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三十六位老少英雄去蕭金台下帖,五老當先,聾啞仙師在前,勝爺與弼昆、李剛等在後,來到蕭金台山口,三十六位一看,陡壁山崖。方要進山口,忽聽鑼音響亮,呼嘯一鳴,二十餘名嘍卒,每人執定雙手帶,遂問道:“什麼人闖進山口?”勝爺回頭叫:“三太,拿老夫的名帖投遞,可要規規矩矩。”三太聞聽,手捧名帖,叫道:“哪位是報事的頭目?”嘍卒回頭叫道:“四頭目,有人來找。”由山口裏麵出來一老者,年逾花甲,衣帽齊楚,見了三太,舉目觀看,不過二十餘歲。三太說道:“我們十三省總鏢局子來的。”說著話,回頭指勝爺說道:“這是我老師神鏢將勝英,拜見閔老寨主,有緊要之事,與蕭金台有好處無損處。”老嘍卒頭問道:“您貴姓?”黃三太答道:“在下姓黃名叫三太。”嘍卒頭說道:“勝三爺的名帖給我,我就此進去回報。要是別人的,我還得壓一壓。”又叫道:“嘍卒們,將雙手帶橫起來,不許慢待!這是勝老達官,與老寨主俱都是朋友。”勝爺一看,嘍卒抱定雙手帶恭敬異常,勝爺心中甚喜。但是老頭目去了多時,不見回報,等下有一個時辰,勝爺心中未免著急。還好,山口外翠柏蒼鬆,遮蔽天日,要是太陽曬著,還真不好受。勝爺正在著急,忽聽山口裏馬踏鑾鈴響,猶如電轉星馳,撞出一隻紅毛獸來,高聲呐喊:“嘍卒們閃開,碰死不管!”凶惡非常。跳下馬來,虎體彪軀,身高八尺,頭戴枯龍骨的象牙冠;身穿真金線縫就的英雄氅,能工巧匠的手藝,上繡百鳥朝鳳;奶子皮的皮鞋,扣就亮金鎧。臉麵上看,兩道竹葉眉,藍汪汪一張臉麵,連鬢帶腮的紅胡子,半寸來長,壓耳紅毫倒有三寸來長,四個大牙露於唇外,一臉疙疸。高聲呐喊:“老勝英為何要見我家老寨主?”左手勒絲韁,右手擎定金鼎龍頭搠,四塊銅板做成,寬有八寸,長有一尺六,上邊打透眼,有十八個棗核釘,釘有一尺六寸長,有鴨卵粗細,兩頭是尖,三道金箍,頭上能工巧匠做的龍須。此兵刃份量沉重,雖不能砸山山崩,砸地地裂,但刀槍劍戟,砸上就飛。此人別號挾山太保,乃是本山的大少寨主,名叫閔德潤,又叫天門白玉虎。頂門上有一個白圓圈,南七省八大名山,頭一位力大絕倫的人,乃是山中的野人。嘍卒全都向後退,此人在五老身前馬打盤旋,高聲呐喊:“要能贏了大寨主手中這件兵刃,再見我家老寨主!若不是大寨主的敵手,要見老寨主,勢比登天還難!”說罷此話,馬走搠飛,真是人歡馬躍,人似猛虎,馬似蛟龍。五老背後怒惱了三太,三太厲聲說道:“我們下帖拜望閔老寨主,他們反以武力對待!”三太甩去大氅,打開小包裹,亮出樸刀,問了問三隻金鏢,揠刀在五老背後,繞到前麵,一聲呐喊:“呔!山野之賊,不講禮義!我們爺們下名帖來拜望,不知情理,以野蠻對待。”山賊一看,一扶判官頭,打馬上跳下來,有嘍卒將馬接過,拉到山口裏邊去了。皆因為馬、步有別,故此賊人跳下馬來步戰,黃三太跳起來摟頭蓋頂就是一刀,山賊不慌不忙,刀離象牙冠,看看切近,賊人裹手一擋,將三太的刀磕出兩三丈去。三太回頭向南,敗中取勝,抖手一鏢,賊人向外閃身,未曾躲開,中於華蓋穴左邊,就看真金線一裂,已然打透貼身的短靠,肉皮上一個白點。賊人冷笑道:“你家寨主有金鍾罩,鐵布衫。”說著話,又夠奔黃三太打去。楊香五一晃透風巾,說道:“山賊莫要逞能。”楊香五身體矮小,三尺多高,照定賊人下部就是一刀,遂叫道:“三哥快走!”賊人忙用手中兵刃一避,楊香五撤步抽身,忙向旁邊一躲,此時楊香五躥高縱矮,五六個照麵,抽刀不及,被搠把刀繃出去了。傻小子賈明在弼昆身後喊叫:“張茂龍表兄,該你啦!黃三太、楊香五完啦!”張茂龍躍眾爭先,掌中八楞練子亮銀錘,山賊一看暗暗喝彩:“好俊的人品!”麵如冠玉,五官清秀,八楞練子亮銀錘雪花白,行龍過步,錘打悠身勢,戰了三五個回合,練子錘繞於搠杆之上,張茂龍身不由己,向前一伏身軀,自知力量不行,將皮套扔了練子錘,敗陣而回。紅旗李煜李二爺躍眾當先,與賊人交手,三五個回合,將槍撒手,敗了回來。賈明喊道:“師兄歐陽德,該你啦!”“唔呀,你這個臭豆腐!都該我們啦,你是幹什麼的?”賈明說道:“我不算數,他叫我我也不出去。你是我師兄,罵是先罵你,誰不曉得歐陽德呀?我是笨家子,沒人跟我一般見識。”蠻子躍眾當先,口中說道:“唔呀,山賊你不要逞能,有歐陽德在這旮旯裏!”歐陽德五官清秀,亮尖勢鋼刀上下飛翻,又挾肩帶背,跳起一刀,賊人用搠杆一繃,當的一聲響,歐陽德的刀飛出一丈餘遠,敗歸五老背後。金頭虎又喊道:“老侯,你的能為大,你還不出去嗎?”侯華璧縱出來,抖九節練子槍。大少寨主一看,錚光明亮,侯爺與大少寨主戰了二十餘個回合,練子槍繞在搠杆之上,撒手敗回來了。侯爺與大少寨主戰的工夫甚大,大眾已經將繃飛了的家夥拾回。賽北觀音蕭銀龍露麵,五色線網子繃頭,飄掛燈籠穗,荷花色短靠,男子女相,儼然少女一般,臉上點三個紅點。大少寨主說道:“小娃娃乳黃未退,不怕寨主將你碰死?”此時大少寨主橫著搠,少爺縱起身軀,雙筆直點二目,山賊用搠向上一繃,少爺雙筆又奔下身點去,二人戰了五六個照麵,雙筆繃飛,向南而跑。大少寨主一笑:“小娃娃,我不追你。”銀龍回頭一看不追,複又返回,將飛叉皮套套於手腕,照定大少寨主臉上叉去,山賊躲之不及,叉於臉上,三個白印,飛叉落地。少爺撿回飛叉,返身而逃。山賊大怒,叫道:“勝英!你淨用無能之輩,有何用處?沒有百十個回合,不用現醜!”勝爺無可奈何,甩大氅,三太接衣服,套挽手,揠魚鱗紫金刀。魚鱗紫金刀亮出一尺有餘,就聽山口外一聲呐喊,如同巨雷相似:“三大爺別動手,我來啦!”
眾英雄觀看,混海金鼇孟金龍來了,聾啞仙師一笑說道:“勝施主淨做綿長事,遇到天不絕人。”列位,孟金龍怎麼來的呢?皆因為五老出鏢局子,就沒有管得了金龍的啦。勝爺方出鏢局子門,他就在背後跟上啦,鏢行人攔他,他說:“誰要攔我,摔死他。”誰也不敢攔他啦,故此他隨在勝爺背後而來。俱都到了蕭金台時,孟金龍在口外樹底坐定觀看,工夫一大,大英雄站在高處張望,看見銀龍打了敗仗,看勝爺揠刀方一離鞘,大英雄已經趕到,叫道:“三大爺我來啦!”勝爺刀仍還鞘,孟金龍躍眾當先,說道:“山賊好大個呀!咱倆比比你還矮一頭呢。你這身衣服真好,送給我吧,小子!”孟金龍福大造化大,山賊命小福薄,是魏文醜的挨刀的脖子。大個向前一撞,山賊一看,孟金龍好大身材。大少寨主問道:“你是那鬧蓮花湖的孟金龍嗎?”傻英雄答道:“對啦,就是我。你叫什麼?小子。”大少寨主答道:“你家寨主叫挾山太保閔德潤。你敢與大少寨主戰一百個回合嗎?”金龍說道:“小子,咱們戰三百個回合,沒有完。”列位,大少寨主向來沒遇見過敵手。金龍說道:“小子,咱背的這個,叫降魔寶杵,禁得住三下的都少。”大少寨主說道:“我是樹大影遮山地。”金龍說道:“咱是根深不怕風搖。”大少寨主說道:“我叫挾山太保。”孟金龍說道:“我叫混海金鼇。”大少寨主說道:“我有舉鼎挾山之力。”金龍說:“我眨眼地動山搖。地動就是我眨眼來著。”大少寨主說道:“我是天門白玉虎。”傻英雄說道:“你是白玉虎,咱叫孟金龍啊。咱倆人是漢高祖平秦楚,龍爭虎鬥,你猛虎焉敢鬥蛟龍?”傻英雄降魔寶杵奔上前去,剛要動手,正在此時,就聽山口裏馬踏鑾鈴響,一匹茶葉青鬃豹,馬上老寨主閔士瓊,絳紫鴨尾巾上襯一朵藍絨花,頂門嵌定芙蓉花,絳紫的大氅,青緞子靴子,扣住亮金鐙。後麵又一匹馬,馬上乃是二少寨主,真乃少年俊品人物,年紀不過二十來歲,小白胖子,眯縫眼,此人就是越獄盜獄救了秦尤之人。老寨主在馬上一聲呐喊:“勝老達官下帖,是抬愛我父子,孺子太不知情理,何以用武力對待?如若不聽父命,按山規治罪!”大少爺諾諾而退,口中叫道:“金龍,我家老寨主不叫我與你打仗。”孟金龍一聲呐喊:“好容易找了對,不打可不行!”語畢,在後追趕。勝爺叫道:“金龍,不許追趕!”金龍叫道:“三大爺,我脫他這身衣服!”勝爺說道:“胡說!”孟金龍止住腳步。老寨主棄鐙離鞍,一看五老當先,閔士瓊控背躬身,叫道:“勝老明公抬愛我父子,來到小山敝寨下名帖,我父子擔待不起。不才的犬子搜查山寨,跟明公的朋友以武力對待,這都是養子不教父之過,愚下實是教子無方,明公多要原諒,勝老明公如不悅,我必當麵責打犬子。”勝爺抱腕當胸,說道:“我們來了三十餘人,多有年輕性暴的,兩造話不投機,雖然動手,均無損傷,老寨主看勝英麵上,不要責備令郎。無事我也不敢造次來到高山峻嶺,皆因有綠林朋友,不知哪一位到北京城皇宮內院,在萬壽宮盜去老佛爺寶燈,在宮牆上題詩八句,上麵詩寫的是:‘鐵膽贓官王勳元,勾串鏢行太不堪。誣害良民無其數,死走逃亡真可憐。憤氣來到京城地,內院皇宮走一番。龍恩若降勝英罪,盜去寶燈定然還。’太監啟奏聖上,康熙聖主、太後老佛爺母子禦覽,康熙的聖旨,太後老佛爺的懿旨,派王大人辦理此案。欽差大人本應將我鎖拿解往京都,愛民如子的忠良,怕屈了小民,派我為原辦,尋找此燈,限百日燈、賊一並入都。欽差大人派勝英原辦,找著珍珠燈,獲住賊人,將功折罪。我有幾位朋友各處巡查,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要叫人不聞,除非己莫說。聽說萬壽燈落在老寨主兄長之手,我鬥膽來到高山峻嶺,請問自古皆信義,民無信不立。請問老兄長一言,憑老寨主南七北六省赫赫大名,大概不能有而言無,無則言有。如萬壽燈落在老寨主之手,雖然價值連城,皇上家的寶燈,也不能善罷甘休。寨主乃無窮的富貴,何愛一萬壽燈呢?老兄要能獻出萬壽燈,救了勝英暮景之年,你我結為至交之友。”閔士瓊撚定花白胡須,說道:“明公,紙裏包不住火,寶燈落於我手。這幾日我很為難,明知其禍不小,我有心聘請明公,將燈雙手奉上,要經官麵時,我派兩個小徒弟到案,再拜托勝老明公,不要大刑拷問,一個盜燈正犯,一個幫犯,解往北京,北京過堂,無論在什麼地方拷問,我兩個小徒弟必然承認,成案之後,抖開刑具一走,給原辦銷案。但有一件,前次我派了兩個小徒弟到蓮花湖辦事,我的長門弟子桑燕彪,二徒弟桑燕豹,適逢勝老明公與我盟侄韓秀較量短長,我兩個徒弟碌碌庸才,不當幫蓮花湖與鏢行爭鬥,與鏢行大漢孟金龍比武,將我長門弟子一杵打得萬朵桃花開腦髓皆崩,我二弟子桑燕豹口吐鮮血。韓秀派人將我兩個門人,一個用壽木成殮,一個用軟床送到蕭金台,我打開棺材觀看,我的大弟子死得真可憐,二徒弟口吐鮮血,現在每日喀血兩茶杯有餘,命在旦夕。我若再獻珍珠燈,再派人打官司,豈不叫綠林道恥笑我軟弱無能?因此這幾天我左右為難。”勝爺說道:“依老寨主該當怎樣辦理呢?”閔老寨主說道:“勝老明公,咱以珍珠燈為題,老達官鏢行的人獻絕藝。在下小山敝寨內,二道寨門裏,有一座五方飛蛇陣,陣內有一座飛蛇樓,將珍珠燈掛於樓上,十三省鏢局子高人甚多,咱定一個日期盜燈。在下明末清初占山,改朝換帝,我得的奇珍異寶甚多,在樓下存放。在下有一個老朋友,妙手靈心,給我修造此樓,樓上樓下,俱是消息埋伏,有走輪轉弦、自行人、自行車、自行馬,有窩弓勁弩,按金木水火士五行、天幹地支,景死驚開,相生相克,並沒有攻乎異端。你我定一個日期,如將珍珠燈盜去,我將盜燈之人捆出來奉獻與明公,我父子自縛其背,打場窩主官司,明公將我父子及正凶幫凶,一同送往官麵。明公至期如盜不出珍珠燈,此事怎樣辦理呢?最好明公多定日期,或三個月,或五個月。”勝爺說道:“萬歲限百日燈與賊人入都,不能久延日期。今天是六月十四,不論大小月,七月十四,若天光一亮,就算過期,將珍珠燈奉送老寨主,勝英到北京投案,殺剮存留,不怨老寨主,怨勝英無能。”閔士瓊說道:“君子一言。”勝爺說道:“快馬一鞭。”閔士瓊說道:“何以為憑呢?”勝爺說道:“你我二人三擊掌。”閔老寨主說道:“由今天起,我將頭道山口、二道山口嘍卒撤去,老明公願夜間就夜間來,願白天就白天來,無人攔擋。我可不能奉陪,我派四名嘍卒,將你陪到陣門外高阜處,觀看陣形。”勝爺與閔士瓊皆揮拳說個“好”字,閔士瓊吩咐查山嘍卒俱都撤去,就派了四名嘍卒同勝爺前往陣地。
