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丟欽差失而複見捉秦尤大鬧台灣(3 / 3)

四位英雄提著小包裹追下賊去,跟隨惡淫賊出了北鎮店口。西北角一片大墳地,樹林俱是鬆柏樹,惡淫賊進了樹林,首先將衣服草帽一扔,打開小包裹,將刀背於背後。三太四位站在南麵,各打小包裹,各亮出兵刃,賊人也亮出鋼刀。此時正在太陽大平西的時候,借太陽一照,隻見刀上有血線,殺五條人命的熱血吃入刀內。惡淫賊說道:“小兒黃三太,打抱不平的單打獨鬥,還是你們四人一齊上呢?”三太黃爺說道:“拿你這惡淫賊,還用四位齊上嗎?憑三爺一個人,就跑不了你這淫賊。”淫賊聞聽哈哈大笑,遂說道:“你若是不行,再叫那瘦小枯幹與那小白臉他們一齊上來。”黃三爺說道:“若是一齊動手,三爺就不姓黃啦,改為叫藍三太。”惡淫賊一陣冷笑,掄刀就剁,三太黃爺亮刀急架相迎。三爺的刀一晃說道:“淫賊,三爺家住浙江紹興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這小輩自稱富戶大家,還有個名姓沒有?惡淫賊你不如豕雞鴨犬,守節的婦人都某門某氏,可惜你父母生下你來,少姓無名,你乃是黑人。敢說出名姓,你算人。你敢說名姓嗎?三爺到處都是黃三太。你別紅臉,你姓什麼叫什麼?”惡淫賊八九天之內,刀殺五命,未敢回家,就在破廟之中,與鄉下店暗暗藏身,每夜一合眼,就見有五個屈死冤魂在眼前索命。也是報應昭彰,按說沒有報真名姓的;也是冤魂不散,叫黃三爺拿話一擠兌,惡淫賊臉上一發燒,可就報了真名實姓啦,說道:“小兒三太你聽著,你家二太爺家住溧水城縣東北二十餘裏地方某村,二太爺姓方名叫子華,別號人稱燈前無影。作五條命案,全都有白如意。”說著話一擺刀,直奔三爺頂梁劈去,三爺急忙接架相迎,兩口刀上下翻飛,閃砍劈剁,各使平生藝業。楊五爺旁觀者清,楊香五說道:“李二哥,張賢弟,你們看他這刀法步眼,好似咱們的人哪。”張茂龍說道:“五哥,你可把咱門戶之人改透啦,那有這樣下賤之人哪?”楊五爺說道:“賢弟,前者那高雙青不是咱邱三叔的義子嗎?焉知道咱門戶就不出這樣的人呢?師傅領進門,品格在自己。”三位英雄說著話觀看,賊人身體輕巧,刀法靈活,黃三太的刀份量重,遲慢一點。但是賊人采花殺命,貪淫好欲,氣力可不及三爺,三爺的刀雖然遲一點,氣力可頂得住,因此二人殺個棋逢對手,高下不分。惟有天氣炎熱,二人拚命的殺,可全都熱汗直流。忽然間賊人往圈外一縱,臥牛勢躺下啦,遂改用地躺刀的招術,就地十八滾,燕青十八翻,淨取三太的下三路。三太憑著力氣,工夫不大,衣襟濕透。學到方休處,才知藝不高,心想:這若是我師傅勝爺,師伯聾啞仙師,李剛李四爺,他們都專破這地躺刀。不表三太心中暗想,且說楊香五三位英雄,在旁邊觀看賊人換了地躺招,楊五爺可就想起在俠義莊被高雙青鈍鐮割穀子踢了一腳,將腳麵踢傷,半個月的工夫才好了。張茂龍、李煜練子槍、練子錘不能近前。黃三太被地躺招所迫,力盡聲嘶,心中說道:不當與賊人起誓,單打獨鬥。要撒腿逃走,豈不給我師傅丟一世的英名?打抱不平的被人家追跑,有何麵目再見天下的英雄?寧可死在賊人之手,決不能給黃門現世。惡淫賊一看三太刀法愈不濟事了,心中說道:“若紮死三太,那三人必然驚懼了。”惡淫賊正在得意洋洋之際,黃三太正在急難之間,眼看著黃三太就要受傷,忽然間聽東北墳山子後有人痰嗽一聲,說道:“三太、香五、茂龍、李煜四個娃娃,莫要驚恐,惡淫賊不要逞能,老夫勝英來也。”惡淫賊刀把一點地,站起身形,顏色更變,渾身立抖,戰戰兢兢,向西北撒腿就跑,小包裹草帽衣服也不敢要啦,猶如驚弓之鳥,喪家之犬,向西南逃命去了,賊人連頭都沒敢回。

黃三太扶著鬆樹喘息,眼看惡淫賊蹤跡皆無,惟有勝爺說完話沒露麵。楊五爺說道:“這是怎麼回事?賊沒有影兒了,師傅怎麼沒露麵?我到墳後看看去。”楊香五方到墳山子,打後邊轉出一人,哈吧著羅圈腿,乃是金頭虎賈明。楊五爺問道:“我師傅呢?”傻小子一拍胸口說道:“這不是你師傅嗎?”楊五爺說道:“你挨什麼罵,你是誰的師傅?”金頭虎說道:“我看見賊滾地雷地躺招,黃三哥招架不住啦,所以我變了嗓音。我黃三哥是我好哥哥,若是你我就不管啦。賊人滾地雷,我也不行啊,要紮我小金頭虎我怎麼辦呢?故此我嚇他一下子。楊香五小子,我還會更變嗓音呢,跟勝三大爺久在一處麼。你不信再聽聽:老夫勝英來也。小子你聽聽,像不像?”楊香五說道:“你這罵算挨到家啦。”賈明說道:“我不怕挨罵,我將賊嚇跑啦,小包裹草帽可得算我的。”三太黃爺此時也喘過氣來啦,遂叫道:“賈賢弟你打哪兒來呀?這離鏢局子五六十裏地呢。”金頭虎說道:“咱鏢局子正吃早飯呢,一個小子下名帖拜訪我勝三大爺,我勝三大爺迎接出去,迎接到鏢局子。我勝三大爺問道:‘哪的人氏?’答道:‘是溧水縣三班的都頭,姓黃叫黃士榮。’我記不住跟黃三哥你是當家,給我三大爺直請安,他說他是縣衙的三班都頭,他們溧水縣城內關廂,不到十天,黑夜刀殺五命,全都是大姑娘小媳婦,苦主俱在縣衙門喊冤。縣官愛民如子,三、六、九日,追問這馬快班頭,兩堂挨了三千板子。若是拿不了采花賊,他們縣官得丟,他們三班都頭得革了。被殺的大姑娘小媳婦家中之人,天天上縣衙門裏哭去,非我勝三大爺,拿不住采花賊小子。我三大爺說:‘上差,你先回衙門去,我派我鏢行之人捉拿采花淫賊。如若拿住,給送到班房裏麵,您交差交票,我們不見知縣;要是拿不住你也別煩惱。’這位都頭給勝三大爺磕了一個頭走啦。我在旁邊一聽,我可就火啦,我家裏有一個妹妹賈秀英,要叫賊給宰了,不是要了我命麼?”三太說道:“不要這樣的比法。”金頭虎說道:“有一句俗語:‘人之父母,己之父母;人之姊妹,己之姊妹。’這都頭走後,我一著急,說:‘三大爺,我拿采花賊去吧。’我勝大爺說道:‘你不行,你是渾孩子。你認得采花賊嗎?’我說:‘我可看著不順眼,我就拿。’我三大爺說不行,不叫我來,我假裝小便去,就溜出來啦。黃三哥知道咱永遠兜裏沒錢,天氣又熱,又渴又餓,越走越著急。走到山環一個灣,我看見一個茶館,那茶館還是真熱鬧,來到茶館跟前,我一看有四匹馬在垂楊柳的幌繩上拴著,那馬我還不認識嗎?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們四個人的馬,我走至馬跟前,打算掏出錢來,我好買吃買喝。我過去一伸手掏兜,茶館裏的人說道:‘您怎麼掏人家的褥套呀?’我說:‘騎馬的人與我有交情。’茶館裏人說道:‘您等人家回來時候再掏吧,不然人家回來時候,我們賠不起。’我就問他,那四位幹什麼去啦,他們告訴我,說你們上樹林子裏頭拿采花賊呢,故此我來到這兒。我黃三哥跟賊動手,賊人是滾地雷的兒子,我也不行。我又看三哥愈戰愈氣力不佳,所以在大墳山子後頭,假充我勝三大爺,將賊給嚇走啦。若是楊香五叫賊給困住,我就不管啦,黃三哥是我的好朋友。可有一宗,賊可是我嚇跑了的,小包裹衣服是賊拋下的,可得給我。”金頭虎說著話,將包裹打開,一看裏麵有三十多兩散碎銀子,金頭虎裝在兜囊之內,說道:“這才是造化呢。”粉蓮色大氅向身上一披,金頭虎因衣服長,走道衣服掃地。又將草帽向頭上一戴,這個帽子太大,將母狗眼都蓋上啦,金頭虎又摘下來說道:“草帽大,不能戴,留著賣幾兩吧。”

眾英雄將家夥包好,仍回茶館。五位英雄來到茶飯鋪,金頭虎喊道:“茶鋪掌櫃的你看看,我們是朋友不是朋友?一同回來啦。”伺候座的說道:“四位來啦,您把馬拉去我們都不管。”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李煜、賈明等人,五位坐在一張桌子上,三爺叫道:“夥計,你給我們五個人炒點得吃的菜,燙上幾壺酒來,我們還沒有用飯呢。”夥計說道:“三爺,我們這買賣幹不成了。實不相瞞,我們的買賣乃是小本經營,每日見利,東夥一分,拿回家去養家。今天這馬快班頭,一拿采花賊,賊打官人,官人打賊,把家俱壺碗給毀掉了一多半,茶座也沒給錢,全都嚇跑啦,明天我們就開不了張了。”三太問道:“摔了的碗,砸壞了的桌子,連買碗帶修理桌子,一共得多少錢呢?”跑堂的說道:“三爺,大約總得百十餘吊,我們這買賣,一個月也賺不出來。”黃三太說道:“夥計可不要緊,損失多少東西,完全由我們給你包賠。”夥計聞聽,真是喜出望外,口中叫道:“三爺,您那可修了好啦!我們是三家的買賣,灶上與先生,還有一分。三一三十一,三家都是數口之家,就仗著這個買賣吃飯,您可積了大德啦。”三爺說道:“這倒不算什麼積德,百八十吊錢,好在我們能辦的到。沒有別的,我們還得吃飯,你給我們配幾樣得吃的菜吧。”夥計連連答應,灶上又重整刀勺,給五位做了幾樣菜。傻小子吃著直誇獎菜蔬做的味美。楊香五說道:“敢情好吃,吃完了得給人家一百多吊。”楊香五說著話,用眼直看三太,指著金頭虎的兜囊。傻小子將母狗眼一翻,遂說道:“那可不行。我向來錢就是命,命倒不算什麼。茶飯錢誰也不認識誰,要吃我一個人,我可不幹。”黃三太說道:“賈賢弟,何時短少你花的錢呢?花零錢三哥沒叫短少過。再者,采花賊奸淫殺命,開箱子就拿錢,賢弟你將他嚇跑啦,那三十多兩銀子,理應周濟窮人,無義之財,作為有義之用。倘若咱們帶著花了,那豈不是采花賊之第二麼?賢弟你隻管將錢拿出來,算三哥我暫借,你幾時用錢,再跟三哥要,決不能短了你零錢花。”金頭虎雖然心裏不願意,無奈黃三太的麵子重,平日又常花人家的零錢,沒有法子,咬著牙說道:“三哥,我可看在你的麵子上,若是楊香五,一文錢都不行。”強打精神將銀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三爺大眾說著話,酒飯也用完了,遂將夥計叫過來說道:“你方才說損壞的東西,總得百十餘吊,現在這有三十餘兩銀子,你們拿去作個富裕本吧。”夥計將銀子接過,對著五位英雄,全都千恩萬謝。外麵的馬,夥計早給喂好了,四位將馬備好,這才奔鏢局子。但是五位四匹馬,傻小子沒有馬,他哪能幹呢?黃三太說道:“四匹馬五個人換班乘騎。”金頭虎說道:“那可不行,我得騎楊香五那匹馬,我不換班。”楊香五說道:“那是為什麼呢?”金頭虎說道:“你吃的是我的飯,若不然你將酒飯給我吐出來。我騎你的馬,我還不承你的情。三十多兩銀子叫你給找了婆家,吃飯的時候,你用手指我的兜囊,叫三哥向我借銀子。”楊香五知道金頭虎不好惹,離鏢局子,隻有幾十裏路,怎麼著還不能對付嗎。金頭虎又說道:“楊香五,一定得叫你走。我好容易發個小財,你叫我鬧個貓咬尿泡虛歡喜,竹籃打水落了一場空。我給你來一個別人凍死不下驢,我是餓死不下馬。”三爺說道:“賈賢弟騎黑馬,五兄弟騎黃馬,我先走幾步。”弟兄們這才起身趕路。黃三爺走了有十餘裏之遙,張茂龍說道:“我走幾步,三哥騎我的馬吧。”黃三太遂又騎張茂龍的馬。如此四位換班騎馬,金頭虎真不下馬,一氣走到鏢局子,天到掌燈之後,趟子手接過馬去不提。

五位英雄進了鏢局子,勝爺一看,三太回來了,遂問北京之事如何辦理,三太就將北京之事,如此如彼,學說了一遍。勝爺聞聽,心中歡喜,說道:“秦尤由北京越獄逃走,不與南京相幹。將來此子棄暗投明,娶妻生子,接續你秦八叔之香煙,你秦八嬸有人俸養,真是一件喜事。”黃三太並將在溧水縣茶飯鋪遇見采花賊,鄉老辱罵采花賊,班頭被打,墳山後拿賊,黃三太被賊所困,金頭虎嚇走賊人說了一遍。勝爺問道:“那賊人姓什名誰,可曾知曉?”黃三太說道:“那賊人采花殺命完畢,留下六句詩,在鬆林墳山後並報出姓名。”勝爺說道:“淫賊留下什麼詩句?姓什名誰呢?”三太說道:“在酒館之內,鄉老們曾背讀詩句,徒兒將詩句也記下了,賊人那詩乃是:‘背插單刀走天涯,山村古廟是吾家。白晝遇見多嬌女,一到夜晚去會他。雲雨不允刀殺死,臨行留得如意花。’在墳山後,賊人自報姓名住址,家住溧水縣城東北,離城二十餘裏,姓方名子華,別號燈前無影白如意。”黃三太話畢,勝爺問道:“諸位老少親友,可知道這個淫賊是那一門的人?上三門,下五門,中七門,外六門,如有知道的,告訴我,我去找他傳授的師傅。”眾鏢頭聞聽,全都搖頭擺手。勝爺一回頭叫道:“道兄,弼昆賢弟,你二位雲遊天下,募化四方,無所不知,此人是那一門之徒?”聾啞仙師低頭不語。列位,在座的是勝爺居中,僧道居左右,勝爺背後是李四爺李剛的座位。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口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用右袍袖擋著左手,往背後指李剛李四爺。勝爺一看,心中明白,一回頭叫道:“四弟,這樣萬惡滔天的徒弟,為何知而不言,隱瞞大眾呢?”李四爺聞聽此言,顏色更變,心中暗說道:“紅蓮羅漢弼昆,念窮佛伸出四個手指頭,紮我幹什麼?”李四爺沒有法子,遂說道:“勝三哥不要著急,這是我的徒弟。”勝三爺捋髯冷笑:“哈哈哈,李四你的徒弟比邱三的徒弟露臉啊。高雙青才宰一個寡婦、一個姑娘,你徒弟宰了五個,拒捕毆差,真露臉。若有外人談論到這兒,未曾尋徒先找師,是你傳的他武藝不是?你去將你徒弟拿住,交與縣署公廳。你若護庇不拿他,愚兄亮魚鱗紫金刀!”四爺說道:“三哥,要殺害小弟嗎?”勝爺說道:“你我弟兄歃血為盟,我豈能殺害吾弟?我不過與你割袍斷義,劃地絕交。”勝爺又叫道:“四弟,天氣已晚,明天一早,你到方家村去拿方子華,拿住送到縣署公廳。如若念師生之情,縱放淫賊,我跟你割袍斷義,劃地絕交。”

李四爺回到安歇的下房,翻來覆去,思索收這麼個徒弟,招惹些是非。原本李四爺是很咬牙的人,話不吃虧。翻來覆去,一夜未得睡覺,天光一亮,帶著六個徒弟,見著勝爺遂說道:“我這就起身奔方家村。”勝爺說道:“不行,派楊香五、歐陽德二人跟隨,我才放心。我在鏢局子聽信。”等到太陽落了,他們還未回來,皆因來回百十來裏地。李四爺帶領眾人由方家村回來,勝爺問道:“四弟怎樣?”李四爺說道:“勝三哥,小弟到方家村一拜望,大先生方子榮迎接出來,把吾們請在待客廳款待酒飯。我問他兄弟如何不見,子榮說道:‘我兄弟出去半月有餘,未曾回歸,我派家人去找,蹤跡杳然。”小弟問道:“大先生你沒有個耳聞嗎?縣城裏關廂,十夜之內,刀殺五命,非女子即婦人,臨行拿婦人的血跡,在粉牆上寫六句詩,或枕頭,或幔帳上印著如意花一朵。五家苦主到縣署喊冤,五家苦主俱是如此。尚且在茶鋪酒館拒捕毆差,自稱五條命案。跟我徒侄三太等,尚且動手較量,自說家鄉住處姓名,你如若不獻不行。’大先生說道:‘李老師傅,我是念書之人,不敢撒謊,如其不信,老師傅您隻管搜尋。雖然我是深宅大院,也不是三街六市,您隻管搜找,我學生實不敢撒謊。’小弟我看此景況,小冤家方子華實沒在家。兄長如不信,您問您的徒弟楊香五、歐陽德他們二人。”楊香五說道:“老師,看此景況,方子華實沒在家。”歐陽德說道:“唔呀,勝老伯父,大先生文質彬彬,直賭誓。大概采花賊方子華實沒在家。”勝爺說道:“四弟,我也別擠兌你,我拿不住采花賊,十三省總鏢局子閉門,我不幹啦。有勝英三寸氣在,我不能叫黎民百姓受這不白之冤。”聾啞仙師諸葛道爺見他哥兒倆變了目,遂說道:“勝施主,諒他一個采花賊,還拿他不住嗎?何必著急呢。吩咐他們擺晚飯喝酒吧。”遂搬開桌案,擺酒用飯。惟有金頭虎賈明,跟黃三太坐一個桌凳,每天傻小子搶吃搶喝,今天則不然,喝了兩杯酒,說道:“黃三哥,酒要少吃,事要多知。”遂把三太大氅一拉:“咱們哥兒倆外邊說句話。”三太心中思想:我也不跟你玩笑,他往外叫我有什麼事呀?隨著傻小子來到西跨院。這個跨院白天都沒人去,二人來到院內,賈明說道:“黃三哥,你恨采花賊不恨?”三爺說道:“亂臣賊子十大惡,人人可恨。”傻英雄說道:“黃三哥,我李四大爺咬牙傻嘴,他必然是疼徒弟呀。大先生子榮,他必然疼兄弟,就是他兄弟在家,他也不獻。深宅大院,怎藏不了一個人哪?如把他兄弟獻出來,拿住送到縣衙門,蛤蟆的兒子得剮。咱們哥兒倆直奔方宅,要得心腹事,但聽背後言。”三爺說道:“你說的對,咱們不認得方家村哪。”金頭虎說道:“白天楊香五與歐楊德在方宅吃的飯,讓他們哥兒倆跟著咱們同去。”金頭虎說罷,又來到客廳,此時楊香五與歐陽德正吃飯呢,金頭虎把二位衣裳一拉,一努嘴。蠻子說道:“臭豆腐看著我有錯嗎?”楊香五道:“這小子吃好好的飯,犯什麼毛病啦?”二位跟著金頭虎出了客廳,夠奔廁所的西跨院。賈明說道:“二位,咱們別玩笑,說正經的,你們恨采花賊不恨?”歐陽德與香五說道:“刀殺五命,拒捕毆差,恨他入骨髓。”賈明道:“你們兩個人引路,我同黃三哥拿他去好不好?”楊五爺說道:“很好。他有地躺刀,咱們拿不了他。”金頭虎說道:“我有主意啦,豁著我這身衣裳。他不是會地躺刀嗎?他就前後的亂滾,我就抱住他,往地下就按,你們拿繩子一捆,還不行嗎?”楊香五直樂,說道:“好好好。”

