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雨霧倫敦
遊子的羈旅,過客的愁思,哀傷卻帶著朦朧的美。不是誰都能寫出“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的孤寂,也不是誰都能發出“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的低吟……
視野和心胸的比例是多少?一個人留在各地的足印越多,是會越貪婪,還是會越知足?拋卻每個人的心境不同之外,我更願相信在經曆過萬紫千紅之後,沉澱在人心中的感知會越來越厚重。這是一段奢華的曆程,恰似享受過世間的不盡浮華之後,想要歸隱田園的情思,不是誰都能負擔。
試著留心身邊的女人,從她們的著裝到談吐,從舉止到一顰一笑,誇張肆意、滔滔不絕的女孩並不少見,但最讓人欣賞的莫過於幽幽如蘭的女子,她們真正懂得沉澱過往,用一個淡淡的笑容掠過浮世滄桑,這樣的女子往往更讓人平和、心安。
一株梅要會聚一個嚴冬的寒,才能鑄就其冰肌玉骨。一朵蓮要守住內心的那份清潔,才能香滿整片荷塘。在林徽因的成長曆程中,1920年始的這次遠行為其綻放存儲了足夠多的能量。走過了將近半個世界的她,越發沉靜,耐過了孤寂,見夠了新奇,接觸了未知,沉澱了浮躁……
1920年,林徽因十六歲,這一年她接到了父親的一封來信。本來在林家,林徽因和父親之間的通信不足為奇,但這一封卻尤其讓林徽因欣喜和興奮。信中寫道:“我此次遠遊攜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觀察諸國事物增長見識。第二要汝近我身邊能領悟我的胸次懷抱……第三要汝暫時離去家庭煩瑣生活,俾得擴大眼光,養成將來改良社會的見解與能力。”
這樣一封信足見林長民對林徽因之重視。他彼時作為“國際聯盟中國協會”成員的身份被政府派赴歐洲訪問考察,自知是一段長旅,仍要帶女兒同去,而林徽因在培華女子中學所學的英文無異於這長旅的錦上之花。
漂洋過海是那個年代的一種時尚,但對於林徽因,這又不能被簡單看作一場旅行,它更多的是她和少女時代的告別,是一個父親希冀自己孩子登上新的人生高度而作的努力。唯願不再隻伴著小橋流水,從此踏浪遠行,海闊天空。
有一張林徽因在去歐洲旅途中和同船旅客的合影,素淨的衣著,生澀的笑容,無端讓我感覺有清風撲麵,清爽素潔。相比這秀麗的鳥兒一般的姑娘,反而將她身邊的女乘客愈發襯托得不羈、粗放。或許這就是兩種不同文化的合影,或許這就是新見聞的伊始。
巴黎、日內瓦、羅馬、法蘭克福、柏林……經過一個個國家,走過一座座城市,除了感歎世界的豐富多彩,剩餘的便是多看多聽多記。六歲便能識文斷字的林徽因,其聰慧是毋庸置疑的,因而她陪在林長民的身邊,不但能接受新奇的世界,更可用她所學的英文,兼任了父親助手的角色。
起點終究是決定高度的,有人一生難以攀爬的高度,對於林徽因卻隻是起點,這得益於林長民的廣泛交友。在國外的日子,常有中外友人來拜訪,林徽因作為父親的“助理”,當仁不讓地負責了接待工作。而這些來訪的客人,多是中外的精英人物,從國外的史學家、小說家、理論家到中國的張奚若、吳經熊、聶雲台……這種社交活動,可以說比之林徽因接受的正規教育,更為重要。
月圓如鏡,明亮依然。這片皎潔的曾映照在故土的月光,伴了林徽因,遠隔重洋,拋灑在巴黎浪漫的街頭,在羅馬一望無際的鬆海,在阿爾卑斯山皚皚的雪頂,在林徽因托起的香腮……遊子在外,萬裏思歸。
及至回到倫敦住下,離家已數月,而林長民常常要忙於各種應酬。期間林徽因雖然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St.Mary’sCollege(聖瑪莉學院)學習,但更多的時間,她要一個人待在寓所裏。
孤寂是無形的愁緒,需要排遣。倫敦這美麗的霧都,連著蒙蒙細雨,將無盡寂寥滾滾湧入不設防的心。為了不被寂寞吞噬,總要設法填補心的空白。於林徽因,這方法便是讀書。霍普金斯、蕭伯納、丁尼生、勃朗寧……林徽因讀他們的英文原版,在霧都,在雨天,在壁爐邊。
在父親去參加會議的時候,林徽因常常一整天都待在書房裏,思緒從書的世界拔出來的時候,落寞爬滿心頭。啃著塗了黃油的麵包,聽著無休止的叮咚雨聲,越發惆悵,越發寂寥。林徽因是那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卻無法撐著油紙傘彷徨在悠長而又寂寥的雨巷。終於有淚緩緩滑落,衝淡了她長久壓抑在心頭的沉悶。
幽幽書香,伴著杯子裏氤氳的熱氣繚繞,或許生活孤寂卻不乏愜意,隻不過終究少了心靈相通的人分享。也許拖著香腮蕩著雙腿,徜徉在書海的林徽因也曾渴望有若幹好友做伴,卻定沒料到在雨霧倫敦,還會和一位詩人邂逅,交心,從此進駐她懵懂的心房。
緣生·陌路相逢
常有人說一生要經曆三次愛戀,一次懵懂,一次刻骨,一次終身。無需按部就班,多數卻逃不過青春年少的躁動。世上有多少人能和彼此相愛的另一半相守一生?愛與不愛,多半就沉寂在了生活的喧囂裏,變為浮塵。因此莫去指責少年的懵懂,在朦朧裏初識的愛情,縱然無果,也會化為一生最美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