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日薄西山,猶自壯美(1)(1 / 3)

破曉·苦盡甘來

最喜歡的一個詞是苦盡甘來,常見的兩種味道卻融合了世間百態。顛簸在人生兩極的人,總要走過不尋常的路,用無盡的眼淚換取破涕為笑的那一抹甜。一直相信,別離,是為了有朝一日的團聚;含苞,是為了綻放枝頭的鮮妍。

1945年的夏天那麼普通,卻又那麼不凡。尤其對於林徽因,躺在李莊病榻上的她萬萬想不到,自己苦苦期盼了太久太久的光明,終於在不期然間穿過厚厚的雲層,灼灼逼人,一瀉傾城。

1945年8月,身為文化專員的費慰梅從美國趕到重慶,並和當時也在重慶工作的梁思成見麵。8月10日,餐後正在閑談的他們忽然聽到街上出奇的喧鬧和混亂,他們來到大街上,發現人們都在奔跑,在哭泣,在喊叫,“勝利了,勝利了”的聲音摻雜在這些叫喊中,顯得分外刺耳。終於,八年了,人們望眼欲穿的勝利到來了!

剛開始短暫的喜悅過後,梁思成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悵然。八年來一直和自己曆盡艱難的發妻,此刻卻不能在一起相擁而泣,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想念林徽因。費慰梅理解梁思成的心情,經過她的努力,一名美軍飛行員答應把費慰梅和梁思成送到宜賓去,等到了宜賓,再去李莊就方便多了。

在人生多半平淡的時光裏,那些刻骨的瞬間理應被銘記。匆匆流年,倘若能記住那些曾經感動的、開心的、幸福的時光,也就足夠。十年未見的老友忽然出現在眼前,本該身在重慶的丈夫提早回來,他們嘴裏齊聲高呼著“勝利了”,這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

眼淚從來都是情緒的發泄,它不隻代表著憂傷,有時也飽含著幸福的味道。他們擁抱著、呼喊著、哭泣著,似乎八年來的壓抑要在這一刻宣泄殆盡,曾經飽經艱辛的流亡之路也不再揪心,這條曾以為走不完的路,就在突然間峰回路轉,雲開霧散。

盡管身體還那麼虛弱,林徽因卻堅持要出去慶賀,為了好不容易到來的勝利。而在偏僻的李莊,她也隻能和費慰梅到鎮上的茶館坐坐,盡管如此,林徽因卻已經非常滿足。她看著街上來往的人群,嗅著戶外新鮮的空氣,這鮮明的生活色調讓林徽因又興奮起來,她又展開了對新生活的希望。

在費慰梅離開李莊回去重慶後,林徽因終於不願繼續待在李莊,她迫切地想要看到新的風景,呼吸新的空氣。她寫信給費慰梅:“如果太陽能再出來,而我又能恢複到那樣的健康狀況……哪怕就是為了玩玩也要冒險到重慶去……”

終於,林徽因和梁思成一起來到了重慶,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離開李莊。林徽因身體好些的時候,費慰梅會駕車帶她出去逛,林徽因坐在車上,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好看的衣服、可愛的孩子、熱鬧的小市……說到底,她是一個女人,是一個熱愛生命的、可愛的、真誠的女人。

或許真的沒有圓滿,我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卻猜不到花落的結局。費慰梅有朋友是胸腔外科的著名專家,他為林徽因做了檢查,然後告訴費慰梅,林徽因的兩片肺和一個腎都已經嚴重感染,五年內,林徽因的生命將走到盡頭。

都說眼淚和時間一樣,都能衝刷掉遍體的傷。可等到眼淚流幹,在下一個傷心的路口還會流下來,為何40歲出頭的人生,就要被別人宣判還能走多遠?費慰梅看著林徽因倔強的臉,她猜測,麵前這個沉默的女人什麼都知道,她也再不用多言。

如果說是上蒼期盼相對的公平,賜予了佳人秀美的容顏、玲瓏的心誌,卻要奪走她一半的年華,那麼或許他也會有不忍,也會垂憐,讓林徽因在有限的五年之外又多走了五年,直到這次宣判的十年後,她才永遠地離開。

有時候我會想,我們為什麼希望了解一個人,知悉她的一生?是因為我們從曆史的縫隙之間窺探了些許奧秘,還是僅僅因為我們好奇?或許,真正吸引我們的,是一顆求知和探索的心。我們想知道為什麼一個人會被冠上“奇女子”的稱謂,想知道她曾經生活的點點滴滴,從而獲取一份感動,一份溫暖,一份前進的動力。

而對於林徽因,她的溫暖和感動卻來源於最親近的家人和朋友。經過醫生的診斷,林徽因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再適合在重慶停留。與此同時,梁思成寫信告訴林徽因,有關部門正在治理長江的暗礁險灘,沿途一連串的爆破、清理工作使得重慶和李莊之間的航班已經停運了,林徽因暫時不能回到李莊。

身在昆明的金嶽霖知道了林徽因的病情,他想把徽因接到昆明待一段時間。而林徽因離開昆明也已有很長時間,她也非常想念那些老友。費慰梅卻掛念著林徽因的病,她告訴金嶽霖,醫生診斷的結果非常嚴重,但老金和朋友們商量著,倘使能讓徽因快樂,冒一下風險也是值得的。

1946年2月,林徽因起程飛往昆明。飛行的疲勞加上高海拔地區的不適,林徽因隻能臥床休息,但看著圍繞在她身邊的摯愛的老友,她收獲了幾年來最大的快樂,身體的不適在這巨大的幸福中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在寫給費慰梅的信中,她如是說:“這次重逢所帶給我的由衷喜悅,甚至超過我一個人在李莊時最大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