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鼎,你這個樣子,反而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傅舒眉那雙長睫毛下的雙眸竟宛若秋水,瀲灩出懾人的柔情。
“你說呢?你以為我在想什麼?”
她的手像貪婪的藤蔓抓住趙鼎,就這樣迅速地爬上來。絲絲入扣。
你心裏想的就是我想到的。
隔著淡黃色的光影,趙鼎看到傅舒眉狐狸一般不懷好意的甜美笑容。
最近,她似乎很多時候都在這樣地笑著,像是,令人幹渴的甜美就如同海市蜃樓中的湖水,成為誘人自踏死地的蠱惑。
“你真的知道嗎?”趙鼎驟然脫離了一切焦灼與淒厲,平心靜氣地說,“讓我來告訴你,傅舒眉,隻要你保證忠實於我,永不背叛,那麼,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發誓我永不背棄你,否則讓我如同我的父親,喪屍街頭,屍骨被野狗啃噬!可是……你真的相信我嗎?”
她的聲音越發甜美,緩慢地,仿佛勝券在握的沉著。
,原本就隻隔著一張極薄的紙,隻要你不去戳破它,一切一切都會完美得猶如身處夢中。
趙鼎終於明白其實,他所渴望的隻不過就是如此刻這般地看到她,在自己麵前。
隻是想要看到她,轉眸而笑。此情,此景。
趙鼎想從那一刻起就沒有後悔,沒有顧得上後悔。
舒眉站在地上蒼白著臉色,嫣然一笑。青金與蔥綠的絲綢包裹的身體,似乎更加的縹緲與遊離。
不論以前如何,從今天開始,我隻是你的,好嗎?
她說。
那日是距離他們初見,距離他用一把匕首廢去她彈著梵婀玲的右手,距離他掠奪去她的貞操……
十載。
趙鼎從未曾計算過,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十載。
可是她溫暖的笑容似乎一如往日般不問恩怨的花朵樣的紅,沒有任何的怨懟。
自那日起趙鼎與舒眉再無片刻的分離。
就如她自己所說的一樣,她隻是他的。
舒眉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乖巧,善解人意地伺候趙鼎。
而她溫暖柔和的容顏此刻看來似乎終於能夠表裏如一。
一旦脫離了那種帶著冰冷的仇恨神色,如今的舒眉就隻是一滴甜美透明的水珠,從裏到外,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彩。
趙鼎驚訝於這女子怎的突然轉變出如此好皮囊,每一顰笑都有令人心疼的輕柔。輕柔到變幻莫測,雲一樣不捧住便怕散了,又雲一樣須得牢牢盯住,隻怕一錯眼珠便失了新的姿容。
她有千嬌並百媚,每一種樣子,都讓趙鼎看不夠。
溫柔鄉是英雄塚,趙鼎幾乎就不出房門,如古人般廢耕廢織,晝夜晨昏,貪得隻是不厭。
若是以前,他絕不會。
然而醫生告訴他,時日無多。
什麼是權,什麼是勢,那些統統扔給手下的親信。而他生平第一遭,用一雙隻識得手槍子彈的手提了眉筆,與她將這眉黛春山細細勾描。
卻拙笨地撇了兩道硬杠,惹來她亦嘲亦惱的嗔怪。
她撫摸著他日漸消瘦的麵龐,說:“楚澤,楚澤,你若能日日在我身邊,該有多好?”
她始終喚著他的名字,如今這是連趙鼎妻子都不被允許的稱呼。然而,聽著舒眉呼喚得慣了,不知為何卻有孩童般稚氣的親近。
趙鼎亦不想舒眉喚他別的什麼,隻覺眼下這般,便是鴛鴦比目,無始無極。不想再變了,不想再有任何的改變動蕩了此刻的團圓。不去惶恐外麵猶如春雨,潤物細無聲的變換,隻是沉醉於突兀降臨的幸福,隻吝眼前一刻,亦不舍得它過去。
白色窗簾的縫隙,她輕輕闔攏。
她坐在鏡子前麵。這間終日都不拉開窗簾的昏暗房間,梳妝台上一盞電燈,照著她的臉。
鏡子裏黃黃的一圈亮光,邊緣淡出。
趙鼎覺得自己像照片上的人,印在平麵上的,一張硬紙,四角化成橢圓。
站在舒眉的身後拿起梳子,他的手指牽過她的發,一下一下,梳理那糾結的卷發,於是,時間就此停止了。
一下,兩下,開始學著一點一點為她梳頭,滿掌冰涼綢緞一樣的黑發,分三股,繞啊繞,編成一條長長的辮子,輕得幾乎沒有勁力。
假作沒有看到燈光裏,舒眉一根根從中間斷裂的頭發飄落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