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媛?”葉麗達喚了一聲。
“噓——”孔思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咧開嘴嗬嗬笑著:“酒沒有了,躲起來了,如果有聲音的話,酒就不敢出來了,不出來我就沒得喝了。”說完,打了個酒嗝。
一起聚會的同學沒醉的早就將陣地轉移到了KTV,這個時候應該正趁著酒勁鬼哭狼嚎;醉了的也早早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唯有麵前這個,一手緊緊攥著酒店的一把白瓷勺子,一手拿著一個酒杯,眯著眼睛嘟著嘴巴念叨:“我不走,我還沒有醉,我要喝醉了再走。誰敢逼我,我就把這個摔了!”
當時,作為此次聚會的發起人,葉麗達看了看孔思媛手中的白瓷勺子,歎了口氣。這還叫沒醉?
“老規矩,我善後。”葉麗達打發了同學們離開,支著下巴看孔思媛嚷一句“心痛”仰頭喝掉一杯酒。
等到她昏昏欲睡了,才等到孔思媛不再嚷嚷著要酒的這一刻。葉麗達招來服務生付了錢,道:“思媛,我們回家了,好嗎?”
孔思媛點了點頭,乖乖地站了起來,臉上掛著傻傻的笑。
才走了沒幾步,孔思媛便不走了,葉麗達以為她又要嚷嚷著要酒了,沒想到孔思媛掙脫她攙扶的手,眯著眼睛對她說:“我要去洗手間。”見她要跟上去,又道:“不要跟過來,有人看著我會吐不出來。”
走廊盡頭左拐便是洗手間了,離得並不遠。
葉麗達看孔思媛雖然走路搖搖晃晃,但是確是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便沒有跟上去,隻囑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一點,我就在這裏等你。”
孔思媛擺擺手,一步三搖地向洗手間走去。
到了拐角處,孔思媛先是眯著眼看了看左邊,然後,毅然決然地右轉,前進——“嘭”一聲,撞牆上了。
孔思媛一手摸著自己撞得生疼的額頭,另一手使勁捶牆壁,嚷道:“誰把廁所門關上了?快開門。”
捶了一陣,毫無動靜。
孔思媛怒了,退後幾步,對著牆壁吼道:“再不開門,爺就踹了啊!”
葉麗達看著這一幕真是好氣又好笑,帶著一臉哭笑不得的神情就邁步朝孔思媛走去,豈料孔思媛猛地轉過身說了句:“你要過來偷窺我就吐在你身上。”
這一句話成功阻止了葉麗達前進的腳步。
“思媛,洗手間應該左轉。”葉麗達道。
左轉嗎?
左?孔思媛歪著腦袋想著。右手拿筷子,那不拿筷子的就是左手。左手那一麵就是左。
確定了哪一麵是左,孔思媛聽話的左轉,前進,然後——“嘭”又撞牆了。
這一回,孔思媛不嚷嚷了,轉頭扁著嘴巴很是委屈地告訴葉麗達:“還是沒有開門。”
葉麗達眼前一黑,這廝的腦袋裏到底是怎麼定義“左”和“右”的?
雖然,她們現在是麵對麵站著,她說的“左”應該是孔思媛的“右”,但,牆和門總應該能分清楚吧?
“我要吐。”孔思媛可憐巴巴地看著葉麗達。
葉麗達當機立斷,以孔思媛為基準點進行“導航”,“右轉才是洗手間。”
那你剛才幹嘛和我說是左轉?孔思媛丟過一個“你是壞人”的眼神右轉,消失在走廊盡頭。
——本次導航成功。
葉麗達呼出一口氣。
卻說酒店的洗手間是男洗手間和女洗手間相對而造,中間是一麵大大的鏡子牆。
孔思媛站在鏡子牆前,看看鏡子裏那個很眼熟的人,又看看左邊門上的黑色小人,再看看右邊門上的黑色小人。
左手,左麵。
右手,右麵。
想到葉麗達說過的“右轉才是洗手間”,孔思媛右轉,前進,推門——
這時,左邊的門恰好打開,有人走了出來,是酒店的清潔阿姨。
“呃,小姐。”
孔思媛轉過身,腦袋偏向一側,伸出手指點點自己的鼻子,問道:“你叫我?”
清潔阿姨見孔思媛雙頰酡紅,眼皮耷拉著,就知她是喝得差不多了,道:“女洗手間在那邊。”
“那……邊?”孔思媛將手指從自己的鼻尖上移開,指著對麵。
“是的,那邊。”
孔思媛“哼”了一聲,然後笑了,“你是不是看我醉了想騙我然後讓我出醜?我才不上當呢。”她是醉了沒錯,可是,她並沒有醉死。沒道理不相信葉麗達說的話去相信一個陌生人,對吧?葉麗達明明說了右轉的。
孔思媛退進門裏,對清潔阿姨說道:“我要吐,很惡心的,你可別進來啊。”然後,迅速把門關上了。
門邊是一排墨綠色荷葉造型的洗手池子,再往裏是一個個小隔間,單獨的衛生設施。
距離大腦傳達出“想吐”這個意念開始到現在,孔思媛腦子裏的“想吐”已經進化成了“要麼吐,要麼死”了。
於是,孔思媛捂著嘴跌跌撞撞地推開其中一扇門,雙膝一軟,往地上一坐,扒著馬桶的邊沿就大吐特吐了起來。
席上,孔思媛多是在猛灌酒,壓根沒有吃多少飯菜,自然也吐不出什麼來。吐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隻是胃裏空得難受,嘴巴裏也是一股子的異味。
孔思媛雙手撐著馬桶的邊沿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壓根就使不出力,試了幾次都這樣。就在她放棄了自己站起來,頹然地靠著馬桶坐在地上等人來搭救的時候,聽見有衝水聲響了起來。
——有人!
