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他們對於文學、詩歌的熱愛卻依然未變。感性而朦朧的詩句從不經意的對白間流淌出來,每一聲鶯啼,每一抹斜陽,都讓他們感歎。看著林徽因依舊恬淡的笑容,或許徐誌摩也會懊惱,也會抱怨,默默從心裏翻出當初有關康橋的記憶,偷偷懷念。
你舒伸得像一湖水向著晴空裏
白雲,又像是一流冷澗,澄清
許我循著林岸窮究你的泉源:
我卻仍然懷抱著百般的疑心
對你的每一個映影!
你展開像個千瓣的花朵!
鮮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溫存襲人的花氣,伴著晚涼:
我說花兒,這正是春的捉弄人,
來偷取人們的癡情!
你又學葉葉的書篇隨風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個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著我,不斷地在說話:
我卻仍然沒有回答,一片的沉靜
永遠守住我的魂靈。
這首《仍然》是林徽因在1931年9月發表在《新月詩選》上的作品,世人多認為這是她對徐誌摩那首《偶然》的應和。或許在林徽因心裏,也有很多忘不掉的回憶,或許她也明白徐誌摩還在癡癡地望著自己,可是這答案仍然是否定,她將用純淨的友情嗬護著彼此,“永遠守住我的魂靈”。
忍不住去想,如果林徽因能夠知道,在未來的幾個月後,徐誌摩將永遠地離開這世界,從此再無法和她交談,那麼彼時在香山的見麵,會不會袒露別樣的情懷?世間紛紛擾擾的情緣,本來就糾纏往複,隻是不管林徽因再怎麼淡然,徐誌摩在她心裏,也終究不僅僅是摯友那麼簡單。
本應被歲月消磨的詩情,在香山的環繞裏,在徐誌摩的陪伴中,一點點複蘇開來。在我看來,林徽因或許算不上真正的詩人,她用理性壓抑著自己的感性,但這恰是她的聰慧所在,在煙霞西山,她完全讓自己的詩情流淌出來,綻放了生命中一個璀璨的夏天。
癡愛·逐林而居
愛是一場邂逅,也是一場劫難。心和腦的主次決定了一個人的特點,飛蛾撲火是對求而不可得的糾纏,靜靜守望則是理智占據上風的成全。倉央嘉措說:“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是感情真的來了,又該怎樣如初時那般相待?
有的人執著一生,隻為求心的寧靜,在關乎感情的角落,又何來公平可言?如果朝朝暮暮不能相忘,何如小心嗬護?有時候,對感情的成全,更是為了安撫自己那顆念念不忘的心。
所以世人尊重金嶽霖的愛,也敬佩他用理智克製出來的距離。我常常想,金嶽霖一生苦戀林徽因,也不過做了她生命中的插曲。徐誌摩轟轟烈烈愛過,繼而轟轟烈烈投入下一段戀情;林徽因去世後,梁思成也另娶了他的學生林洙,然而隻有金嶽霖這段插曲,在默默地繼續演奏著,彈唱著他屬於獨自一人的戀曲,一唱就是一生。
金嶽霖是我國著名的哲學家和邏輯學家,著有《邏輯》、《論道》和《知識論》,1914年畢業於清華大學,留學回國後主要任職於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並為中國培育出了一批知名的學者。金嶽霖的朋友們都稱呼他為“老金”,身材高大的他總是一副天真爛漫、率性而為的模樣,這樣的個性或許也是他一生未娶的原因所在。
林徽因在香山養病期間,徐誌摩常常過去探望,為了避嫌,他常約上金嶽霖一同前往,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兩個人開始有了感情的交集。在金嶽霖的印象裏,林徽因是清新脫俗的女子,她高談闊論,針砭時弊,讓靜美的香山也因了她添了幾許靈動。
1930年秋,梁思成應聘到朱啟鈐擔任社長的“中國營造學社”任職,任法式部主任,林徽因被聘為學社的校理,正式辭去東北大學的教職。待林徽因病愈下山後,他們在北總部胡同租了一個四合院,帶著孩子和母親一起住了進去。而他們的鄰居,就是金嶽霖。
根據林徽因的摯友費慰梅回憶,梁氏夫婦住在前院,老金住在後院,穿過“老金的小院子”,有一扇小門可以直接進入“梁氏夫婦的客廳”,也就是當時聲名赫赫的“太太的客廳”。林徽因家裏幾乎每周都有沙龍聚會,金嶽霖則是座上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