四位拿著兵刃暗器,悄悄溜出鏢局子。鏢局子外一片大鬆林,四位在鬆林之中紮綁停妥,兵刃暗器全都帶好,楊香五說道:“賈爺俠肝義膽,為拿采花賊,由鏢局子到方家村,六十餘裏地,咱們弟兄四位得走快點,晚了人家都睡了覺啦,可就探不出事情來啦。”四位一伏腰,金頭虎是兩條羅圈腿,又是個大肚子,走得非常的慢,比這三位腿慢得多,跑得熱汗直流,好容易跑到方家村西,累得喘不上氣來啦。楊香五說道:“到啦,天才二更,尚且早呢,咱們再往北跑十幾裏地,再回來好不好?”金頭虎說道:“楊香五小子,你別損啦,我都喘不上來氣啦,上前走不了啦。”三爺說道:“咱們別開玩笑啦,咱們休息休息,再進莊吧。”楊香五頭前帶路,四位英雄到方宅大門外,楊香五遂拿手一指,四位英雄擰身形上房,便躥房越脊來到三道院。一看北上房五間,高垂細竹簾,觀看明問西暗間,各有燈光。黃三太、楊香五在西暗間前坡,腳尖繃著瓦壟,身子一趁勢,使了個珍珠倒掛勢。窗戶上麵糊的是紗。歐陽德在後坡瓦簷上,一滾腳尖,繃著瓦壟,腦袋朝下。金頭虎說道:“前坡兩個,後坡一個。我掛不住,肚子礙事,我也犯不上,我們家裏沒有飯倒吊有。”金頭虎躍下後坡,大紗繃子上邊糊紗,下邊糊細紙,窗戶台上一尺多寬的紅漆踏板,金頭虎爬在踏板之上,把窗戶紙舐了一個窗戶眼。要按行俠作義的,原是打一個月牙空,金頭虎舐了碗大的一個窟窿,那屋裏要是有武學功夫的,還有不見嗎?往裏邊一看,頂箱豎櫃,珠翠圍繞。靠南窗戶一張床,床上躺臥一個小孩,大約有五六歲,乃是個小姑娘,耳垂赤金圈,蓋著紅綾子被單,是睡著了的樣子。西邊茶幾,兩邊有凳子,上麵對坐著男女二人吃茶。這男子楊香五、歐陽德認識,原來是大先生子榮。風流才子,手拿團扇,發際黑真真挽了一個發纂,足登厚底夫子履鞋,愁眉不展,唉聲歎氣。下手有一人,年有三十來歲,穩重端莊,頭緊腳緊。大先生叫道:“娘子,他二叔惹下塌天大禍,今天亂了一天啦。李老鏢頭瞪眼睛跟我要兄弟,我說我兄弟實沒在家,學生不敢撒謊,如其老師傅不信,學生我隻得對天盟誓。方把李老鏢頭哀求走後,縣衙門馬快班頭又來了,我說我兄弟未在家。馬快說道:‘不行,您得跟我們到縣衙門。刀殺五命,把我們班頭也給打啦。’多蒙本村紳士、地方保正等大眾言說,都說大先生跟二先生分居多年,決無縱弟行凶之理。大眾連環保,大概了事人還給了幾兩銀子,當差的回衙署去了。我料著他二叔白天也不敢回家,假若回家,必定是晚晌來。娘子實頗有些才幹,你給我劃一計策才好。”聽婦人說道:“相公,為婦人之家,不能離間手足之情。妻妾兒女,如牆上之泥皮,揭一層還有一層;兄弟如手足。事到如今,惟有你別痛那銀錢啦。他二叔黑夜要回來,給他備上一匹快馬,行囊之中,多裝金銀,奇珍異寶,起早讓他逃奔在外,出去三千裏二千裏,讓他二叔隱姓埋名,在外麵待個三二年,此地知縣必去。及至換了別的知縣來,此案可清啦,他二叔出去三年,他才二十二歲。回到家來,那財主家的姑娘,給他挑選品貌俊俏的,給他娶一妻,再與他買上二妾,將他絆住,就省得外麵殺人采花去了。”夫妻正在商議救淫賊之際,黃三太在前坡正在珍珠倒掛之時,就覺著有人提他鞋沿,黃三太珍珠倒卷簾往房上一看,乃是楊香五,遂說道:“黃三哥,你看前道院一道白線,大概淫賊回來啦。”

二位英雄避在瓦壟之中,隻見這道白線由二道院進三道院。惡淫賊見屋中點著燈,一看他哥嫂正在那兒談話,那惡淫賊心眼多,狗肺狼心,竊聽他哥嫂講說些什麼,他就慢慢來到窗前。也是大先生家門不幸,就聽大先生說道:“娘子,那李老鏢頭再要找來呢?倘若那官人前來要他二叔呢?”李氏娘子說道:“那不是現成的話嗎。”惡淫賊一聽,心中說道:“原來他二人正談論我哪。好好好,我倒要聽上一聽。”複又聽李氏娘子說道:“那李老達官要來了,就說我們那下賤兄弟半個多月未曾回家,或是早晚回到家來,我們兄弟好酒貪杯,我拿酒把他灌醉了,叫家人把他捆綁,叫地方保甲。我家裏有車,我親自押著車輛,把那下賤兄弟送到縣署。父母去世,長兄也能送逆。我們詩書門第,禮樂之家,不要這下賤兄弟,這就是長兄送逆。”惡淫賊一聽,心中想道:“好狠的婦人。我再聽聽我哥哥怎麼回答。”就聽大先生說道:“娘子高才,咱們就這樣辦理。”惡淫賊聽罷,一咬牙說道:“我看你怎樣下科場?你還作文章來呢?淨聽婦人之言,不顧手足之情。”淫賊複又一想,啊呀,我兄長素日最疼我之甚,因何改變心腸?啊,是了,大概為的是圖霸家產哪。把我送至縣裏,百萬之富,都是他一個人的啦。是貪妻戀子,不顧手足之情,你不仁,我不義,我給你家產盡絕。我先到後麵西書房小院,把你十三歲的少爺,我先給你殺了,然後再把狠毒的嫂嫂殺了。心中自己思想,一不作,二不休,把五六歲的侄女,我也殺了。複又思想,殺一人也是殺,殺二人也是殺,要不然,那丫環仆婦人工等,刀刀斬盡,刃刃誅絕。再備快馬一匹,行囊之中多多的帶著金銀,臨行之時,點火一燒,咱哥倆什麼也不必留。此話未出唇外,轉身形往西去,往北一拐彎,出月亮門,往西跨院角門。楊香五對黃三太說道:“他幹什麼去啦?他大概是解手去吧?誰跟著他?”三太說道:“我跟著他。”容賊人進了西跨院,三爺從後坡下去,奔東跨院的東房後坡前擰身上房。此時賊人已進西跨院,一看十三歲的少爺正在那兒練刀呢。惡淫賊還喜愛他,這個侄子是他自己傳授的刀。大戶人家少爺過十歲,不能跟父母同室安眠,少爺十三歲,很聰明伶俐。書房之中,有書童家人伺候,少爺皆因天氣炎熱,睡覺睡不著,遂紮綁利便,在院中練刀。少爺正練得高興之際,忽聽有人叫道:“茂兒你練刀嗎?”茂兒猛然間一怔,遂說道:“叔叔您回來啦。白天有好些個人找您來啦,我問我娘什麼事,我娘說道:‘小孩子家少要說話。’”惡淫賊說道:“那都是我的朋友。孩兒呀,你這個刀全練錯啦。”茂兒說道:“您不是半個多月沒有回來嗎,我忘了兩招。”方子華說道:“你拿刀來,我教給你。”茂兒把刀雙手遞與他二叔父。此刀是錚光明亮,此刀未曾開口,尖不尖,刃不薄。所因何故呢?少爺嬌愛,怕刺了手。惡淫賊一攏刀背,茂兒在旁看著,他二叔說道:“你看著這一手叫藏刀勢。”第二刀一晃,夠奔茂兒頭頂虛晃了一刀,第三刀夠奔哽嗓咽喉,惡狠狠的紮去。原來少爺練了半年的工夫,見刀明光錚亮來至切近,急忙一閃身,未曾紮上,可就正紮在並肩穴。少爺“哎呀”一聲,來了一個仰麵朝天,翻身栽倒地下。惡淫賊趕奔過去,不管上下身,就將茂兒當當踹了三腳。少爺昏死過去,惡淫賊冷笑道:“不怨叔叔心腸狠,怨你那下賤娘親。”黃三太由後坡來到前坡,就聽賊人冷笑,心中想道:“他跟誰說話啦?”惡淫賊拿著少爺這把刀,出西角門,轉身往南去,進月亮門,就是哥嫂的三道院。惡淫賊把少爺那把刀,順著放在南牆根下,他又站在三道院的門口,在這兒假意說道:“哥哥您還沒有睡覺呢?”大先生在屋中說道:“娘子不出你所料,他不白天回來,他真晚上回來啦。更深夜晚你就不便出去啦。”大先生把茶壺、茶碗端在外間屋來,放在八仙桌上,轉身形由打上房屋出來,說道:“子華回來啦。你怎麼半個多月沒有回來?是你在溧水縣城廂一夜之內,黑夜之間刀殺五命嗎?啊,您錯,你還在茶飯鋪拒捕毆差嗎?咱是善家,兄弟你怎麼那麼狠心哪?”惡淫賊說道:“哥哥,兩個字的文章。”大先生說道:“但不知兩個字是什麼文章呢?”那淫賊說道:“錯了就是一個錯,縣衙門人拿我分所當然。最可恨這些個窮保鏢的,他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比官人還厲害呢。白晝間我不敢回家啦,晚上回到家來,跟兄長商議商議,我怎樣能避此禍?”大先生說道:“我跟你嫂子商議半天啦。”惡淫賊說道:“我嫂嫂疼我,真是我的賢德的嫂子呀。”弟兄二人進了上房,太師椅上落座,大先生說道:,“子華,那壺裏還有多半壺茶啦,你喝茶吧。”大先生又說道:“把婆子媽媽叫起來,到廚房把廚師傅叫醒了,給你作飯。”惡淫賊說道:“我也不渴,我也不餓。哥哥您是文章手兒,您想想怎麼救我?”大先生子榮說道:“我與你嫂嫂已經商議多時啦,叫你挑選一匹快馬,給你打點行囊,多裝金銀,值個五千兩六千兩的,你趕早逃走。出去三千裏四千裏的,隱姓埋名,避難三年二載,苦主一上控,這個縣官必定得走,另換了縣令,你這個官司可就減輕啦。你出去三年二載的再回來,及至那時兄弟你才二十一二歲呀,咱們乃是詩書門第,將那大戶人家俊美的姑娘,給你再定下一門親,要你親自去相看,定要品貌俊美的。咱弟兄二人下趟蘇杭州,多帶幾千兩紋銀,你親自挑選,給你買兩房愛妾,在家中絆住賢弟你,兄弟你納享清福,那時節兄弟你可就千萬不可出去殺害人命啦。”惡賊子華一聽,忽然大怒,說道:“兄長,一匹快馬,幾千兩價值的細軟,豈不可惜的嗎?我又好貪懷中之物,您把我灌醉了,你又是本村的紳董,地方保甲是你手下的人,把我捆綁,咱家又有大車小輛,把我送到縣署公廳,我有五條命案,兄送弟逆問成死罪,百萬之富讓您獨霸家產。但有一件,父母生下你我弟兄二人,你我是二一添作五。你疼妻愛子,不顧手足之情,簡直我跟你說道,咱兩個人的家產,誰也不必留。我把你十三歲兒子方茂兒早殺啦,我再殺你妻女,再殺害男女下人等,刀刀斬盡,刃刃誅絕,放火把宅院一燒,我遠走高飛,咱二人落一個家產盡絕!”惡賊大呼小叫,西暗間屋中李氏娘子將話聽了個真而且真。雖然是賢德的婦人,對於這種狠心賊,知道他說得出來就辦得到,李氏娘子一著急,啟簾櫳而出,遂說道:“我把你這狠心的強盜,我們大人不對,孩子怎麼得罪於你?你哥哥三十餘歲,就有這麼一個男孩。你爽快把我也殺了吧。”惡賊一冷笑,說道:“你還打算活呀?我這就是殺你來的。”賊人由背後伸手抽刀,大先生子榮一看,殺了愛子,又要殺嬌妻,不由得一陣滾油烹心,站在叔嫂當中,說道:“子華,你先別殺你嫂嫂,你先把哥哥給殺了吧。”惡賊一伸左手,將大先生發際擄住。大先生乃文明秀才,惡淫賊將大先生往懷裏一帶,刀橫在大先生頸上。惡賊橫刀思索:自己從三四歲的時候,沒有爹娘,是我哥哥將我養大成人,疼愛我如掌上明珠。所以刀未曾往下落。惡賊略有一點人心,所以剮他的時候,就少剮他六刀。大先生一著急,一撞他,惡淫賊抬腿一腳,正踢在大先生的胸前,大先生仰麵朝天。大先生連疼妻子,再加上踹了這一腳,也就昏死過去了。李氏娘子一看丈夫昏死過去,往前一撲惡賊,惡賊一閃身,娘子撲伏在地,隨著給娘子背後一刀,紅光崩現,八仙桌兒上壺盤茶碗俱都掉在地下。壺碗一摔,茶盤一響,將西暗間屋中睡覺的小姑娘驚醒,惡賊遂提刀進西暗間,西暗間屋中的小姑娘年五六歲,很聰明伶俐,見他叔叔提刀進來,小姑娘遂說道:“叔父您拿著刀幹什麼?我害怕。”惡賊說道:“我把你哥哥一刀殺死啦,我把你天倫一腳踢死啦,又把你娘一刀給劈啦,留你這小冤家何用?趁你萌芽出土,我給你連根帶葉掃平。”此時小站娘叫叔叔叫得震心,淫賊不理,縱身形上了床。就在這個時候,小姑娘可就躲在床的西南角上去啦。賊人把刀交與左手,將要伸手,就聽噗的一聲,鮮血淋漓。原來是他要抓姑娘小辮,忽由外麵打進一隻鏢,正打在惡賊的胳臂上。此鏢乃是穿皮鏢,就聽窗戶外有人呐喊:“好狠心的惡淫賊!殺嫂滅侄欺兄,又要殺死侄女,氣死我也!三太黃爺我非要與你拚命不可!”又有人呐喊說道:“呔,好惡狠的淫賊!小毛遂楊香五跟你拚命!”又有人呐喊:“唔呀,龍眼王八羔子!臭豆腐,我跟你拚命!”又聽有人說道:“小子,我要胡罵你啦!”三太黃爺說道:“別罵街。他一門良善,就他那麼一個萬惡之人。”

原來,方子華由後麵來到前麵,進至他哥嫂的屋中,他哥嫂讓他飲茶,子華與他哥哥商議脫逃避難那個時候,黃三太、楊香五等可就在窗戶根聽著啦。及至他與他兄嫂翻臉,殺嫂踢兄,黃三太等可未曾知道。子華複又進至西暗間,要殺他的五六歲的侄女,就聽姑娘說道:“我害怕。”子華說道:“已經踢死你天倫,殺死你娘親。”就在這個時候,三太等可就聽見啦,遂舐破了窗戶,往裏麵觀看,正見賊人上床要殺他侄女。三太等可就急啦,遂抖手一鏢,正打在賊人的胳臂上,所以就聽噗的一聲,鮮血流出。惡賊當的一腳,將窗戶踢開,縱身形,由窗戶出來。黃三太氣得鋼牙亂錯,跳起來,照定賊人就是一刀,惡賊閃身用刀一架。楊五爺由軟肋梢紮去,賊人一閃身,躲過楊五爺這一刀。此時歐陽德腦後摘巾,脖子後給他一刀。賊人一低頭,一閃身,金頭虎迎麵就是一杵,說道:“杵到啦,小子!”賊人獨鬥四位英雄,而且胳臂上有鏢傷,惡賊說道:“小兒三太,你是單打獨鬥哇,還是群毆?”金頭虎說道:“我三哥不能作主。我們跟好人可以單打獨鬥,跟你這萬惡淫賊,我們有多少人都得拿你。”淫賊一人難敵四位,遂虛晃一刀,方子華巧打臥雲勢,又用地躺刀就地十八滾,燕青十八翻。金頭虎傻小子一樂,說道:“又用滾地雷的兒子。黃三哥、楊香五你們閃開,待我一人拿他。”遂把一字镔鐵杵插在背後,自己往賊身上一撲,賊人往旁邊一滾,傻英雄賈明一撲,撲了一個空。賈爺一滾身,站起身軀,方子華滾到左邊,賈爺一斜身,又往賊人身上一撲,惡淫賊又滾在賈爺後邊。賈爺轉身又一撲,惡淫賊又滾在右邊。傻英雄喊叫,說道:“小子,我爬到你身上,你不會拿刀紮我嗎?”惡淫賊方子華說道:“那焉能夠呢?”傻英雄是羅圈腿,又哈吧著,賊人一刀紮在賈爺的臀股之上,複又一刀紮在腿腕之上。賊人又一刀崩在迎麵骨上,賈爺覺著筋骨疼,賈爺要不是幼學的童子功,不死也得帶點重傷。賈明大聲喊叫:“破著我這一條褲,與你滾上沒有散!”賈爺複又高聲呐喊,道:“要報無報終無報,他將無私確有私。采花淫賊刀殺五命,拒捕毆差,欺兄殺嫂,用刀紮死親侄子,他要摔死五六歲的小侄女,這樣萬惡淫賊打勝仗,我們弟兄打抱不平,反倒挨湊!”金頭虎賈明喊道:“我要罵老天爺啦!”黃三太在旁邊說道:“賈賢弟,你罵老天爺作什麼?”正在此時,忽聽東廂房上嘎嚓一響,響的聲音是用腳踩碎陰陽瓦的聲音。就聽東廂房上有人咳嗽一聲,喊叫說道:“三太、賈明、楊香五、歐陽德,無用的冤家!你們四人在本宅,為何讓淫賊欺兄殺嫂,紮死親生侄子?還要摔死五六歲的侄女,氣死老夫勝英!”

