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心中曾經的女神
6、那時的我,終於明白了很多道理,也終於失去了很多東西。
阿飛告訴我沙皮環球有異動,是在阿飛正式宣布和花影重在一起以後。
他說,那天他跟花影重幽會的時候,看見環球和其他幾條癩皮狗鬼鬼祟祟地商量著什麼,其中還包括軍師大灰。
說到此,他將不經意間露出來的利爪重新收回,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小心點。
我沉默不語,因為我從小就明白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該來的,早晚有一天會來。我跟大灰的梁子早在當初我要挾他時就已經結下了,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他跟環球走到了一起並不奇怪。
“算了算了,不提那些渾蛋了。”
阿飛一邊數著麵前一粒粒晶瑩剔透的魚骨,一邊轉移我的注意力:“你看這些魚骨漂不漂亮?要知道一條魚隻能取兩塊這種骨片呢,現在再找到最大的一片做吊墜,我就可以給花影重做一串項鏈了。這樣的項鏈,她戴著肯定很漂亮!”
“嗚。”
我若有所思地答應一聲。
看樣子,他是想跟花影重膩歪一生了。
而此時此刻,本想在湖區打出一片天地的我,突然有種帶著丁丁逃走,流浪到天涯海角的衝動。對於這種突變,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這一切都源自丁丁看向大黑熊背影時的那個眼神。我覺得,如果丁丁在這裏時間久了,事情肯定會向著一發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俗話不是都說了嘛,自古美女愛英雄。
我自認為,在比男子氣概這方麵,我絕不是大黑熊的對手,至少現在不是。
我心底比誰都清楚,眼下,自己最大的敵人,根本就不是環球那種不入流的角色。可是,那個真正的敵人又太過強大,強大到我根本無法正視他的雙眼。當年,我曾跟愛好足球的前主人一起看過一場球賽,那一年,讓人多少有些蛋疼的中國隊居然神奇地打進了世界杯。有場比賽是中國對陣巴西的,結果根本不用去想,你想啊,如果你是球員,跟你對陣的球員每個都是你偶像的話,你還有勇氣踢下去嗎?
從某方麵來講,大黑熊正是我的偶像。
當初,我不擇手段地加入他的隊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對他的敬仰。要知道,以前丟丟那二貨幾乎把大黑熊當成了神,無時無刻不想成為大黑熊那樣的英雄。我不知道這跟他後來的消失有沒有關係,反正這潛移默化地對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淩晨,我搖醒阿飛跟他探討人生時,丁丁還在熟睡。她的睫毛很長,路燈打下的淺影落在她雪白的毛發上,宛若兩隻高傲優美的黑天鵝。
對於我想浪跡天涯的想法,睡眼惺忪的阿飛隻是淺淺一笑:“你想好了?”
瞧他那話說的,我若想好了還會跟他打招呼嗎,我就直接帶著丁丁遠走高飛了,我這叫糾結他懂不懂?
算了算了,我搖了搖頭,打算再回去睡個回籠覺。
我了解阿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我總不能告訴他我擔心大黑熊跟我搶女人吧。
然而,我剛剛跳下樹杈,頭頂的阿飛卻輕吹了一聲口哨。
他說:“相信我左安,你之所以下不了決心,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能讓你下決心的那一個!”
他的嘴角帶著神秘的壞笑,似乎已經對我的內心洞若觀火。
可是,他怎麼知道丁丁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個?難道整個青安城市還有其他狗狗比丁丁美嗎?難道這裏還有比丁丁更珍貴的東西,讓我留戀、徘徊?
如果有,那到底又是什麼呢?
