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教·凡塵驛站
每個女人都像一朵花,安身於凡塵。我們唏噓著她們的一生,感歎於一個紅顏的漂泊,卻不知,殘缺也是一種美。在靜靜流淌的時光裏,歲月的雕琢推動著萬物輪回。白蓮出身泥淖,曇花轉瞬凋謝,紅梅苦鬥嚴寒……質本潔來還潔去,終留下暗香襲人。
回顧一生,多是匆匆,沒有誰能在其中獲得永生。大可不必羨慕誰在俏立枝頭,也不必哀歎誰的隨波逐流,隨性而已。對於林徽因,婚後伴著梁思成的時光,多是輾轉於各地。很多人鳴不平,認定梁思成是折花人,而非護花者。
回頭想想,對於林徽因,婚後的生活確實和婚前不同,少了浪漫肆意,少了自由隨心,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責任。可是生活的滋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體會,林徽因婚後和梁思成遊走各地,四處奔波,卻能伴著蛙鳴,伴著清風,收獲一份踏實的煙火幸福。
即便是喧囂塵世裏的平凡日子,林徽因也過得尤甚充盈。世間女子,多是在平凡生養、相夫教子中度過流年,林徽因卻還要迎來事業的高峰。回頭想想,在林徽因的生命裏,詩情、愛情、才情,缺一不可。或許正因如此,她才甘願陷在安穩的幸福裏,兼顧著每一份所得。
1928年的秋天,梁思成任職東北大學建築係主任。說是主任,其實他又是所有課程的教師。東北大學成立於1923年,校長是張學良,學校新增的建築係在當時的中國屬於罕見,首屆隻招收了一個班的學生。梁思成作為這門新興學問的帶頭人,擔著巨大的責任和壓力。
實在忙不過來的情況下,梁思成寫信給林徽因,盼她早日過來協助自己。匆匆趕赴東北後,林徽因擔任了建築係的教員,開始了她和梁思成在東北大學三年的教學時光。
原本夫妻間最平淡的生活,因為有著共同熱愛的事業,從而開出了炫目的花朵。常常在腦海裏想象,美麗熱情的林徽因站在講台之上,該是如何生動的畫麵。事實上,原本冷清的建築係,因為他們兩個共同的努力,獲得了學生們一致的熱愛。
林徽因講課靈活生動,她的課像是一盤各門藝術的拚盤。學生坐在下麵,聆聽著她將雕塑、書畫、音樂、哲學、語言等各種學問糅合在一起,不知不覺就伴著她清脆的聲音,神遊萬裏。
梁思成講課穩重實際,他從不同的建築外形入手,幫助學生記憶。通常是一邊講一邊在黑板上畫,不一會兒的工夫,雕梁畫棟,飛簷峭壁,一幅精美完整、惟妙惟肖的建築剖麵圖就出現在了黑板之上。
常常想起金嶽霖對他們的評價,盡管他愛林徽因超出了世俗,越過了生死,可他仍理智著、清醒著:“比較起來,林徽因思想活躍,主意多;但構思畫圖,梁思成是高手,他畫線,不看尺度,一分一毫不差,林徽因沒那本事。他們倆的結合,結合得好,這也是不容易的啊!”
學生們愛課堂上的梁先生和林先生,也愛課堂下的他們。梁思成和林徽因非常注重和學生的課下交流,不論是帶他們去實地考察古建築,還是邀他們到自己家中閑談,氣氛總是活躍而溫馨。在學生們的眼裏,這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先生,甜蜜恩愛、知識淵博,不由讓人敬重中帶著熱愛,也帶著祝福。
盡管在人的願望裏,都希望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平淡的日子裏卻總有風霜。1928年12月,兩個人突然接到了梁啟超病重的電報,似晴天裏的一個霹靂。放下手頭一切事務,梁思成攜林徽因匆匆趕回北京。
梁啟超的幾個兒女均在國外,望著陪在他身邊的梁思成和林徽因,梁啟超雖然身在病中,口不能言,但麵有悅色。尤其林徽因對他而言,已是女兒一樣的親切。早在他以前寫給孩子的信中,就有提及:“……尤其令我喜歡者,我以素來偏愛女孩之人,今又添了一位法律上的女兒,其可愛與我原有的女兒們相等,真是我全生涯中極愉快的一件事。”
1929年1月19日,梁啟超溘然長逝,享年57歲。對梁思成和林徽因而言,無疑少了一位老師、一位知己、一位至親。思成和徽因共同為梁啟超設計了一座高大的墓碑,並按照他生前的意願,將他和五年前逝去的夫人李蕙仙合塚。
經過這場突來的變故,再回到東北大學,林徽因和梁思成身心疲憊。這表現在林徽因身上,更加嚴重,彼時她已經懷有身孕,嚴重的妊娠反應折磨著她,讓她毫無食欲。梁思成此時不但要整理好喪父的悲痛,還要擔起教學的重任,同時照顧好孱弱的妻子。
被平凡的幸福籠罩著,林徽因愈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當初的決定沒有錯。在人間走這一遭,所到之處,皆不過是短暫的停留。比起虛幻不實際的情愛,能有人遮住自己頭上的風雨,給自己一片從容的空間,優雅淡定,隨遇而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在梁思成的嗬護中,林徽因的才情愈加耀眼。這一年,校長張學良向社會征集東北大學的校徽,林徽因設計的“白山黑水”圖案中獎。同年8月,兩個人的第一個孩子在沈陽出生,為了紀念離世不久的梁啟超——飲冰室的主人,他們給女兒取名“再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