惡淫賊聞聽,想道:“前次在茂林叢中,我用地躺刀要紮死小兒黃三太,有人報名姓,勝英來也,嚇得我奔命脫逃,到後來聽說是金頭虎假冒勝英。今天在我自己家中,何故勝英又至?大概許又有人假冒,我可不怕了。”賊人雖然心中方才忖量,抬頭觀看,借著皓月當空,一看此人藏在東廂房之上,看得甚真。一看此人頭戴翠藍緞色鴨尾巾,背後背刀,脅下襯黃絨緞鏢囊。勝三爺跳下房來,一伸手由背後亮出魚鱗紫金刀,刀一離鞘,刀柄兒一磕真金吞口,嗆啷啷一響,藍汪汪的一片魚鱗,紫微微一片藍魚。惡淫賊刀把一點地,站起身形,抹頭就往二道院跑。金頭虎賈明一樂,叫道:“小子!我勝三大爺可真來了。”眾英雄追到二道院,采花賊直奔西廂房,上了台階,來到門口,用手一推隔扇未開,用手一摸,隔扇鎖著啦,惡淫賊往後一退步,當當兩腳,將隔扇踢開,躥在屋中去了。勝爺思索:他怎麼往屋中跑呢?勝爺說道:“二太、香五、歐陽德,把窗戶閉上。”為什麼惡淫賊的書房由外麵鎖閉呢?皆因為惡淫賊五七天未曾回歸,大先生叫伺候惡淫賊的書童老家人,把二爺屋中打掃幹淨,由外麵鎖好,他屋中古玩甚多,恐怕失遺,因此才把房門封鎖。黃三太、楊香五、歐陽德閉住前後的窗戶,金頭虎賈明說道:“勝三大爺,咱爺倆上屋中堵他去。你看看我這身衣裳,就是他由打裏麵用瓷瓶茶罐茶壺茶碗砍我,我也不怕,隻要顧住我的臉。”勝爺在金頭虎賈明後麵,一手打著火折,一手提著魚鱗紫金刀,爺倆個進到屋中,用火折子一照,再一看賊人,蹤影皆無。三間西廂房,三間一明兩暗,往南暗間一照,也沒有人,往西暗間一照也沒有人。傻小子喊道:“這采花賊是聞太師的兒子,會五遁之術。”勝爺說道:“傻小子你胡說。朗朗乾坤,豈能有攻乎異端?”傻小子說道:“那麼著賊往哪裏去了呢?”勝三爺是久經大敵的老俠客,一看北暗間對著門口,懸掛一張大挑山,畫的是水墨的漁樓耕讀,上下套著一根絨繩,上邊的浮土有痕跡。原來是前後窗戶糊紗,惡淫賊半個多月沒有回家,有許多的塵垢。勝爺趕奔近前,用手一拉絨繩,這張畫就卷起來啦,一鬆絨繩,畫就落下來啦。左右有青銅環子,把這張畫一拉,拉到上邊去,把這根絨繩一係扣,掛在青銅環子上,此畫可就不往下落啦。勝爺用魚鱗紫金刀把刀往牆上一點,乃是木板的聲音。勝爺又把左邊的青銅環子一拉,右邊一拉,稍微一響,卻原來是一個荷葉門開開啦。隨手就用火折一照,原來是夾壁牆。北山牆牆內約有六尺寬,一邊二尺寬的牆皮子,當中三尺寬的道。勝三爺看著真是納悶,心中暗想:占山為盜可以安夾壁牆,此家詩書門第禮樂之家,豈能造夾壁牆呢?原來,皆因為惡淫賊方子華,由打十七歲見了美女少婦皆起淫心,年少不敢動手,回家後對哥哥說:“咱家深宅大院,要下了大雨,出水不靈通,就築一道院作下水溝,出水可以靈通。”大先生說道:“咱家有的是瓦匠頭,有的是銀子,叫瓦匠頭商議,隨便修蓋。”“能與瓦匠商議,打我這書房內北山牆修一道夾壁牆,直通到後麵花園內,裏麵安設兩道門,一道石門,一道鐵門。由裏往外可以開得開,由外往裏可開不開。”勝爺打著火折在前,金頭虎在後,此夾壁牆有石門一道,外麵可將此門對不嚴,開石門出去往下去,可以出階腳石下得去。順著地道往北去,半裏之遙,再要往北去,到上階腳石,隻可躥出一個人去,恰如一個大水溝。此時勝爺躥出去一看,金頭虎賈明伏著腰也躥出去。出去了石門,原來外邊是本宅的大麥場。爺兒倆出去,再看惡淫賊蹤跡皆無,勝爺說道:“別怨三太他等將賊沒拿住,我也沒拿住哇。”遂叫道:“明兒,咱們打房上回去吧!”爺兒倆個躥房越脊,到了方宅的三道院。進了三道院,一聽上房屋中男女哭聲可慘了。勝爺說道:“賈明你把二道院的楊香五、歐陽德、黃三太叫進來。”賈明遂把他們三個人叫進來。勝爺說道:“三太,你問他們有主事人沒有?就說我師傅神鏢將勝英來啦,我師傅把你們二當家的趕跑啦,你們不用哭啦。”忽聽簾櫳一響,老家人鬢發皆蒼,哭得像淚人似的,手打燈籠,由屋中出來。三太用手一指勝英,對老家人說道:“這是我師傅神鏢將勝三爺。”老家人遂跪在勝爺麵前說道:“勝老恩公,爺您如若不到,此時我全家男女上下人等,俱有性命之憂。”勝爺問道:“你家中傷了幾條人命呢?”老義仆答道:“我家二主人,紮了我家大少爺井肩穴一刀,鮮血淋漓。我們用小藤床搭到上房西裏間屋內,已然緩過氣來,哭得略有點聲音啦。我家主母被我家二主人背後剁了一刀,尺餘長刀傷口,鮮血直流。我家大主人也被二主人一腳踢昏,他緩過氣來啦,兩個書童已然攙著在屋中遛哪。我家二主人,又要把大主人的五六歲小姑娘紮死,多虧這一鏢,搭救了小姐性命。”勝爺聞聽,心中稍安。老義仆正跟勝爺說話,大先生子榮打屋中出來,兩個書童攙著。老義仆對大先生子榮說道:“主人公,這是勝老達官爺。”大先生往前一撲,跪在勝爺麵前,說道:“勝老恩公如不到,我家男女下人長工月工,丫環婆子,他要全都殺死,他再放火燒了宅院,他才遠走高飛。”勝爺說道:“咱們到上房去,我看看少爺的傷痕。”大先生子榮遂讓勝爺進了上房屋中,在明間屋分賓主落座,勝爺說道:“大先生,我勝英如今已是殘年之人,我可不能離間你手足之情。我可顧他不了哇,你破了產尚且還有性命之憂,五條人命,大清國律絕不能饒。大先生你明天自己寫張呈子,命你家人送到縣署公廳,縣衙門得派官人驗傷。”大先生說道:“勝老恩公,前次官人來的時候,我跟他們說,我跟我兄弟分居多年。”勝爺說道:“雖然是分居多年,兄弟在外邊采花殺人,哥哥也得勸管教訓哪。良言善勸不聽,反倒殺嫂滅侄,要摔死侄女,長兄也當送逆呀。”勝爺又說道:“大先生您把少爺搭出來我看看。”大先生遂叫婆子媽媽老家人,把少爺搭出來,老家人與婆子媽媽遂由裏間屋,把少爺搭出來。勝爺吩咐,丫環婆子,把上身衣服撤下去,刀口仍然是鮮血直流。勝三爺一看小孩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皆因血流的多啦,雪白的臉麵,略有一點哭的聲音。一看大先生子榮、婆子、媽媽眼淚汪汪,勝爺不由得見景傷心,英雄淚在眼圈之中打了兩個轉:慢說是親叔啦,就是外路之人,不認識也不願給他這麼一刀。勝爺說道:“拿不住采花賊,我誓不為人也。”勝爺遂把背後小包裹解下來,在八仙桌上打開小包裹,取出綿紙包打開,拿出金瘡藥止痛散,給少爺上在刀傷之上,刀口的血跡當時就止住了。剩了一多半藥,叫大先生把藥拿去,給丫環婆子拿去與那賢德的婦人上藥。勝爺說道:“明天大先生你可千萬寫呈子,我們要告辭走啦。”大先生子榮說道:“勝三爺,我那狠心的兄弟,要再回來怎麼樣呢?”勝爺說道:“我自有安置,決不讓你一家擔驚受怕。”叫道:“三太、香五、歐陽德、賈明你們進來,跟大先生見見。香五、三太、歐陽德你們大家好好護守宅院,你們三人護守方家宅院,賈明你跟我回鏢局子。”賈明說道:“勝三大爺怎麼單教我回鏢局子?他們三人怎麼在這兒呢?”勝爺說道:“人家宅院有這些煩惱事,你跟著攪合?不要多言,走。”金頭虎撅著雷公嘴說道:“跟勝三大爺走不敢玩笑,一玩笑就得挨揍。”大先生陪著勝三爺、賈明出離上房,黃三太三位在二道院,方宅男女上下人等千恩萬謝。此時門公開門,大先生把勝爺、賈明爺兒倆送出大門,勝爺說道:“大先生,我到鏢局子裏頭,把我四弟李剛換回來,讓他給您護守宅院。十年拿不住令弟,讓他給護宅院十年。李剛到您宅院,叫黃三太他們三人急速回鏢局子。”大先生子榮說道:“預備車輛送您去好不好?”勝爺說道:“不必,我們走著隨便。”出離到方家村村西,勝三爺氣惱之間,一伏腰,後麵金頭虎賈明喊道:“三大爺呀,您累死我啦!我跟不上。”勝爺一想,賈明他腿慢。勝爺就走慢點啦,金頭虎還得緊跟著跑,累得熱汗直流。天光一亮,勝爺進了鏢局子,此時李剛李四爺方才起來漱口。李剛說道:“勝三哥您哪裏去了?”勝爺說道:“我到您露臉的徒弟家去啦。你徒弟刀殺五命,采花淫賊毆差,在他家中他還殺嫂滅侄,一腳把親哥哥踢昏,還要摔死五六歲的小侄女。愚兄要趕不到方宅,他還要把男女下人刀刀斬盡,殺死了還要火燒宅院。四弟沒別的說,你可以給他護院去,一世拿不住采花賊,你給他護一世院,傷一個男女下人,你給他償命。”李四爺遂收拾兵刃暗器,要由鏢局子起身去到方宅,臨行之時說道:“眾位徒弟,可得留神啦。這是我教徒弟的那麼一點好處。”

李四爺走後,太陽平西,黃三太、楊香五、歐陽德回家,勝爺道:“三太,你四叔把你們換回來的嗎?”三太說道:“不錯。”你們告訴門房去,告訴他們上門,買賣不做啦。有我三寸氣在,不能教安分守己的良民受不白之冤。”聾啞仙師諸葛道爺站起身形道:“勝施主且慢,為一個淫賊不可誤大事。那是買賣規矩,明天你們派人到溧水縣,在城裏關廂莊村鎮店,埋伏著五十位六十位,前去捉拿淫賊。讓三太告訴眾位,淫賊的歲數長相武裝打扮。”遂說道:“三太,與眾位學說學說。”三太遂說道:“眾位叔叔、大爺、仁兄、賢弟,采花賊今年十九歲,極其好認,細高的身材,長方臉,在鼻窪有十幾顆黑痣,愛穿白衣服,使一口竅剪勢的刀,米色鯊魚皮鞘,銀飾件,銀吞口,米色燈籠穗。會打鏢。”勝爺說道:“眾位,千萬留神認準了,極其好認啦。”鏢局子百十餘位鏢頭,連苦主的朋友,遂派出五六十人出去,三位一班,五位一班,有獨行一位的。勝爺說道:“眾位出去拿賊,多者五日,少者三日,千萬不可日子多了。”眾位前去拿賊,勝爺在鏢局子聽信。三天回來五班,勝爺說道:“可曾見著采花賊啦?”眾人說道:“無影無形。”五天回來七班,勝爺問道:“可曾有下落?”眾人說道:“無有蹤跡。”勝爺唉聲歎氣說道:“這樣淫賊,都拿他不住,氣死我也。”遂唉聲歎氣,愁眉不展。諸葛道爺從中勸解,對勝爺道:“勝施主,暑熱的天氣,你受了急怎麼辦哪?恨這放火的淫賊該當一百天破案,九十九天也拿不著他。”正在勸解勝爺之時,由鏢局子外進來一人,正是勝爺的長門大弟子、清真教的回回胡景春。勝爺對胡景春問道:“你出去這許久,可找著采花賊蹤跡了沒有?”胡景春答道:“為是給老師來送信,我尋找到蕭金台山口,裏外俱是鬆柏樹,天氣炎熱,弟子覺著又累又乏,一看大樹上有四個大叉,我就爬到上麵,靠著樹打一盹睡。聽樹下有人說話,他們說的春典,說是:‘並肩子,入啦湊字,老瓢把子能收留我嗎?’又有一人答話:‘老瓢把子是我老帥,這是半春典的說話,憑兄弟你這個歲數武學,焉能不收你呢?’黑話之中並肩子,就是哥們;入啦湊字是進山;老瓢把子是老寨主;老帥是師傅。他們兩個人說的話,是半春半典。愚門人往樹下一看,有一人三十來歲,紫微微的臉麵。有一人就跟我師弟黃三太所言之人仿佛,十八九歲,細條條的身材,長方臉,二鼻窪上有十數顆黑痣,此人必是采花賊方子華。這二人站起身軀,進了門口,弟子在山口外轉彎,不見兩個人出山。有心進山去找,聽見老師時常提念,閔家父子武藝超群,怕有危險,急速回鏢局子來,回稟老師,采花淫賊方子華落在蕭金台。”勝爺說道:“率眾亮家夥,殺奔蕭金台,去要采花賊。”聾啞仙師說道:“且慢,采花賊投奔蕭金台,老寨主年長之人,他未必能收留他。你趕緊派人去臥底,打探打探,如果賊人留在蕭金台,咱們再想主意。”勝爺說:“淫賊若在蕭金台,還是要他去,還是拿他去?”聾啞仙師說道:“等到晚間吃晚飯的時候,擺座時咱們與在座的眾位商議商議,問一問那一位肯辛苦一趟。”酒至三杯,勝爺問道:“我的門生胡景春知道采花賊落在蕭金台啦,等到吃完了晚飯,哪位肯去臥底?”百十餘位鏢頭並無一人答言。勝爺又說道:“我不是教你們拿賊呀,我是叫你們去臥底。你們如若探出賊人落在蕭金台,回來給我送個信;如若采花賊沒在蕭金台,咱們大家再想別的主意。賊人真在蕭金台,我就有主意拿他。”仍然還是沒有人答話。勝爺又說道:“這兩天我拿不住采花賊,我有點受急,鬱悶不舒,頭昏眼發黑,我要安歇去啦,你們幾位喝酒吧。”

勝爺遂到鏢局子後院五間的北上房,進到屋中,躺在藤床之上,翻來覆去,心中想道:我想那個被殺的苦主之家,豈不哭天怨地嗎?老英雄遂又站起身形,紮綁停妥,將兵刃暗器帶好,這才打後窗戶出去,躥房越脊,出離十三省總鏢局子,奔蕭金台而去。走了有個二十餘裏地,偌大的年紀,就得歇歇緩緩氣,皆因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好在此日是六月十五日,皓月當空,老英雄見麵上有汗跡,遂緊走到了山口。勝爺思索:此處必有嘍卒把守。此時在二更時分,勝爺遂由山坡而上,老英雄走的是陡壁山岩,樹木交雜,眼目觀看寨牆高聳,勝爺往上一縱身,胳膊肘一挎牆沿,由兜囊之中取出一塊問路石,往裏一邊打,就聽“叭噠”一聲,知道裏邊沒有埋伏,勝爺遂越牆而下。一看一處處一層層寨子無數,大房足有幾百間。躥房越脊,滾脊爬坡,尋找聚義廳,在聚義廳東敞廳上避著身形往下觀看,燈光照如白晝。複又一看東西兩廊下,飛賊約有一百五六十號,年青俊品人物有五六十個。為燈光之下認不出來采花賊在場沒在場,因在他家中隻看見後身,沒看見前臉。此時,聚義廳上雁排翅站立,四十八位削刀手,每人一把明亮亮樸刀。俱都雄赳赳,氣昂昂。聚義廳裏,老寨主獨坐在金交椅上,頭戴絛紫的鴨尾巾,上橫一道藍絨,長眉朗目,頷下花白胡須,精神百倍,腰板不塌,黑灰頭大氅。在老寨主的桌前,對坐二人,東邊此人站起身形,虎體彪軀,約有八尺高,頭戴窟窿骨的象牙冠,身穿真金線縫的百鳥朝鳳,足下看不真切,兩道濃眉,一雙怪眼,秤砣鼻子,四方海口,四個大牙出於唇外,紫微微的臉麵,一臉麵的疙疸,凶若瘟神,猛似太歲。在一旁龍頭鳳尾的架子上戳著一條金鼎龍頭搠,加重的分量,黃森森有八尺餘長,分量加重又加重。這條搠雖不能紮山山崩,紮地地裂,但刀槍劍戟一碰上就飛。在西麵坐著一位少年英雄,白生生的臉麵,圓方臉,小白胖子,一對眯縫眼。勝爺一看,不問可知,此子必是在北京前門外戲園子,正麵戲樓摔死五城都察院管家,自行投首到案打官司,晚上越獄,又盜獄搭救秦尤,就是此子。他父子三人皆是武藝超群。

勝爺正在觀看之間,俱是鴉雀無聲,忽然老寨主站起身軀,說道:“今天晚上請眾位寨主議事,皆因我徒弟趙仁,同了一位投山入夥的來。我問入夥的那個人:‘你是哪裏人氏?’這朋友說道:他本是溧水縣方家村的人氏。我又問他:‘你是哪門戶的人?’這個朋友說道:他是上三門神刀將李剛的徒弟。我又問道:‘你為何棄鏢行人綠林道呢?’‘鏢行規矩太多,綠林道隨隨便便。’我又問這個朋友:‘你有命案沒有?’這個朋友說道:他沒有人命案。但有一件,有命案誰也不說有命案哪。近來我耳聞有人傳說,前十數日夜內縣城裏出了刀殺五命的一案,我打算明天派定三位或五位,去到該縣探問刀殺五命行凶之人姓什名誰。今天晚上我請大眾在此,咱們大家共議,皆因為在三月間,八大名山頭一座山,我盟侄林士佩收留了一個保鏢徒弟,此人也是上三門的人,逃往蓮花峪。勝英派人在蓮花峪捉拿高雙青,林士佩與勝老達官寒極生火,才引出了一段南北英雄會。勝老者刀劈二寨主邱銳,鏢打三寨主邱鈺,兩造裏彼此各傷了人命。到後來林士佩與勝老者戰百十餘個回合,被勝老者反背轉圜刀,將林士佩頭巾削去,林士佩一敗塗地棄山而遁,逃至在蓮花湖。鏢行之人放火將蓮花峪焚燒,整著了四天四夜,蓮花峪化為灰飛。現如今此人,又是神刀將李剛的徒弟,恐怕又引出是非來,所以我才與大家合議。”

話言未了,大少寨主站起身形,一聲吼叫,說道:“天倫老寨主,你老人家既占山為王,哪路的朋友都可以收留,為何懼怕勝英呢?你老人家為何長勝英的威風,滅自己的銳氣?前次南北英雄會,老兒勝英刀劈二寨主邱銳,鏢打三寨主邱鈺,二寨主與三寨主全是孩兒的盟兄弟。勝英的徒弟黃三太,刀劈了十二連橋趙北口的謝洪亮,他也是孩兒聯盟的兄弟。林寨主帶領著眾嘍卒棄山而遁,多一半歸了蓮花湖了,少一半歸我們蕭金台這兒。勝英鏢行之中,又引火燒蓮花峪,燒了四日四夜。他不該把山寨燒得片瓦無存,孩兒聞聽此事,我就亮了金鼎龍頭搠,要奔那十三省總鏢局,將老兒勝英連保鏢的鏢頭,殺他個幹幹淨淨,我全都把他們砸成了肉泥,我再放火燒他十三省總鏢局子。那時節天倫阻攔,不讓孩兒去,現在咱們要收這個朋友,為何怕老兒勝英呢?老勝英要是不來,是他的造化;若是來到咱這蕭金台,孩兒亮家夥,給我死去的拜兄報仇。您要打算要死勝英,孩兒用鋼刀把他砸成肉泥;老寨主你老人家要活勝英,我把他一把抓住,夾在脅下,活著把他攜來,拿到聚義廳,將老兒勝英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再拿老勝英把他用布裹起來,再蘸上油,將他點天燈,以消孩兒心頭之恨。”遂又潑口大罵,罵得耳不忍聞。勝三爺在東敞廳上聞聽大怒。正在氣惱之間,要打算縱下東敞廳,單刀會英雄,忽然間聽見二少寨主說道:“哥哥您且住口。人講禮義為先,樹講根本為源。您在咱們這兒聚義廳內潑口大罵,勝老者跟咱父子何仇之有?”大少寨主說道:“勝老兒與咱們仇深似海。前者在蓮花湖,將咱們大師兄,打得萬朵桃花開,腦髓皆崩;將咱們二師兄打得口吐鮮血;又把我拜兄弟打得死的死,傷的傷。”二少寨主說道:“長兄,蓮花湖那是怨咱們兩個師兄。南北英雄會破蓮花峪,怨咱林大哥。林大哥請勝老達官去赴南北英雄會,勝老達官如若不去,南七省一腳之地不許人家來了。比如說有人請您赴會,您去不去?”大山賊大少寨主說道:“有請我赴會的,就是刀山油鍋,我是不含糊。”二少寨主德俊說道:“您不含糊,勝老達官更不含糊。南北英雄會,眾人打了對頭,人不跟人比賽輸贏,下圈三陣打鹿;鏢行三陣打了鹿不算,又叫鏢行之人三陣打豹;鏢行又兩陣將豹打死,又不算;人又跟人賭輸贏。勝老者跟大寨主動手,讓之再再,二寨主逼人甚急,勝老者難以為情,遂刀劈邱銳。鏢打三寨主邱鈺是略見微傷,這是勝老者屈己從人之處。兜底戰林大哥,勝老者已然用刀削在林大哥頭上,遂高抬貴手沒傷林大哥性命,削去頭巾,那是警告林大哥。林大哥假意認罪服輸,將八十餘位鏢頭引至逍遙亭,三更天點地雷,欲將八十餘位鏢頭一網打盡,豈不意狠心毒嗎?地雷被鏢行人識破,鏢行人大怒,勝英親自追林大哥,追到了蓮花湖的地界,被勝爺追上,勝爺必跟林大哥有一場惡戰,你想追上就能饒了麼?方要動手,韓秀兄長打接應來了。韓秀與勝爺說了幾句好話,勝老者哈哈一笑,放林大哥歸蓮花湖,這總是勝老者海涵之處。哥哥您口出不遜,是何道理?您想這是什麼時候?三月間勝老者打二郎山親自探山,咱們這兒離著鏢局子幾十裏地,真若是勝老者來了,您在這兒潑口大罵,勝老者若曉得你暗地裏罵人,若到明天,人家勝老者名正言順,拿帖要來拜訪,您得出去。”大少寨主說道:“那是自然啦。”二少寨主又說道:“請問兄長一言,林大哥能為怎樣?”大少寨主說道:“林大哥是南七省綠林道壓倒一切,可稱首屈一指。”二少寨主說道:“尚且敗於勝老者手下,我哥哥要明天與人家比試呢?人家勝老者人老刀可不老,您要殺了人家,人家不言語啦;您要敗在人家手下,人家勝老者要說,昨天你不是在聚義廳說,要活勝英是要死勝英嗎?人家勝老者要說你就是這樣能為呀,您豈不羞愧嗎?不用別的,您自己就得拿刀抹了脖子啦。再者說,那守山口的那些嘍卒,看守山口,人家勝老者不許不走山口嗎?人家就由山坡而來啦,咱們一百餘位,這不是也閑著嗎?頂好你們那一位腿快的,在聚義廳房上四圍把守巡查。如有看見有一個白胡須老頭,你們可別跟他動手較量,你們可不是人家的對手。現在不是正在二更多時嗎?趕到了三更多的時候,你們再換一班。若到了四更天,人家可就走啦。若是看見有胡白須老頭,你們就打呼哨,你們千萬可別跟他動手。”