“喂——”孔思媛有氣無力地喊道。
先是開門聲,然後是腳步聲,接著,一雙長腿出現在她麵前。
孔思媛沒有抬頭看來人,隻是伸出手,道:“麻煩你拉我一把。”
許久,那人還是站著,並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孔思媛又把自己的手往前了一些,“拉我一下嘛,我腿軟站……”
說話的時候,孔思媛將身子略微向後,仰起頭來看來人,卻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沒了聲音。
——男的?
孔思媛的第一反應是詫異:“男的?”
仔仔細細將來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確定來人確實是男性以後,孔思媛笑了:“你肯定是被人騙了,然後走錯洗手間了,對不對?”
看著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一身狼狽的孔思媛,孟臣和的眉心擰出一個結。
見他不說話,孔思媛自動理解成他默認她的猜想,於是,大方地說道:“現在這裏沒有別人,如果你把我拉起來,我就不告訴別人你走錯洗手間的事情。不然——”孔思媛閉上眼想了一會,才道:“我就會告訴很多很多人。”
孟臣和伸出手,握住孔思媛的手,使力一拉,孔思媛便搖搖晃晃地撞進了他的懷裏。他還未來得及抱住,已被孔思媛雙肘用力一頂給頂了開去。
“不許吃爺的嫩豆腐。”
孔思媛靠在門板上,捏了捏發麻的小腿,摸著一順溜的門板向洗手池走去。
孟臣和沒有跟過去,隻是站在原地望著那個摸著門走路還是一搖三晃的背影。
孔思媛覺得一把一把掬水洗漱費時又費力,索性就把水池塞住了,打開水龍頭放了半池子水,然後,頭一低,整個兒浸在了水裏。
“你想淹死自己嗎?”
孟臣和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一把拽住孔思媛的胳膊把她從水裏揪了出來。
“我在洗臉。”孔思媛一邊說著,一邊扭動著手臂想要掙脫孟臣和的手。
“洗臉是那麼洗的嗎?”孟臣和沒好氣地說道。
“臉,”孔思媛捏捏自己的臉,又指指池子裏的水,“水,洗臉。”
兩人離得近了,孟臣和的鼻腔裏滿滿地都是孔思媛身上的酒氣以及一種嘔吐過後的酸腐氣味。
孔思媛費勁力氣,還是沒有把胳膊從孟臣和的手裏掙脫,想也沒想就抬腿要踹他。
腳抬起,踹過去,然後——孔思媛整個人往孟臣和懷裏撲了過去。
孟臣和連忙扶住孔思媛,身形晃了幾下才穩住。
就這麼幾秒鍾的功夫,孔思媛雙手借力使力那麼一推,順利掙脫了孟臣和的手。隻是,力道使得大了些,自己也是連連退了好幾步緊急之下扒住了洗手池的邊沿才止了步子。
“離我遠一點。”孔思媛惡狠狠地說道。
孟臣和剛要開口說話,門被人推開了,一個長相甚為俊美的男人走了進來。
看見孟臣和站在離洗手池不遠的地方,男人撇春哂笑,“小孟,你該不會是掉進馬桶以後又爬上來的吧?”去個洗手間去了那麼久,久得他都準備在今年學雷鋒的日子裏幫他去某專家門診掛號了。
孟臣和瞥了男人一眼,眼神移回孔思媛的身上。
男人順著孟臣和的視線也將眼神落在了孔思媛身上,“咦”了一聲,臉帶驚疑地走到孔思媛麵前——視線落在孔思媛臉上的那一刻,男人俊美的臉孔扭曲了,深深呼吸以後暴出一聲怒吼:“孔思媛,你居然喝醉了!”還醉成那樣!要喝多少酒才能攢出那麼一身熏人的酒氣啊?
聽得這一聲暴喝,依舊醉意朦朧的孔思媛先是渾身一顫,然後,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抬手揪了揪男人的臉頰,接著一根手指勾起了男人的下巴,道:“你長得和我們家孔思逸一樣好看啊。”
孔思逸心中升騰的怒火頃刻間消失了。
打從兩人從一個娘胎裏出來,他在孔思媛眼裏一直都是一個全身上下每一個毛細孔都是缺點的存在。現下,孔思媛居然說“我們家孔思逸”,還說他“好看”,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孔思媛神誌不清了。
你會和一個神誌不清的人較真嗎?
所以,他決定不生氣了。
當然,他不生氣和那句“好看”是沒有直接聯係的。
“我是孔思逸。”
孔思媛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假的!”
孔思逸無可奈何地翻白眼,“那你說我是誰?”
“嘻嘻嘻……”孔思媛捂著嘴一陣樂,“你居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哦?你這麼笨怎麼會是孔思逸!我們家孔思逸可聰明了,他不僅知道他是誰,他還知道我是誰。”
孔思逸黑線了。
“那孔思媛是不是很笨?笨到連洗手間都會走錯?”問話的是孟臣和。
他眼睛看著孔思媛的小手在孔思逸身上東捏西捏,耳朵聽著孔思媛一口一個“我們家孔思逸”,突然很想把孔思逸塞到馬桶裏衝走。
孔思媛沒有理睬他,看著孔思逸問道:“這裏是女洗手間?”
孔思逸搖搖頭。
沉默了片刻,孔思媛抿抿嘴唇,歎了口氣道,“好吧,這裏是男洗手間。”
孔思逸納悶了:什麼時候強起來比驢還強的孔思媛這麼從善如流了?
果不其然,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孔思媛睨了孟臣和一眼,慢吞吞地問道:“不是實行男女平等了嗎?爺就是上個男洗手間又怎麼了?沒見過還是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