四個嘍卒帶路,來到了二道山口,進二道山口,向西北去。道長一察看便言道:“勝施主,此陣凶險之甚,四外高嶺,當中有十餘裏平地。勝施主你向西北觀看,儼然煙霧相似,此處能屯兵幾萬,殺氣衝空。”勝爺點頭,聾啞仙師醫卜星相術理無一不曉,進了二道山口不遠,正西麵橫山阻路,高有三十餘丈,山坡陡斜,車馬轎子上不去,若無武學的工夫也上不去。四個嘍卒頭前帶路,勝爺三十七位,惟有金頭虎呐喊:“倒黴啦!這座窮山沒法上,我也笨。金龍,咱倆對付著上吧。”大眾上了山梁,平坦異常,山頂上翠柏蒼鬆,勝爺對嘍卒道:“四位多受累啦,四位請回吧。”五老在前麵向西撚髯觀看,下山坡西,離著陣門不到一丈遠,就見高聳聳一道大牆,雙門關閉,裏麵三道小藍門,如進到四層藍門,高聳聳三層樓了。聾啞仙師道:“東方甲、乙、木,是藍門四道;北方壬、癸、水,是黑門四道;西方庚、辛、金,是白門四道;南方丙、丁、火,是朱門四道;中央戊、己、土,是黃旗一麵。此為八卦一角,六十四門。這是一角,名為三絕陣。”勝爺問道:“道兄,何為三絕陣?”道爺說道:‘三弟,你看陣的四周圍,連一棵青草皆無,俱都是白沙土,蜘蛛、螻蟻、飛蝗全都沒有,這是一塊絕地;此陣是絕陣,非死主要的人不可;擺陣之人,非是養兒養女之輩,不是和尚就是老道。絕人、絕地、絕陣,若不諳消息埋伏,輕者帶傷,重者必死,金鍾罩之體,打上骨肉翻飛。走到相生的陣內被獲遭擒,走到相克之地必定死。樓上三十六天罡,三十六路消息;七十二地煞,七十二路消息。不明埋伏消息,進陣出不來。”勝爺聞聽說道:“道兄,這燈不能盜啦?”聾啞仙師說道:“我觀看此陣,想起一位朋友來,此人跟您換命之交,賈柳村黑驢寨,去聘請賈七爺。他一世絕藝,專作走輪轉弦、精妙的消息;他一口寶劍‘秋風落葉掃’,可以切金斷玉,金銀銅鐵全都能削。他知道哪是副弦,哪有正弦,由哪破陣,他全都明白。”勝爺說道:“道兄,明清八義我們七爺,忍了十數年啦,納享清福。倘若請他出世,他告病不出,我要派人請他,赴湯蹈火,他也得急速前來。此陣凶險之甚,倘若我盟弟蹭蹬失腳,我有何麵目見人家老少?皇宮內院盜珍珠燈,是狀告小弟勝英,我何必又連累好朋友?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我何戀此餘生?”勝爺說到此處,甩大氅,一伏腰下山坡,要頭探飛蛇陣,虎穴龍潭也要闖一遭。聾啞仙師一伏腰,追上勝爺,一把捋住十字絆,遂說道:“裏麵要緊消息,你我不過略知一二。你舍命交友,有急難之事才用朋友呢,什麼鎖頭得用什麼鑰匙開,不投簧的鑰匙開炸簧。你與賈七爺換命之交,為何不請高明破陣?”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大義士歐陽二爺、神刀將李剛等,全都來到山坡。二蠻子說道:“若沒有消息,他有一千人看著,我也能偷;有消息我不行。為何不請賈矮子王八羔子?”李四爺叫道:“兄長,咱七弟一世專作精妙消息,請七爺,他必然隨帖而到。”勝爺被大眾相勸,難以為情,一同大眾下山梁,有興而來,敗興而返。三十七人出離了山口,回歸十三省總鏢局。
來到鏢局子,已經是掌燈之時,大眾擦臉漱口吃茶,諸事已畢,然後擺上酒席。單有一桌素齋,諸葛道爺、弼昆長老、一粒灑金錢胡景春,他們爺兒三個吃素。聾啞仙師說道:“景春,你辛苦一趟,你拿名帖連夜夠奔黑驢寨賈柳村,聘請你賈七叔,見麵務必同你前來鏢局。”景春答應一聲,帶著勝爺名帖當時起身,多帶盤費。到了天明,就是六月十五日,勝爺晨起,叫三太派人預備洗臉水、漱口水,叫之不答,呼之不應。又叫道:“香五何在?”楊香五答道:“弟子在這裏。”勝爺問道:“你師兄黃三太哪裏去了?”香五說道:“天氣暑熱,山坡樹林休息去了。”遍找三太蹤跡不見,遂請大眾點查人數,少二人不在場,三太與銀龍不知哪裏去了。勝爺問道:“眾位可曾看見黃三太、蕭銀龍嗎?”賈明說道:“勝三大爺,我知道他二人,昨天他二人吃飯吃的快,吃完飯他們二人就走了,到鏢局子外,見兩道影向北去了,我沒追上,回來我就睡覺了。”勝爺說道:“你為何不言呢?”賈明說:“他們盜出燈來好做官,不帶我去,我生氣睡覺啦。”勝爺說道:“道兄,這二人都是千頃地一棵苗,黃三太他叔父神拳無敵將軍沒有後人,他是一門兩不絕,蕭銀龍就是他一人,倘有差錯如何是好?我就起身夠奔蕭金台追趕。”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他們昨天掌燈之後走的,今天日上三竿,追之何及?”勝爺愁眉不展,聾啞仙師叫邱成預備朱砂筆硯,用淨水研濃,提藍布道服取出青銅盒子,搖三搖,晃三晃,一連六次。黃三太二十六歲,年月日時;蕭銀龍十四歲,年月日時。諸葛道爺常常給他們算卦,故知他們生辰八字。將卦排成,道爺一笑,說道:“勝施主請看,黃三太逢凶化吉,蕭銀龍遇難呈祥。為有蕭銀龍,貧道與他批八字,與眾不同,他必要揚名聲顯父母,必有功名富貴在身,命內有武官的前程。凡人八個字造就,黃三太終成大器,他二人絕無妨礙。再說請賈七爺,今天不到明天準來。你印堂上有煞氣,能忍能耐方為真君子。”遂吩咐楊香五,叫廚下擺酒,叫李四爺解勸勝爺飲酒。
酒至半酣,忽聽趟子手來報:“華家鎮的北路老鏢頭華四爸到。”勝爺吩咐將酒席一概撤去。諸葛道爺說道:“且慢,他一位到,焉能撤去酒席?好幾十位朋友的飯都耽誤啦。咱鏢局子有素鍋灶,可以吃素齋。”勝爺方要迎請,華老鏢頭性情急躁,沒等請就到了大廳啦,手提藍綢子包裹一個,棉綢的大氅,腰係十字絆英雄帶。勝爺急速站起身軀道:“賢弟沒容迎接,愚兄當麵謝過。前次在你貴宅,幫你徒侄拿燈前無影方子華,連少爺姑娘多有受累。賢弟可稱的起俠肝義膽,給溧水縣黎民百姓除害。若非賢弟幫辦,焉能淩遲處死采花賊?我當麵謝了。”華四爸叫道:“勝三哥,咱們孩提之交,說不著道謝。恩兄,皆因為二蠻子賊魔,昨晚定更來天,到咱鐵鋪之中麵見小弟,言說我不知交友之大義:‘勝三哥與蕭金台老寨主閔士瓊三擊掌,要給皇上家盜萬壽燈,你知而不問。’我說明天一早起身。蠻子不容,要在咱鋪中上吊放火。你侄女愛蓮打內宅出來,說道:‘歐陽叔父,我父親明日即早起身,絕不失信。’哀求得蠻子無法,他才走了。他說南七省給您連我請朋友。他說:‘為寨主的會請朋友,咱鏢行就不會請天下的英雄嗎?’三哥果有盜燈一事嗎?”勝爺道:“確實不假。昨晚吃完晚飯,三太、銀龍兩小冤家未與愚兄信,暗去盜燈,昨天一夜,今天快到巳分時啦,這兩個冤家凶多吉少,愚兄放心不下。道兄派胡景春去下帖請賈七爺斌久去了。大眾昨天觀陣,道兄言說此陣凶惡非常,帶翅膀的飛進陣去,都不能出來,金鍾罩、鐵布衫刀槍不懼,打在陣裏,骨肉翻飛,此陣十分凶惡。”華四爸聞聽不悅,說道:“三哥一世英名,年紀高邁太軟弱了,作賊的皇宮內院盜寶燈,敢與三哥擊掌,這乃藐視王法。我與老哥哥走北路鏢十餘年,全憑一口折鐵刀,全身的武學,我不懂什麼叫消息埋伏,那也就是冤人之法呀,我就知道有文武奇才,我不知道什麼叫消息埋伏。隔教不隔禮,我跟老哥哥換命之交,這件事情交小弟辦理,蕭金台離華家鎮幾十裏,我知道路程,我進陣將珍珠燈盜出,獻與三哥麵前,如若盜不來珍珠燈,至死不見恩兄之麵。勝三哥,我就此起身。”勝三爺說道:“華賢弟,略坐片時,大家從長計議。”華四爸說道:“三哥,我若等著,就受了急啦。”勝爺說道:“大眾千萬攔住四弟,別叫他去。”神刀將李剛在外邊將華四爸攔住,說道:“與道兄商議。”華四爸說道:“李剛你別攔我,你們畏刀避劍,我不怕那些個。你要攔著我,我說別的。”李四爺臉一紅,華四爸甩手而去。勝爺說:“我追趕華四弟一路同往。”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人怕久挨金怕煉,你愈勸他他愈急。他紮刀子拚命,你給他了解過多少次?你要跟隨他去,到陣門他一直向裏跑;你要不跟他,他倒加以小心。碰了釘子無臉麵回鏢局子,他也許由陣內出來回家去。”前人就有這個理,一個街房,他要打吵子,人若勸他,他五天也完不了;要是不勸他,他自己也算完啦。華清泉也是這路脾氣,此次不聽大眾之言,前去探陣,好比長江水,一去不回還。
掌燈之後,勝爺愁眉不展,李四爺說道:“天色已晚,咱先擺酒吃飯。”吩咐下去,工夫不大,擺上酒席。李四爺給勝爺斟滿了一杯酒,勝爺端起酒杯,就覺心驚肉顫,淚澆杯中,不能下咽,對大眾說道:“不是三太、銀龍,就是清泉四爺被害。我心驚肉顫,我暫且休息片時。”道爺說道:“無論如何,我也不叫你今天探陣。賈七爺今晚必到。”道長說著話,遂叫:“邱成,跟隨勝爺左右,不許離開。你勝三大爺要去探陣,你就告訴我。”邱成跟隨勝爺到鏢局子後院五間上房之內,勝爺在西暗間藤床上一倒,枕著竹子枕頭,邱成坐在床沿上。勝爺說道:“邱成,我心中煩悶,你到外屋去坐。”邱成來到西暗屋,西暗間掛著茶青單簾,勝爺蓋上夾被,邱成一會兒掀簾子看勝爺,勝爺心中說道:“這孩子真是實心任事。”邱成將單簾放下,勝爺由被隔上拿了一條棉被,打了一個卷蓋上,帶好鏢刀零碎,打床上下來,在後牆底條案下一避身。邱成又一掀簾一看,老頭睡著啦,放下簾子。勝爺遂由後窗戶出去,出離十三省鏢局。勝爺在鏢局子外大樹林中看蕭金台的方向,看了多時,一伏腰奔蕭金台而去。七十餘裏之遙,天氣炎熱,一輪皓月當空,走了十裏、二十裏,緩緩氣歇歇,來到蕭金台已經二鼓之後。進山口,清靜異常,並無一人。勝爺又進了二道山口,向西北上了山梁,飄銀髯向西觀看:東方甲、乙、木四道門大開,心中納悶:“三太、銀龍,能進得了四道陣門嗎?清泉不懂消息,焉能進四道陣門?”勝爺順東陣門大牆向南去,繞到南門丙、丁、火,借皓月細看,紅漆門上有三道刀印,橫豎刀印,每刀剁進三四寸,勝爺心中明白,這是華清泉寶刀沒劈開南門。勝爺遂又向西去,向北拐來到西門,西門雪霜白,白漆漆的。勝爺又一想,西方庚、辛、金,金能生水,勝爺遂用力推門,用盡平生之力,推之不開。忽然想起,帶藝投師的時候,聽老師提念過,是消息埋伏之門,消息繃簧俱在門的上限上。遂亮出魚鱗紫金刀,用刀背磕門上限,一連好幾下,碰動繃簧,雙門大開。向裏一看,方磚鋪地,平坦異常。是行俠作義的,對於消息多半曉得。來至二道陣門,用刀背一磕,雙門大開,有十二塊髒板,十二塊淨板,十二塊梅花板,俱像是粗消息,勝爺略知一二。到三門用刀背磕上限,三道門又下開,勝爺由西向東走,看不清三道陣門的消息,東西十餘丈,正走在當中,登動走輪轉弦,腳底咕嘍嘍亂響。打三道門進來之時,一丈六確然是方磚鋪地,再向前去是假方磚鋪地,用刀一點,咚咚直響。腳尖找地,磕膝蓋著地,正向前走,“咯噠”一聲響,陽板一落,陰板一起,一塊木板四尺寬六尺長,板上有一匹藍馬,四蹄是四個走輪,藍馬由東向西正迎勝爺而來。老英雄遂向南一轉身,正南陰板一托,陽板一起,裏邊四尺寬六尺長,一聲轉弦板,板上紅馬,馬的四蹄四個鋼輪,由南向北而來。