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芹覺得這輩子無法麵對葉可良,就偷偷地給他寄了五百塊錢,並給他發了一封E-mail:

可良:

在婚姻和愛情無法統一的時候,我隻能說:對不起。

忘了我吧,我真的不配做你的戀人,更不配做你的愛人。千萬不要問為什麼,我永遠無法回答你。我會永遠默默地為你祈禱,祝你幸福、健康、好運。

曾經愛你的慕容

葉可良看到信後,知道她這是動真格的,莫名其妙。他在北大的三角地四周徘徊了一個晚上。煩躁和憤怒中,他把三角地廣告欄上的所有海報都撕了個粉碎。

第二天,他給慕容芹學校打了幾次電話,終於找到了她。他咆哮著問她為什麼這麼說。慕容芹卻突然成了啞巴一般,一聲不吭,隻顧哽咽著流淚。

過了幾天,慕容芹就和苟安生偷偷去鎮政府民政辦公室打結婚證。

負責辦理結婚登記的是這旮旯學校的一位女畢業生。她考不上大學——其實也從未有人考上大學——被招進鎮政府民政辦工作。

看到苟老師來了,她反主為客,很不自然,不敢向他們要任何證明。隻是讓他們填了一張表,並簽了字,然後交了二十元工本費,就把兩本紅本子遞給她們,說:

“這上麵的公章是全國通行的,祝賀你們不管走到哪裏都可以合法住在一起。”

慕容芹一聽,心有些痛。她恨不得那個公章是假的。她想,這年頭假貨橫行,小到油鹽醬醋茶,大到婚姻愛情官場,無處不假,為什麼偏偏我的結婚證是真的呢?

慕容芹拿著結婚證,感覺像拿著法院定她有罪的判決書。

她覺得婚姻是一副枷鎖,將把兩個人或其中一人折磨得疲憊不堪,套得糊裏糊塗。婚姻一不小心往往就成了冰窟。而這冰窟,有時是惟一的歸宿。

就當成去監獄呆幾年吧,她想。

回來的路上,她緊張而不知所措,像身上藏著毒品,感覺在任何人麵前都是罪人。

她不敢跟葉可良說她已經結婚了,就是說了,他也不會相信。連續幾天,她都躲在被窩裏,把眼睛憋成了紅葡萄。

苟安生滿麵春風地請學校的同事吃喜糖喝喜酒抽喜煙。他袋子裏總是放著兩包紅雙喜香煙,見到人就拿出煙來,笑著說:“來來,抽煙。”

慕容芹像一個木偶,不知道日子是什麼味道。她臉上偶爾出現的笑容,總是像木刻一樣的死板。

一個月後,慕容芹才領著苟安生去見她母親。年邁的母親看到女兒給她領來了個高高白白的上門女婿,竟高興得合不攏嘴。

看到母親被蒙在鼓裏而沉浸在無知的幸福之中,慕容芹更加有一種犯罪的感覺。

慕容芹說:“媽,再過一兩年,我調回縣城後,就能天天陪著你。”

母親說:“傻孩子,隻要你幸福,媽在哪裏過日子都高興。”慕容芹抱著老媽淚流滿麵。心裏的酸楚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感到無法開口,也永遠無顏開口。

慕容芹是個獨生女,按閩南的風俗,苟安生自然要落戶到她家。

剛開始,苟安生每晚還能在她耳邊說些甜膩膩的話,甜得像閩南的甜豬肉。一段時間後,他的話就漸漸少了。

閩南有一種風俗,隻有女兒沒有兒子的人,總是要找個上門女婿。而做上門女婿的人,通常被認為是孬種。一般隻有找不到老婆的人才去做上門女婿。

所以,很多鮮花常常插在牛糞上,這成了閩南的一大風景。

而插上鮮花的牛糞,不管花怎麼鮮怎麼美,也總感覺低人一等。

旮旯學校的同事在背後嘰裏呱啦:“苟安生是倒插門的牛糞。”

苟安生知道後,總是有意無意地告訴人家說慕容芹是嫁給他的,並經常不跟她一起回家。以此來向人們表示他不是住在她家,而是她住在他家。

學校距離慕容芹家所在的小城六十多公裏,一路崎嶇。每次她孤零零一人回家,把自己淒楚的淚水硬逼回肚子裏去,強裝笑臉向她母親撒謊說,苟安生值班或加班或出差什麼的。她母親卻總是說男人有事業心才是好的。

除了學校的同事和周圍幾個比較熟悉的人,大都不知道慕容芹結婚了。

慕容芹對苟安生說:“既然結婚了,你就好好待我吧,看在我老母親的份上。”

苟安生說:“無論如何,以後孩子要跟我姓苟,不能姓你的慕容。”

慕容芹說,姓苟也無所謂,但要在母親百歲之後,至少要先瞞著她老人家。苟安生不同意,他們終於大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