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者歸來(3 / 3)

有一次,一張金毛狗算算術的海報還貼到了湖區公園門口的電線杆上,後來大灰他們還曾偷偷去看過那條明星狗的表演。

他們經常來湖區搜狗,因為流浪狗大部分都是沒有主人、有肉便是爹的,比較好訓。

二來,他們還可以順手抓一下漂亮的或者肉多的流浪狗賺外快,前者是寵物店老板的最愛,而後者就不用我說了吧。

如果他們僅僅是將狗抓回去訓練成明星,保不準會有許多野狗束手就擒。

但是,對於這樣一半一半的概率,沒有哪個蠢貨願意拿命去賭,除非他是一條瘋狗。

所以,他們每次來湖區的時候,大家都盡可能地將自己藏嚴實,不發出任何聲響,有些家夥還會跑去公園管理員的小屋附近避難。

然而,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一天的丁丁會主動跑到大道中間,對著那幾束手電光大喊大叫。

“來啊,來抓我啊,我要跟你們走,我願意跟你們走!”

她的話人類自然是聽不懂的,可是我卻能聽得到她內心的絕望和不甘,她寧願賭上自己的性命博一次出人頭地的機會,也不願像個寄生蟲一樣生活在湖區,等四肢漸漸衰老,毛發漸漸暗淡,變成一隻跑也跑不動,人人喊打的真正的流浪狗。

她骨子裏與生俱來的高貴品種的血液,使她注定不甘寂寞。

幾束手電光漆像聚光燈一樣齊刷刷地打到了丁丁身上,原本打算走出灌木叢將她拉回來的我不得不退了回去。

“那裏有一隻,還很漂亮,是條好狗呢,快快!”

“狗狗乖,我們帶你去吃肉,去做大明星。”

說話間,幾個身手敏捷的大漢已經將丁丁團團圍住,其中一人伸出了手中的網兜,轉瞬間,丁丁已被捕入網內。

我想,我將永遠記得身陷囹圄的丁丁最後看向我的那個眼神,那眼神是那樣的哀怨、無辜,偏偏又是笑著的。

她仿佛在用那個眼神告訴我:“再見了左安,就像我們從未遇見。”

那一刻,我突然確定丁丁是喜歡我的。

她背叛我接近大黑熊,不擇手段地想要製造湖區狗與疤臉的矛盾,僅僅是為了報滅門之仇。

那仇恨,就像是一件透明的、無形的外衣將她緊緊地包裹,她想掙脫,卻又那樣渺小,最終她隻能在它的挾裹下,向著錯誤的方向越走越遠。

咚的一聲,丁丁已經被扔上了停在路口的皮卡車。

隨著兩聲車門關閉的聲響,馬達發動,紅色的車尾燈亮了起來,皮卡車開始向著遠處加速。

“丁丁!”

那一刻,情感終於戰勝了最後一絲理智,我衝出灌木叢,開始向著汽車沒命地飛奔,可是我的品種不好,腿那麼短,肚皮那麼大,無論如何,我也不是四個車輪的對手。

紅色的車尾燈越來越遠,就像是丁丁哭紅的雙眼。

車尾燈消失了以後,我又循著汽油的氣味追了好遠,我感到自己的四腳已經被磨破了皮,每次跟冰冷的地麵接觸,都會撕心裂肺地疼,而不願放棄的我還在一瘸一拐地追趕,直到背後一個黑影撲上來,一下子將我撲倒在地。

砰!

一聲悶響,是泰山用爪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臉上。

“左安,你冷靜一些,你這樣是救不了她的,你沒看到是她主動讓那些人抓到的嗎?”

他猛地一拳下來,讓我愣怔了一下,幾秒過後,我才感到嘴角處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這種情形下,若換成丟丟,他是絕對不敢打我一拳的,這也正是泰山的可貴之處。

“大黑熊回來了,他正等著你犯錯呢,現在我們千萬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自亂陣腳!”