勝爺轉身向西去,西麵上陰板一托陽板,出來一匹白馬,四蹄四個銅輪,由西向東迎勝爺而來。勝爺抹頭向北,北方壬、癸、水,一匹黑馬,向南而來。勝爺旋身軀一打轉,中央戊、己、土,現出黃馬。勝爺左手捋髯,右手揠刀,老英雄思索:“人生如白駒,陽世之間混水魚。想當年三十餘歲,帶藝投師,自知學業不高,我大師兄夏侯商元,二師兄諸葛山真,四師弟弼昆,我老師對我們曾說過:‘久後你弟兄若遇上陣勢埋伏,留神五馬陣。入進五馬陣,不死也遭殃,金木水火士五行。’那時節淨練武學,沒工夫學陣,沒向心裏去,惟我二師兄當時問道:‘怎樣出入?’黃馬管接管送,我也試一試五方陣的厲害。”思索至此,遂取了一塊問路石,照定紅馬腰間擲去,隻聽“咯吧”一響,馬的腰骨繃開半尺,向外冒焰火,先是微火,被風一吹,火苗上躥,向兩邊分有數丈,有核桃大小之火球。勝爺相隔兩丈遠,將不能打到身上;若打到身上,愈燃火愈大,裏邊有焰硝鬆香之類,會金鍾罩者也能皮焦肉爛。勝爺等火過去之後,拾回問路石砸黑馬,也是先冒黑水,向東西濺丈餘遠,若濺到人身上一個黑點,此名為五毒水,子午不到頭準死。那三匹馬不問可知,必是毒藥箭、毒藥弩之類。勝爺遂奔黃馬前,長脖小耳朵,勝爺將刀一扣,一捋馬耳朵,馬頭一低,勝爺縱上馬脖,咕隆隆一陣響,送到四道陣門。勝爺腳踏實地,一揪馬耳朵,那馬將頭一低,勝爺翻身下馬。勝爺心中暗道:“擺陣之人真是妙手慧心也。”勝爺又用刀背磕陣門上限,四道陣門大開,勝爺用刀點地,再向裏去,兩三丈遠,已到樓口。三十餘層樓梯,座北向南,東西兩邊的欄杆,貼欄杆的扶手,勝爺用刀柄一點樓梯,“啷啷”一響,樓梯的顏色紅汪汪,直向北上十八道轉環鍘刀,向南上也是十八道轉環鍘刀,一共三十六口轉環鍘刀。勝爺心中並不驚慌,然後用魚鱗紫金刀問了問樓欄杆,沒有動靜,遂腳登欄杆而上,上了一十八道樓梯。樓梯一拐彎,又是十八口轉環鍘刀,勝爺仍腳登欄杆而上。來到樓口,有隱身板一塊,勝爺遂探身向裏觀看,樓不甚大,五角五方五間,正北麵有大赤金佛龕一座,上達天花板,佛龕前邊,供桌一個,上邊鳳毛銅夾五金的蠟扡子、香爐等,不用擦拭,錚光明亮。南北一根架海,東西一根架海,架海當中有一銅鍋,內盛棉油,這一鍋油能點七日,棉花撚子。七天油也幹啦,撚子也燃完了,有人上去添油添撚。閱者問道,添油之人豈不被消息埋伏傷了嗎?您道,擺陣一事,必有出入之路,若是按圖出入,猶履平地一般,絕不能受消息埋伏之害。勝爺觀看完畢,暗暗點頭,翻身上了供桌,舉目向架海上麵觀看,架海距天花板尚有三尺餘,燈的前麵懸掛一物,真金鎖鏈吊著,鎖鏈核桃粗細,隻見此物耀眼錚光,奪人二目,勝爺心中暗道:“不問可知,必是萬壽燈無疑。”您道,別說是勝爺,就是外方的官僚,平生也看不見萬壽燈,除非當內庭的差使,趕上聖上辦萬壽,能夠看見此物。並不是燈的樣子,乃是一個花籃,花籃外探出荷花,四外金線沿邊,荷花葉是一塊天然的綠翠作成,四外鳳凰口銜珍珠,都有核桃大小,真是價值連城,希世之寶。勝爺看罷珍珠燈,遂向佛龕內觀看,供的乃是五祖之像,勝爺看罷,跪倒身軀,心中禱告道:“弟子草野愚民勝英,今因被人所告,前來盜聖上萬壽珍珠寶燈,叩求佛祖保佑弟子成功,將珍珠燈盜出完案,弟子從此回歸莫州為民,是事不問,若再行俠作義,叫弟子生不能還鄉,死作異域之鬼。”禱告已畢,縱上供桌,欲縱上佛龕,然後再由架海盜取寶燈。此時勝爺一看,蠟扡、五供布滿桌麵,恐怕碰下去損壞,遂將蠟扡香筒慢慢的取將下來。勝爺此時站在地下供桌前,取那供桌上的東西。最後一搬香爐,那香爐兩麵是耳子,用兩手一搬耳子,用盡平生之力,搬之不動。勝爺心中暗說道:“我在二郎山舉鼎,尚且沒費這樣的力氣。”又一較勁,香爐兩個耳子脫落,出來兩條鎖鏈,先將勝爺左手鎖上,勝爺右手扣著刀,鎖鏈未能套入,勝爺趕緊一抬右胳膊,左手較勁,抽不出來,遂用魚鱗紫金刀剁香爐上的鎖鏈,將鎖鏈剁斷,香爐自己就落下去了。勝爺心中納悶,不明白何故,遂低頭向香爐落下之處觀看。正在此時,忽然一道黑氣眯了勝爺二目,勝爺方用手揉眼,就聽鎖鏈聲音向上躥來。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鎖鏈正套勝爺項頸,勝爺方要向後退時,這條鎖鏈向下墜去,勝爺力氣不敵,隻可隨著同供桌前進,將頭拉到距香爐窟窿約有一尺餘遠,遂不向後墜了。勝爺定了定神,用目細看,核桃粗的鏈子鎖在項頸。勝爺心中暗道:“擺陣之人,你太不知時務了,就憑這樣的鎖鏈子,還搪得住刀剁嗎?”勝爺遂用魚鱗紫金刀,當當當,連剁了三刀,就見火星亂躥,鏈子上連一個刀印都沒有,勝爺沒法,複又將供桌剁了幾刀,仍然是火星亂冒,那供桌乃是生鐵鑄成的,上有二層鳳毛銅的葉子包著,刀不能入,寶刀寶劍俱都不怕。
勝爺正在急難之間,忽聽有人順欄杆而上,口中說道:“無量佛,你是什麼人大膽,竟敢上樓來盜燈。”勝爺回頭一看,原來是道人,楊木道冠,蒼白的發髻,赤金簪別頂,頷下蒼白胡須,白襪雲履,背後背定寶劍。一看勝爺鴨尾巾,正當頂顫巍一朵黃菊花,老道看罷,問道:“你是神鏢將勝英嗎?”勝英答道:“然也。”老道說道:“你認識貧道嗎?我乃是擺陣之人,妙手真人許道成。”說罷,伸手亮寶劍要殺勝爺,勝爺麵向北,在供桌佛龕前鎖著,鎖鏈鬆著一尺有餘。老道說道:“勝英,你跟我們下五門無故作對,在蓮花湖你殺我心愛的兩個徒弟,孟金龍抓去我師弟道冠,今天我給下五門之人報仇。蕭金台老寨主閔士瓊聘請天下英雄與八大名山寨主言說,誰要拿住勝英,坐頭把金交椅。貧道將你拿獲,我就坐頭把金交椅,我有心將你活捉,你的餘黨甚多,恐其睡多了夢長。”要解心頭恨,亮劍斬仇人。老道伸出寶劍,由西麵奔勝爺脖頸砍去,手起劍落,就聽噗的一聲,紅光崩現。書中代言,勝爺懷抱魚鱗紫金刀,見老道用劍砍來,老道的身軀,挨著勝爺二尺多遠,勝爺的刀由胳膊底下奔老道右肋梢刺去,老道向後一退,刀已刺進半尺有餘,老道一覺疼痛,退到樓口,碰了鍘刀的消息,三十六口鍘刀,將老道鍘的如同肉泥一般。勝爺一看,長歎一口氣,心中暗道:“都說勝英吃虧讓人,看起來我非好人也,到了這個時候,我還刺死擺陣之人。老道是棋勝不顧家,要不然就是在平地上比武,我也紮不死老道哇。一會群賊上樓,一看老道的死屍,必然多上來人,他們若用鉤杆將我鉤住捆了,他們自有開鎖之法,將我拿下樓去,捆到聚義廳,我必開口大罵,群賊必然將我亂刃分屍。我這大年紀,還有多少年的活頭?身逢絕地,我一死倒也幹淨。”勝爺思索至此,遂要亮刀自刎。勝爺目觀魚鱗紫金刀,自己心中暗說道:“此刀殺了多少亂臣賊子,救了多少忠臣義士、孝子節婦?不想我也喪於此刀。我就這樣收緣結果嗎?我自幼讀書,孝順雙親,懂得交朋友之時,我就吃虧讓人,平生未做過虧心之事。又想起眾位賓朋,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如出家落清閑。我恩師已到百歲,尚且在世;我大師兄八十四歲,將功名富貴看破,無憂無慮,走遍天涯;我二師兄諸葛山真,慈心待我,屢屢相勸,派徒弟看守,不叫我進陣,金石良言,我不能從命,自找其禍,我要不請道爺弼昆,人家在千佛山真武頂修真養性。從今後再不能見明清八義眾弟兄,再不能見四大鏢頭,老盟兄王靈、三弟東路鏢頭石俊山、四弟西路鏢頭錢士忠。三太、銀龍、華賢弟,你們爺在陣中不知吉凶禍福?”勝爺又想起親生之子、嬌兒勝奎,父子欲要相見,除非鼓打三更,老父若有魂魄,回到直隸莫州夢中相見。想到此處,勝爺心似刀攪,英雄的眼淚不輕落。列位,每逢老年人若是有了病,平時總說,叫老少伺候,不如死了;及至病入膏肓,他自己就該叫人給請名醫了。先生診完脈說道:“您的病最好靜養,不用吃藥啦,就可以好啦。”您道,自己也知道病不能好啦,可就怕死了,於是臨死的時候,必落幾點傷心之淚。勝爺此時,就是這宗景況,身逢絕地,欲逃不能,惟有一死而已,想起平生所作所為,並沒有欺天害理之事,為何落得自刎而死?
正在此時,就聽樓下有人答道:“勝三哥,休行拙誌,小弟救護來遲。”勝爺低頭一看,一道黑影順著樓欄杆扶手而上,跪在勝爺一旁。勝爺留神觀看,此人跪在地下,如同小兒一般,小臉好似燒餅一般。列位,康熙年的燒餅四兩半重。勝爺下腰相攙,原來是明清八義賈七爺。勝爺說道:“賢弟進陣,足盡明清八義歃血為盟之情,小兄感激了,請賢弟下樓回家去吧。”賈七爺說道:“我連夜趕來,原為救兄長來的,小弟豈能回家呢?”勝爺說道:“此鎖鏈堅固異常,寶刀寶劍不能切斷。”賈七爺說道:“各物都有破法,勝三哥你看這道鎖鏈是什麼的?”勝爺說道:“似銅非銅,似鐵非鐵,也不是金銀的顏色,非常沉重。”賈七爺道:“三哥,此乃五金之首,有製造專家,俱都是高明之輩所作。造此物時,采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金銀銅鐵錫,按五行陶熔,打成寶鏈,寶刀寶劍當然不能損壞的。小弟這口劍,兄長所知,善能斷堅固之物。這條鎖鏈,湛廬、巨闕、紫電諸劍等,全都不能斷,就怕魚腸劍與小弟這口劍。勝三哥請看。”說著話,由背後撤出削金斷玉斬銅銼鐵的寶劍,名叫“秋風落葉掃”,此劍在樹底下一晃搖,嗖嗖樹葉亂落。賈七爺說道:“三哥閉眼吧。”勝爺將眼一閉,就聽嗖的一劍,鎖鏈由胸口下斬斷。又一揪勝爺脖頸之鎖鏈,用手避著,嗖的一劍,就斬斷了。勝爺脫離大難,叫道:“賈賢弟請上,受我一拜!”賈七爺向旁一閃,叫道:“恩兄,那有兄拜弟之理!恩兄救我之時,不勝枚舉,小弟不過略盡微勞耳。”勝爺說道:“賈賢弟,可是你徒侄胡景春請你來的?”賈七爺答道:“非也,我未見徒侄胡景春。這是歐陽爺之約。”
賈七爺是怎樣來的呢?您道,賈七爺已十餘年不出世了,在賈柳村黑驢寨,已經納享清福,妻財子祿,乃是該村的首戶。宅院之中有於氏安人,大賢德之人,二少爺賈亮,姑娘秀英。閑暇無事,教子女武學與消息埋伏,老英雄享漁樵耕讀之樂。有朋友聘約,俱都告病不出,學業愈高,愈不問世。六月間天氣炎熱,這日在書房看陣圖、消息譜,忽然家人慌慌張張向內而來,說道:“老當家的,外麵有人找您。小人有事,不敢不報,無事焉敢亂稟?此人乃是前來索債,言說您欠他數十萬銀子,二十餘年本利未歸,利錢不重,是大加六錢,也算不清本利多少啦。老當家的可別生氣,他言說房產事業,小姐少爺都給他也不夠。”賈七爺聞聽大怒:“我焉能還得清這樣的賬?這是個大生意,敲詐良善!”遂摘下鎮宅的寶劍,佩於脅下,此劍甚長,賈七爺身量矬,走道兒劍鞘嘩啦嘩啦,劃得地直響。賈七爺一聽,要賬之人口出不遜,罵道:“混帳王八羔子賈矬子,欠錢不還!你的房產與活人都還我也不夠。”賈七爺大怒,寶劍“嗆啷啷”一響,出匣尺餘,來到大門道一看,寶劍咯啷啷趕緊還匣,滿麵笑容說道:“我當是何人?原來是歐陽賢弟。”隻見他頭上戴氈帽,大紅絨球,藍緞飄帶,金線沿邊,狐皮馬褂翻穿著毛向外,青緞麵皮襖肥大異常,足登棉鞋,白綾棉襪,紅嘴唇,臉上有皺紋,跟他哥哥歐陽天佐一樣長相,若認他非看臉上皺紋不可。大義士是整身的童子,這位二爺娶妻生子了,老哥倆,就是一位少爺歐陽德。賈七爺看罷,變怒為喜,控背躬身,說道:“原來是歐陽二弟。哪一陣香風將賢弟吹到賈柳村?愚兄不知,未能遠迎。賢弟一向可好,別來無恙?”蠻子聞聽,說道:“賊偷,假斯文,文質彬彬,姓賈就叫假斯文。大明家未完之時,咱們倆人在揚州偷那贓官家寶珠十六顆,金條八根,散碎銀兩五百多兩,咱倆人勻分!”