話言未了,西廊下閃出一家賊寇,說道:“大寨主、二寨主,不用您為我的事攪嘴,我現在上聚義廳上防範。”複又說道:“我方子華在聚義廳上巡查到了三更天,無論請那位再換我。”此時勝英在東敞廳觀看,心中想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反不費工夫,你還要防範老夫我嗎?”一看惡淫賊身穿一身吉祥白的短靠,背後背著一個小包裹,往後一倒步一擰身上了西敞廳,隻見一道白線,綠林道群雄讚道:“好快的身子。”那位說:“他是神刀將李四爺的徒弟麼。”勝爺看見惡淫賊由西敞廳往北去,勝爺奔南配廳前繞到西敞廳,就隨著賊人追下去了。越過四五道寨子,到了西北角,賊人抹頭往東,此處是後寨,到東北角,抹頭往南那可就是左寨,又到東南角抹頭往西就是前寨,由西南角抹頭往北就到了右寨了。繞了四麵,勝爺心中說道:“小冤家好快的身法,怪不得叫燈前無影呢。”此時已然三更天過啦,勝爺恐怕再換別位呀,心中想道:“適方才老寨主沒說一句不好的話,二少寨主很通達情理。大少寨主出口不遜,我何必跟渾小子一般見識呢?不如我將惡淫賊方子華引出去倒好,用調虎離山計,把他調出來拿他。”想到這裏,往南一看,有個山子石的影壁,賊人在北邊,勝爺由東邊繞到影壁前頭去,此後勝爺在影壁的南邊,淫賊方子華在北邊,大約賊人離著影壁有一丈多遠。此時勝爺遂縱身形上了影壁,飄灑銀髯,就勢用兩隻手將銀髯由當中一分。惡賊一看,往前撲,將身形趴伏在地,心中想:“白胡老頭他真來啦。大概老兒他沒看見了我,我不如先給他一鏢。”賊人又一想,老兒勝英人稱神鏢將,我怕打不著。他又一思索:會者不防,防者不會,絕藝必死在絕藝下。賊人方子華想到這裏,遂對著勝爺哽嗓咽喉抖手一鏢,就見勝爺翻筋鬥栽下影壁以南去了。原來勝爺看見賊人在地下,趴伏著有了工夫啦,恐怕他出了別的毛病,勝爺這個工夫猛見賊人衝著自己咽喉抖手一鏢,勝爺見颼的一聲鏢臨且近,急忙向旁一閃身將鏢抄住了。惡淫賊一看,心中暗道:“大概這個鏢沒打在老兒的咽喉,大概是打在井宿穴了。若是沒打著,怎麼我沒聽見鏢落地聲音呢?”惡淫賊遂由影壁轉過去,仔細觀看,心中說道:“勝英老兒老奸巨猾,如若此鏢打在他上身之處,他腳底一定不穩。”賊人轉過影壁一看,此時就見勝英晃晃悠悠往南跑去。惡淫賊一見,心中想道:“我這一鏢,一定是打在老兒的身上了,就是老兒你往前跑,你跑不了一裏之遙,藥鏢毒氣一發,你必栽倒,那時我再拿你還算遲嗎?”遂又一想,我見著了老兒勝英他中了我一鏢,我也不用打呼哨啦,我在後邊跟隨著,等他身上鏢一發藥性,我自己一人拿住他,豈不是一件美事?方子華在後跟隨勝英,就見勝英躥房越脊,身體亂晃,就在這個時候,勝爺回頭一看,就見後麵賊人緊緊跟隨。自己一想,不能由山口出去,皆因山口有嘍卒把守,遂打定主意,由寨子牆越出去,順山坡而下。此時又一看,賊人也隨出寨子牆。勝爺因何身體亂晃呢?皆因賊人的鏢是毒藥鏢,遂假意裝著身體亂晃,遂越出寨子牆。賊人後麵緊緊的追趕,賊人看見勝爺走陡壁山崖,仿佛腳底下不穩。此時賊人見勝爺由山坡下去,下山坡又走出去了半裏來地,賊人心中納悶,想道:“老兒中了這一毒藥鏢,怎麼還不躺下呢?啊,大概是老兒是個練家子,血氣足的緣故。”勝爺跑著,借月色扭項一看,見兩旁有廢石兩塊,其大如墳墓,勝爺遂用賊人的那支鏢往石頭上一撇,就見當啷一聲響亮,後麵賊人可就錯想啦。他想的是什麼呢?賊人想的是老兒大概把他的刀拿不住,掉在地下啦。又一看勝英撲伏在地,頭朝東腳朝西躺下啦,賊人急忙追至近前。賊人一伸手由背後亮出刀來,潑口大罵,罵道:“老兒勝英,你也有今日呀!二太爺好樂,刀殺五命,那與你何幹呢?你們鏢行的人拿我是好比壓沙求油,你家二太爺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足之地。今天二太爺拿著你老兒,這白發蒼蒼的人頭,夠奔蕭金台聚義廳,方顯你家二太爺我的能為。”勝爺竊看賊人手提鋼刀,勝爺兩隻手掌扶著地,兩隻腳尖也點著地。賊人拿著刀思想:老兒既中了毒藥鏢撲伏在地,我取他的人頭何必忙呢?列位,原來勝爺撲伏在地,他老人家本是假裝著的,此時一見惡淫賊一下腰,手起刀臨且近,勝爺遂趕緊繃腳尖,手掌一使勁使了一個挺身勢。賊人方一落刀,不覺吃了一驚,再看勝英蹤跡皆無。惡淫賊複又往東西南三麵仔細觀看,實在連勝英的影子也沒有。此時賊人猛聽得他自己的身背後有人,一聲哈哈大笑,遂又聽說道:“小冤家方子華,你再想進蕭金台,你得認母投生。”惡淫賊遂大悟,心中也就明白了,原來上了老兒的當了。遂急忙亮刀,衝著勝爺肚腹,用力就是一刀。勝爺手中原沒拿著刀,此時再拿刀也來不及啦,遂急用腳尖一踢賊人的手腕,說道:“撒手!”賊人的刀可就被勝爺這一腳給踢飛拉,勝爺的刀可就拿出來了。賊人一見心中害怕,抹頭就往南跑。勝爺心中說道:“你越跑越離山口遠,那是求之不得啦,那不是更拿清靜的嗎?”勝爺手拿魚鱗紫金刀後麵追趕,追出半裏之遙。原來惡淫賊沒有勝爺腿快,看看就要追上,賊人可就急了,遂反臂又打出了第二隻鏢,此鏢直奔勝爺麵門打來。皆因勝爺在後麵追趕的時候,自己早就留神啦,這個時候忽見寒光一道,直奔麵門打來,遂用魚鱗紫金刀的刀柄兒一磕,就聽當啷一聲,就將鏢磕出去了。勝爺說道:“惡淫賊,你敢在聖人門口賣百家姓嗎?連你師傅李剛他都是跟我學的。”賊人連害怕帶累,簡直累得是熱汗直流,正在急難之間,忽然月被雲朦陰了天啦,賊人此時一看東南有黑鴉鴉一片鬆林,賊人一想,勝英他比我腿快,我再也跑不出他手去,非跑在樹林之間,借著黑暗可以逃走。此時賊人趕緊向樹林中跑去。勝爺說道:“小冤家你既進了樹林啦,我為行俠作義之人,我就不能追你啦。但有一件,你太狠毒啦,你刀殺五命,拒捕毆差,欺兄殺嫂,紮了侄子又要摔你小侄女,你進了樹林,老夫我也非拿你不可。賊人看看離樹林約有一兩丈遠啦,忽然間就聽樹林之中嗆啷啷鑼聲響亮,倒叫勝爺吃了一驚,皆因連勝爺也沒聽過這樣的鑼聲音,大概鑼要碎啦。就見由樹林中縱出十數餘人,全都手持明亮刀槍,頭一位拿著一口大樸刀,高聲呐喊道:“此樹是我栽,此道是我開,有人要經此處過,急忙留下買路財!牙繃半個說不字,一刀一個不管埋!綿羊孤雁,快留下買路金銀!”賊人一咬牙,心中說道:“這就是越渴越食鹽,越熱越出汗,越窮越為難。怎麼那麼巧,單遇上了劫道的呢?這十數餘人,我也不懼,我所怕者,就是後麵勝英追趕前來。不如我說幾句黑話,逃命要緊。”遂說道:“老合並肩子,我也是合字,線上的朋友。”這兩句黑話,就是他說,哥兒們,我也是綠林道。“親不親,野鹿獐兔,咱們也是一家人。旋兒風緊我要扯乎。”這兩句黑話是說,我也是幹這個的,後頭還有人追著我呢。這使刀的人不能對答,皆因使樸刀的人他不會說黑話,遂回頭向後觀看,由打後邊閃出一人,此人是哈吧羅圈腿,遂大聲嚷道:“小子,你也是賊呀。賊吃賊更肥,狼吃狼,冷不防!”遂叫道:“黃三哥、楊香五、張茂龍、李煜、老美、高恒、歐陽德、邱成、張凱,哥兒們亮家夥,咱們拿!”十位英雄將惡淫賊團團圍住。勝爺一聽,原來是黃三太他們來啦,遂撚銀髯抱著刀在旁邊一站,心中想道:“黃三太是鯁直之人,這套行話大概是楊香五、賈明教給他的。”勝爺又一想,十個人把賊人已經圍住啦,要論賊人他的門戶呢,他乃是李剛的徒弟,他還是外人嗎?十個人既將他圍上,賊人他又沒有刀,我還能過去嗎?我在旁邊站會吧,看著他們怎麼樣吧。

這十幾位英雄因何至此呢?皆因為勝三爺在鏢局子酒席之間,問哪一位可肯上蕭金台前去臥底,探一探賊人方子華落在那裏沒有,並沒有一人答話。勝爺又說道:“拿不住采花賊,我心中著急,有點鬱悶不舒,頭暈眼花。我先去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自從打勝爺安歇後,可是勝爺一舉一動,也瞞不過聾啞仙師諸葛道爺,諸葛道爺說道:“三太,香五,你師傅沒睡覺去。他不是方才在酒席之前問兩次,何人肯去探山去,並無一人答言,此時他一定自己要探山去。如其不信,香五,你看看你師傅是安歇睡覺去了嗎?”楊香五遂到鏢局子後院,來到北上房在門前呼喚師傅,叫之不答,呼之不應,心中想道:“大概我師傅真去探山去啦。”遂由窗戶進去,一看果然勝爺走啦,連刀鏢囊也都帶走啦。楊香五這才急速開門出來,直奔前麵客廳,向諸葛道爺說道:“二師伯,果然不出您預料,我師傅真出去啦。”諸葛道爺連忙說道:“無量佛,善哉,善哉。”心中說道:“勝爺你好比杉木杆子,寧折不彎。為別人的事情,你何必這樣的盡心?但有一件,你與老寨主二位見了麵,總得先禮後兵,如若單打獨鬥也得戰半夜的工夫。”遂向香五眾人說道:“你們若有腿快的,趕緊追隨下去,要是勝爺他在山裏打起來,急速回來給我送信,我再帶人去打接應。”楊香五說道:“咱們這一次去個十幾位,可就是不帶著金頭虎去,他走得太慢。”金頭虎說道:“小子,你不帶我去不行,我有造化。”三爺說道:“別搗亂,咱們快走。”大眾遂到了前邊櫃房,金頭虎賈明一看,在櫃房牆壁上掛著銅鑼,傻小子遂登著椅子摘下響銅鑼,揣在懷中。楊香五、賈明說道:“你幹什麼?”“沒有零錢花啦,賣個吊兒八百的。”“小子,你是保鏢的,有偷夥計的東西的嗎?”傻小子說道:“咱要追到蕭金台,我勝三大爺要跟人動了手,你我在那兒亂嚷,作賊的就怕官兵,我在高處打鑼,我就喊:‘馬步隊前來抄山嘍!’我再攪合他們。俗語有句話:攪合的他們,讓他和尚不得睡,姑子不得安。”黃三太接著說道:“你別在這一個勁的搗亂啦,咱們快走吧。”十餘位英雄這才出離了鏢局子。來到樹林之中,楊香五說道:“賈爺血心義膽,為我師傅勝爺的事,今天他才要施展絕藝啦。腳上得快著點,把夜行術施展出來,能日行千裏。”老美侯爺又說道:“我耳聞賈爺腳底下很快。”邱成說道:“你們眾位要是找著栽筋鬥。眾位你們不知嗎?賈爺不是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師叔的徒弟嗎,賈爺腳底下要放著一半,咱們也跟不上哪。賈爺您先慢跟著點。”歐陽德說道:“唔呀,你們說的全不對,要趕我勝三伯,誰在頭裏?吾師弟賈明不能讓這個。咱們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咱十數餘人誰要是走到頭裏,誰就算是露臉的英雄;誰要是走落在後邊,誰就是混賬王八羔子。”十位英雄一伏腰,這位抬舉賈明,那位奉承賈明,賈明這個美就不用提啦。賈爺最喜歡有人奉承。他奔著命的,哈吧著羅圈腿,跟大眾一齊緊跑,累得傻英雄熱汗直流,都喘不上氣來啦。大家走至在離蕭金台約有裏餘,他就見前麵有黑壓壓一片鬆林,忽然月被雲朦,天也黑啦。賈爺進了樹林就坐在地下啦,遂說道:“我可走不了啦,誰要再抬舉我,我就跟你們滾上啦。”黃三太說道:“大家別取笑啦,天氣這樣黑,咱們都歇歇吧。”大眾正在樹林之中歇息,忽然間山西北角有人呐喊,喊道:“惡淫賊!你由樹林而走,應該行俠作義之人不追你。惡淫賊你萬惡滔天,你欺兄殺嫂,用刀紮死親侄,刀殺五命,拒捕毆差,你跑到哪兒我也得追你,也得拿住你!”就這個時候,黃三太十數餘人往外一看,在頭前跑的正是采花淫賊方子華,後麵勝爺壓魚鱗紫金刀緊緊跟隨。眾英雄一看賊人奔樹林而來,金頭虎賈爺發壞,說道:“黃三太,咱們裝劫道的劫他。黃三哥你聽我的鑼一響,你就往外縱。”三太說道:“那麼我說什麼呢?”賈明說道:“你這個都不會?人家鄉下人都會。你就說:‘此樹是我栽,此道是我開,有人要從此處過,留下買路財。牙繃半個說不字,一刀一個不管埋。綿羊孤雁,留下買路金銀。”正在說著話的時候,惡淫賊可就離樹林不遠啦。傻小子這才把響銅鑼取出來,說道:“喲,忘了沒拿鑼錘來。等著我看看鑼上帶著錘沒有。”傻英雄一看沒有鑼錘,遂一下腰從地下摸上來一塊石頭子,叫著勁一砸這個鑼,當啷一聲響亮,鬆林外連勝爺都嚇了一跳。鑼響過去,眾位英雄亮兵刃往外一縱,黃三太可把傻小子教給他的那幾句俗話一說,惡淫賊一答黑話,黃三太沒答上來,遂回頭看賈明,賈明哈吧著羅圈腿由打黃三太背後繞過來,說道:“賊吃賊更肥,狼吃狼,冷不防。黃三哥,眾位上!”勝爺這才知道是黃三太他們來了,遂在旁邊一站,心中說道:“黃三太他是正直之人,哪學來那麼一套話?大概是金頭虎賈明與楊香五出的主意。”又一想,他們十數個人把賊人圍住,還拿不住他嗎?所以才在旁邊一站,抱刀觀看。黃三太等恨賊人入骨髓,把刀擎著,恨不能刀刀見血,片片透肉,練子槍嘎啷啷直響。惡淫賊是躥高縱矮,閃展騰挪,皆因手中沒有兵刃的緣故。勝爺在旁邊說道:“爾等弟兄不要傷了他的性命,拿著活的,你們換著班的,把他扛到縣署,交三班總頭,縣太爺審訊好有活口供。”金頭虎喊道:“勝三大爺,咱們拿活的呀?”勝爺說道:“拿活的。”十位英雄可就費了大事啦,皆因不能往賊人致命處打,如果要是拿死的,喝杯茶的時候,就把他結果性命了,這個活的就不好拿啦。豈不聞後漢三國長阪坡,徐庶在曹營一策不劃,唯有長阪坡八十餘萬人馬困住趙子龍,徐庶在曹孟德一旁說道:“丞相要打算圖王霸業,收下勇將趙子龍,天下可定。”曹孟德合掌大笑,說道:“先生真乃高策也。”曹孟德號令一下,命大小三軍,要活趙雲,不要死子龍,違令者殺。要不是徐庶幾句話,八個趙雲也殺不出去,皆因他懷揣著阿鬥啦。《三俠劍》這段書,勝爺要不是說命眾人拿活的,他們大家將惡淫賊方子華,豈不碎屍萬段嗎?

正此時,忽聽西北角人喊馬嘶,地動山搖的一般,勝爺連忙回頭觀看,原來是蕭金台的賊人追出山口來了。皆因為巡山嘍卒,在山坡樹林叢中查山,就看見銀髯一位老者,將那新投山入夥的方子華引出山寨去了。嘍卒報告老寨主,老寨主聞聽,心中暗道:“想必是勝英來了。”這才派寨中嘍卒三百餘人退出山外。再者勝英回頭一看,就見燈籠火把,亮子油鬆,眾人下山而來,再借著亮光一照,就仿佛千餘人之眾,哪知是三百餘人。老英雄急忙叫道:“三太,蕭金台的賊人追下山來啦,老夫我迎著他們獨擋群賊。你拿住采花賊方子華,千萬可別傷了他的性命,扛到縣署之中,交給三班總頭,自然有班頭交票交差,你們不可見縣令,急速回鏢局子。”金頭虎往西邊一看,喊叫:“我的姥姥,來了多少人哪?他們要一到了,我可就要歸位了。”勝爺說道:“老夫我迎將上去,無論多少人,老夫我定能獨擋,你們千萬可別叫方子華逃走了。”賈明說道:“勝三大爺您擋著那一群賊人去吧,你隻管放心,賊人方子華若跑了,有我賈明替他打這場刀殺五命、拒捕毆差、欺兄殺嫂滅侄的官司啦。”勝爺往西又轉身,扭項向三太等說道:“三太,你等小弟兄們留神他左手打鏢。”金頭虎賈明說道:“三大爺您快迎上去吧,他要是跑了,什麼官司我都替賊人打啦。”不提勝爺迎戰眾賊,單表惡淫賊戰得熱汗直流,二睛亂轉,賊人心中想道:“不怕十人拿,就怕一個看。老兒勝英在旁邊一站,我這條性命大概十成有九成保不住,老勝英一走,我有八成脫逃得了。”遂閃轉騰娜,右手取出一支藥鏢來,方子華原本是六支鏢,適方才打了勝英二支皆未能中,他這才又把第三支鏢抽出來啦。十位英雄包圍著淫賊,就好像走馬燈的樣勢,賊人左手抽出鏢來,一抖手,恰巧直奔楊五爺的麵門。楊五爺一見,急忙往後一退,往旁邊一閃身,賊人跟著往外一縱,縱出圈外去,又用了個燕子兩抄水勢,抱頭鼠竄,不敢回蕭金台,往東北逃命去了。金頭虎賈明說道:“楊香五,小子!”蹦起衝著楊香五頭上就是一杵。黃三太拿刀一攔說道:“賈爺你這是怎麼回事?你是要瘋啊?”傻英雄說道:“你方才沒聽見嗎?我跟勝三爺說,賊人若是跑了,多少官司全都得我打去。這些命案的官司我打啦,蛤蟆的兒子不就把我刮啦吧?我打算把楊香五打死,我一抹脖子,我們兩個人,誰也不用活著。”三太說道:“賈爺,咱們先追采花賊去,如若追不上,你再跟楊五爺拚命。”十位英雄這才急忙追趕惡淫賊而來。追出了約有三二裏之遙,一看在前麵又有一片樹林子,眾英雄穿林而過,再找惡淫賊,蹤影皆無。金頭虎一看說道:“楊香五,咱們是抹脖子,還是上吊?一條線拴兩個蝗蟲,跑不了你,飛不了我。”黃三爺說道:“賈賢弟你先別著急呀,往東北去有個大鎮店,名日華家鎮店,該鎮中有一位北路的老鏢頭,官稱華四爸,咱們到那兒找老前輩,求他老人家幫著咱們捉拿采花賊,如若拿不著,你再跟五爺算賬還不行嗎?”