說著話,泰山已經放開了緊緊掐住我脖子的前爪,站直身體後退一步。

我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馬路上再也沒有了那輛皮卡車的影子,隻有夜風從遠處挾裹著落葉撲麵而來,仿佛剛才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我走到路燈下的排椅邊,艱難地爬上去,癱軟在了椅子上。

我喃喃自語:“丁丁很可憐的,很多事情她是身不由己。”

長時間的沉默過後,泰山接話道:“怎麼不往好處想想呢左安?說不定丁丁能夠成功地進入馬戲團,從此成為明星狗呢。”

“嗬,什麼明星狗,隻不過是人類培養出來的一棵搖錢樹罷了,連自由都沒有,天天被鎖在籠子裏,算什麼明星。”

在我的字典裏,狗類真正的明星應該是大黑熊那樣的,每一條巷子的每一個角落,隻要有流浪狗的地方,就有關於他的傳說。他如風,去留無蹤,他如光,照亮每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心中最陰暗的角落。

我要做,就做大黑熊那樣的明星狗。

既然我已為此失去了摯愛的朋友,那麼,我就要更加不擇手段地達成這個目的,要不然,我連他們都對不起。

“咻……”

最後,我故作灑脫地對著夜空吹了一個口哨,抖了抖身體。

我說:“回去吧泰山,想要握住另外一樣東西,就必須先把手中的東西放下。”

泰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給我閃開一條道,讓我走在前頭。

此刻,湖區那些原本藏了起來的野狗全都探頭探腦地走了出來。

“剛才誰被抓走了?”

“丁丁被抓走了啊,是她故意讓人抓的。”

“她啊就是心太高,想抱大黑熊的大腿,結果藍月來了;如今又想著當明星,哈哈,依我看,說不定今晚誰家火鍋裏又添了些料呢。”

“對哦對哦,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傳言?”

“什麼傳言?”

“吃狗肉大補啊。哈哈哈——”

“哈哈哈——”

冷眼聽著那些毫無下限的譏諷,我強忍著心中的怒火,給泰山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叫這些可惡的家夥住口。這種事情我是不方便出麵的,盡管丁丁是被大黑熊變相趕出來的,但是,久而久之,在湖區犬類的眼中,她已被烙上了一個烙印,那就是她是大黑熊的女人,就算某一日被遺棄,也不允許別人撿起。就算大黑熊心裏一點也不在乎丁丁,但我也架不住其他多事的野狗整天在他耳邊吹風:“左安覬覦你的女人。”

眼下,泰山已經會意,走到那群嘰嘰喳喳的野狗中間,隻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那群家夥立馬收聲。

“散了散了,大家都回去睡覺吧。”

不知何時蹦出來的丟丟趁機打起了圓場,雖然算是我發小,但我從骨子裏看不起丟丟這種狗。

聽到了動靜的茉茉也從自己的住處跑了過來,她看了我一眼,沒說一個字,然後和我肩並肩往回走,還冷不丁地用屁股撞了一下我的屁股,看來,她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安慰我,分散我的注意力。

“該走的總要走的。”

快到我的狗窩時,茉茉終於還是繃不住,試著安慰我。我心裏無比清楚,她那句話的話外音其實是:“丁丁走了,我還在!”

聽到茉茉溫柔的話語,我那如同被扔進了冰窖的心多多少少泛起了一絲暖意。

此時,茉茉發現了我嘴角的傷痕,正打算探身細看時,我連忙躲開了,要是她知道那傷痕是拜泰山所賜,一定會找他大鬧一場。

這個漆黑的夜晚,天好像永遠不會再亮的樣子。雖然犬類在夜間的視力極好,但是,我依然仿佛感覺到無邊無際的黑暗在我的頭頂聚集,密度越來越大,越來越重。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幾多年後的馬戲團裏,會不會出現一隻名叫丁丁的明星狗,我終於不得不承認,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我們妄圖抓,卻抓不住的。

我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回想起跟丁丁的一切。

終於,東邊天空出現了第一道魚肚白,我打了個哈欠,對著東方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