賈七爺一看,大眾鄉親觀看,他將老底同眾人都抖出來啦!現在是本村首戶賈員外爺,誰不知道?蠻子喊開作賊之事了,賈七爺遂用話掩飾道:“歐陽二賢弟不要取笑,家裏坐吧。”歐陽爺說道:“我沒帶著錢,怎麼家裏坐呢?”賈七爺說道:“蠻子,我這是讓你,你要是再作詼諧,我可就不讓你啦。”二位老義士攜手進了大門,來到內宅。家人一看,心中說道:“我們員外大概是短人家錢,不然我們老當家怎麼這樣柔和呢?”年輕的家人那知道,賈七爺與歐陽二爺是換命交情,歐陽爺一世頑皮耍笑。二位來到書房,分賓主落座,從人獻過香茗,賈七爺吩咐廚下擺酒,蠻子說道:“唔呀,等一等,等一等,給活人擺酒作什麼?我不是酒肉的賓朋。”賈七爺說道:“你說什麼?”蠻子說:“我不是酒肉的賓朋,今天你請我吃飯,明天我請你下館,那叫換嘴頭子。賈矬子上炕認的老婆子,下炕認的搬尖大灑鞋,你還懂得交朋友嗎?”賈七爺說道:“蠻子,我讓你好些個句話啦,要講義氣,你不行。我們弟兄人稱明清八義,你這還叫明清八義嗎?”蠻子說道:“矬子,我打探一個人你認識嗎?”賈七爺說道:“何人?”蠻子說道:“就是神鏢將我哥哥勝英,你可認識?”賈七爺說道:“蠻子你不是東西。朋友有遠近,親戚有厚薄,那是我換命的朋友,我二人妻子不避,穿房過屋,可稱刎頸之交。”蠻子說道:“若勝三哥有事,非你不行,你去不去呢?你不是借口五癆七傷哪?就是咳嗽痰喘哪,你不是手眼遲鈍呀?你不是腦袋痛、肚子痛哪?”賈七爺說道:“蠻子你是找碴,你都說啦,我還說什麼?蠻子你別繞彎子,別人有事另議;若勝三哥有事,赴湯蹈火,舍命我也不怨煩。”蠻子遂將五方飛蛇陣之事,並那樓中的埋伏消息一說:“非你去不可,你要推諉,我這就放火燒房,在你這旮旯裏搬梯子上吊,叫你和尚不得睡,姑子不得安。”賈七爺聞聽,遂說道:“你我就此前往。”賈七爺這才收拾零碎物件起身,要探五方飛蛇陣。二位出離了賈柳村,賈七爺說道:“我同你一處行。”那蠻子二爺說道:“你去你的,王八羔子。我先到九江府去請大王八羔子去,我將大王八羔子請出來,我還去請別位呢,你別以為你自己到陣,就全辦啦。哪一位要是不去,我就放火燒他的宅子。”語畢,由兜囊中掏一打請帖,給賈七爺觀看,說道:“你去盜燈,我請朋友。”賈七爺說道:“罷了,罷了,兄弟。”歐陽二爺又說道:“勝三哥性子急,你快去罷。”賈七爺遂夠奔江蘇省。賈七爺路途之上,餓了買兩個燒餅果子吃,渴了河沿捧點水喝,或是飲馬的馬槽喝水,一百餘裏地,賈七爺來到鏢局子。賈七爺在前十幾年南幾省都走遍了,道路純熟,當日趕到千佛山,鏢局子門道有燈,一看有一塊匾,上書金字“鬆棚英雄會”。賈七爺進門房問道:“神鏢將勝三哥在家麼?”夥計說道:“在鏢局子呢。”賈七爺說道:“勞駕請給回稟一聲,就說賈斌久來到啦。”門房之人回稟進去,三老出來接迎,李剛與和尚、老道三位,賈七爺先給李剛行禮,後給和尚、老道行禮。老道說道:“七爺來的真快哪。”賈七爺問道:“三哥呢?”老道說道:“三爺今日愁悶,休息去了。”賈七爺說道:“四哥快預備酒飯,我還沒吃飯呢。”又說道:“我勝三哥睡如何這樣早?盜燈之事怎樣了?”四爺答道:“昨天掌燈之後,蕭銀龍與三太暗去探陣;今天吃早飯,北路鏢頭華四爸進蕭金台五方飛蛇陣盜燈,也去而未返,勝三哥煩悶,非要自去盜燈不可,道爺不容他去,勸他吃飯喝酒,三哥淚灑於杯中,沒吃飯安歇去了。”賈七爺說道:“不是暗自走了?”李四爺說道:“邱成看守著呢,決走不了。”賈七爺說道:“李四爺你去請勝三哥去吧,就說小弟來了,咱好商議盜燈之策。”李四爺遂叫楊香五道:“去請你師傅,就說你賈七叔來啦。”楊香五遂到後院勝爺安歇的屋子,邱成在西暗間屋外避住門口,楊香五說道:“邱成,我師傅睡了嗎?”邱成說道:“大概許睡著啦。”楊香五說道:“賈七叔來啦,請我師傅到前院客廳,商議盜燈之計。”二位遂進了裏間屋,勝爺在藤床上蓋著夾被,橫著枕頭。楊香五說道:“老師,我賈七叔來啦。”叫之不應,楊香五一掀夾被,隻見裏麵蓋著一條棉被,一看恩師蹤跡不見;一看刀鏢零碎,也全都不見;又見後窗戶敞開未關,勝爺必然後窗戶而走。二人遂奔前院客廳,邱成說道:“勝師叔由後窗戶走了。”道爺厲聲道:“我叫你看著,你怎麼不知道你師叔走呢?”邱成就將當時的情形,跟道爺說了一遍。賈七爺聞聽此言叫道:“四哥,我吃點心喝水就行啦,五方飛蛇樓太險惡,恐怕三哥受了害。”賈七爺吃了幾個點心,喝了幾口水,就起身奔蕭金台五方飛蛇樓。來到五方飛蛇樓門口,正趕上勝爺持刀自歎道:“想不到勝英落得自刎而死。”故此趕緊上樓,亮寶刀斷飛蛇。
勝爺說道:“一事不勞二駕,先將珍珠燈取下來吧。”賈七爺道:“三十六塊天花板有飛弩利刃,非會金鍾罩、鐵布衫不能取。大概三更後必有十位八位前來,會金鍾罩的必然來到。”勝爺問道:“你怎曉得?”賈七爺說道:“我從鏢局子來的時候,我們大家定好約會。”二人正在樓上說話,就聽東方甲、乙、木方位上有人喊叫:“香五踩腳印走,登動了消息,你小子腿折胳膊斷!”賈七爺說道:“您傻侄子來啦,看看他們來了多少人。”賈七爺由樓口探頭觀看,就見來了八位,會金鍾罩的有六位,不會金鍾罩的兩位。聾啞仙師、弼昆和尚,有達摩老祖易筋經橫練;年輕的,歐陽德、邱成、胡景春、賈明等,俱都有金鍾罩;李四爺、楊香五二人,不會金鍾罩;胡景春是請賈爺未遇,返身又追回來的。眾人到樓口下,一陣血氣味,聾啞仙師念了一聲無量佛:“不好,傷了人啦。”遂叫楊香五打火折觀看,大眾看血餅子之中,有道冠赤金簪,蒼白胡須。金頭虎喊道:“死的是雜毛!”弼昆長老一推賈明,傻小子說道:“我說的是死雜毛,沒說我師大爺。”賈七爺在樓上說道:“道兄,我久候多時了。”金頭虎下腰將老道頭上赤金簪拔下說道:“楊香五小子,這簪子是真的嗎?”楊香五說道:“是真的。”賈明說道:“要是真的,我分給你小子一半。”列位,賈七爺先上的樓,怎麼不知道是赤金的簪子呢?因為有勝爺在樓上歎氣欲自刎,所以賈七爺顧不得別的,這是賈七爺忠心於友。但是賈七爺不取,也沒到別人手裏,給少爺留著呢。賈七爺說道:“你們可走欄杆。”聾啞仙師行扶手,叫道:“你們大家跟著我的腳印走,千萬別踩樓梯!”大眾都跟著腳印上樓,惟楊香五、金頭虎二人在後麵還未上樓,金頭虎說道:“香五小子,咱們為什麼不走樓梯呢?平平的樓梯多好。”楊香五說道:“對啦,賈明非走樓梯不可。”傻小子邁步一上樓梯,就聽咯嚓一聲,就在傻英雄迎麵骨上鍘了一刀,傻小子雙褲腿俱傷,迎麵骨上一邊一道白印。傻英雄趕緊退回,說道:“沒有金鍾罩,腿折啦。”楊香五說道:“賈爺非走樓梯不可。”傻小子說道:“你才走樓梯呢,別挨罵啦。”二人遂登欄杆而上。樓上十位英雄,聾啞仙師說道:“賈施主早到了嗎?”賈七爺說道:“我由鏢局子起身的時候,我打算將勝爺追回來,或者走在三哥前邊。我走的三十多裏中路,來到蓮花湖湖岔子;又走的水路耍戲蓮花湖群賊一回,所以我來遲一點。”
原來賈七爺來到蓮花湖湖岔子,打開油綢子包袱,取出水衣水靠,撤去馬尾透風巾,魚鱗大灑鞋,穿好了水衣水靠,帶上月牙分水蓮子箍,三道鹿筋猴筋,卡好了脖領,係分水裙,繃分水套,在水裏半日,身上都不見一點水珠。分水裙下皮囊之中帶好暗器,背後分水套,繃住了秋風落葉掃,將零碎東西包好放在油布口袋之內,將口袋嘴係好,油綢子包皮外麵一包,背後一背,胸前打蝴蝶扣,翻身形金蟬脫殼縱入水中,破風踏浪,夠奔西北角蕭金台。看見陡壁山崖,賈七爺在水中其行甚快,在水中聽見前邊噗隆一聲,距賈七爺有數丈遠,賈七爺一看,心中暗道:有六尺長來往,身上紅忽忽,莫非說是鯉魚嗎?那有這大的鯉魚呢?賈七爺定睛細看,原來是一個人,本是荷花色水靠,蓮花瓣的水帽。賈七爺心中暗讚:“好俊的水量!也是奔西北蕭金台去的,我跟他一路同行,可不知此人是綠林道,還是鏢行之人?水流隨著他打轉,此人水量比我高得多,真乃是一輩新人換舊人。”賈七爺隨在此人背後而行,聽水的聲音嘩啦啦響聲,賈七爺一看,前麵有一道大牆在水裏邊,波浪打牆磚,水響原是牆中龍溝的聲音。賈七爺借月色觀看,牆出水皮上三尺高,看見穿荷花色水靠的在前,在水中一低頭,遂進龍溝。賈七爺鳧到跟前,心中暗想:牆在水內,怎麼立得穩呢?由牆下伸手一摸,底下乃是柏木樁,有七八寸粗,用夯砸進去的,柏木樁上半尺厚的石板,上有半尺厚的木板,木板上幹擺細磨,磨磚對縫砌的大牆。原來,每逢湖水漲時,水到牆根,不過就是三兩個月,就在六七月湖水漲發的時候,到八九月白露後,水就落下去啦,一年之中大牆被兩三個月的水。老英雄心中思索:“我也進水龍溝。”破風踏浪,承流而入,進牆內在牆根下隱住身軀。賈七爺一看,西北角有采蓮船二十隻,船桅上有號燈,白紗燈紅字,四個大字:“蓮花湖韓。”賈七爺納悶,蕭金台怎麼還有蓮花湖的號燈?眼看穿荷花水靠之人夠奔大船而去,二十隻船頭上站起若幹人,大家齊聲問道:“總轄寨主爺回來啦?總轄寨主爺回來啦。你到湖岔子東邊探了嗎?到了東岸沒有?”此人說道:“我已到東岸探門,皆因為怕鏢行人有知這條道路的,大概保鏢的也許不知這條水道,他們可就走蕭金台山口了。”眾人說道:“往返二十多裏地,你比船可快的多。”此人說道:“二十多裏水路,不是猶如兒戲一般嗎?”賈七爺心中思索:“既要賣,頭朝外。”想到這裏,腳一蹬牆,雙手急忙一分水,此時這位總轄寨主還沒上船呢,分水轉身而向南,在水皮上露著三尺來高,皆因為賈七爺身體短小。賈七爺奔采蓮船而來,叫道:“足下是哪裏的寨主?”此人答道:“我乃蓮花湖的四十寨總轄,萬丈翻波浪韓秀是也。”韓秀問道:“足下何人?”韓秀以為是一童子,細一看賈七爺左手撚燕尾胡須,都蒼白了。賈七爺說道:“在下祖居江蘇賈柳村黑驢寨,少居逢虎山,破中指飲血酒,人抬舉明清八義,在下排行在七,姓賈雙名斌久。”韓秀一聽,心中思索:這也是明清八義之人,蓮花湖我輸與勝英,今天拿住賈七,以報打蓮花湖之仇。賈七爺說道:“我久聞你是當世的英雄,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原來你是抱粗腿的英雄。”韓秀問道:“在下怎樣抱粗腿了?”賈七爺說道:“你與我勝三哥有過節,你可以找我勝三哥。計不出此,暗中幫著蕭金台,豈不是抱粗腿之輩呢?”韓秀聞聽,白臉一紅,說道:“賈老義士,你幹什麼來了?”賈七爺答道:“我前來探陣盜萬壽燈來啦。”韓秀說道:“聽你之言,你也是捧臭腳來啦。萬壽燈本是有關勝英之事,於閣下何與?”賈七爺說道:“寨主言之差矣,我們明清八義乃是八拜之交,金蘭之好。”韓秀說道:“如此說來,閣下乃是隻知正人,而不知正己。我們乃是子一輩父一輩之交情,在下是奉紅白帖請來的,咱們各為朋友,不必套言。現在我這是五百二十人,老義士要能贏了我這五百二十人,你由東大牆過去,就看見五方飛蛇陣西陣門啦,你要贏不了群雄,你就打水溝出去,由別處行走,我不管你走道,此寨是我管轄。”賈七爺聞聽此言,笑道:“總轄寨主,蓮花湖五百餘人,水戰旱戰,在下總奉陪,如要群毆,請閣下一齊擁上。久聞你善於排兵布陣,不然你就擺一個陣勢,我站在當中,要將我衣服損傷一點,我打水溝出去,我再學本事去,我學好了能為,再來救我三哥盜萬壽燈。”韓秀說道:“老義士,你再向北鳧一鳧。”韓秀遂上了大船,傳下命令:二十隻大船之後,俱有小船一隻。眾人遂布了一個八卦陣勢,八隻小船,每隻船上八個人,後邊四個水手,前邊四個嘍卒,四個嘍卒每人一把鉤鐮槍,六尺長的藤子杵,六寸長的尖子帶鋼鉤,襯赤袍。八隻小船排在正南、正北,東南、東北,將賈七爺團團圍住。賈七爺一看,乃是八卦陣,老英雄不慌不忙,此時水寨當中,四尺多深的水,賈七爺身體短小,可夠不著底。這八卦陣要叫勝爺碰上,衣服損傷,皮肉受刑;遇上聾啞仙師,多少也得帶點傷;單遇上擺陣的姥姥賈七爺,蓮花湖的寨主活該栽筋鬥。韓秀令字旗一展,八隻小船齊上,四麵八方鉤鐮槍,俱奔賈七爺而來,正東的船向西來,正西的船向東來,南麵的奔北麵,北麵的奔南麵,東南的船奔西北,西北的船奔東南。賈七爺寶刃出匣,水皮上一道霞光,寶劍遞入水內,直奔正北鳧去,其餘的可就夠不上賈七爺了。正北麵船上四個嘍卒奔賈七爺搭來,賈七爺寶劍在水中,由東向西,順風掃敗葉,四把鉤鐮槍的槍尖子,俱都噗咚噗咚落於水中,也有削去一半杆子的,四個嘍卒俱都拿著三尺多長的藤子杆。賈七爺用右胳膊一挎船頭,縱上船去,寶刃一晃道:“八個嘍卒,逃命去吧!”八個嘍卒俱都跳入水中,賈七爺手擎秋風落葉掃麵向南,對韓秀說道:“總轄寨主,這是八卦陣啊,我們明清八義小時上學的時候,就拿這個陣玩耍,到了蓮花湖,就以這個陣為絕藝了。”韓秀心中暗說:“賈七爺這叫得便宜賣乖。”韓秀說道:“賈老義士,你那口劍是寶刃吧?”賈七爺說道:“正是寶刃。”韓秀說道:“賈老義士,水戰我們甘拜下風。東牆根有旱路,我們與老義士陸地比賽輸贏。”賈七爺聞聽此言,笑答道:“寨主,步戰正合我意。”