不出三太所料,惡淫賊真逃往華家鎮去了。惡賊奔命逃在華家鎮南鎮店口外樹林叢中,已然東方發亮,自己一看一身夜行衣靠,背後有刀鞘沒有刀,自己心中想道:“我在蕭金台,把大氅搭在聚義廳橫杆上了,老勝英用調虎離山計,把我引出山來。此時天光一亮,我這一身短靠夜行衣,縣衙門馬快班頭,在各莊村鎮店,俱有官人捉拿於我。最可恨這些個窮保鏢的,拿我拿得比官人還厲害。”遂自歎道:“我不該在溧水縣城裏關廂刀殺五命。我三歲上沒有父母,我哥哥撫養我長大成人,我嫂嫂待我恩高義重,當時性情一急,我把我十三歲的侄兒一刀紮死,大概孩子是活不了啦,又劈我嫂嫂一刀,眼看著紅光皆冒。都是我一時淫心頓起,所以鬧出刀殺五命之禍。這也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兄嫂屢次給我定親,我決意不要,到如今作出這樣禍來。我家中無窮的富貴,現如今我落得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從今後我改過自新,再見美色,萬不可起淫心。”自己低頭一看,一身金鑲白短靠,進了村莊鎮店,各有馬快班頭,如何走的開呢?又一看胸前係著一個蝴蝶扣的小包裹,解開小包裹,一看有一件絲羅兩截褂。此兩截褂是在溧水縣北門外采花刀殺一少婦,該少婦的丈夫在北京緞行作買賣,三月回家,六月回歸北京鋪中去了。臨行之時,對婦人說道:“兩截褂我有幾件,我帶兩件走,其餘的那兩件,你把洗一洗,搭在杆上晾著,千萬別讓日光曬著。”恰巧晚上鬧采花賊,婦人不從,一刀殺死,賊人正在惶恐之間,看見杆上搭著一件兩截褂,賊人把兩截褂拿下來,趕緊打點一個小包裹,就在胸前係了個蝴蝶扣。這幾天賊人行止不定,在那兒就和衣而臥,所以總沒想起來,今天把包裹解下來,一看那件兩截褂有點褶,自己急忙穿在身上。皆因原先那個穿兩截褂之人,身量矮小,可賊人細高身材,把兩截褂穿在身上,自己一看,方過磕膝蓋。兩截褂這件衣裳,原來是文明衣服,衣不能大短,賊人低頭一看,下邊仍然露著兜襠褲。燕雲快靴,頭上米色壯帽,穿著兩截褂不合樣,自己就覺著不像人樣。遂伸手把背後刀鞘摘下來,又一摸兜囊之中有匕首刀、火折子、火扇子、五鉤如意飛抓,遂用包兩截褂的包裹,把這些兵刃連刀鞘包在一塊兒,把小包裹手中一提。此時已然天光大亮,這才夠奔華家鎮南鎮口而來。

進了南鎮口,走到十字街的北街。在北街座西有兩間門臉,一家門麵上懸著黑地金字匾一塊,上麵寫著“聚興成老鐵鋪”,學買賣的在門外掃地,同事的夥計在掌櫃內,用雞毛撣子撣欄櫃。原來那個年月開鐵鋪的,都代賣刀槍,在這鋪子裏麵架子搭著兩架刀槍,花槍也有,槍杆與槍尖子單另放著的,架子上又擺著護手鉤、鐵尺。惡淫賊心中一想,我就買一把尋常的刀吧,如果黃三太他們追來,我可以拿刀護身。賊人遂進了鐵鋪,對鋪子裏夥計說道:“掌櫃的,您拿刀我看看。”夥計剛要從架子上拿刀,此時忽然櫃房裏邊青布單簾一起,走來一老者,赤紅的臉麵,兩綹黑髯當中齊著,是清真回回大爸,正拿細湯布手巾擦臉呢,轉身把手巾扔在桌兒上,老者從架子上拿下五六口刀。老者隔著欄櫃一看惡賊方子華,白生生長方臉兒,二鼻窪有十幾顆黑痣,麵帶殺氣;又見在欄櫃上放著一個小包裹,包裹細長,老者心中想道:“大概他包裹裏有刀吧。”老者扶著欄櫃一看,賊人身穿兩截褂,下半身露著兜襠褲,燕雲快靴,上麵金鑲白緞色壯帽。老者心想:這個人是怎麼打扮哪?遂向方子華問道:“您買刀哇?”賊人方子華說道:“我買刀。”老者把刀擱在欄櫃上,淫賊向老者問道:“這口刀賣多少錢?”老者說道:“三兩銀子一口刀,言無二價。”賊人方子華一看綠鯊魚皮鞘,黃銅飾件,黃銅吞口。賊人把刀抽出了鞘,一看是尋常的鐵片刀,說道:“老掌櫃的,我這裏有刀鞘,我配一配看看。”賊人方子華遂在欄櫃上把小包裹打開。老者一看包裹裏邊有撬門撥戶的匕首刀、火折子、火扇子、五鉤如意飛抓,這些物件全不要緊,老者一看有薰香盒子。老者本是個大行家,老者一看就明白了,心中想到這裏,他大概也許是個飛賊,也許是盜財主之家,讓護院的趕跑啦,跑到我這兒買刀來啦。賊人遂說道:“老掌櫃的,您看我這刀鞘怎麼樣?”老者一看,此鞘是米色鯊魚皮鞘,白銀飾件,白銀的吞口,這刀鞘兒就值十兩二十兩銀子。惡淫賊說道:“掌櫃的,我打算拿您的刀配我的這個刀鞘兒。”遂亮出一把尋常的刀來,往刀鞘裏一插,原來不合,下不去。又亮出一把窄點式樣的往下一插,就覺很曠的,皆因刀鞘寬,刀是窄的。惡淫賊說道:“您這些刀不對我的鞘兒。”老掌櫃的早看出他不是好人,是拿他取笑,說道:“那個刀價是兩數來銀子一把,跟您要三兩,言無二價。”又說道:“有三種刀,我賣兩種,有一種我不敢賣。”惡淫賊又問道:“您賣哪兩種刀?”老者說道:“賣六扇門裏、六扇門外、當官差的爺們,還賣一路保鏢護院使的刀。有一種明火路劫竊取偷盜的使用的刀,我們不敢賣。”原來老掌櫃的拿他取笑,保鏢的、當官差的刀,難道說就不許賊人帶嗎?方子華接著說道:“掌櫃的,我不怕價錢貴,這刀的鋼口太不好。”老掌櫃的說道:“有寶刀您買不買呀?”方子華問道:“寶刀在何處?”老掌櫃的說道:“我有個朋友,保了一世鏢,這人年已到八十,手眼已遲,家中非常貧苦,在我這兒寄賣這口寶刀。”淫賊一聽,心中非常的歡悅,心說道:“如若我得了這口寶刀,我可不怕黃三太。他們要追我來,我怎麼也宰個三個五個的。”想罷,惡賊說道:“掌櫃的,您拿來我看看。”老掌櫃的說道:“這把刀在裏頭院呢,我給你取刀去。”工夫不大,老掌櫃的將刀取來。老者雙手托刀,放在欄櫃上說道:“你看看吧。”賊人一看此刀,乃是綠鯊魚皮鞘,古銅飾件,古銅吞口,藍絲線挽手,雙垂燈籠穗,比樸刀尺寸小點。淫賊雙手拿刀一掂,遂說道:“這把刀份量太重,有點笨。”老者微笑而不言,心中說道:“毛賊你手根本沒有勁啊。”惡淫賊遂把刀托起來,左手壓刀鞘,右手壓刀把,用力兩三次抽不出這口刀來,惡淫賊說道:“老掌櫃的,您這把刀大概鏽住了吧?”老者說道:“您外行啊?俗語說:‘匣中寶刀休用磨,勸君休求二嬌娥。園中有井口要小,後戶緊閉不通河。僧道尼姑休來往,堂前沒走賣花婆。諸公且記六件事,積善人家福壽多’。”老者把刀托在手中,左手托刀,右手一壓崩簧,“嘎吧”一響,欄櫃上打了一道電閃。淫賊問道:“怎麼金貴呢?”老者說道:“削鋼剁鐵,吹毛可過。有試驗。”叫道:“李掌櫃你把母子拿來。”同事的李掌櫃把刀母子遞給老掌櫃的,刀母子是三尺來長、半尺來寬黑糊糊。老掌櫃的接過來,拿在手中,站在欄櫃裏邊,左手拿刀,把刀母子放在欄櫃上,老掌櫃的遂用寶刀將刀母子一刮,就見刀母子的鐵,刮下來約有一指之厚。連刮下幾次,刀母子可原有半尺來寬,這一刮就隻有寸餘來寬了。老者又把刀刃朝上,刀背朝下,把自己頭發揪下一根,放在刀刃上,跟著口中一吹風,那根頭發斷了,這就是吹毛可過。淫賊一看說道:“好刀,好刀。老掌櫃的,您賣多少銀子?”老掌櫃的一看,淫賊身穿兩截褂,又窄又瘦,小包裹打開又沒有錢,就是有銀子也就是十兩八兩的,老者說道:“此刀寄賣的,要高足銀五十三兩,少分文不賣。”正在此時,聽後頭院木頭底磚地響,唧噔咯噔腳步走路的聲音。惡淫賊一聽,必有婦人在後院,看得兩眼發直,往裏邊觀看,就看青布單簾一起,一陣蘭麝薰人,異味清香。惡賊一看,原來是一位大姑娘,梳著一個歪抓髻子,滿頭的珠翠,藕荷色的彩衣,藕荷色的百褶裙,裙下微露窄窄金蓮,真是如花似玉,百媚千嬌。在櫃的裏邊燕語鶯聲,叫道:“老爺子,那把刀賣了沒有?若是沒賣,拿回去吧。”老掌櫃一看惡淫賊兩眼發直,老者將寶刀還入鞘內,叫道:“姑娘,拿刀去吧。”姑娘一接刀,藕荷色綢衫向下一展,露出玉腕,比白蓮藕還透玲,赤金鐲串鮮明,惡賊有心將欄櫃擠倒了,恐怕打鐵的用大錘打他。姑娘手托寶刀,杏眼一轉,一看淫賊,方子華此時真魂出竅,心中思索:我十八九歲正在少年,也許姑娘看我中意。姑娘轉身掀起青單簾,進了二道屋,由二道屋直奔住宅。賊人站在櫃前兩眼發直,好似木雕泥塑。老掌櫃大不歡悅:我們姑娘早進了內宅啦,這賊為何還二目發直?遂說道:“嘿,你是成心找碴?”惡淫賊說道:“我是買刀。”遂將褂子底襟一提,摸出三塊銀子,兩大塊,一小塊,兩大塊有六兩多,小塊一兩多,又將小塊帶在囊中,惡淫賊叫道:“老掌櫃,我買一口薄鐵片的刀,交現錢。那口寶刀我先交三兩定銀,明天我再交五十兩紋銀,我再取寶刀。”老掌櫃說道:“我的買賣是現錢交易,概不收定銀。既賣五十三兩,您交五十二兩九錢九分都不行。”淫賊說道:“我並不是不誠心買,我先交定錢,明天一定完全交齊取刀。現在我身上的刀鞘,也放在您這兒作抵押怎樣?”掌櫃的說道:“不行。”惡淫賊道:“得啦,你老人家成全一點吧。”語畢,轉身形向外就走。

惡淫賊出離了鐵鋪,回頭觀看,鐵鋪門上掛著兩塊匾,是聚興成老鐵鋪。看了看門口的情形,心中說道:“鐵鋪老兒,二太爺明天拿五十兩銀子取刀來?今夜晚間入你鐵鋪,一來盜刀,二來與姑娘追歡取樂。”惡淫賊今夜晚間前來取刀,猶如自投羅網一般,淫賊此時淨尋思姑娘貌美,可就忘了三太他們在後頭追下來了。賊人轉身形來到十字街東口,座北有一個茶飯鋪,淫賊此時又渴又餓,賊人來到茶飯鋪,上了小樓。剛出太陽的時候,來在樓上一看,真是高堂滿座。惡賊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跑堂的給沏了一壺茶,淫賊叫道:“夥計,我先喝著茶,你給我配四個菜。我是佛教人,你們這兒沒有貼著對聯,你們這是回回買賣吧?”跑堂答道:“不錯,我們是清真教的買賣。您這就要菜嗎?”跑堂一看惡賊很漂亮,遂說道:“給您配幾個得吃的菜,爆三樣、湯爆肚、溜腰花、炒裏脊,再來一個東瓜片,好不好,您哪?”惡賊連連點頭稱善。工夫不大,惡賊喝了一壺茶,跑堂的將酒菜俱都擺上,方子華有酒想起無酒事,端起酒杯,可就想起姑娘來了。喝著酒,想姑娘拿刀的時候,藕荷衫向外一露,玉腕伸出多長來,雪白粉嫩,誰看見過九天仙女,恰好似月殿嫦娥。惡淫賊在酒樓上酒方入肚,就如同喝醉了一般,愈想姑娘愈得意,喝著酒,用手學鐵鋪姑娘從老頭手裏接刀的式樣,又學姑娘轉身形奔內裏走的架式。惡淫賊這一學姑娘轉身,胳膊肘正碰在跑堂的胸脯子上。跑堂方才在他身旁站著,看他指手畫腳的,跑堂的心中暗道:“這小子別有毛病吧?怎麼剛一喝酒就擠鼻弄眼的?”及至惡賊的胳膊搗了跑堂的一下子,跑堂的可就說了話啦:“客官您有什麼毛病嗎?怎麼神不守舍?”惡賊抬頭一看,自己也笑啦,遂叫道:“堂倌,你不去照顧座,你為什麼在我身旁站立?櫃上這些位吃茶飯的,你單站在我的跟前幹什麼?”夥計笑道:“我們是兩個人伺候座,各管各部分。我這裏今天清靜,他那裏很忙,所以我在這兒伺候您哪。”惡賊一看跑堂說話很和氣,問道:“夥計,我跟你打聽一個買賣,你曉得嗎?”跑堂的說道:“您打聽的誰家買賣呢?華家鎮上的買賣,回回不少,差不多回回買賣我都能知道。”惡賊說道:“有一個聚興成鐵鋪你可知道嗎?”跑堂的說道:“那怎麼會不知道呢?聚興成鐵鋪,跟我們這兒聯號。”惡賊笑道:“他那鐵鋪裏有一個大姑娘,你知道嗎?”跑堂的聞聽,暗道:這小子原來是惦念著大姑娘哪。我看這小子不是好人,我罵上這小子幾句,無故的為什麼打聽人家姑娘?跑堂的尋思至此,遂答道:“您問的是那個大姑娘呀,我跟您將那大姑娘的來曆細說上一說。”惡賊方子華聞聽,又向跑堂的身旁湊了湊道:“願聞願聞。”跑堂的說道:“您不是問那個穿藕荷色衣服的大姑娘嗎?”惡賊說道:“不錯呀。”跑堂的說道:“您今天看見幾次啦?”惡賊說道:“就看見一次。”跑堂的說道:“您要看三次,您這酒就喝不下去啦。您要再看見第二次,就該換鸚歌綠的衣裳了。每日準是三換,晚間換上青衣服青綢子小鞋,俏皮到了極點啦。不但俏皮,姑娘還有點毛病。”惡賊一聽更樂啦,急忙問道:“姑娘有什麼毛病?”跑堂的答道:“姑娘這種毛病怪極啦,看見斯文秀士,無論長得多好,他都正眼不瞻;若是看見輕薄浪子,那算跟姑娘有緣分啦,姑娘一使眼神,您就跟著姑娘走吧。”惡賊問道:“姑娘上哪裏去呢?”跑堂的說道:“鎮店北口有片葦塘子,跟著姑娘到葦塘子裏,不用你自己費事,姑娘就給將底衣脫下來。”惡賊說道:“姑娘還有這個毛病嗎?”跑堂的說道:“可有一宗,姑娘給人脫底衣,可是打後邊脫,脫下來之後,姑娘有一把秫秸棍,全得給他打肛門塞進去。”惡賊說道:“夥計你怎麼罵人哪?”跑堂的說道:“我罵的都不是人,都是禽獸。誰家沒有姐妹?人之父母,己之父母,人之姐妹,己之姐妹。你這麼大個子怎麼長的?打聽人家大姑娘幹什麼?到我們這兒吃飯來,就是財神爺,我們不能慢待了。我明明告訴你,鐵鋪跟我們這聯號,你偏提起姑娘來,說便宜話。怎麼長的?那麼大個子。”惡賊有心要跟跑堂的動武,又一思想,自己命案在身,心中又惦念著姑娘,沒有法子,遂說道:“我不過打聽打聽,你何必這樣強橫呢?”跑堂的說道:“您是財神爺,您吃飯吧。我們犯不上跟您強橫,我們招待的好,你老人家多照顧我們幾次;我們招待不好,你老人家少上我們這兒來。”跑堂的說罷,一甩袖子出離了屋中。工夫不大,惡賊用畢酒飯,將跑堂喚至麵前,問道:“共該多少飯錢?”跑堂的說道:“一吊六百八。”列位,在那個時代,惡賊吃的飯不過該五六百錢,跑堂的一算賬,多算了惡賊三分之二。惡賊並不嫌多,由兜囊中將剩下的那塊銀子掏出來說道:“這塊銀子也就是一兩六七。”跑堂說道:“好吧,給您合錢去。”惡賊說道:“不用找錢啦,剩下是你的酒錢。”堂倌心中暗道:哪找這樣的賤骨頭去?多算了兩倍不嫌多,還給這麼些個酒錢。跑堂的接錢在手,說了一聲“好吧”,連一個謝字都沒有。