阿飛不再說話,我也已經睡意全無,我們倆一個躺在樹杈上,一個坐在樹下,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湖中心小島的方向。連接小島的是一座棧橋,而自打八萬死掉以後,大黑熊總是在小島山頂的廊亭裏一坐一整個晚上。
“聽見大黑熊的哭聲了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樹杈上的阿飛突然開口對我說道,順便翻了一個身。
“神經!”我豎起耳朵,朝著大黑熊的方向掃了很久,發現大黑熊根本就沒發出絲毫聲音,我冷冷地罵了一句。
“用心聽啦!心在哭泣,當然要用心去聆聽啦。”
阿飛依然不依不饒,我閉上眼睛,朝著大黑熊的方向,感受著那令我頭型在風中淩亂的微風。而這一次,我真的聽到了哭聲。那哭聲是那樣的悲戚、真實,仿佛就從我心底,不,就從我背後傳來。等我反應過來,猛地轉身,我便看見丁丁那雙早已哭紅的眼睛了。
看到我轉身,她仰起頭來,上前一步,站到了我的身旁:“都怪我幹爹,大黑熊太可憐了,他又那樣高傲,不願意接近任何人。我覺得,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能有另外一個人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
“咻!”
樹上的阿飛又在吹口哨了,他家沒有玻璃,我也沒有彈弓,我要有彈弓非得打破他們家玻璃。
“嗚……”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丁丁的話,隻能微微向她靠近一些,以此來表明自己的立場。可是,丁丁卻微微向後閃了一下身子,我再看向時,她已經跳上棧橋,緩緩地向著湖心小島走去。
“丁丁,丁丁,快回來!”
我壓低了聲音,尖著嗓子衝著她的背影叫嚷,可是她卻佯裝聽不見,我想要上前去追,可是阿飛卻猛一下從樹上跳了下來,重重地按住了我的肩膀。
“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你現在若攔下她,她一輩子都會怪你的。”
我的眼中流露出了沮喪的神情,我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還會為別人做嫁衣裳,我又不是月老。
阿飛再次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訴我說:“自從上次她單槍匹狗地到天橋去給你們報信時,你就該明白,這條名叫丁丁的狗可沒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她的心可大著呢。”
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我看見丁丁已經登上小島,此時正在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大黑熊靠近,不禁為她捏了一把汗。與身材高大、長相粗獷的大黑熊相比,丁丁實在是太渺小,太容易受到傷害了。從側影上我可以推斷出,大黑熊在意識到有人走近後,轉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丁丁一眼,接著便重新將目光轉向了遠方高架橋盡頭的那連綿不斷的山巒。那裏是當初他曾經跟野狼論道的地方,我不知道,當初他在那裏遇到了什麼。我曾經問過阿飛,你猜阿飛當時怎麼回答我的?
他隻是微微一笑,反問了我一句:“你真認為大黑熊跟狼打過交道?”
他話裏有話,但是又不願意在我麵前和盤托出。他告訴我說,有些事情是需要悟性的,悟不出,靈魂就永遠得不到升華。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青安城市的狗界開始流傳關於我的那些子虛烏有的傳說時,我才徹底明白了阿飛的話。那時我才知道,有些關於英雄的傳說,其實最終的目的都是為統治服務的,就好像人類曆史上的漢高祖劉邦一樣,傳說他身為赤帝曾斬白蛇起義。
那時的我,終於明白了很多道理,也終於失去了很多東西。
7、你以為每一隻長翅膀的八哥都會飛嗎?
我要是告訴你,犬類也是會做夢的,你會相信嗎?