老英雄說罷,由船跳下來,夠奔正東,賈七爺來到東牆根,一看東牆根是三合土砸的,一丈多寬的旱岸,靠水俱都是木板柏木樁砸的,非常堅固,賈七爺一扶柏木樁縱上旱岸。剛上了岸,寶劍方要還匣,就聽有一陣金風奔後腦海而來。賈七爺若是回頭,必然臉麵受傷,況且也來不及,賈七爺趕緊縮頸藏頭,就見一隻亮銀鏢嗖的一聲,打在磚牆之上。賈七爺回頭一看,見韓秀的大小戰船,相距三十餘丈,要是打鏢也就是三四丈準,為何此鏢將方磚打落一塊?此鏢從何處而來呢?賈七爺正在疑惑之際,就看離河岸不到一丈,由水裏冒出一人,賈七爺心中明白,原來是由水裏打來的鏢。此人一身銀灰色的水靠,白臉麵,二十歲數掛零,賈七爺說道:“就是你打的鏢嗎?”此人答道:“不錯,就是我。”賈七爺說道:“真乃人麵獸心也。我與你何仇之有?你下此毒手。你叫什麼名字?”此人答道:“我乃蓮花湖水八寨的三寨主、分水獸張義龍是也。”賈七爺倒退身軀,說道:“你上來吧。”張義龍上了岸,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張義龍伸手由背後撤出藤子蛇,此兵刃三尺多長,藤子棍兩頭鋼尖子,一抖二龍吐須,奔賈七爺的雙目刺來,賈七爺一縱身形,又雙插花夠奔頭上,第三招雙鋒貫耳,賈七爺縮項藏頭。張義龍說道:“老義士怎麼不還招呀?”賈七爺說道:“我這是二次出世,對於雞頭魚刺,死貓死狗,小毛賊子們,我先讓他三招。”第四招賈七爺用劍將雙蛇削斷,張義龍拿著兩隻長管鐵尖筆,一隻筆奔麵門,一隻筆奔胸前,又打將過來。奔麵門的筆,賈七爺一低頭,奔胸前的筆,賈七爺用寶劍平著向下一壓,兩隻筆俱都點空。張義龍方要向水中跳,賈七爺兜後一劍,將衣服刺破,入皮肉五分餘深,賈七爺又向上一挑,斜插柳挑了半尺長一道血槽,說道:“張義龍,我給你留個記號,你別忘了我姓賈排行在七,人稱賈七爺。
韓秀觀看,說道:“賈七爺的本事高強,非我不能敵。”韓秀遂將令字旗交與寶刀將韓殿魁,說道:“賈老義士,我奉陪您走一趟吧。”韓秀遂破風踏浪,抖擻精神,直奔賈七爺而來。賈七爺觀看,心中歡喜,擒賊先擒王,能敲金鍾一下,不打破鑼千百聲,打敗韓秀勝似打敗蓮花湖群賊。韓秀遂縱上河坡,說道:“賈老義士,我要輸給您,您過此大牆就是陣門,咱二人素無仇隙,各為朋友,如果閔老寨主責備我,我也有話說,因為我甘拜下風,不能不假道於賈老義士也。彼此誰也不能傷誰,點到而已,哈哈一笑。”韓秀乃是欺人手段,此時賈七爺是滿聽不提,遂說道:“我要贏得了寨主,叫寨主受點微傷。”韓秀聞聽,遂亮出雙刀,說道:“賈老義士,請看我刀柄有五個字。”賈七爺一看,乃是“天地君親師”。韓秀又說道:“在下向來不作非禮之事。”賈七爺說道:“素慕美名。有麝自然香,不必迎風站,請寨主上招。”韓秀將雙刀一晃,賈七爺閃身,並不還招,第二招點麵門紮胸前,賈七爺又躲過,第三招刀貫雙肩,賈七爺一閃身向外一縱。韓秀問道:“老義士為何不還招?”賈七爺說道:“我二次出世,每逢會英雄時,我必先讓三招。”第四招第八刀,賈七爺寶劍還招,不過招招架架。韓秀雙刀上下翻飛,賈七爺一看,他恨不能刀刀見血,片片透肉。賈七爺心中暗道:“你是找著人前現醜,我不肯傷你年少的英雄。”賈七爺遂將招數更改門路,遂用八仙陰陽劍,劍光一領韓秀,韓秀兩目迷離,上下前後,全都是寶刃,雙刀蔽不住寶劍,韓秀熱汗直流。賈七爺真是:“拐李先生劍法高,果老寨主削鳳毛。仙姑擺下絕命陣,湘子追魂不能逃。”此時賈七爺在韓秀臉上平著劍一滑,韓秀本打算將寶劍給砸飛了,雙刀砸下去之時,老義士寶劍向後一撤,雙刀砸空,抽劍翻手,劍奔脖項而來,韓秀心說道:“我命休矣。”老英雄撤劍,雙指一點韓秀胸口,說道:“我給你留一顆綠陽魁首。”韓秀桃花臉一紅,說道:“見過兵刃,我算輸啦。我跟您賴一賴,咱倆過一過暗器。”賈七爺說道:“寨主言之差矣,過暗器咱倆麵對麵,誰叫誰打著?”韓秀臉一紅說道:“咱們再過過兵刃吧。”賈七爺說道:“好好。”韓秀雙刀並舉,二人又戰了二十餘個回合。韓秀說道:“我甘拜下風。”語畢,向南敗走。賈七爺心中說道:“我方才說打暗器,臉對臉打不著,他這就要敗中取勝發暗器。我追他!”韓秀見賈七爺一追,心中暗道:“這回你可輸啦。”刀向左手一交,右手一隻手打了兩隻暗器。韓秀成心跑得慢,賈七爺成心快追,及至相離一丈來往,韓秀一反臂,“咯吧”一聲,一隻花裝弩奔麵門打去,賈七爺一低頭,方躲開花裝弩,韓秀二指一按繃簧,“咯吧”一隻袖箭,直取賈七爺的胸口窩。賈七爺寶劍交於左手,伸手一接,將袖箭接在手中,哈哈一笑,韓秀臉兒一紅。賈七爺說道:“韓寨主,這不算你輸。你站穩了,我也不敗中取勝,我打你一下子,這是玩藝,也算不了暗器,打著你,我出大牆奔陣門;打不著你,我出水溝回家再學藝去。”韓秀一聽,這回矬子要輸,我雙手打暗器,雙手接暗器,他麵對麵明著焉能打得著我呢?韓秀遂將雙刀歸鞘,賈七爺寶刀還匣,二位麵對麵相隔一丈來地。賈七爺分水裙下一伸手,由兜囊中掏出一個鐵彈兒,檳榔大小,用鐵沙子與膠水黏在一處的,掏出來之後,藏在手心中,用最後的兩個手指扣著,說道:“韓秀招暗器!”韓秀一躲,又說道:“韓秀招暗器!”韓秀又一躲,還是不見暗器,一連三次,賈七爺俱都是先伸著兩個手指打的,並不見暗器,韓秀說道:“老義士不要取笑,那有暗器呀?”此時賈七爺暗將鐵彈扣到大拇指尖,說道:“再看!”韓秀冷不防以為賈七爺手中無物,驟然間一物打來,韓秀就覺眉纘發燒,一退兩退,躺於塵埃,兩眉中間打了一個紫泡,直向下滴血珠兒。再看賈七爺,已越牆而過。
賈七爺向東一看,看見陣門不到半裏地之遠,就是西陣門,一道大門三道小門俱都大開,老英雄心中納悶:三太、銀龍與華四爺、吾兄勝三哥乃是三探飛蛇陣,不知是那撥人進了西方庚、辛、金的陣門?老英雄遂打開油綢子小包裹,又打開油布口袋,取出衣服,坐在油綢子包裹上,脫下水靠,換好青短靠,穿好攀尖大灑鞋,短靠衣服俱穿好,青絹帕繃頭,帶好馬尾透風巾,伸胳膊遞腿,靈便異常,背後背好秋風落葉掃、火折子、問路右,零碎物件包好,放在兜囊之中。賈七爺進西陣門,如踏平川之地,進了二道陣門,賈七爺不踏走輪轉弦,消息不能動轉。進了三道陣門,賈七爺心中一怔:五馬陣全都在陣位。奔黃馬而去,黃馬奔人而來,七爺一攏黃馬雙耳,黃馬脖子向下一低,賈七爺兩腿騎上馬脖子,馬一打轉向東而去,送到西道陣門,兩條腿向下一落,用手一推,馬回中央戊、己、土。進了四道陣門三四丈遠,來到樓口下,賈七爺一聞,一陣血氣,賈七爺打著火折一照,一個血餅子在樓梯下,頭上楊木道冠,黃澄澄赤金簪,滿身是血跡,蒼白胡須,手中捋住一口寶劍。賈七爺以為是自己這邊的人呢,正在此時,賈七爺上樓梯救了勝三爺,諸葛山真、弼昆長老等,大家全都上樓。賈七爺遂問老道是何人,勝三爺備言老道上樓欲殺自己,如何用刀將老道冷不防刺死,及老道自言擺陣之事。勝爺遂說道:“就煩七弟盜燈吧。”賈七爺說道:“樓頂上三十六天罡,內藏弩箭埋伏,非會金鍾罩者,不能盜取寶燈。”
勝爺正在為難之時,諸葛道爺等大家上了樓來。賈七爺叫道:“道兄,盟兄弟近哪,還是師兄弟近呢?”道爺說道:“金磚不厚,玉瓦不薄,師兄弟與盟兄弟,全都形如一體。”賈七爺說道:“既然如此,就請您發慈悲,將燈盜下來吧。”老道說道:“上有窩弓硬弩沒有?”賈七爺說道:“不但有窩弓硬弩,並且還有轉輪刀。皆因我沒有金鍾罩,故此煩您盜取寶燈。”道爺說道:“轉折上奏時,可得修造十節寶塔。”勝三爺說道:“道兄,若將燈盜下,我必懇求欽差大人照辦。”老道仰麵一看架海,距離天花板一尺餘,聾啞仙師說道:“你們眾位向西閃,恐怕弩箭打下來,傷了眾位。”老道解下身上藍布包裹,摘下寶劍,脫去白襪雲鞋,腿帶護膝全都解下,藍布褲肥大,向上一卷,卷到上麵磕膝蓋,用腿帶一纏。金頭虎說道:“老道大爺要脫光屁股。”老道叫道:“賈七爺!我的寶劍長,在架海上不得用,賈施主將秋風落葉掃借我一用。”賈七爺將三角眼一翻,說道:“這是第三層天,下邊還有第二層人,再向下就是地,要是打下去,連寶劍全完。為我勝三哥的事,腦袋都給你。”摘下寶劍遞與道爺,道爺接過寶劍插在背後,控好如意鉤,恐怕寶劍掉下去。諸葛道爺一看,架海距地板有一丈四高,架海是四楞的,向上一縱,兩手一分,手掌與頭平著,一粒混元氣,一挺身爬在架海上麵。十字架海東麵是萬壽燈,黃澄澄奪目,上有行龍臥龍彩鳳,珠寶大小一百餘粒,風口鳳尾上的寶珠有核桃大小,真金絲奪人的眼目。諸葛道爺細一看,有三個古鋼釘管住鎖鏈,道爺伸手一摘鎖鏈,背向上一起,碰了天花板,天花板中墜下一股鋼絲,有黃豆粒粗細,上頭是鋼輪子來回亂攪,金鍾罩攪上也得骨肉翻飛。老道用秋風落葉掃,將那鋼輪剁斷,立時亂弩齊發,老道上身用寶劍蔽住,下身亂箭打在腿上就是一個白點。工夫不大,將亂弩放盡,道爺伸手一捋鎖鏈,用劍將古銅釘斬斷,鎖鏈向口中一含,一個倒掛,腳掛大梁。金頭虎喊道:“寶燈要摔!可了不的啦!”賈七爺說道:“你喊什麼?”金頭虎再一看,說道:“原來是玩出手的呢。”就見老道向下一挺頭,向下一落,離地有四尺來高,一疊腰站起,用手一提珍珠燈。