惡賊方子華此時心中隻惦記姑娘,走出茶飯鋪,直奔北鎮店口走去,走出北鎮店口不遠,果然有片葦塘子。時當盛暑,天氣炎熱,淫賊一進葦塘子,好似蒸籠一般,采花心盛,哪裏顧的炎熱?將兩截大褂向葦塘子裏一鋪,躺在裏麵睡去。天到午時剛過,惡賊翻身起來,自己喊道:“晚了!晚了!天都亮啦!”細一看天,才午時方過。自言自語說道:“秦始皇修長城,一天七十二頓飯,天都黑不了。”擦了擦周身的汗,複又睡去。天將黑了,工夫不大,淫賊又醒了,翻身爬起,將鐵片刀帶好,火折、問路石、鏢囊收拾已畢,兩截大褂拿著嫌累贅,扔在葦塘子之內,這才出離葦塘,進了北鎮店口。到了鐵鋪門臉一看,擰身形上房,由門臉過了二道腰房,到了中院看觀,高搭天棚,大四合瓦房,五間北上房,五間南上房,東西廂房各三間,各屋俱無燈火。惡賊心中說道:“鐵鋪人睡的很早,正合吾意。”惡賊正思索,忽聽天棚下四五隻大犬狂吠,惡賊一看,皺眉暗道:你這個買賣養活狗幹甚麼?綠林道還怕大狗嗎?惡賊由兜囊中掏出幾個紙包,打開紙包,拿出來一塊藥餅。您道那藥餅是什麼物件呢?本是牛筋、羊筋和上幾宗藥製的,這宗東西犬若吃下去立時麻木,不能鳴吠,總得過一個時辰方能鳴吠。惡賊將藥包打開四五個,散開了扔下去,犬將藥餅吃下去,就不亂吠了。淫賊心中思想:姑娘必在上房屋中。惡賊遂悄悄的來到上房西裏間窗戶外,屋裏沒燈,異常黑暗。傾耳細聽,就聽裏麵有人說話,乃是婦人的聲音,隻聽叫道:“老當家的,早養兒子早得福,早娶兒婦多生氣。大少掌櫃、二少掌櫃和兩房媳婦,淨講究衣服穿著打扮、屋中的陳設。咱設立這兩個小買賣,種幾頃地,倘若年景不好,買賣蕭條,若沒了咱老夫妻,他們怎麼過日子?”就聽老頭子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何用爺娘置馬牛?命裏造就。睡覺吧,叫兒子兒婦聽見不願意,幹什麼!”惡賊聽畢,轉身形又奔東廂房,窗戶外站立了片時,就聽屋中燕語鶯聲說道:“大掌櫃的腦袋一沾枕頭就著,就好似火絨子碰上火鐮似的。你看老當家都偏向小的,二奶奶,二兄弟製衣服,買陳設,老當家看著歡喜,什麼話都不說。”隻聽女子說話,男子並未答話,惡賊一想:“這是大少掌櫃小兩口說話,我進去幹什麼?姑娘必在西廂房。”淫賊遂轉身形夠奔西廂房窗戶外而來,站在窗戶外一聽,就聽有女子說話的聲音:“二爺你成了睡獅啦?你一點精神也振不起來。經手三分肥,大哥經營錢財,哥哥有錢向嫂嫂屋中拿,你全不過問,長此咱們就不用過了。你與老太太說說,咱們跟大娘們分家吧。”就聽屋中男子大聲喊道:“你這不賢德的娘們,離間我兄弟手足之情。再往下說,我打你這個賤人!”賊人在外麵一聽,心中暗道:“多厲害,我可不進去,進去挨打去?我還是找我那心上的人兒去。大概姑娘必在南配房吧?”南配房五間,一明兩暗,一明一暗相連,淫賊在窗外一聽,就聽屋裏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沒有門牙啦。就聽裏麵說道:“大姐姐你今年多大歲數啦?”又一個老婆答道:“我今年還小哪,七十八歲啦。妹妹你多大歲數啦?”這個老婆答道:“六十九歲啦。窮命啊,獨自一人,無倚無靠,伺候人的命,也不死。”淫賊在外麵一聽,心中說道:“我真倒了黴啦,遇著兩個老嫗,全都夠百來歲啦。姑娘必在後院了。”惡賊急得擦拳磨掌,忽聽琴音響亮,惡賊暗道:“撫琴者必姑娘也。”淫賊遂由上房門奔西去,向北拐,來到一個月亮門,乃是第四道院。花園一所,北上房三間,當中石子甬路,六尺餘寬,兩旁栽種奇花異草,琴音由北上房嗚嗚錚錚。惡賊一伏腰,來到竹簾外,上房屋中燈燭明亮,向屋中觀看,姑娘坐在高凳上,茶幾子擺著一張瑤琴,姑娘穿著一身小衣服,頭上歪抓著,正辮子已經散開了,黑真真的青絲挽著一個發纂,翡翠別簪,元寶耳赤金墜圈,大翡翠艾葉,清水臉不施脂粉,一身雙桃紅的小衣服,敞著褲角,窄窄金蓮,賊人一看,俊美異於白晝。撫琴為昭君娘娘寒宮自歎,惡賊自思道:“今日他撫這曲兒,莫非思春?”隻見姑娘未語櫻口動,大概口中含著香砂檳榔呢。列位,康熙年間還沒有青果呢。姑娘撫琴正在高興,欲笑非笑,似語未語。

惡賊看得入神之際,忽聽月亮門南痰嗽,“啊哼”一聲,踢哩蹋啦,向惡賊這邊走來。淫賊一看,正是鐵鋪老掌櫃的,身穿綿綢大褂,伏著腰,提著燈籠,白紙黑字,上寫著“聚興成老鐵鋪”,來到竹簾外止住腳步,叫道:“姑娘,你要好樂,可以白天。你一撫琴,你的大嫂二嫂都願聽你的琴?他們白天俱都異常忙碌,夜間一聽你的琴,白天做活就該打盹啦。況且連櫃上的人也都聽琴睡不著覺。”姑娘聞聽,屋中琴音當時止住。淫賊一看,心說不好,老東西若看見我,必然打我。淫賊遂縱身躥上房,趴伏在瓦壟之內,就聽姑娘說道:“老爺子,你老人家沒睡覺呢?老頭答道:“我睡什麼覺?淨聽你撫琴啦。”姑娘說道:“得啦,不撫琴啦,撫會兒琴還這麼麻煩。”老頭遂轉身形奔前院,進了月亮門,老頭自言自語說道:“姑娘家不知道好歹,黑更半夜撫的那家子琴?擾得大家睡不著覺,白天好耽誤事。”惡淫賊見老者走後,遂由房上縱下,老者並未看見。淫賊再向簾內觀看,姑娘將琴已經收在盒內。淫賊自語道:“我紅鸞星照命,一夜之間刀殺五命,沒有這樣貌美的佳人。今夜得會佳人,這樣富戶沒有丫環婆子,我更得其方便。”又一看姑娘轉身往外而行,木底鞋聲音直響,竹簾一響,由上房出來,將竹簾卷起,用玉別子別好,轉身向南,腳踩江石子甬路走俏步。賊人隱在牆根下扭項南看,姑娘仰麵看天,自言自語道:“今日天氣清和,看五鬥望三曹,紫微星明亮,主於國家之祥瑞。觀七星常旋北鬥,看不見三尺劍,威鎮南陽。”仰麵朝天,向空中觀看。這賊人一聽,心中說道:“姑娘還會天文呢?通達詩文。”又見姑娘用玉腕向空中指道:“一道天河衝鬥牛,東北西南水長流。牛郎織女犯何罪,阻隔條河兩岸頭。一年一個七夕會,夫妻見麵淚交流。神仙都有思凡意……”第八句,姑娘打了一個唉聲,說道:“可惜我也生世秋。”惡賊一聽,心中說道:姑娘心內思春呢。你不用自歎孤枕,今晚就有顛鸞倒鳳之樂。姑娘念完詩句,進上房去了,到了屋中將雙隔扇關閉。惡賊打破隔扇紙向裏觀看,姑娘左手端銀燈,右手掀繡花簾,進東暗間去了。惡賊又向東去,到東暗間窗戶外,舐破東暗間窗紙,向屋中觀看:頂櫃、豎櫃、描金櫃珠翠圍繞,靠南窗戶一張床,在床西麵,山牆靠著一張茶桌,墨玉的麵,楠木框,姑娘銀燈放在茶桌上。床上幔帳是玫瑰紫綢子的,四麵有五色衣綿網子,帳子上麵相襯飛沿,四個竹杆頭上掛著方放蕊的鮮花,冰麝之香,再加上剛放蕊鮮花之味,真是香氣襲人。床上鋪著細藤席,用鬃掃帚一掃床,又拿粉紅撣子將床一撣,把椅枕靠枕繡花鴛鴦枕放好,由被架上抽出閃緞薄棉被一條,抬腿上床,盤腿坐在床上,伸出玉腕,解開腿帶,兩根晶藍帶,兩根雪青帶。惡賊注目觀看姑娘沙木底鞋,腳裹得十分緊。惡淫賊一想,這個佳人若脫了衣服,就好似白羊一般,我有多大豔福啊!賊人看得正在出神之際,幔帳忽然一落下來了,幔帳放下之後,隻隔著看見一個人影兒。惡淫賊心說:“我若看見他脫衣服,身上的肌膚,我就是死了都不冤啦。”就聽裏麵哧啦啦啦響,賊人思索,大概是纏足呢。又一看姑娘分開了幔帳,露出兩隻玉腕,一點頭,噗,將燈吹滅了,屋中黑漆漆連一個人影兒都看不見了。就聽屋中床上咯吱咯吱直響,淫賊心中說道:“姑娘鑽了被窩啦。”又聽“咯噠”一聲,床下一響,淫賊暗說道:這是姑娘將鞋放在床下了。惡賊心中暗想,天氣不早啦,遂取出薰香盒子,將螺絲蓋打開,用火折燃著薰藥,又將螺絲撚好。剛要打薰藥,惡賊自己打了一個寒戰,說道:“幾乎壞了事,我怎麼沒聞上解藥?”遂拿出一塊解藥聞在鼻內,一拉仙鶴尾巴,一股青煙吹向屋中。惡賊心中暗道:怎麼聽不見嚏噴?啊,姑娘本是童女,血氣足,又是個練家子。工夫不大,就聽屋中打一個嚏噴,聲音非常之粗。惡賊心中轉念道:姑娘撫了半天琴,沒有喝茶,喉中幹渴,故此聲音粗。我管聲音粗細呢,長得美就好。惡賊遂用手推窗戶,一看窗戶兩旁有插關,惡賊將插關拔下,按下扇,托上扇,一下腰鑽到屋中。惡賊進到屋中一看,床很大,幔帳小,床還空著一塊地方,有心用火折將銀燈燃著,又怕老頭來了見屋中有亮,將事看破。又一想眼看姑娘脫衣睡覺,又何必點燈呢?但是姑娘昏迷不醒有什麼樂趣呢?回頭一看,桌子上放著一個瓷茶壺,用手一搖壺內還有涼茶,惡賊心中喜悅:真是天遂人願,我上得床去,將衣服一脫,口中含著涼茶,待我將他摟在懷中之後,用涼茶將他噴醒,姑娘也就不能說什麼了。惡賊遂含了一口水,放下茶壺,在床沿上將衣服脫下。惡賊也是被色所迷,聰明伶俐一時蒙住,你倒用火折照一照哇,你再鑽進去。他脫完了衣服,撩開帳子,放心大膽就鑽入帳子之內,掀開了閃緞被子,向姑娘身旁就躺,伸手一摸姑娘,胳膊根子非常之粗,惡賊心中道:姑娘是一個練家子,當然不像平常女子一般,惡賊故不懷疑,放心大膽就躺了一個穩當。又一想,男女交媾不能草率,必須要將姑娘身子放平了。再一摸姑娘的胳膊不但粗,還一胳膊的疙疸。啊啊,老掌櫃一定愛惜姑娘,傳授姑娘武功,這疙疸是練出來的。此時姑娘可就摸著賊的手腕了,賊人暗道:薰迷過去了,怎麼還摸我的手腕呢?啊啊是啦,方才作著詩,是想男子,此時必是心中明白。惡賊正在自己愚弄自己,就見姑娘將惡賊兩隻手腕都拿過去了,惡賊沒有姑娘力量大,順著姑娘的手,就將自己的胳膊背在背後了。姑娘一隻手捋住惡賊兩隻手,姑娘一個張飛大騙馬,騎在賊的腰上,姑娘練就打虎的皮拳,一隻手捋住兩個腕子,一隻手揚起向下就打,打得叭叭山響,就好似擂牛一般。惡賊咬住牙挨打,不敢聲張,若是喊出來,恐怕打鐵的哥們都來拿鐵錘打他。姑娘打人也不言語,由定更多天打到三更已過,打了有好幾百拳。淨打的是背後肉厚的地方。賊人一翻臉,一拳正打在臉麵上,鮮血直流。姑娘打人打得沒有勁啦,姑娘這才高聲喊道:“你跑這兒找便宜來啦?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姑娘他哥哥!”惡賊美大發啦,把好色貪淫之心,打得赴於外國去了。姑娘的哥哥高聲高叫道:“黃三哥、李二哥、侯大哥、賈明兄弟、高恒兄弟,抓住淫賊啦!”外麵十幾位英雄哈哈大笑。大英雄罵道:“憑你這臭賊也敢上姑娘床上來。”伸手一摸賊的十字絆英雄帶,用十字絆捆住胳膊,英雄帶捆住了腿,就聽“叭噠”一聲,將惡賊拋於床下。又道:“眾位哥們進來吧,抓住了臭賊啦。”金頭虎賈明喊道:“華老大,你不開門,我們怎麼進屋呀?”大少爺華智龍皆因在妹妹屋中,穿著一條褲子,全身的衣服小包裹包著放在床底下了。一下腰拿出包裹,打開了包裹來到外間屋,在外間屋中有藤床一張,大爺華智龍打腳布子,穿襪子,上身白綢子小褂,青緞色短靠,挽發際,勒英雄帶,登上青緞子靴子,披好了大氅。金頭虎在外麵喊叫:“華老大!你與采花賊小白臉,兩個人在屋中幹麼呢?”黃三太說道:“賈賢弟你別胡說亂嚷,這是姑娘的屋子。”賈明說道:“姑娘早奔前院去啦,沒在屋中。”黃爺說道:“那也不可胡說。”華大爺衣帽整齊,才將房門開放。黃三太十數位英雄進到上房,點著了字號的燈籠,楊五爺問道:“華大哥,賊人呢?”華爺說道:“在東暗間屋中呢。”楊香五又用火折點著姑娘的銀燈,拿燈來到東裏間一照,采花賊蹤影皆無。金頭虎喊道:“華老大,你要了我們的命啦!”三太忙問道:“怎麼樣?”香五答道:“惡賊蹤影皆無。”老掌櫃的來到東裏間屋一看,叫道:“眾位不要著急,惡賊走不了。人無衣服不能行,鳥無翎毛不能飛,惡賊的衣服家夥全在床頭上呢,大概惡賊走出不遠,大家可以分頭去追。東南上去幾人,西南上去幾人,東西上去幾人,華家鎮正北老夫與寫賬先生去追,本櫃先生也會武學。正北方還是要路,皆因為出去華家鎮三裏多地,有一道橋,此橋乃是必由之路,賊人若打此經過,必然被獲遭擒。”且說華智龍一見淫賊由東裏間踹開後窗戶跑的,大少掌櫃腦筋繃起多高,說道:“這個淫賊真是活該多活幾天,我打了他好幾百拳,還將他捆上拋在地下,我換衣服的工夫,他竟會跑啦。”老掌櫃的說道:“該報不報,時刻未到。他無論怎樣的有本事,他裸體不能行路,你們大家隻管追,絕跑不了他。”說著話,大眾出離了華宅,分頭去追趕采花賊。傻小子說道:“不穿衣服跑的更快,身上輕而靈便。”楊香五說道:“賈明你別挨罵啦。”傻小子說道:“賊因為沒穿衣服,跑出去三裏五裏,看見大戶人家,進去就采花,不更省得脫衣服嗎?采完了花,偷一身衣服穿上就走啦,哪裏追去呀?”

且不言眾人分頭去追采花賊,先表黃三太大眾是怎麼來到華家鎮的呢?原來,在樹林之內,楊香五一躲鏢走了采花賊,金頭虎賈明與楊五爺拚命,非叫楊五爺打這場官司不可。黃三太遂上前勸道:“賈賢弟不要如此,楊香五他還願意放走賊嗎?咱們在這兒口攪無有意味,咱們捉拿淫賊要緊,早拿著一天是咱們大家的造化,省得大家受累。離此不遠東北方有一個大鎮店,名叫華家鎮,咱們追到那裏,若是追不上淫賊,那裏還有恩師的朋友,可以相求幫忙。”於是大家奔華家鎮而來。眾人來到華家鎮上,遂直奔華宅而來,來到聚興成鐵鋪,黃三太叫小夥計給回稟了老掌櫃的,此時老掌櫃在心中不悅,遂問道:“幹什麼的?還來了十幾位。”小夥計答道:“此人二十來歲,俊品人物,他說是十三省總鏢局的,姓黃叫三太,他師傅姓勝名英字子川的便是。”老頭一聽,遂笑說道:“我當是何人?原來是老恩兄之徒兒到了。快去,就說老夫有請。”說著話,由四道院走出來,迎請黃三太等。老掌櫃來到外麵一看,原來是三太、香五、茂龍、李煜等,其餘老美、高恒眾人,老掌櫃沒見過,並不認識,遂由黃三太介紹,叫道:“賈明,這是華四爺華四叔。”賈明一聽,當時就行了一個禮,叫道:“華四叔父,可了不的啦!”華清泉一聽,鬧了一怔,還以為是鏢局子出了什麼事呢,遂問道:“三太賢侄,有何大事?”賈明未等三太說話,遂說道:“皆因為我們大家捉拿采花賊,我跟我三大爺誇下口啦,如若采花賊跑了,刀殺五命欺兄滅嫂的案子,我替采花賊打去。楊香五放走了采花賊,我必得替打這場官司。”說著話,將華四爸的大腿摟住啦:“四叔,您快救我的命吧!”大家一看這個神氣,賈明似瘋如癲,招的大家俱都樂啦。華四爸說道:“賈明賢侄,不要為難,老夫幫忙捉拿采花賊,咱們大家櫃房裏麵談話。”華四爸將眾人讓到櫃房裏麵,小夥計沏了一大壺茶,大家喝著茶,黃三太遂叫道:“侯爺、高恒賢弟,我給你們二位引見引見,這是華四叔。”又指著侯爺對華爺說道:“這是千裏獨行俠侯華璧,侯家集的人;這是高恒,他乃是高竹坡之子。”華四爺與大眾一一見過禮,黃三太又將采花賊的事,本本源源對華四爺談了一遍。華四爺說道:“賢侄你們大家來巧啦,據你所說采花賊的穿著打扮,老夫已經認識此人,大概今夜晚間必到老夫這裏來,拿賊的事情包管辦得到。”

