子上坐了幾個女人,正背著身。傅舒眉看到其中一個身穿湖藍色掐腰旗袍的,眼皮子突地一跳。

梅麗莎甩著頭發,眨眼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今天請了傅小姐做客,大家可不要欺負她哦。”

那一襲湖藍轉過身,不是軒轅華是誰?

軒轅華也極吃驚,到底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便極平靜地一笑。

“傅小姐,好久不見。”

共搭了兩個牌桌,傅舒眉有意避著軒轅華,任憑別人怎樣勸說也不肯上牌桌,隻是和瑪莎坐在不知哪個牌友身後低聲說著閑話。

瑪莎大約新到綿山,並不知道其中的糾葛,隻覺傅舒眉臉色不對,卻說不出個所以來,隻好不做聲。

梅麗莎自恃主家,不過玩了三圈,便吩咐傭人上甜品。清一色乾隆古月軒虹彩窯,裝著鮑汁扣遼參。傅舒眉打開甜盅蓋,隻覺一股腥甜之氣膩人無比,強忍著幹嘔,又換了盅蜂蜜薑汁蛋奶羹。

羹汁細滑,蜂蜜的清甜恰到好處,既不奪走薑汁的爽朗也沒有占了蛋奶的鮮香。傅舒眉來時剛吃過甜點,可還是用了大半碗蛋奶羹。

抬起頭,便看見軒轅華隔著嫋嫋煙氣,朝自己睨來。

那眼神的探究甚為明顯,她冷冷一笑,轉過頭。

梅麗莎和軒轅華的牌友——魏太太因在牌桌上輸了錢,抓起一張牌便擲到桌上,氣悶道:“不玩了、不玩了……總是輸,真是觸黴頭。”說罷抬起掛著絞絲金鐲子的白嫩手臂直打嗬氣,那樣子似是倦了。

梅麗莎笑指著她,半開玩笑道:“別理這促狹的東西,昨天贏了我整整五千塊時,可沒見她這樣過。”

眾女眷便哈哈笑了起來,那魏太太向來任性,起身便要上樓睡覺。眾人眼見三缺一,便紛紛又瞅向傅舒眉。傅舒眉當作沒看到,低頭裝著用茶。聰明人一看沒戲,便又瞅向瑪莎。

瑪莎哀道:“傅舒眉,你就替我上了吧,你知道我對你們這些國粹實在是沒辦法,要是一坐上了那牌桌,眼睛花得我直惡心!”

傅舒眉對著朋友總是心軟的,隻好起身坐了過去。可她著實不會玩,梅麗莎便拍著巴掌說,不會玩好啊,到時輸了牌可不許哭。

如此過了兩圈,漸漸手熟了。那些太太們一向喜歡在牌桌上聊閑話,見傅舒眉是生臉,雖起先不太熟絡,但後來便將話題熱衷到她身上。

“傅小姐真是年輕,老家不像綿山啊。”

傅舒眉微笑,“老家安陽。”

“好地方啊。”有人拊掌和道,“要是不聽口音,傅小姐簡直就一活脫江南女子,嘖、嘖,瞧這皮膚嫩白的,還有這小蠻腰……真是少見的美人。”

傅舒眉對這些恭維話早已熟爛入耳,便隻淡笑不語。

她今天穿了件珍珠白底襯棉紗的長袖旗袍,出牌時露出細腕上精致的粉紅金剛鑽鏈子,梅麗莎眼尖一把抓住,又是一番吹捧。

牌搭子李夫人的丈夫是個珠寶商,瞅了眼便驚道:“不得了、不得了……這款金剛鑽鏈子是上月老李從南非帶回來的,整個綿山也隻有三份,其中兩份都被一個南洋的富商買走了,剩下一款不是被趙……”

她是個機靈人,說到這裏猛然明白什麼,下意識便朝軒轅華那裏瞧。

在場的任一個都是久經世事的老狐狸,話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三分,心裏暗暗好笑和看熱鬧的都不再言語。

隻見軒轅華臉色先是一變,很快便又恢複如常,坐到傅舒眉身邊,一字一句道:“真是漂亮的鏈子,漂亮得連我都要嫉妒了。”

傅舒眉微微一笑,知道她嫉妒的根本不是條鏈子,但不動聲色地摘下,放到牌桌上。

“不過是一條鏈子,今天我沒帶什麼長財,這條鏈子權做我的身家財當,再玩一圈,誰贏了,這鏈子就歸她。”

話音未落,有人已經拍手叫好。

軒轅華冷笑,“傅小姐好魄力。可惜,雖然你不太年輕……但有些事還是像個小孩子似的,是輕易輸不起的。”

傅舒眉挑眉,“總要試過,才知道。”

牌局摸到一半,傭人接了電話跑到梅麗莎耳旁低語幾句。梅麗莎一雙媚眼滴溜溜轉了轉,定到了傅舒眉身上。

傅舒眉隻當沒看到,繼續摸牌,大廳鋪著夕陽紅色意大利毛絨地毯,迎著藍色窗簾透出細微的光線,整個有些陰沉的詭異朦朧。她隻覺乏了,連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手中牌的圖案扭曲起來,看來好似某種符號。

她仔細打量半天,才打出一個。

汽車聲在門外轟鳴,梅麗莎起身寒暄幾句便朝外走。

“有貴客要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