此時就聽樓板下有聲音:“救人哪!”救人哪!”聾啞仙師與大眾聽著全都納悶,不知是由何處來的聲音。賈明道:“許是鬧鬼吧?”聾啞仙師說道:“賈七爺,你看看是哪一塊板落下去了?”賈七爺一看,珍珠燈的北麵,一塊樓板六尺寬一丈餘長,賈七爺一按這塊翻板繃簧,這塊板可就起來啦,邱成、歐陽德二人用兵刃支起樓板,大眾向下觀看,有一丈多深,下邊的板也翻著呢。這十位都有飛抓,將兩把飛抓接在一塊,抓住火折放下去一照,隻見銅網角上,西北角繃住黃三太,西南繃住蕭銀龍。大眾一看,原來二人在這兒呢。金頭虎喊道:“二位相好!一塊住店來啦?”網上有銅鉤鐵鉤搭住,兩夜一天,他二人水米未下咽。聾啞仙師說道:“飛抓倒吊著係下人去。”紅蓮羅漢說道:“賈七爺救勝三爺,道兄盜燈,貧僧無尺寸之功,將我係下去救他們二人吧。”紅蓮羅漢脫去僧袍,又將自己飛抓接在一塊,將紅蓮羅漢當腰纏好。紅蓮羅漢說道:“賈七爺,我也得借寶劍一用。”李四爺揪著飛抓,將和尚奔銀龍係下去,又係下兩把飛抓,為是救銀龍。弼昆長老用飛抓抓銀龍英雄帶,上麵人向上一提,弼昆長老將銅鐵網已經斬斷了,上麵人將銀龍提上來,將網上的倒須鉤摘下。蕭銀龍叫道:“三大爺,餓倒好受,這渴可真難受。”金頭虎喊道:“你渴啦?我打鏢局子帶來一瓶水,還有二斤點心。”銀龍說:“太好啦,快給我點水喝吧。”金頭虎說道:“我打算要帶來,忘啦。”又將三太同樣拉上來,李四爺又將和尚也拉上來,金頭虎喊道:“四大爺,別撒手將和尚師傅扔下去呀。”早有人將二人身上帶著的網給摘下來,黃三太還紮掙得了,銀龍可受不了啦,連腰都直不起來啦。共合十二位英雄,賈七爺、勝三爺在先,弼昆長老、李四爺在後,其餘聾啞仙師等在中,十二位魚貫而行,大家踩雙樓欄杆,到樓梯以下,樓上衣物全都取下,聾啞仙師念了一聲無量佛,指著擺陣的老道說道:“道友,你太絕啦,可惜你這樣妙手靈心,擺這樣絕陣,終歸送了你自己的性命。”眾位出了東方甲、乙、木的陣門,十二位出了東陣門,勝爺說道:“道兄,你們眾位大家,沿路護燈回歸鏢局子去。”大眾問道:“您要何往?”勝爺說道:“我進南方丙、丁、火四道陣門,北方壬、癸、水,西方庚、辛、金,十二道陣門,我尋找我那剛直的盟弟。一探飛蛇陣的三太、銀龍救出來啦,三探飛蛇陣的我勝某也救出來啦,惟有二探飛蛇陣我那盟弟還未見麵,我要設法救我那二探飛蛇陣的盟弟華清泉。”聾啞師仙說道:“勝施主,這十數餘人拚命舍死亡生,全都是為你盜珍珠燈,你要進陣找華四弟,大眾也得隨你進陣。再說他要盜不了燈,他就許回家去了,要受了害,一天一夜工夫,已經早受了害啦。”勝爺眼望飛蛇陣叫道:“華四弟,你要有了差錯,愚兄若不給你報仇非人也!”賈明喊道:“三大爺,您就華四爺一個朋友嗎?大眾就不是您的朋友嗎?”勝爺被大眾所勸。正在此時,陰雲密布,日被雲朦,大眾向東去奔山坡。三十來丈,剛到山坡,隻見樹林中有一道黑影一晃,勝三爺說道:“樹林中有人,大概是山中的寨主前來暗探。眾位大家止住步,我進樹林觀看。”眼看黑影進了樹林,一看蹤跡皆無。勝爺恐怕賊人暗算,伸手登出一隻金鏢,就聽大樹後喊道:“唔呀,勝三哥,不要用冰鑽穿我!”大樹後歐陽大義士轉過身軀,毛毛烘烘,皮襖馬褂,叫道:“勝三哥,珍珠燈怎樣?”勝爺說道:“好難盜的珍珠燈啊!彎弓弩箭,轉輪消息,一言難盡了。大義士請到山坡吧,俱都是咱們人。”歐陽大義士問道:“勝三哥,誰拿著燈呢?”勝爺答道:“道兄拿著珍珠燈呢。”歐陽大義士說道:“在哪裏盜的?”勝爺將樓上盜燈情形,又說了一遍。大義士說道:“唔呀,我得要看看。”勝三爺說道:“你回鏢局子再看吧。”大義士說道:“我就要看。”勝爺這才打開包裹,解開絨繩,露出盛珍珠燈的龍盒。蠻子說道:“不對啦,這燈許是假的。”勝爺掀開盒蓋,提著花籃把兒與大義士觀看。大義士罵道:“雜毛,你是有眼無珠,賊矬子假高明,李剛是全都不懂,這個寶珠要有一顆真的,挖了我的眼睛。白子玉的藕芽,翡翠的荷花葉,那都是琉璃的;那真金絲都是銅的鍍的金。大小寶石有一塊真的,我不姓歐陽。”勝爺聞聽大義士之言,仔細觀看,果然都是假的,勝三爺一抖手,將假燈摔了個粉碎。勝爺說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忘生舍死,落一個假燈。眾位仁兄賢弟三太等,咱們亮兵器殺奔聚義廳,不給珍珠燈,與他拚命爭持!”聾啞仙師說道:“你我受了一夜的辛苦,他既然懸掛假燈,你以武力對待,那是枉然。一個月限這才兩天,再想良策。”歐陽天佐大義士相勸道:“我等俱都勞乏。”蕭銀龍說道:“我與黃三太二人,兩天一夜水米未曾沾唇。”賈七爺說道:“他既掛假燈,他必有預備。咱暫且回鏢局子再謀上策。”勝爺被大家相勸,遂下了東山坡,夠奔二道山口。
走出三二裏地,就聽正北山嶺上鑼聲響亮,鼓聲如雷,鑼鼓不響,人聲靜寂,鑼鼓一響,喊殺連天,隻見高阜閔士瓊乘跨艾葉青鬃豹,本山有千餘人,各執兵刃,弓上弦,刀出鞘;正南方鑼鼓大作,燈籠火把,亮子油鬆,號燈上寫著“黑水湖曹”,坐下馬,掌中槍,真是千人不擋,萬人不敵,嘍卒寨主,也是弓上弦,刀出鞘;正西方鑼聲響亮,燈籠火把,號燈上寫著“蓮花湖韓”,韓忠、韓孝、韓勇、韓猛,寶刀將韓殿魁、韓秀壓住陣角,嘍卒寨主五六百人;正東方喊殺連天,震八方林士佩率眾把住東方。東北角蕭玉台的袁龍、袁虎,率領嘍卒,把住東北角;西北方蕭鳳台的夏金輝、夏金彪,把住西北;東南角彭湖的王忠,把住東南;西南角巢湖的李豹,手執祖傳的護手紫金鉤,把住西南。八大名山的群雄,嘍卒寨主有三千餘人,喊殺連天,圍得水泄不通。聾啞仙師說道:“果然他們有預備。”勝爺說道:“你們眾位隨我來。四麵八方都是長箭手,咱們就撞他東南的山口,山口不是本山的大少寨主,咱就撞得出去,幫拳的不能賣命。”語畢,勝爺揠魚鱗紫金刀在先,走出有五裏之遙,到了二道山口。剛打山口裏出來,二裏之遙,迎頭來了一群人馬,三四十人,頭匹馬乃是紅沙獸撞將前來,正是本山大少寨主挾山太保閔德潤。勝爺說道:“太巧啦,單單碰上他了。”馬到十三位切近,馬打盤旋,在勝爺十三位眼前,左手扣絲韁,右手合著金鼎龍頭搠,一聲喊叫:“你們要識時務,束手被擒!如其不然,大太爺馬走搠飛,將你等碰成肉泥!”此時勝爺背後歐陽德、楊香五他們用話激金頭虎。楊香五說道:“這要是大小子在,必有一場鏖戰。有本事在這時露麵。”歐陽德說道:“就是跟你我有本事,在這旯旮他還敢露頭嗎?指名罵他,他也不敢言語。”傻小子一晃衝天杵小辮,大聲說道:“你們兩個小子成心跟我過不去!我若不敢露麵是匹夫!”勝三爺正在問鏢之時,傻小子喊道:“勝三大爺!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小侄男服其勞!”勝三爺說道:“這是大敵。”賈明說道:“咱爺們有造化。”傻小子哈巴著羅圈腿,越眾當先,翻開母狗眼一看,大少寨主人高馬大,人似猛虎,馬如蛟龍,這小子跳下馬來有八尺高。金頭虎看罷,哈吧著腿,心中暗道:“我遛到近前,照定馬腿上一杵,將馬弄倒了,他必摔下來,照他腦袋上三杵。”你道,大寨主身後還有三十多人,傻英雄到了切近,內中有人喊道:“大寨主爺留神!這小子沒羞沒臊。”皆因為內有林士佩手下兩名寨主,知道金頭虎壞。大少寨主聞聽,跳下馬來。金頭虎心中說道:“完了完了,打不著馬啦。”大少寨主一看,賈明三尺多高,大草包肚子,羅圈腿,大少寨主說道:“搠下不死無名之鬼,報上名來。”賈明說道:“你不認識我?你站穩,別嚇躺下。”大少寨主閔德潤麵向西北,單手執定龍頭搠,金頭虎說道:“鞋要破了底兒偏,大海栽花根底深,高山點燈明而亮。祖居賈柳村黑驢寨,姓賈名明,人稱恨地無環鐵霸王,金頭老虎。我有一個兄弟叫賈亮。提咱爸爸,姓賈排行在七,子不言父名,叫鑽雲太保賈七爺。咱在蓮花湖打死豹子,力劈梅花鹿,蓮花湖內叫過好,大鬧台灣省銀安殿。咱們師傅在千佛山真武頂,紅蓮羅漢弼昆長老。”用手一指老道:“你看那赤紅臉的便是咱們師傅。”說著話,冷不防跳起來,照定大少寨主頂門上就是一杵,大少寨主裹手一抬,將杵給繃出兩丈多遠,賈明撒腿向回就跑。大少寨主隨後就追,說道:“你算什麼英雄?”傻小子腿短跑得慢,看看追上,用手拍著大肚子道:“招法寶!”大少寨主一怔神,金頭虎又跑。大少寨主道:“真無廉恥,給你爸爸現世。”
賈七爺麵上有點掛不住,一晃透風巾,揠寶刃,要臨敵會鬥挾山太保。聾啞仙師道:“賈施主要臨敵嗎?”賈七爺道:“你看你侄子,叫人家罵的不堪入耳。”聾啞仙師道:“賈施主,你的劍是無價之寶,賊的兵刃太笨重,他要損壞了你的寶刃,豈不可惜?你在鏢局子內告訴我們帶應手的家夥,邱成、歐陽德他們二人背著虎尾三節棍呢。”歐陽德道:“我這有三節棍。”歐陽德由背後撤下藍布卷兒打開,現出虎尾三節棍,那三節棍有四十餘斤重,非有四五百斤力量,耍不出花兒來。道爺說道:“賈七爺在家十數年,恐怕使不動。如果使不動,貧道動手戰猛漢。”賈七爺接過虎尾三節棍,使了一個開山勢,一裹手順風掃敗葉,三節棍當啷啷一響,聾啞仙師一看,就知道賈七爺的工夫沒擱下。賈七爺一伏腰,夠奔山賊,山賊仰麵看勝爺與和尚老道,賈七爺已到大少寨主跟前。大少寨主低頭一看,方要說小孩你幹什麼來啦,賈七爺那一隻手拿著三節棍,一隻手捋胡須呢。大少寨主說道:“你這個矬老頭,何必送死?”賈七爺哈哈冷笑兩聲,然後又報了姓名。大少寨主一笑說道:“你也是明清八義呀,矬地丁!你有什麼本領?”賈七爺一縱身形,離地六尺多高,棍打悠身勢。賊人一裹手當啷啷一搠,把三節棍梢子還回來了。虎尾三節棍潑風八打,上下翻飛,金鼎龍頭搠一百單八招,將賈七爺連棍帶人,全都被龍頭圍住。天氣炎熱,賈七爺熱汗直流,鼻窪鬢角全都見汗,皆因為賈七爺腹內空空,累得業已疲乏,故此出汗了。勝爺看得真而切真,恐怕賈七爺失手被害。聾啞仙師看得明白,叫道:“勝施主你要替賈七爺嗎?”勝爺說道:“然也。”聾啞仙師說道:“你的刀要叫賊人兵刃碰上就飛啦,貧道上陣吧。邱成你將鋼槍解下來。”邱成急忙撤去皮帶,解下鋼槍,此槍九節,每節八寸有餘,一節螺絲,一節卡口,共合是九節,第九節一尺來長的鴨子嘴,襯素袍,有雞卵粗細,像螺絲的口稍微有點空隙。老道將九節鋼槍上好,這條槍是十三省總鏢局子頭一條家夥,保鏢的護院的多有用不了此槍的,拿起顫不圓,大鐵板能紮進幾分去,專破金鍾罩,碰上骨斷筋折,金鍾罩蔽不住。
勝爺見老道將槍上好,伸手由老道手中拿過來,擰了三擰,鋼槍顫得猶如車輪。勝爺道:“還是我臨敵,我還能使這條槍。”勝爺緊了緊英雄帶,繃了繃十字絆,勝爺繃十字帶時候,槍插在地下,伸胳膊遞腿,沒有繃掉的地方,將槍拿起,勝爺叫道:“賈賢弟!你與閔大少寨主戰得不輸不贏,請暫退下,愚兄領教領教閔大少爺!”賈七爺翻眼珠心中暗道:“我實不能贏此山賊,道兄的點穴法也不準行,人家金鼎龍頭搠蔽住身軀啦。你的甩頭與鏢倒許能贏。”賈七爺思索至此,縱出圈子外,虛晃一棍。勝爺說道:“大少寨主,你要藐視鏢行的英雄,勝英來也。”山賊一笑道:“我正要會鬥你呢。”勝爺不答言,握前把長後把,運動平生之力,照定胸前就是一槍,大少寨主向外一繃,猶如地動山搖一般,勝爺的槍前把鬆了手啦。勝爺心中暗說:“好大力量!”勝爺可就不敢跟他碰家夥啦,勝爺用純熟的招數,一點眉纘二撩陰,三紮盤肘四分心,吞吐撒放,撤步抽身,兩個人戰到四五十個回合,勝老者鼻窪鬢角見汗。一來是勝爺盜燈勞乏,二來茶飯少用,這些老少賓朋全都累乏了,山賊故此占了上風。八大名山群雄,嚴加防範,各守汛地,不準亂動,四麵八方俱都圍住。挾山太保心中有底,他早探明啦,盜燈的隻十數人,他告奮勇捉拿盜燈之人,勝爺要東去有林士佩,向南去有曹榮,向西去有蓮花湖韓秀,向北去有本山老寨主,猶如鐵壁銅牆一樣,嚴肅異常,並無亂動者。勝爺熱汗直流,忽聽頭道山口一陣大亂,二道山口外也跟著亂啦,叫苦哀哉,兄不能顧弟,弟不能顧兄,隻恨爹娘沒生出翅膀兒來。一人打九層圍子手,撞到二道山口,高阜處一看,此人心中暗道:“我勝三大爺怎麼使槍呢?”一聲呐喊,如同巨雷:“勝三大爺,我來啦!”大眾一看,一個血人,滿身點桃花,降魔寶杵上鮮血淋漓。聾啞仙師念了一聲無量佛:“天不絕勝英。”遂說道:“勝施主且退,金龍來了。”大英雄跑到切近,勝三爺虛晃一槍,縱出圈子外,將槍插在山坡,手扶槍杆,老英雄直喘。山賊一看,金龍一身血跡。