原來,華清泉白天見采花賊鬼鬼祟祟的走了,遂來到後宅埋怨女兒說:“你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家,前邊賣刀你何必出去?那賊看你看得眼睛都直啦。我看惡賊包裹之中有薰香盒子,必不是好賊,一定是采花淫賊。近來外邊傳說溧水縣有刀殺五命的采花賊,大概還許是此人。咱跟你勝三大爺學一回打抱不平,他夜間不來便罷,他夜間若是來,咱將他拿住送到溧水縣,他若不自投羅網就算完事。但是有一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是你到外麵勾引他,他絕不能來。”姑娘說道:“天倫您還埋怨我?您無故的拿寶刀勾引他,不用說是賊人,就是練家子,那有不借寶刀的?賊人今夜不來便罷,若是來了,我用刀剁他,扒了猴囝子的皮。”老英雄說道:“你是未出閨閣的女兒,你焉能跟賊人動手?咱們今夜晚間是放下香餌釣金鼇。你夜晚在四道院,一更來天的時候你撫琴,將他引到屋中,你進到帳子裏麵,叫你哥哥由帳子後麵夾壁牆進去,將你替出去。前院之人知道淫賊進院的時候,叫他們都在屋中說話,惡賊必在窗外竊聽,他一聽不是姑娘,他必奔琴音而來,那時節穩穩當當將他拿住。”老英雄遂打發闔家人等早早安歇,將四條大犬由窩內放出,為的是賊人進院犬吠好知道。老英雄安派完畢,方要休養精神,正趕上三太他們來到,故此將三太他們俱都迎到內宅,將白天賊人買刀的情形跟三太一學說,三太等眾人一聽,俱各歡喜非常。於是從新安置,大媳婦與丫環在東廂房裝夫婦,二媳婦是兩口子在西廂房假裝打架,婆子在南配房明間裝老嫗,黃三太等在南房暗間。老英雄又取出一個白玉瓶,瓶中裝的是藥丸,老頭說道:“此藥乃是當初在鏢局子配的,總沒有用著,配了一料,我與你諸葛道爺、勝三大爺平均分的。此藥無論多少年若不走味氣,俱能應用。賊人今夜晚間必用薰香。”遂叫道:“智龍,你進姑娘房的時候,含上一粒,賊人的薰香就不中用了。”大家商議安排已定,遂各歸房內,單等拿賊。列位,究竟華清泉與勝爺是怎麼回事呢?原來華爺當初給勝爺在鏢局保鏢,走的是北路。華爺為人剛愎自用,惟獨對於勝爺言聽計從,兄弟處在一堆,很合脾氣,遂向北磕頭結為金蘭之好。但是華爺的性情剛愎好殺,在北路走鏢的時候,遇見馬韃子就殺,殺人無數,勝爺一看華清泉與馬韃子結下深仇,恐怕以後華爺喪在韃人之手,遂將華爺的職務給取消啦。彼時鏢行非常富裕,給了華爺不少的銀子,連華爺自己存的錢,也就夠過的了。勝爺遂對華清泉說道:“保鏢為生,是一個最危險的事,我弟與韃子結下不解之仇,將來恐怕出了什麼危險。哥哥的意思,打算叫兄弟你回家,置買田園,開上一個買賣,樂其晚年,家庭幸福享受享受。”華爺一看勝老者言出於衷,並不推辭,遂將銀兩收下,收拾行囊,來到華家鎮落戶。先是華大少爺、華二少爺俱都練金鍾罩,不娶媳婦,老頭子一看,他們二人若俱都練金鍾罩,我華門豈不絕嗣嗎?練金鍾罩都是童子功,不能破身。於是遂叫大少爺娶妻,叫二少爺練金鍾罩,無奈哥倆全不聽,老頭子沒有法子啦,遂給兩兒子都娶了媳婦了。二位少爺都有妻子,遂將金鍾罩的功夫都扔啦,故此大少爺智龍胳膊上練得還有大疙疸呢。淫賊被色所迷,摸著胳膊上的大疙疸還不醒悟,這就叫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說那淫賊是怎麼走的呢?皆因為大少爺捆賊人的時候,用的是十字絆英雄帶,那十字絆英雄帶乃是絲線的,大少爺捆完了在外屋換衣服的時候,賊人遂將扣退下來啦,皆因為絲線扣緩。大少爺打賊人的時候,打的是肉厚之處,雖然打得不輕,但並未打他的致命處,故此賊人將繩扣鬆開,由後窗戶逃走,當時華大少爺若不是穿衣服耽誤工夫,賊人可就跑不了啦。賊人這一跑,華老英雄吩咐眾人,四出拿賊。那賊人走的時候,裸體跣足,腳上並且還有帶手,跣足呱噠呱噠直響,賊人赤條條,猶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躥房越脊,奔西北而逃。走出不遠,將足掌之皮俱都磨破。跑到南鎮店口,將臉上的血跡用手擦了一擦,來到樹林叢中。自己伸手一摸,背後傷甚重,賊人思索,周身上下無條線,少時天光一亮,這叫什麼樣子?再說馬快班頭鏢行之人,捉拿甚緊,想我是何等的身家,落得這樣景況,隻鬧得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悔不該又到鐵鋪去找便宜。黃三太他們必追逐於我,赤條條我向哪裏去奔?在樹林中歇息歇息,又跑出一裏之遙,賊人自覺腳掌疼痛,自己又一思索,兩夜一天,在飯鋪喝了幾杯空心酒,尚且未吃飽飯,腹內無食,身上無衣。在我家中三伏天,白綢子褂褲,尚且還穿大氅,此時落得大光溜,寒風刺骨。鬥毆打傷,當時氣攻著不覺疼痛,此時氣也不攻著啦,身上可就疼起來啦。又紮掙著跑半裏多地,賊人直打寒戰,抬頭一看,有一片樹林子,遂進了樹林子。進了樹林子風更大,刮的是東風,賊人遂找了一棵大樹,蹲在西麵避風。賊人正在為難之際,真是愁煩人巧遇愁煩人,此時有一人,坐在一塊臥牛青石下,唉聲歎氣:“唉,露多大臉現多大眼,五天的期限,叫我哪裏去找?踏破鐵鞋無覓處。現在將我家中老少收在獄中。唉,天啊。”此人正在歎氣,就聽樹林子東邊有人叫道:“好冷的天哪!”此人站起身軀,一看樹林西邊,有一人赤條條,此人說道:“朋友,你好賭錢也留條褲子。”淫賊說道:“我不是耍錢的,我是保鏢的。皆因為我脾氣不好,我們保鏢的是四個人,他們夜間要將我害了,將我四馬倒攢蹄捆住,他們一看天光尚早,將我拿被子蓋好,也是我命不該絕,他們都睡著啦,我將繩扣退開,我一時情急,沒顧拿衣服。”此人一聽說道:“好厲害保鏢的。朋友你貴姓啊?”賊人說道:“我姓方。”此人一聽,打了一個冷戰,說道:“你不是溧水縣的方二少爺方子華嗎?”賊人說道:“不錯,我就是方子華。”此人說道:“我與令兄是莫逆之交,你這樣上下無條線怎麼走啊?”賊人說道:“既然是朋友,您得救我。您有富餘衣服,您送給我一身,必當重報。”此人說道:“巧啦,我那邊有一小包袱,裏麵有的是衣服。您跟我到那邊,穿衣服去吧。”賊人此時踉蹌而行,隨著此人來到臥牛青石旁,就見此人說道:“你還打算走哇?溧水關廂刀殺五命、滅兄殺嫂、紮傷侄子,縣太爺派我捉拿,因為拿不著賊人,將我合家大小俱都下在囹圄。頭一次打了我一千板子,二次打了我一千六百板子,此次五天期限看看要滿,我正在為難發愁呢。你哪裏跑?我就是三班都頭黃士榮,你請打這場官司吧。”淫賊聞聽轉身就跑,三班都頭隨後提刀就追,賊人光溜赤足跑得更慢,走出幾十步去,被三班都頭黃士榮趕上,照定右肩頭,用刀背盡力一砸,將賊人砸倒,班頭用磕膝蓋一頂賊人的後腰,伸手抄起賊人的右腳,賊人的腳麵一挺,將賊人右腳大筋挑斷,又將左腳大筋挑斷,將賊人的兩個膀子也給卸了,遂說道:“冤家你跑吧。”轉身走到臥牛石旁,由小包袱裏麵取出繩子,將賊人五花大綁捆好了。

正在此時,就聽麵前有人喊道:“咱看看在這個樹林子沒有,這小子準得在樹林裏。”班頭抬頭一看,隻見前麵來了十餘人,內中有一個梳衝天杵小辮的,班頭心中暗想:不問可知,這群人一定是賊的餘黨。見眾人來至切近,班頭遂站定身軀,刀向懷中一抱。此時金頭虎看見賊人在地下爬著呢,遂說道:“淫賊睡著啦?”黃三太說道:“你別胡說啦,還有這樣睡覺的?”傻小子說道:“黃三哥,你看這小子,一定是賊的同夥,抱著刀直不含糊。”說著話,三班都頭來到黃三太跟前,躬身施禮說道:“您貴姓啊?為什麼來到此處?有何貴幹?”黃三太遂答道:“愚下姓黃名三太,十三省總鏢局勝三爺是我恩師。不知道您貴姓高名?”三班都頭聞聽此言,將刀當啷啷拋於塵埃,向前施禮說道:“愚下不知,多有得罪。愚下乃溧水縣三班裏一分當差的,今天走在樹林,一時心中為難,正在樹林內臥牛青石上歇息,巧遇采花賊方子華。多蒙眾位的幫助,幸將淫賊拿獲。”黃三太說道:“我們追賊已經一天一夜啦。由打蕭金台我之恩師,將賊人引下山來,在樹林中動手,我之恩師有命令不許傷損賊人,賊人打了一鏢,複又逃至華家鎮,多蒙華老員外幫忙,夜間設計拿賊,華大少爺打了賊人三百餘拳,將賊人捆綁好啦,不料想賊人又趁隙脫逃,在此樹林閣下巧遇,不然閣下一個人也是拿不著此賊。”三班都頭聞聽,心中這才明白賊人後背的傷痕。三班都頭黃士榮對三太說了不少的場麵話。三太說道:“淫賊若是被我們拿住,我之恩師有言,也將淫賊送到三班裏去,然後交縣太爺升堂,我們鏢行的人並不見官,為的是除害救民。既然被閣下拿獲,這就更好啦,省得我們拿住還得我們往貴縣送。”三班都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交了差以後,我必到十三省總鏢局登門拜謝勝老達官。現在我這是美差,一交差諸事全完,保住了七品縣令,救了我合家大小,都是眾達官爺的力量。”語畢,竟將賊人扛起就要走。三太說道:“貴上差且慢,淫賊現在上下無條線,您扛起來就走,溧水縣離此數十裏,您扛得到嗎?再說溧水縣刀殺五命的案子闔縣皆知,一聽說破案啦,誰不爭先來看,看熱鬧的少男少婦都短不了,淫賊赤身露體,那是什麼樣子?再者於造化上也有關係呀。您要有富餘衣服,您給他穿上一身,您若沒有衣服,我將我裏邊的衣服脫下一身來,給淫賊穿上。”班頭黃土榮聞聽也樂啦,說道:“我是拿著淫賊歡喜得糊塗了,多虧您提醒了我,要不然這是甚麼樣子?我那邊小包袱裏有衣服。”語畢,走到臥牛石的西邊,將小包裹取了來,打開包裹拿出一身月白色的單衣服。班頭出來辦案,乃是有期限的,不到期滿不能回去,所以帶著便衣。將衣服給淫賊纏在身上,將刀拾起來,小包裹挎在身上,將惡賊複又扛起,來到華家鎮找了地方,雇了車將惡賊拉到溧水縣下在獄中,暫且不提。

且說黃三太等大家回到華家鎮,見了華四爸,又與華老太太都見了麵,大家用過了酒飯,告辭華四爸,眾人回歸鏢局子。走著道,傻小子樂,由鼻子裏直冒泡。楊香五生氣。為什麼香五生氣呢?要是拿不住淫賊,傻小子就宰楊香五。大家順著大道正向前走,離鏢局子約有三二裏地,楊香五向前一看,前邊有二人,離著眾人約有十幾丈遠,這倆人穿著打扮特別,一個身高六尺多,一個身高約有五尺。身高六尺的這人,青絹帕繃頭,絹帕上青氈帽青緞子沿邊,青棉袍,紐子沒扣著,裏麵青小棉襖,十字絆英雄帶,青布棉袍,白襪子也是棉的,棉鞋。身高五尺這位,灰棉袍,灰氈帽,灰小棉襖,棉鞋棉襪子。這二人挨肩向前行走,每人背後背著包裹,看光景包裹一個輕,一個重,不像良民走路。這二人走得甚快,鹿伏鶴行,楊香五這麼一看,就知道這倆人必不好鬥。冬天要穿單的,夏天要穿棉,這路人很奇特,我鬥不了這倆人,我叫傻小子挨頓打吧。楊香五叫道:“賈爺。”賈明答道:“真爺嗎。”楊香五說道:“我不跟你玩笑,拿住采花賊你歡喜不歡喜?”賈明說道:“我歡喜。”楊爺又說道:“你猜我呢?”賈爺說:“我管不著你呀。”楊爺說道:“你也就是欺辱我姓楊的。”賈明說道:“誰都是一樣。”楊爺說道:“誰都一樣嗎?你敢鬥鬥前麵走道的那兩個人嗎?”傻小子抬頭一看:“原來是兩個漢奸。”楊香五說道:“你也就是慢慢的叫漢奸,你敢大聲的叫漢奸嗎?”賈爺說:“不但大聲喊叫,我還得追他倆,若不追他倆人喊漢奸,我就是匹夫。”黃三太說道:“楊五弟,你別叫賈賢弟惹禍。”楊香五說道:“黃三哥,你別管,叫他挨頓打,我好出出怨氣。”楊香五與三太說著話,傻小子緊向前跑,距離前邊那二人約有七八步遠,大聲喊道:“漢奸!”前邊那二人仍然向前行走,並不答理,不知道後邊是誰與誰玩笑呢。傻小子說道:“嘿,我說穿棉袍戴氈帽的,這麼熱的天,穿單衣服還流汗呢,你們穿棉的,不成了漢奸嗎?別走啦,再走要撒鷹啦,我要放槍啦。”二人一回頭,那穿青的說道:“你管得著嗎?”賈明說道:“為什麼大熱天你穿棉袍?”那人答道:“我們願意。”金頭虎說道:“我專管十三省漢奸。”那人問道:“你姓什麼?”金頭虎答道:“好老爺姓賈叫賈明,人稱恨地無環鐵霸王。你是幹什麼的?”那人答道:“二太爺姓謝,名叫謝洪山。我奉我嫂夫人之命,千裏尋兄,去找哥哥。”賈明說道:“你不用找啦,你哥哥歸位啦。”謝洪山問道:“我的哥哥什麼病?”賈明說道:“皆因為南北英雄會,林士佩聘請綠林道,我勝三大爺赴南北英雄會,林士佩要與我勝三大爺動手,你的哥哥不含糊,要跟我勝三大爺比試,我勝三大爺焉能與他動手?遂命我黃三哥與他較量,我三哥佯輸假敗,給你哥哥一鏢,後又跟著一刀,將腦袋劈開了,你哥哥就歸了位啦。你要不報仇還罷了,你要報仇,你就找他罷。”說著即指黃三太。謝洪山說道:“此人就是黃三太嗎?”三太此時說不了不算,遂答道:“問你家黃三太爺卻要怎麼?”謝洪山遂回頭叫道:“鹿兒!還不捉拿三太小兒,與你家大主人公報仇雪恨!”那穿灰的聞聽,透亮出釘釘亮銀狼牙棒。列位,狼牙棒這宗兵刃最厲害不過,專能克三節鞭、九節鞭、白蠟杆子、單刀花槍。鹿兒亮出兵刃叫道:“三太小兒!你們爺們有多大本事,為何將我家大主人公害了?”黃三太向來不讓人,甩了大氅,亮出單刀,說道:“謝洪山既然是你的大主人,你一定與他同黨,也不是好東西,你也是前來送死。”語畢,亮刀就照定鹿兒剁去,鹿兒不慌不忙,刀離切近,一歪身軀,用狼牙棒一捋黃三太的刀背,又一棒照定三太手腕打去,三太欲要躲閃,已經來不及了,竟將單刀鬆手,當啷啷一聲響,單刀出去多遠。楊香五大眾一看,隻嚇得魂飛千裏,就知道這小孩有點能為。黃三太的刀撒手,並不逃走,黃三太心有老主意:我們爺們有高招,可以用鏢打他。黃三太遂伸手由囊中取鏢。列位,聰明反被聰明誤,黃三太與敵人對麵,敵人能夠容他取鏢嗎?謝鹿一看三爺取鏢,大怒,說道:“你又拿鏢哪?你將我大主人用鏢打死,你又拿鏢打我嗎?”遂叫道:“小兒三太著棒吧!”說著話狼牙棒就過來了。黃三太剛登鏢,還沒取出來呢,狼牙棒雙鋒貫耳,照著三太兩太陽穴就過來了。三太此時躲狼牙棒,可就低頭不及,雙棒將三爺的壯帽夾住,狼牙棒向懷中一帶,壯帽落於塵埃,發髻篷鬆,竟將三太的眼給遮住了,三太的鏢也顧不得向外登了,隻好閉目等死。謝鹿可得手啦,狼牙棒杆照定三太就砸。為什麼三太不跑呢?皆因為同著眾人,要是一跑,將來叫大家議論,所以寧死不跑。狼牙棒尚未落下,小毛遂楊香五可就縱過來了,楊五爺喊了一聲:“毛賊不要發威,楊五爺過來了!”照定謝鹿咽喉就是一刀。楊香五說著話,一連氣就是幾刀,謝鹿此時可就顧不得用棒去砸三太了,隻可與香五動手。楊香五竟這樣救了三太好幾次。黃三太一看,楊五爺與賊人動了手,自己得了性命,遂長歎一口氣,將發挽了挽,戴上壯帽,拾起單刀插於背後,站在大眾跟前給楊香五助威。楊五爺與謝鹿二人見了十幾個照麵,楊香五拿刀一紮人家華蓋穴,謝鹿的棒將楊五爺刀捋住,楊香五撒手扔刀,甘拜下風。列位,人有賢愚好歹,木有花梨紫檀,黃三太寧死不跑,楊香五跑得可快,撒開腿向回就跑。那賈明一看可就樂啦,遂說道:“小子,楊香五貪生怕死,畏刀避劍。”楊香五瞪了賈明好幾眼,心中暗恨賈明。謝鹿並未追趕香五,大聲喊道:“那位不怕死?請過來比賽輸贏!”好貨就怕樣子比,張茂龍一看師兄弟敗回來兩位啦,要是不過去還等待何時?這才向前報了名姓,一抖練子錘就打。謝鹿接架相還,二人見了五六個照麵,謝鹿將張茂龍練子錘捋住,向懷中一帶,張茂龍身不由己,鬧了一個爬虎,站起身軀,甘拜下風。邱成一看,甩大氅亮刀,報了名姓動手,三個照麵敗回。魚眼高恒見邱成敗回,亮出兵刃,未及五個照麵也敗回來了。眾人與謝鹿動手,俱都甘拜下風,隻有金頭虎賈明、紅旗李煜、千裏獨行俠侯華璧三人尚未動手。侯華璧一看,眾人俱都不是賊人的敵手,遂抖九節練子槍,與謝鹿動手。侯爺與謝鹿見了二十餘個照麵,侯爺的練子槍也被狼牙棒捋住,侯爺一看,心中暗道:“不好!”撒了練子槍,甘拜下風。十位敗了八位,尚有李煜與賈明二人未曾動手,賈明樂啦,說道:“小子,是我遇著,沒有好鬥的,又要包了兒。”楊香五大怒,叫道:“歐陽賢弟,拾刀來剁他!大家是甘拜下風,他倒笑啦。”歐陽德與楊香五拾刀,謝洪山並不理會,心中說道:“你們就是拾起刀來,也是自傷和氣。”楊香五瞪著眼,歐陽德生著氣,直奔賈明而來,歐陽德大罵不絕聲:“宰你個王八羔子!臭豆腐!”楊香五叫道:“賈明,今天我跟你誓不兩立!”金頭虎說道:“楊香五別動手,臭豆腐別剁人,有能為跟人家打去。打不過人家,找我幹什麼?軟的欺負硬的怕呀?”楊香五說道:“禍是你惹的,人家走好好的道,你管人家叫漢奸。惹完了禍,我們都被人家戰敗啦,你不去打仗去,你為什麼還樂呢?”賈明說道:“誰不打仗?”楊香五說道:“你不打仗。”傻小子說道:“我是大將督後陣,你們全不是人家敵手,看我的。”楊香五叫道:“歐陽賢弟,看他敢打仗去,就不必剁他。”金頭虎賈明遂將大氅脫下,亮出一字镔鐵杵,直奔謝鹿而去。謝鹿正在洋洋得意。您道,賈明怎麼敢過去呢?眾人都以為金頭虎真傻,其實他並不傻,他是裝傻。他知道若是不出去動手,楊香五、歐陽德一定剁他,就是有橫練剁不死,衣服也得壞了,金頭虎不得已過去。賈明來到謝鹿眼前,裝沒看見,竟向謝鹿身旁走去,離著切近,謝鹿高聲叫道:“站住!”金頭虎說道:“別喊,把我嚇著呢!”謝鹿一看傻小子,幾乎笑了,一看傻小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三尺多高,二尺來寬,一尺多厚,紅眼邊,爛眼圈,一臉的大麻子,一身青緞子衣服。謝鹿問道:“你幹什麼來啦?”賈明說道:“跟你打仗。”謝鹿說道:“你不用傷和氣,你這個樣的有什麼能為?”金頭虎說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謝鹿說道:“報出你的名姓,我手下不死無名之鬼。”金頭虎說道:“方才不是報了姓名了?姓賈名明,人稱恨地無環鐵霸王。蓮花峪赴過南北英雄會,打死梅花鹿,力劈土豹子,你怕不怕?”說著話,照著謝鹿咽喉就是一杵。謝鹿心中暗道:“這小子說好話就動手。”遂用狼牙棒接架相還。傻小子三十六招,一杵緊似一杵,二人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別看金頭虎長得不好看,能為還是真不含糊。可有一宗,招數少,就是敵人有托天的能為,賈明的三十六杵不用完了,也贏不了賈明。千佛山真武頂老和尚傳授金頭虎八年功夫,就是這三十六杵,三十六手羅漢拳,千招會不如一招熟,他每日三十六拳,三十六杵,總得練八回,若是知道他的好贏他,不知道的一看就得嚇一跳。知道他根底的,他用招時別打他,淨躲他,單等他三十六杵完事再打他,他就一招也沒有啦,向來他是馬後鬆,三十六杵完事,老太太熬粥混攪合。金頭虎走行門,遛過步,一招一招如同得著理一般,那一招那一式,都是地方,謝鹿還真嚇了一跳。謝鹿心中說道:“這麼一個醜鬼,這樣好能耐,大概這小子得有八百回合的能為。”列位,就是三十六招,多一招不會。謝鹿可不知道,謝鹿貓躥狗閃,兔滾鷹翻,閃躲騰挪,金頭虎三十六杵不會兒完事,一點拿手也沒有了,遂喊道:“我急啦!”照定謝鹿麵門就是一杵,謝鹿用狼牙棒一架,金頭虎撤杵就跑,叫道:“回頭再見!”謝鹿將棒交於左手,向囊中伸手,掏出一個紗布口袋,這紗布口袋長四寸有餘,粗似鴨卵一般,金頭虎正向回跑,抖手就是一紗布口袋。黃三太看得真切,大眾並不害怕,知道賈明刀槍不入,什麼暗器都不懼的,焉知道紗布口袋厲害,正打在賈明脊背上,就聽“噗哧”一聲,紗布口袋順著金頭虎後背落於塵埃,此時賈明躺在塵埃,周身麻木外帶著疼痛,母狗眼直流淚。列位,這個紗布口袋乃是謝家獨門的暗器,名叫子午斷魂沙,口袋裏麵有藥,打在人的身上,藥力可以走骨肉,若是冬天棉衣厚,就得向手上或臉上打。金頭虎這一躺在地下打滾,謝鹿舉起雙棒照定賈明頭上就砸,李煜一看不好,抖練子槍接架相迎。楊香五、歐陽德將賈明攙起來,紅旗李煜說道:“謝洪山,你要不報仇,哈哈一笑;你要一定報仇,我紅旗李煜也不是好惹的,就憑我這對練子槍、三隻金鏢。”謝洪山說道:“謝鹿別聽閑話,拿他。”李煜說道:“你主仆這是要自找其禍,你也沒打聽打聽,我師傅神鏢將勝英三隻金鏢壓倒綠林,甩頭一子橫行天下,魚鱗紫金刀誰人不知?你看看十三省總鏢局就在眼前,十三省總鏢頭名揚天下,謝鹿你來看,勝爺來啦。”謝鹿一回頭,李煜抖手一鏢,正中謝鹿哽嗓咽喉,謝鹿翻身栽倒。

