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日薄西山,猶自壯美(1)(2 / 3)

在昆明的大多數時光,金嶽霖都陪在林徽因身旁,他的幽默和豪爽總能讓林徽因很開心,保持著心情的愉悅。在林徽因需要休息的時候,金嶽霖就坐在背對著她的小圓桌上,專心重寫他的《知識論》。

幾年前金嶽霖去李莊看望林徽因時就在寫這本書,後來回到昆明,書稿已經接近完成。然而有一次空襲警報響起,他抱著書稿跑去昆明北邊的山上躲避空襲,站累了他就將書稿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上麵。等到好不容易空襲警報解除,他拍拍屁股回家了,卻忘了帶地上的書稿,等到想起來再回去找,哪裏還有書稿的影子!

金嶽霖無奈之下,一本六七十萬字的書隻能從頭再寫一遍,而他弄丟、重寫《知識論》的事,也早已成了西南聯大的一樁趣談。在那些動蕩的日子,這些人卻都有著簡單而堅毅的夢想,不管在夢想的前方有多少磕絆、阻攔,他們堅信隻要跌倒了再爬起來,就一定會走出困境,而他們確實做到了。

流年依舊,隻是關於青春的故事卻早已不在;萬水千山,那些曾以為刻骨銘心的傷痛也終會淡忘。一個城市可能裝載了無數人的故事,有歡喜,也有悲傷。長沙,昆明,李莊,重慶……在往後的生命裏,每一次提及,又怎會忘了那艱苦歲月中的相互扶持,苦辣酸甜?

危境·殘燈獨照

人生如夢,聚散分離,朝如春花暮凋零,緣來緣去豈隨心。人們太多的癡念隻能隨著時間淡忘在記憶的深處,而不經意的一個偶然,卻又能將長久的奢望變得圓滿。或許世事就是這麼不可捉摸,就好像我們永遠無法預知到明天的心情會是好是壞。

期盼了太長時間的北歸,望穿了來時的方向,甚至偷偷地懷疑,在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然而當夢想成為現實,卻又不忍回顧一路走來的艱辛。1946年7月31日,林徽因一家包括金嶽霖在內,搭乘從重慶直航的飛機,終於回到了他們日日思念的北京。

再走過當年常走的街道,再見到魂牽夢縈的風景,林徽因卻已經變成了兩個孩子的導遊,向他們介紹著北京的特色——兩個孩子離開北京時尚且年幼。歲月無聲,卻有跡可循,梁思成的兩鬢已有些花白,林徽因自己更變得孱弱消瘦,不過匆匆不到十年,卻仿佛已過了幾個世紀。

回到北京後,梁思成被聘為清華大學建築係主任,從此,清華大學有了自己的建築係,而梁思成則是建築係第一任係主任。那些在營造社和他共事多年的同事以及許多好友,都被他聘請過來,林徽因一家也搬進了清華園新林院8號,金嶽霖和許多老朋友就住在附近。

與此同時,教育部下達通知,委派梁思成前往美國考察其戰後的建築教學。同時,梁思成收到了耶魯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的邀請函,並且還被外交部推薦,出任聯合國大廈設計顧問團的中國代表。忽然間,梁思成成了國際知名人物,他在戰前和戰時從未停止過的努力得到了國際同行的認可。

曾經的汗水都沒有白流,坎坷的流亡之路也沒有阻斷他們尋夢的腳步。都說有付出才有回報,還有什麼能比這耕耘後的成果更讓人展顏舒心?如今站在光環下,梁思成沒有忘記背後支持他的林徽因,那個吟吟淺笑的女子,始終都是淡然,仿佛隻要他快樂,便是最美的風景。

這次到美國去,大概要一年後才能回來,梁思成不放心剛剛創辦起來的建築係,臨行前他交代建築係的年輕教師,遇到事情可以與林徽因商量。從此,常年躺在病床上的林徽因成了建築係的半個先生。

清華大學的建築係剛剛成立,所以資料還不夠完備,林徽因就把自己家裏的藏書貢獻出來,由年輕教師們挑選、借閱。林徽因也願意和這些年輕的教師們交流,但每次的談話結束後,她都要獨自靠在床頭休息好久,身體狀況盡管越來越差,林徽因卻越發想要珍惜還能看到這美好世界的每一天。

都說凡塵多俗世,卻沒人願意過早缺席,盡管看慣了聚散依依,也仍想重溫爛熟的記憶。隻因活著是一種姿態,能在人間多留下一絲痕跡,也不算白費這許多光陰。隻可惜語意雖淺,卻隻有走到尾聲的人才能體味,何為不舍,何為珍惜。

人生,

你是一支曲子,

我是歌唱的;

你是河流,

我是條船,一片小白帆,

我是個行旅者的時候,

你,田野,山林,峰巒。

無論怎樣,

顛倒密切中牽連著,

你和我,

我永從你中間經過;

我生存,

你是我生存的河道,

理由同力量。

你的存在,

則是我胸前心跳裏,

五色的絢彩,

但我們彼此交錯,

並未彼此留難。

……

現在我死了,

你,——

我把你再交給他人負擔!

這首《人生》飽含著林徽因對生命的眷戀,畢竟也曾有過如風的歲月,也曾在人生的芳華肆意揮灑浪漫的詩篇。但是心中已然知足,即便隨時要麵對人生的終點,她也自信能做到坦然。何必不舍?既然已經瀟灑地在枝頭綻放過,又何必擔心即將到來的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