列位,眾老者探陣盜燈,大英雄見眾人走後,在鏢局內呐喊:“頭一撥探陣的黃三哥、蕭銀龍沒回來,二次探陣的赤紅臉也沒回來,三探陣的我三大爺打窗戶走的,四探陣的小矬老頭也沒回來,五探飛蛇陣的去了八個人也沒回來,叫賊人全給得著啦?我去吧!”眾人說道:“你不會消息埋伏。”金龍說道:“我不會消息,我給他砸了。誰要不叫我去,我把他摔死!”眾位老者全都走啦,誰也不敢攔他。但是傻英雄不認識道兒,央求人送去,誰也不敢答話,高俊龍也是好奇心盛,說道:“我跟你去。”傻英雄說道:“好好,咱倆我是大龍,你是小龍。”倆人遂出了鏢局子,高恒玩耍傻大個,知道大個不會夜行術,高恒一伏腰,向北走出三裏之遙,將大個落在後頭一裏多地,高恒回頭一看,孟金龍在後麵緊跑。高恒等了一會,大個好容易追上,大英雄趕上高恒說道:“我是大馬,你是小驢,你怎麼快,我也追的上。你就跑吧,不用等著我。”高恒一聽,心中暗說道:“你我二人都是畜類。”二人說說笑笑,來到蕭金台山口外,一看山口內燈籠火把,照如白晝。高俊龍說道:“我是不能臨大敵,兄長快去吧,裏邊打上啦,我隱在樹林子內。”大英雄說道:“好好,我進山口。”孟金龍晃晃悠悠進了頭道山口。把守山口的嘍卒一看,好大個兒,遂互相說道:“這許是寨主爺請來的。”遂問道:“是老合嗎?外人不許進山。”孟金龍不懂黑話,不能答言,嘍卒們可就有明白的了,大概是鏢局子的大個吧,遂對大英雄說道:“不是老合,別向前走啦。”大英雄說:“什麼叫老合呀?”仍然奔山口而來。山口梆子一響,亂箭齊發,大英雄降魔寶杵蔽住臉麵,前身大腿上中了三隻箭,抹頭向回就跑,跑在樹林中,叫道:“小龍,不好辦,麻杆咬人!”將降魔寶杵向腋下一挾,拔下箭來,哢哧就折了。高俊龍說道:“長箭手管遠不管近,你隻管向前進,別管他。”英雄說道:“射在身上不要緊,也就是紮在衣服上;要射在眼上,不就成獨眼龍了?”高俊龍說道:“用手將眼蓋住,就留著一個眼,用降魔寶杵再擋著。你一到嘍卒跟前,他們就都跑啦。”大英雄遂左手蓋著眼睛,右手用降魔寶杵打雕翎,長箭手管遠不管近,撞到跟前,一杵砸倒下五六個,打倒了兩個,碰倒了三個,大英雄打得長箭手東奔西逃。削刀手上來亂剁,剁到大英雄身上一道道白印,後麵撓鉤手搭到大英雄身上也是一道道白印,大英雄杵到處,一倒下就是兩三個,骨斷筋折。長箭手先打散了,後邊的削刀手也跑了,撞飛了撓鉤手,大英雄降魔寶杵上下翻飛,真好似雪花流水一般,嘍卒們死的死亡的亡。頭道山口內,二道山口外,又來了接應的嘍卒,大英雄照舊的砸打,隻打得嘍卒們叫苦哀哉,喊殺連天,九層圍子手,共合二百六十人,死傷了多一半,逃走了少一半。撞進二道山口,找高處一看,山賊挾山太保大少寨主與勝三爺殺得正在難分難解之處。孟金龍看著新鮮,心中說道:“我勝三大爺怎麼使槍啊?”一聲呐喊,趕奔前來。
被困的十三位英雄一看,大英雄猶如血人一般,聾啞仙師叫勝爺退下,勝爺虛點一槍,縱出圈子外。金龍說道:“小子,你又逞威風哪?”大少寨主說道:“來者是孟金龍嗎?”金龍答道:“對啦。咱是君子打,還是小人打?”大少寨主說道:“此話怎講?”孟金龍說道:“北麵是你們的老賊?”閔德潤說道:“不許胡說,那是老寨主。”傻英雄又用杵向西一指:“那不是韓家八大錘?東邊那個我們倆滾過,那小子叫林士佩。南邊那個好些騎馬使槍的,都是什麼東西?你們有能耐的賊有多少吧?”大少寨主說道:“連本山帶外請的有三百餘人。”大英雄大聲說道:“我們保鏢的下請帖請來的七百餘位!要是君子打,咱們單打獨鬥;要是小人打,我將那七百多位都叫進來,咱是猛牛陣群毆!”大少寨主本是渾小子,認以為真,心中說道:“許是有七百多人,勝三爺一下請單,保鏢的護院的都得來。”閔德潤思索至此,遂說道:“大少寨主跟你單打獨鬥。”孟金龍說道:“好朋友,咱是文打,咱是武打?”傻英雄此時愚弄了大少寨主啦。閔德潤問道:“怎樣文打,怎樣武打?”孟金龍說道:“文打有文打的招數,武打有武打的招數。你使的那是什麼家夥?”大少寨主說道:“我使的叫金鼎龍頭搠。”金龍問道:“你有多少招?”大少寨主說道:“一百二十八招。”金龍說道:“我們老頭是俠客,子不言父名,二俠。我師傅是劍俠客大腦袋。你不信,你打聽打聽,我師傅教給我一千八百六十四招。”山賊一聽,信以為真,遂說道:“文打怎樣?”金龍說道:“若是文打,咱倆一對三下的,看看咱倆誰氣力大。你不是叫挾山太保嗎?看看挾山太保有勁,還是混海金鱉有勁。”眾賊人都看得著,可聽不見孟金龍與挾山太保說話。閔德潤說道:“咱還是文打吧。”金龍說道:“好朋友,別看我們是外來的,行俠作義有容人之量,你先打我三下吧。”閔德潤說道:“還是你先打我為對,外來的是朋友。”金龍說道:“好吧,那麼就我先打你三下。”大少寨主將金鼎龍頭搠一橫,說道:“你打吧,小子。”金龍運動十三太保橫練,對準搠杆就是一杵,就見半空中冒起多高的火星子,閔德潤晃了兩晃。孟金龍向後退了兩退,口中喊道:“山賊這小子好大勁兒呀!”列位,孟金龍十三太保的橫練,閔德涸有金鍾罩。正在此時,就聽弼昆長老背後喊道:“大小子,少才無智!你打他搠杆當中,他是倆手的勁頭,一定搪得住;你打他左手那頭,他左手沒勁,必向下一塌,就打在腦袋上啦!打死他,還不知道怎麼死的呢。”金龍第二杵果然奔左胳膊那頭砸去的,大少寨主一看杵來不正,向後一退,就“當啷”一聲。閔德潤胳膊可就麻啦,問道:“你這是怎麼打的?”金龍說道:“歪啦,再砸砸正了。”金頭虎又喊:“大小子渾蛋!你砸完了人家,不叫人家砸你,你多現世呀?拿杵一領他眼神,給他一羊頭,將他撞死就完啦。”金龍第三杵一晃悠,閔德潤說道:“你倒砸呀。”金龍說道:“運勁呢。”金龍一晃悠杵,德潤一抬頭的工夫,當啷一頭奔胸口撞去。這一頭足有一千五六百斤的力量,閔德潤一退兩退,鬧了一個仰麵朝天。金龍將閔德潤撞倒,將杵向背後一插,拿起金鼎龍頭搠,就要奔那閔德潤頭上砸去。此時閔德潤可昏過去了。勝爺說道:“不可。”李四爺說道:“為什麼不打死他?”此時金龍一回頭,人家將大少寨主搶走。勝爺叫道:“金龍,奔山口殺去吧!”金龍左手金鼎龍頭搠,右手降魔寶杵,勝爺左手魚鱗紫金刀,右手九節鋼槍;賈七爺右手秋風落葉掃,左手三節虎尾棍;其餘大眾都亮出家夥。孟金龍在前無人敢當,從此提起金龍之名,星鬥無光彩,三江水倒流,八大名山群賊聞名喪膽,後山的虎豹提起金龍魄散魂飛。撞出二道山口,頭道山口無人阻攔,到樹林中,撞見高恒,老少十五人夠奔十三省總鏢局,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到了鏢局子,大眾更換衣巾,淨麵漱口喝茶吃飯等事,不能細表。勝爺飽餐一頓,飯畢,勝爺說道:“咱們是明日上蕭金台,還是今日上蕭金台?”道爺說道:“歐陽二義士作了若幹的假名帖聘請賓朋,勝爺且稍安勿躁,稍待兩日必有賓朋到來。”大眾也都以此言相勸,等到第四天,忽然趟子手報告:“鎮九江屠大爺到來,並帶領十二位弟子。”勝爺聞聽,不勝之喜,勝爺率領大眾迎接出來,一看屠大爺這匹馬,通身紅的,腦門上有一塊白點,此馬名為棗騮紅,又叫千裏獨行一盞燈。勝爺見麵躬身施禮,屠大爺叫徒弟見勝三爺,過來三個徒弟,一個叫張錘,一個叫張豐,一個叫張鎮。屠大爺說道:“這三位雖然是我的弟子,另有點口技,他們會學雞鳴犬吠,如有用著之處,必定效勞。”勝爺說道:“如有用處,必定奉煩。”說著話,勝爺與屠大爺攜手進了大客廳。屠大爺上座,勝爺說道:“屠大爺怎麼來得這樣快?”屠大爺說道:“別提啦,二蠻子王八羔子立逼我前來,如不前來,他就放火上吊。”勝爺派人預備了酒席。第二天,趟子手報告:“門外來了三老,一位少年的英雄。”勝爺率眾迎接,乃是孟鎧孟二俠、鎮三江蕭傑蕭三俠、踏雪於豐恒,少年乃是於化龍。陸續又有俠義莊頭邱璉,帶領年青的徒弟六七位。第四撥又有飛龍鎮的丁紳董,帶著二子丁龍、丁虎。一連來了十餘撥,都是蠻子請來的,共合二百來位。勝爺叫道:“道兄,咱上蕭金台去,人夠用的了。”聾啞仙師說道:“請人的還沒來呢,再等一兩天不遲。”正在此時,忽然有趟子手報告:“門外現有蕭金台姓趙的,奉閔老寨主之命前來。有名帖,還有一封信,必須麵遞。”眾英雄聞聽一愕,齊聲說道:“好大膽的賊人,給原辦案的下帖。”隻見名帖上書“閔士瓊”。勝爺叫三太、香五、茂龍、李煜等出去迎請。工夫不大,隻見三太、香五等在前,茂龍、李煜後麵相陪,進來一位寨主,此人身穿黑青色大氅,藍緞短靠,黃中透煞的臉麵,二十以上的歲數。三太用手點指勝爺說道:“趙寨主,這是我的老師。”勝爺站起身形,此人向勝英一抱拳,說道:“勝老明公,蕭金台閔老寨主派我前來,現有書信。”語畢,由兜囊中取出。三太接信到手,轉遞與勝爺。勝爺拆開書皮一看,內寫道:
“字奉十三省總鏢頭勝老明公台覽,弟不才閔士瓊頓首百拜:前因珍珠燈一事,致與明公擊掌。飛蛇樓上懸掛萬壽燈,弟士瓊確實掛的是寶燈,吾之道友許道成自逞奇才,做假燈懸掛,掉換真燈,弟實在不知,事後經小弟調查明白,始悉樓上乃是假燈。士瓊言而無信,有負勝老明公,今特遣小徒趙仁,奉帖聘請明公與眾位鏢行的老師,二十六日駕至小山敝寨,弟預備水酒恭候,珍珠燈之事麵談。來者君子,不來者小人。年月日時。弟閔士瓊手啟。”
勝爺看畢,說道:“趙寨主,多承你們師徒美意,後日二十六日必到,如有失信,勝英非為人也。”勝爺叫三太下邊預備酒席,與趙寨主暢飲一番。此人叫道:“勝老明公,多承美意,我家老寨主與八大名山群雄,在小山內甚為盼望回音。”勝爺說道:“如此請趙寨主即速回山,二十六日勝某必到。”又說道:“三太、香五,你們送趙寨主。”趙仁剛一轉身,孟金龍一手揪住趙仁胸前,將趙仁提到三四尺高,趙仁唬的顏色更變。金龍說道:“我打算拋他牆外去,還叫他走嗎?”勝爺說道:“快放下,如不聽我話,雙腿砸折。”金龍說道:“若不是三大爺攔阻,我非摔死你不可。”勝爺說道:“三太,好好將趙寨主送出鏢局子,不許造次。”此人出了鏢局子,抱頭鼠竄而去。鏢行大眾,有的說將趙仁剁了的,有的說送往官家的。勝爺說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二十六日,咱還要赴會呢,要將他斬了,怎見閔老寨主呢?”聾啞仙師說道:“現在屠大爺在場,你也不與大眾商議商議,就應允他了。你曾看見八大名山群賊之勢嗎?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分明是殺人的戰場。老弟兄十幾位,你都不相商。”勝爺說道:“他不請我,還要破他的山呢,他既請我,這豈不是天假之便嗎?”老道點了點頭,叫道:“勝施主,你附耳過來,平常的本事不必赴會。”聾啞仙師遂低聲說道:“所去之人,依我之意,屠大爺與貧道,及你們三俠、李剛、賈七爺、邱鏈、丁桂芳、於豐恒、歐陽天佐、三大門的門人,共合八十四位。惟有孟金龍可得囑咐,別愈打愈成仇。”孟二俠叫道:“金龍,你若不聽話時,我將你活埋啦。”金龍說道:“我明白啦,你們叫我摔死誰,我就摔死誰。”二俠囑咐完了金龍,勝爺遂催下邊擺酒席。四更多天,大眾吃喝已畢,由鏢局子起身,夠奔蕭金台赴會。八老在前,列位,哪八老?第一位勝三爺、第二位鎮九江屠粲、第三位諸葛道爺、第四位李四爺李剛、第五位弼昆長老、第六位孟二俠孟鎧、第七位蕭三俠蕭傑、第八位漢奸蠻子歐陽天佐。後麵三大門徒弟,最後邱璉、於豐恒等諸老者,八十四位浩浩蕩蕩出了鏢局子,真是高高矮矮,醜俊不齊。走出二十多裏地,大眾熱汗直流,惟有蠻子大聲喊道:“冷得很哪!冷得很哪!”