謝洪山一看,哇呀怪叫,說道:“這都是你師傅傳授你們的?”謝洪山閃棉袍亮出鳳凰雙輪,這宗兵刃是短兵刃,杆有鴨卵粗,專捋敵人的兵刃,輪頭是一圓圈。李煜雙練子槍向上一遞,謝洪山用輪杆一繃,李煜就覺著虎口發麻,往後倒退。歐陽德與楊香五攙著賈明溜達,賈明說道:“決跑吧,三十六招,走為上策。”黃三太說道:“多現世。”賈明說道:“現世就是咱們知道,別人還知道得了嗎?”千裏獨行俠侯華璧與紅旗李煜二人,兩雙練子槍,車輪戰,與謝洪山動手,這邊歐陽德、楊香五架著金頭虎就跑,眼看追上,楊香五說道:“賈明咬著牙緊走,要追上。”金頭虎用力緊跑,跑出有半裏來地,侯爺叫道:“李賢弟,扯乎。”扯乎就是跑。謝洪山說道:“謝二爺必當刃刃誅絕。”看看又要趕上,侯、李二人又迎上去抵擋,如此三次,已然跑到十三省總鏢局。楊香五叫道:“趟子手,長箭手,削刀手,若有穿青棉袍的來到鏢局子,別叫他進來。”楊五爺、歐陽德等眾人遂進了鏢局子,楊香五來到裏麵,勝爺一看楊香五蓬頭垢麵,遂問道:“你們十個人都回來了?”賈明喘著說道:“三大爺不好啦,我們在路上遇著兩個穿棉袍的在前麵鹿伏鶴行,楊香五罵人家。”勝爺道:“楊香五雖討人嫌,他也不至於無故罵人,許是你罵人家吧?”金頭虎說道:“可不是我嗎。”勝爺問道:“你問他姓什麼沒有?”金頭虎說道:“他姓謝名洪山,還跟我轉文,他說千裏尋兄,我說你不用尋啦,他早歸位啦。”勝爺說道:“刀劈謝洪亮可提不得。”金頭虎說道:“我告訴他啦。”勝爺說道:“人家答應嗎?”賈明說道:“哪答應啊?動手都叫人家打敗了,全輸給人家,最後紅旗李煜說詐語,就說三大爺您來啦,謝鹿一回頭,李煜一鏢正中謝鹿哽嗓咽喉。謝鹿先打了我一紗布口袋,正打在後脊骨上,就覺著周身癢癢難受。謝洪山就急啦,亮出雙輪就追我們,李煜跟侯華璧倆人擋著謝洪山,我們才跑回來了。外邊已經埋伏下,削刀手、趟子手、弓箭手,不叫他追進來。”勝爺說道:“他要知老夫之名,他也就走了。”金頭虎說道:“不會走,現在準在外頭罵街呢。”爺兒幾個正說著話,趟子手進來報告:“現在門外有謝洪山,自稱謝二太爺在門口大罵,他說叫將黃三太等獻出,在鏢局子門口碎屍萬段,要是遲延,他殺進鏢局子,雞犬不留。”勝爺說道:“好一個坐地分贓的賊首!久慣殺人放火,敢在十三省鏢局子潑口大罵。”勝爺又一思索,現有兩條命案,我給他幾句好話,堂前生瑞草,好事不如無。遂說道:“撤去長箭手。”勝爺來到門口,叫道:“原來是十二連橋趙北口謝二當家的,謝二寨主。”這話乃是兩說著,二當家的是抬舉他,二寨主原本表明他是一個賊。謝洪山將雙輪向兩下一分,說道:“你就是老勝英?你可聽你手下餘黨告訴於你?你把紅旗李煜、黃三太捆出來,二太爺將他碎屍萬段。一不許你求情,二不許你哀告,不許你啼哭,二太爺將他二人碎屍萬段。如有半字遲延,將你保鏢的輪輪斬盡,刃刃誅絕,火焚十三省總鏢局。”勝爺叫道:“謝二寨主!人死不能再生。要將我徒弟李煜、三太亂刃分屍,令兄貴駕也活不了哇。二寨主,你若有惻隱之心,叫我徒弟李煜、三太跪在二寨主麵前,我再煩請十位八位朋友,將貴駕與令兄屍骨送回原籍。我雖然是窮買賣,花多花少全是我的,我再拿出七百兩八百兩與令嫂守節之用。如二寨主以為麵上不好看,無有光彩,我再約出朋友作為了事的,押靈送回十二連橋趙北口。”謝洪山說道:“千餘兩銀子買兩條人命?二太爺家裏銀子上鬥量,何希罕你的七八百銀兩?你要想了結,有三件事,你能辦到就算成。”勝爺問道:“哪三件?”謝洪山道:“頭一件,叫我哥哥與謝鹿複生;第二件,將紅旗李煜、黃三太剁成肉泥;第三件,你要不依二太爺要求,刀刀斬盡。”勝爺說道:“謝洪山,你殺過人沒有?”謝洪山說道:“二太爺時常殺人,二太爺若是搶人財物,他若哀求,二太爺就殺。”勝爺說道:“你殺人償命嗎?”謝洪山說道:“二太爺向來殺人不償命。”勝爺說道:“你殺的都是行路君子,奉公守法的良民,尚且不能償命,我們殺賊非償命不可?依我良言相勸,怕是你也要跟你哥哥學,動手時收招不住,爾有性命之憂,你三思之。”勝爺遂甩大氅,飄銀髯,背後抽出魚鱗紫金刀,就要刀劈謝洪山。背後閃出一人,口中叫道:“勝三哥!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小弟服其勞。勝三哥,小小毛賊,何足道哉!”勝爺一看,乃是神刀將李剛。勝爺叫道:“四弟過來。”神刀將李剛走至在勝爺跟前,勝爺說道:“四弟,但得容人且容人。”李四爺答應一聲,直奔謝洪山而來。謝洪山遂說道:“你乃是勝老兒的替死鬼,通上名來。”李四爺微然一笑:“毛賊,我少居逢虎山學藝,與我勝三哥共處,你不認識神刀將李四爺?”謝洪山說道:“先殺李剛,後殺勝英。”鳳凰輪挾肩帶背奔李四爺砸去,老英雄反手揠刀,用刀背蔽住鳳凰輪,就聽當啷一聲響,將李四爺的刀繃起二尺餘高,兩條輪杆一繃,足有三百斤的力量。李四爺暗說道:“無怪我黃三太賢侄大眾敗於毛賊之手,若論力量,連我也不是此人敵手。”列位,李四爺的刀法純熟,要不然還真不是賊人的敵手。二人各使平生的學業,勝爺與聾啞仙師、諸葛道爺觀陣,年青的都在三老者背後。勝爺對諸葛道爺說道:“若非李四爺,還真勝不了賊人。”道爺說道:“李四爺體胖,戰長了也不是人家的敵手。”戰到五六十個回合,李四爺且戰且退,謝洪山使了個野馬分鬃式,向前跟步。向前跟步者得利,向後倒退者不便,李四爺向後退著,腳下一滑,身體向後仰,反手甩刀,將刀扔在左大腿旁半尺有餘,刃向外,直挺倒在平地。謝洪山一看李四爺倒下,真是得理不讓人,雙輪照麵門剁去。李四爺躺在平地,謝洪山奔李四爺砸去,必得下腰,兩腿向兩旁分。李四爺為什麼叫神刀將李剛呢?原來是地躺刀有絕藝。李四爺見賊人奔自己而來,遂左手一按地,兩足跟著一蹬地,使了一個鯉魚打挺,人未起刀先起來啦,躥在賊人襠內,撩襠一刀,就聽哧的一聲,賊人翻身栽倒,大腿劈下一條來。老英雄翻身縱出圈子外,說道:“坐地分贓的毛賊,何足道哉!”勝爺說道:“四弟你這是何苦來呢?一句話未曾說,你就將他用刀劈了,倘此賊若有後人,豈能與姓黃的善罷甘休?你是給你侄子了事,還是給你侄子結仇?”人死不結仇,勝爺叫道:“三太!叫老趟子手,將謝洪山成殮起來,將謝鹿也搭回來成殮,在西院牆外將材停妥。謝家若有報仇的,咱們再接著。”

且不言勝爺埋怨神刀將李四爺,單表淫賊方子華被班頭黃士榮拿住,知縣坐了大堂,淫賊自知難逃法網,將刀殺五命、采花滅侄、欺兄殺嫂之事一一招承。按說這宗大罪彌天的案子,知縣應當奏聞當今,接著當今萬歲回批,再依國法治罪,現在因為王羲王大人,乃是奉旨欽差,代天巡守,先斬後奏,這宗案子正管。知縣遂將方子華的罪狀,呈文送到江寧縣,案院衙門接到公事,將惡賊方子華提到天寧縣,欽差大人過了一堂,遂將方子華定成剮罪。大清國的法律,非當今皇上不能定此重大之罪,欽差王大人代天巡守,先斬後奏,所以才能定惡賊方子華的罪孽。方子華的罪孽定出之後,黎民百姓們可就都知道了,皆因為欽差過堂,僧道俗、三教九流、黎民百姓可以任意觀看。黎民百姓這一喧嚷,可就將信傳到鏢局子去了。神刀將李四爺劈完了謝洪山,勝爺對大眾說道:“從此閑事不管,安心作生意。我已經將就木之人了,為管閑事,給小弟兄們結下不少的冤仇,這是何苦來呢?像謝洪山這宗事情,本是由三太身上所起,將來謝家若有後人,豈不找三太報仇?別看是李四爺劈的謝洪山,李四爺與我都這大年歲,他們就是找老弟兄們報仇,也未必能報得了呀。從此再也不管閑事了。”大家正在閑談之際,就聽外麵傳說,江寧縣明日剮萬惡滔天的淫賊方子華。勝爺遂對諸葛道爺說道:“蕭金台的賊人追下山來,我迎去之時,他們又返回去了,我遂回了鏢局子。為此賊幾乎與蕭金台的賊人鬧出是非來。凡事要有始有終,江寧縣剮淫賊方子華,恐惡賊尚有餘黨搶劫法場,咱們去十位八位的暗中保護法場。”諸葛道爺答道:“三弟,這倒不必,淫賊這宗案子,決沒有劫法場的。願意看熱鬧,倒可以同黃三太他們去看熱鬧。”勝爺聞聽點頭稱是。第二天師徒數人直奔江寧府法場而來,在路上就聽黎民百姓傳說,勝三爺的公德太大啦,采花賊方子華若不是鏢局子出來捉拿,咱這一方大姑娘小媳婦連門都不敢出了,看見就得采花。勝老鏢頭真是給百姓們造福,除惡安良。道路之上三三兩兩,莫不談道勝爺師徒之德。勝爺與三太等來到法場,見人山人海,將法場圍的水泄不通,皆因為這宗案子,百八十裏地的人都來看熱鬧。勝爺師徒數人來到法場,工夫不大,就見西北角上一陣大亂,勝爺以為是劫法場的,按魚鱗紫金刀,直奔西北方而來,三太等小弟兄在後跟隨。來至切近一看,原來是方大爺子榮,帶著茂兒前來祭奠方子華來了,監斬官不叫進法場,子榮大先生大哭。勝爺一見子榮大先生,遂上前相勸。子榮一看,原來勝爺到了,遂叫道:“勝老達官,我父子前來祭奠,監斬官不叫進法場。求勝老達官的情麵,給求一求監斬官,容我父子與子華活見一麵,這個事情非你老人家不可。”勝爺聞聽,打了一個唉聲,遂來到二位監斬官麵前說道:“求二位縣太爺賞給愚下勝英一個麵子,容大先生父子進法場見方子華一麵。”二位監斬官,一位江寧縣知縣,一位是溧水縣知縣,一見勝爺求情,二位知縣心中暗想:此案原是鏢行給辦的,就是欽差大人在此,也得給勝老達官一個麵子。二位知縣思索至此,遂說道:“這宗案子實在不能容他進法場,倘若出了差錯,誰人擔待得起?”勝爺說道:“二位大人念方門乃是詩書門第,大員外方子榮修橋補路行善之人,二位大人行一方便,願二位大人輩輩居官,子孫榮盛,求二位大人格外施恩。”勝爺語畢,控背躬身與二位縣太爺施禮,二位知縣趕緊還禮,說道:“若是別人定然是不成的,你乃是此案原辦,就命他父子前來祭奠吧。”大先生與茂兒遂進了法場。一見淫賊此時已經昏迷不醒,大先生一看,當時也昏迷過去。遂將大先生叫醒,淫賊被茂兒呼喚也蘇醒過來,隻見淫賊涕淚雙流說道:“茂兒,你尚在人世?叔父不仁,禽獸不如,一言難盡了。但願吾侄孝順雙親,光大門楣,不仁的叔父死有餘辜。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幸吾侄性命尚在,叔父雖死亦瞑目了。”此時大先生已經蘇醒過來,哭泣叫道:“賢弟,愚兄不能教弟,致有此禍。事已如此,為兄實在顧不了兄弟了。”語畢,淚如雨下。少爺在旁斟了一杯酒,雙手遞到方子華嘴邊,叫道:“叔父飲侄兒這一盅酒吧,侄兒再不能孝敬叔父了。”說話之時,眼淚流到酒盅之中。惡淫賊方子華將酒一飲而盡,說道:“為叔死後,有何麵目見先人於地下也?”大先生與茂兒哭得真是死去活來,難舍難離。勝爺此時站在旁邊,也灑痛淚,觀看熱鬧之人莫不落淚。忽聽追魂大炮響了一聲,惡賊當時複又昏去,大先生與茂兒仍是哭泣。二位監斬官叫道:“勝老達官!時刻將到,請他父子速出法場吧!”護決兵遂將大先生與茂兒架出了法場。大先生昏迷過去,跟來的婆子將大先生呼喚蘇醒,此時追魂大炮響三聲,劊子手將惡淫賊剮完,方家父子痛哭一場,然後收屍而還,這就是淫賊方子華的收緣結果。

勝爺與三太師徒回了鏢局子,一到鏢局子,工夫不大,趟子手進來報告,說道:“外麵現在有一個黑大漢,言說是找三大爺,問他找姓什麼的三大爺,他說忘了姓什麼啦。”勝爺聞聽微笑道:“三太,你到外麵看看是什麼人,不要造次。”黃三太答應一聲,趕緊來到鏢局子外麵一看,是一個黑大漢,身高八尺有餘,麵如鍋底一般,三太問道:“你找哪一位?”那人說道:“小子,找三大爺。小子你姓什麼?”黃三太答道:“在下姓黃,名叫三太。你貴姓啊?”那人聞聽三太之名,遂大聲說道:“原來是黃三太!”一伸手將三太抓起,離地有三尺多高。三太說道:“這是怎麼的?”那人又說道:“原來是三哥。我姓孟,我叫孟金龍,小子你認識不認識?”三太說道:“你先將我放下,有什麼再說,我受不了哇。”孟金龍哈哈一笑,說道:“放下你可別跑了,領著我見三大爺。”將三太放在地下,三太說道:“你是哪裏人氏?”金龍說道:“咱是台灣村的人。”三太說道:“有一個台灣省,沒有台灣村。你找的是勝三大爺吧?”金龍說道:“不錯,是找咱勝三大爺。”三太說道:“你怎麼叫我黃三哥?”傻小子金龍說道:“大鬧台灣省,我聽我爸爸說的,有一個黃三哥。那時咱沒見著,若是咱們見了麵,我將台灣的兵都摔死就完啦。”三太一看孟金龍比賈明還糟,遂叫道:“金龍!你跟著我到裏麵認三大爺去吧。”傻小子在後跟著,三太在前,來到裏麵,孟金龍一看,有一個老頭在當中坐著呢,遂叫道:“勝三大爺!我保鏢來啦。”勝爺問道:“你貴姓啊?”傻小子說道:“我姓孟,名叫金龍,人稱混海金鼇。”勝爺又問道:“你是哪裏人氏?”孟金龍答道:“我是台灣村的人啊。”勝爺道:“哪裏有台灣村?你父是誰?”孟金龍說道:“我之天倫九頭獅子孟鎧,我之師傅震三山夏侯商元。”勝爺一聽,原來是盟弟之子,師兄之高徒,遂笑道:“你幹什麼來了?”孟金龍說道:“我保鏢來了。”勝爺一聽,不由得就笑啦,哪有這樣保鏢的?還不將客人嚇死?勝爺說:“你就在此住著吧。”傻小子與勝爺共桌而食,共榻而眠,住了六七天。

這一晚間未曾上門的時候,定更來天,鏢局門外又來了一條大漢,擔著幾條鹿腿、野雞,進了鏢局門,要拜見勝三爺。趟子手稟告。勝爺叫道:“三太,你去到外麵看看去。”三太到了外麵,將那人迎到大廳,那人將野鹿腿、野雞俱都放下,勝爺也來到大廳,問道:“壯士何如人也?”那大漢說道:“我是您徒弟,我姓於名藍,您在三月間蓮花湖山後收我為徒,還給我幾十兩銀子。您走後我母子就病了,多虧您給我錢,我母子得以生活。”勝爺問道:“你來此何幹?”於藍說道:“皆因為現在有一個蕭銀龍探蓮花湖,現在被人拿獲下了水牢,我告訴我母親此事,我母親說道:‘有恩不報非君子,蕭銀龍是你恩師的盟侄,現在有難,你總得給你師傅送一個信去,我出山的時候,假扮賣野味下山,為是叫他們不疑惑我。”勝爺問道:“此事你何由知曉?”於藍說道:“我打柴禾累啦,在山坡上躺下歇著,嘍卒以為我睡著了,他們談道此事,被我聽見的。”勝爺又問道:“蕭銀龍下在水牢幾天了?”於藍說道:“昨日晚間下的水牢。”三太在旁叫道:“恩師!我銀龍兄弟落難,咱們必須設法拯救。我弟兄探台灣被困之時,多虧我蕭三叔父子救我等性命。我三叔為我們之事,不以合家性命為重,能夠豁出全家的性命,救我們十數人的性命,現在蕭三叔隻此一子,我們無論如何必須救蕭銀龍。”勝爺說道:“蕭三俠救你們都是老夫的情麵,此時銀龍有難,老夫決不能袖手旁觀。三太、香五、茂龍、李煜、高恒、賈明、混江龍於藍、邱成、歐陽德、傻小子孟金龍,咱們前去搭救蕭銀龍!”這段節目,乃是二打蓮花湖,劍客解重圍,熱鬧非常,若要知如何搭救蕭銀龍,請看第三回便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