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不管你走到那裏,你永遠免不了坐在窗子以內的。不錯,許多時髦的學者常常驕傲地帶上“考察”的神氣,架上科學的眼鏡偶然走到那裏一個陌生的地方了望,但那無形中的窗子是仍然存在的。不信,你檢查他們的行李,有誰不帶著罐頭食品,帆布床,以及別的證明你還在你窗子以內的種種零星用品,你再摸一摸他們的皮包,那裏短不了有些鈔票;一到一個地方,你有的是一個提梁的小小世界。不管你的窗子朝向哪裏望,所看到的多半則仍是在你窗子以外,隔層玻璃,或是鐵紗!隱隱約約你看到一些顏色,聽到一些聲音,如果你私下滿足了,那也沒有什麼,隻是千萬別高興起說什麼接觸了,認識了若幹事物人情,天知道那是罪過!洋鬼子們的一些淺薄,千萬學不得。
你是仍然坐在窗子以內的,不是火車的窗子,汽車的窗子,就是客棧逆旅的窗子,再不然就是你自己無形中習慣的窗子,把你擱在裏麵。接觸和認識實在談不到,得天獨厚的閑暇生活先不容你。一樣是旅行,如果你背上掮的不是照相機而是一點做買賣的小血本,你就需要全副的精神來走路:你得留神投宿的地方;你得計算一路上每吃一次燒餅和幾顆莎果的錢;遇著同行的戰戰兢兢的打招呼,互相捧出誠意,遇著困難時好互相關照幫忙,到了一個地方你是真帶著整個血肉的身體到處碰運氣,緊張的境遇不容你不奮鬥,不與其他奮鬥的血和肉的接觸,直到經驗使得你認識。
自1937年5月起,林徽因創作的話劇《梅真同他們》,被連續刊登在《文學雜誌》上,但隨著7月“盧溝橋事變”的發生,雜誌停刊,林徽因的生活也陷入動蕩不安中,沒有寫完的那部分也再沒有寫出來。
時間的長河,經久奔騰,不曾駐足,曆史中那些重要的瞬間,連同平淡的時光,一起被河水吞噬,化身一顆顆沙礫。它們經過歲月的打磨,變得平滑,變得圓潤,終成了世人可以把玩、評論的對象。
關於林徽因的成就,世人評論不一,這顆被打磨光滑的沙礫,被拿來一遍遍觀賞,一遍遍鑒定,得出褒貶不一的評斷。有人說,林徽因涉獵廣泛,卻不深入,“至性而並不至情”,於文學上、建築上都不能算作大師。
然而在對逝者的評斷上,本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林徽因和梁思成在建築上的一靜一動,為建築界帶來了突出的貢獻,甚至梁思成本人也說,自己所取得的成就,很大一部分要感謝林徽因的幫助。而在文學方麵,林徽因層出不窮的創意和巨大的想象力,成為她無盡才情的源泉,而她留給後人的作品,便是最好的證明。
轉折·山雨欲來
潮起潮落,花落花開,今日悲喜終會化作往事悠悠,再回首,曾經的跌倒早已不再疼痛,一切便也從容。一花一世界,即便再貪戀流水的溫柔,也要學著在枝頭傲然綻放,迎接風吹雨打的洗禮。若是執著於年邁的安穩,又何來回味一生的資本?
歲月裏那許多紅顏,看遍了繁華,溫柔了歲月,卻有不知幾多,一旦被風吹落,便深埋進塵埃,不複光鮮。林徽因的一生稱不上起起落落,但是距離她最初的家世,30歲之後的光景無異於自天上跌落凡塵的落差。在這之上,卻沒見她半點的灰心。
隨著林長民和梁啟超的去世,後麵的路,完全隻能靠夫妻兩人相互扶持。都說文如其人,一覽林徽因的詩文,毫無對生活的抱怨,全然是以細膩的視角,欣賞著整個世界,感受著一切的美。
這讓我想起陸小曼,因為徐誌摩,我們總是不經意把她們聯係在一起。相似的身世,相似的境遇,陸小曼卻始終離不開富足的生活,離不開歌舞場。即便是拮據,即便催著徐誌摩在多地輾轉,也依然要滿足自己那顆愛攀比、喜熱鬧的心。
一邊是歌舞場,一邊是荒野地;一邊是醉生夢死,一邊是苦苦追尋。我們並非當事人,隻是以後來者的眼光審讀評判,但考量之後的結果,仍是對林徽因發自心底的讚歎和欣賞。那些騎驢走馬過山西的日子,那些以天為蓋地為廬的時光,將一代才女的另一麵呈獻在世人眼前,也讓我們對他們畢生堅持的夢想肅然起敬。
1935年,梁思成被任命為北平市文物保護委員會顧問,在這個夏天,林徽因和他一起,走遍了北京的每個角落,勘測了一座座古老的建築。太廟、社稷壇、故宮……繁重的工作莫名地充實著他們的生活。
在林徽因流傳於世的黑邊影像中,其中便有一張記錄下了當時的一瞬。那是他們在初夏測繪祈年殿的時候,林徽因和梁思成站在一起,劉海散落在額頭的一側,長長的旗袍凸顯著她曼妙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