事實上我們不光會做很多關於食物的美夢,還會做噩夢。
而我的噩夢是有關於大黑熊的。
在夢裏,身材高大的他背光站在我的麵前,黑漆漆身影隻露出兩隻綠瑩瑩的眼睛,不時發出嗚嗚的警告聲。而我,則緊靠在牆角,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我看見了站在他身後的丁丁,她就那樣冷冷地看著我,眼中全無溫情。
我從噩夢中驚醒,身邊早已沒有了丁丁。自從上次以後,她就從我身邊搬走了,住到了離大黑熊最近的橋下。臨走的時候,我將當初大黑熊獎勵我的那條破毛毯送給了她,因為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我站在原地,戀戀不舍地看她一步步地遠離,我覺得她下一秒就要回頭了,可是,自始至終,她連再見都沒有說一句。
“會找到更好的。”
阿飛又在編織那條在他眼中似乎永遠不夠完美的魚骨項鏈了,而此時的花影重正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身邊,儼然忘記了自己是一條狗。
湖邊,環球和大灰又在趁機調戲那些跟著主人一起來遛彎的寵物狗了。
雖然大黑熊明令交代過,以後要離那些寵物狗遠一些,因為我們跟它們根本就不是一個物種。可是,很明顯,環球這二貨把這句警告當成了耳旁風。而且,自從丁丁搬離以後,他對我的態度又開始極為不敬起來,他還曾在我狗屋旁抬起腿來撒了一泡尿。
小人得誌,就是他那種嘴臉啦。
在他心目中,因為丁丁,我跟大黑熊肯定會水火不容,大黑熊也不會再罩著我。但他的想法太單純了,就算大黑熊不再照顧我,那也並不代表大黑熊就會站到他那一邊。打個很簡單的比方,一個人以前愛吃肉,突然信佛吃素了,他自然會遠離肉類,卻並不代表他就會去吃屎!
“沒得玩嘍!”
在被一條寵物狗的主人用石塊將他的腦袋上打了一個包後,環球快速地逃離了人多的區域,從我身邊經過時,他聳了聳肩膀,用一種很怪異的聲音諷刺我。
“哼!”
我冷笑一聲,轉身穿過低矮的灌木叢向著湖區公園外走去,目標是北橋區寵物市場附近的那家寵物用品專賣店。前幾日,我曾看見一條寵物狗穿了一件漂亮的連衣裙,我覺得如果丁丁身上穿上那樣的衣服,肯定很好看。
其實,有些事情我的確應該拜阿飛為師,比如怎樣討女孩子歡心這件事情,他就做得比我出彩。我曾親眼看見,他親手將那條魚骨項鏈戴到花影重的脖子上後,花影重俯下身來,輕輕地親吻了他的額頭。
所以,我也打算送丁丁一件禮物了。
我都考察過了,北橋區的危險係數最小,那裏的寵物店主為了賺錢,很多次在深夜裏來湖區抓狗,將他們理發整容後當成寵物狗賣給客人,所以,平常很少有流浪狗敢去那裏,那等於自投羅網。
不過,那裏也是有大狗的,比如藏獒、羅威納之類的。
但這都構不成威脅,因為那些狗都是被關在籠子裏的,隻知道朝陌生人亂吠,其實,一點膽量都沒有。我隻需趁著夜色,悄悄地從那家寵物店二樓的通風口爬下去,就可以得到一套美麗的衣服了。除此之外,我還要給自己順一瓶香波,仔細想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洗澡了。湖區是禁止下水遊泳的,但這隻是對人類的禁令,對於我們犬類來說,那個眼神和聽力都不好使的老園丁一點殺傷力都沒有。要不,環球和大灰就不可能一次次地從他那裏偷來火腿雞肉,進獻給大黑熊了。湖區公園的警告牌上還明文禁止寵物入內呢,那些小姐太太,還不是一次次成功地把喵星人和汪星人帶進來?
我在寵物店外的花叢裏潛伏了很久,直到夜色降臨,店主鎖上了防盜門,騎著電瓶車吹著口哨遠去。
事先,我在垃圾桶裏打了一個滾。
那些被關在籠子裏的寵物狗雖然沒有追求,但他們對陌生的狗味還是很敏感的,就好像每一條從自己眼前經過的犬類都會跟他們爭寵似的。他們若嗅到我的氣味,一定會狂吠不止來引起人類的注意。
一切準備就緒。
我輕輕地竄出草叢,牆角那隻用來裁剪綠植的腳手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人搬走了,於是,我隻能攀著旁邊的榕樹一步步向上。等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樹梢時,你猜我看見了什麼?我居然在一隻鳥籠裏看見了一隻擅長幾十種語言的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