眾英雄走到辰時已過,看見峻嶺高峰,山口外東首,高搭一座彩棚,紅、綠、藍、黃五色彩綢,八個紅綢子彩燈,不亞如辦喜事的一般。賈明喊道:“香五你看,這別是誰娶媳婦吧?”香五說道:“這哪是娶媳婦?傻小子,這是鬧喪呢。”賈明說道:“你小子是怕打仗?要害怕,別來呀,本來就是鬧喪。”隻見由彩棚之中出來一位少年寨主,領著三十餘個老嘍卒,全都衣帽齊楚,這位寨主正是下帖的趙仁。迎到八老麵前,控背躬身,叫道:“勝老明公!前日多蒙招待,我回到敝山,與我恩師學說明公的大仁大義,眾家寨主無不讚成,各位寨主歡悅非常。大眾問我鏢行的人眾有多少位,我對他們報告,不差二百來位。可不知老師傅來了多少人呢?我們小山請來的高親貴友三百餘位,明公與明公鏢行的師傅引見,當時沒有工夫喝茶用飯,你們各位暫在彩棚內稍微吃點點心喝點茶,打完茶尖,再請明公等進山不遲。眾位達官幸勿推卻。”勝爺道:“多承美意,難得你們師徒,這樣抬愛我等。”勝爺八十餘人遂進了彩棚。到裏邊一看,金漆八仙桌子三十餘張,預備二百來人的座位,勝爺等來了八十四位,連一半座兒也占不了。正北的首座,勝爺、蕭三俠、孟二俠、屠粲、李剛等六老一張桌,東邊第二張桌聾啞仙師、弼昆和尚、歐陽義士天佐、賈七爺、胡景春、蕭銀龍等,其餘眾英雄坐在東南的一排桌。當時那位寨主派人擦抹桌麵。列位要知道,康熙年間,細瓷非常的講究,每桌上一個官窯瓷茶壺,六個茶碗。按桌滿了茶,大碗的釅茶,雖然不是揚子江心水,真是蒙山頂上茶,真是清香撲鼻。眾位起五更來的,走了一清早晨,正在思水之際,茶是最潔淨之物,眾英雄俱都喝茶,金龍要了三個大杯。工夫不大,喝了有三壺,大家心中甚為暢快。由彩棚東北角,後麵有廚房,就聽煎炒烹炸,刀勺亂響。嘍卒將壺碗撤去,擦抹桌麵,擺上杯筷,先上了幹鮮果品蘋果梨,全都去皮打成片,盤底鋪壺冰,鮮果上灑上白糖。每桌上一個廣錫酒壺,六個大酒杯,嘍卒們俱都給斟滿酒。眾英雄觀看,酒杯雪霜白,熱酒非常清亮,熱氣一冒,聞著是正氣味,這酒內若是有藥,色必發渾,或者熱氣發腥,令人嘔心。大家全都留神觀看,就是有一桌不喝酒的,都是誰呢?和尚老道與回回大爸胡景春。賈七爺與歐陽天佐二位雖然好喝,今天也不喝,其餘都愛喝酒的。惟有金頭虎一見幹鮮果品、熱酒香氣襲人,饞的直流哈拉子,金頭虎說道:“我先喝兩杯吧,這小子們真孝順。”黃三太說道:“賈賢弟,哪有這樣忙的?你看前邊六位老前輩喝時,咱們再喝不遲。”說著話,隻見六老者,左手撚髯,右手擎杯,杯方沾唇,蕭銀龍忽然站起身形喊道:“眾位叔叔大爺,千萬別喝酒。”六老聞聽,全都放下酒杯。銀龍說道:“俗雲,主不飲,客不食。這位寨主既抬愛我們,必須陪著我們痛飲。趙寨主乃是老寨主的高徒,此席足可代表主人,趙寨主你替我喝了這一杯吧。”趙仁答道:“少鏢頭,我方才吃完飯,不勝酒力了。”銀龍又說道:“三十餘位不論哪位,請替我飲這一杯。”大眾說道:“我們都不會喝酒。”小俠客一笑,說道:“怎麼三十多人都不會喝酒呢?既為綠林道,都不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再說趙寨主二十多歲,吃完飯也可以喝一杯。這裏邊無私也有弊,你若不喝此酒,便是酒中有毛病,我勝三大爺本不是真要喝,不過試試你們讓酒的喝不喝。別以為我們爺們當愚癡之輩,如若酒裏沒有意外之物,你是非喝這一杯不可。”銀龍杏子眼亂轉,上下打量趙仁,隻見趙仁顏色更變,說道:“我們山裏有的會喝的,我給少俠客請幾位陪飲。”賊人遂轉身形出彩棚,向西走進山口,在山坡東又轉身向北去了。蕭銀龍一轉身,緊靠歐陽德那張桌,遂低言說道:“如此如此。”歐陽德喊道:“我肚子疼,我要在旮旯裏大便!”老和尚說道:“去去去,外麵去。”北麵桌是胡景春,銀龍又低言道:“如此如此。”胡景春也出了彩棚。銀龍又對孟金龍說道:“如此如此。”金龍喊道:“誰伺候我這張桌?”一個長髯的老卒遂答道:“我伺候你這張桌。”金龍問道:“你姓什麼?”嘍卒答道:“我姓陰。”金龍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子。”老嘍卒說道:“我叫陰不搭。”金龍說道:“你給我取一個大碗來,我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嘍卒遂答道:“我給你拿大碗盛酒去。”這位老嘍卒也是一個頭目,暗中他恨孟金龍,金龍撞山口之時,打死他一個侄子,叫陰顯,被金龍一杵砸得萬朵桃花開,暗中他要替他侄子報仇,熱騰騰的斟一大碗酒,給金龍端了來。孟金龍左手接酒,說道:“還是好酒哇?”老嘍卒說道:“這是我們老寨主用大車由燒鍋拉來的,在地窯子大缸中藏了二年,暴氣味都沒有啦。”金龍說道:“好哇,好酒你替我喝吧,小子。”語畢,一把將陰不搭下頷掐住,說道:“小子,你要不喝,我掐死你。”列位,金龍是多大的膂力?陰不搭如何禁得住這一把抓呢?陰不搭此時身不由己,仰著脖兒,咧著嘴,金龍端著碗向嘴裏一灌,陰不搭本來不願意喝,沒有法子,連喝帶灑,喝下有半碗去。喝完了之後,金龍抓著胸前的衣服說道:“小子,你哪兒也別去,我看著你狗娘養的。這叫害人如害己,殺人不用刀。”說著話,隻見陰不搭渾身立抖,顏色更變,叫道:“勝三爺!你叫你的鏢頭將我放開吧,叫我躺著死吧。”勝爺叫道:“你放開他吧。”金龍說道:“叫你小子倒下死,這是我勝三大爺恩典你。”語畢,將陰不搭鬆開,陰不搭倒在就地,七竅流血,工夫不大,氣絕身亡。
勝爺說道:“銀龍,你看出破綻來,為何叫趙仁走了呢?”銀龍說道:“趙仁走不了,我歐陽德哥哥假裝解手兒追出去啦,胡景春大哥也追出去啦。”勝爺說道:“你小小的歲數,怎麼看出酒中有毛病呢?”銀龍說道:“非是小侄男的細心,乃是諸葛道爺叫我辦的。”勝爺控背躬身說道:“道兄真是見事多明,這酒怎麼這樣大的力量呢?請道兄明言賜教,叫三太他們也好長些見識。”老道說道:“有一宗惡鳥,有一宗孝鳥,烏鴉反哺,乃是孝鳥。惡鳥就是梟鳥,小梟鳥能飛,大的就不能啦,小鳥雖能飛,它可不去打食吃,它吮大鳥之血,吮完了血,它便吃肉與肺腑,兩個小鳥將大鳥的毛皮架出窩去,掛在樹枝上。有一宗鳥名仙鶴,專吃五毒長蟲、蠍子等,蠍子、長蟲苦鑽在窩裏,它能用嘴刨出來食之,毒氣都歸在冠子上,若用針刺冠子一下,人要一舐,當時即死。有一宗鴇鳥,還有一宗鴆鳥,公鳥名運目,它專吃烏頭蛇,黑頭的長蟲,烏頭蛇被鴆吃下去,鴆鳥也不能活,他落在樹上,雙爪抓住樹枝,頭朝下流哈啦子,哈啦子沾在樹皮上,那樹就腐爛了,變成一種黑炭,人要得著那宗炭,價比黃金,向寶刀上一擦,就是毒藥刀,向鏢上一擦,就是毒藥鏢。那宗鴆鳥,他專吃五毒,他那翅膀管裏有毒,若是用他的翅膀翎毛向酒缸內一掃,這一缸就是毒酒了,人要吃下去立刻七竅流血而死。”老道正在談論藥酒之事,就看歐陽德由外麵進來,扛著趙仁,胡景春在後麵跟隨著。歐陽德問道:“三大爺,老嘍卒怎麼死的?”勝爺說道:“用酒灌的。”歐陽德說道:“唔呀,我要喝了酒,我也幹啦。”勝爺問道:“怎麼拿住的趙仁?”歐陽德說道:“他出彩棚向東去,走的慌慌張張,他又看我在後麵追趕,他遂緊跑,我大師兄繞到前麵樹林子之中,將他截住,大師兄跟他要買路錢,他亮刀,被我大師兄拿住。”勝爺叫道:“三太!將趙寨主足下綁繩解開攙起來。”賊人麵向勝爺一站。勝三爺叫道:“趙寨主!你於前日二十四,在鏢局子下帖,依我鏢行的朋友,有要將你碎屍萬段的,有要將你送到官麵的。我姓勝的派人遠送,又與你預備酒席,你不擾,我姓勝的可對得起你。你下帖要我二十六日赴會,在下應約而至,未進山寨,先在彩棚中用毒藥酒之計,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我們若一大意,吃下酒去,立刻死於非命,老少八十餘人。你們居心太狠啦!”趙仁說道:“我家老寨主派我預備茶飯,我自知好茶好酒,我不知裏麵有毒藥沒有,現在將我們頭目灌死,當然酒中有毛病。你等既然看出破綻,殺剮隨便,何必多問。”勝爺道:“足下年輕輕的,真是膽子大,麵不更色。我若將你放了,你能學好嗎?”趙仁說道:“你如不殺我,我仍回蕭金台。我跟老寨主師生之誼,不忍背之,生死絕無二心。”勝爺說道:“不殺你者,恐怕負了你少年英材。”惡賊是耗子舐貓鼻,尋死。列位,他要是說兩句軟話,勝爺也就不殺他啦,他日後不是還能回蕭金台嗎?年輕的英雄全都亮出兵刃,將彩棚圍住,又有二十多位將趙仁圍住,就等勝爺發言,將趙仁亂刃分屍。勝爺捋銀髯不語。蕭銀龍在趙仁背後,對勝爺一擺手,跟三太等又一擺手,說道:“趙寨主不愧硬漢。”當時將賊人二背解開,大漢孟金龍說道:“你要放他,我摔死你!”銀龍說道:“趙寨主,你真乃英雄,可佩可敬。我三大爺最愛硬漢,朋友,你請吧。”勝爺心中暗道:“我沒說放趙仁,銀龍敢放他,這孩子必有良謀。”銀龍語畢,向賊人背後一縱身,照定趙仁左肋梢,噗的一聲,紮進有七寸多深,賊人大喊一聲,少爺雙手托刀柄,兩條胳膊伸直,挑著向外走。金頭虎看了,說道:“我看看紮進多深去?”賈明爬在跟前觀看,少俠客一抽刀,向東南一縱七八尺遠,這股血,濺了傻小子一臉一身。傻英雄說道:“我真倒運,濺我一身血,好血腥味。”小少爺抬腿擦刀,身上血點不濺。勝爺叫道:“銀龍!這是何道理?為何暗算他呢?”少俠客笑道:“三大爺,你看賊人多橫啊,你要一說剁他,他必然破口大罵。你老人家是什麼資格,豈能叫他破口大罵?他藥酒沒用上,我的短刀可用上啦,這就是短刀對藥酒麼。”賈明喊道:“短命鬼!你可活長壽的?你沒濺一個血點,我可鬧了一身血一臉血。”蕭銀龍說道:“眾位弟兄,還不剁他?好解一解心頭之恨。”黃三太等大家上前,將賊人剁得骨肉翻飛,一霎時剁成肉泥一般。此時眾人將西南的八仙桌都移開了,大眾說道:“將這夥老嘍卒也剁了吧。”三十多老嘍卒跪倒地下磕頭,如同雞啄碎米似的。勝爺動了惻隱之心,叫道:“大眾不許傷老嘍卒,叫他們逃命去吧。”三十多老嘍卒抱頭鼠竄,如同喪家之犬。勝爺說道:“咱們大眾殺進山口,跟閔士瓊要珍珠國寶萬壽燈。”聾啞仙師阻攔道:“未進山寨先有藥酒一計,山內必更有奸謀。咱們大眾暫且回鏢局子,與他下書改日再會,我們也可以看看他的動作。”賈七爺、屠大爺等俱道:“此計為上。”勝爺被眾英雄所勸,乘興而來,敗興而返,眾英雄八十四位遂回鏢局子。
此時太陽平西,眾人漱口喝茶擺酒吃飯,酒至三杯,大家商議,明天下帖,哪位可去,聾啞仙師說道:“貧道不敢派人,恐出差錯,勝施主可以問何人願去。”勝爺酒至五杯,抱腕當胸對大眾說道:“哪一位明日蕭金台下帖,另定日期赴會?哪位辛苦一趟?”當時不下二百餘位,俱各默默無言,連問兩次,無人答言。勝爺麵帶難色,說道:“下名帖傳書,我本人實不能自去。”話言未了,閃出一位剛直的男兒三太道:“老師不必為難,弟子三太願往下書。”聾啞仙師站起身形說道:“三太,你去不得,你不稱其職。”三太聞聽,臉上一陣紅潮,叫道:“師伯!我怎麼去不得?莫非說小侄男畏刀避劍,怕死貪生麼?”聾啞仙師說道:“此事秉性剛愎者不成。你乃世代簪纓,少爺脾氣,此事非性烈者所能。”三太說道:“山大王難道見人就殺嗎?”聾啞仙師道:“作此事,得有勇有謀,能柔能剛。你性如烈火,焉能稱職?三太你不要多言。”聾啞仙師道:“勝施主,你再向下問。”勝爺又向下問道:“哪位去蕭金台下書,替我勝英為力?”話言未了,閃出一位少俠客蕭銀龍來,叫道:“三大爺,愚小侄願往!”勝爺問諸葛道爺:“蕭銀龍可去嗎?”老道用袍袖一遮臉麵,用手暗指蕭三俠。勝爺會意,問道:“蕭三弟,令郎願往可乎?”蕭三爺一笑說道:“老夫隻此一子,猶如掌上明珠,千頃地一棵苗,要說我舍不的,桌麵上我說不出來。他既願去,就叫他去吧。”銀龍一笑說道:“我去有三可,黃三太有三不可。黃三太性暴一不可也;不能言二不可也,能為武技不成三不可也。我若去,第一為的是萬壽燈;二則為勝三大爺;三則我見了閔老寨主,我不能強橫,我還不能軟弱,給眾位老英雄丟臉。話是開心的鑰匙,再者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在蓮花湖三天三夜,尚能未死,何況這一點小事呢?作事要是恐懼畏縮,怎能稱為俠客義士?我意已決,明天早晨,我夠奔蕭金台下書。勝三大爺你就寫信吧,將珍珠燈之事交代清楚,信後麵留點地方,寫上我的名姓,塞北觀音蕭銀龍,書呈閔老寨主,好叫他們知道我的姓名。今天用毒藥酒灌死老嘍卒,拿趙仁是我將他紮死的,我叫眾兄長將趙仁亂刃分屍,放走的嘍卒,必與閔士瓊學說,老匹夫必然懷恨於我,他若見了我必然分外眼紅。到了那時,小侄男見機行事,絕不能墜入他的圈套中,我能安然回歸鏢局子。未思進,先思退,我若在蕭金台受了害,為皇上的寶燈,為三大爺的官司,也算千古留芳,死重於泰山。”當時差役取來文房四寶,勝爺與聾啞仙師相商,書目以上寫閔老寨主台覽,封好了之後,次日蕭金台下帖。吃完晚飯,少俠客早早安歇。
次日早晨,六月廿七,少爺梳洗喝茶吃點心,打開包裹,取出一身新衣服穿好,桃花臉滿麵紅光。勝爺與大眾正在大廳吃茶,少爺來到大廳,與勝爺要名帖與書信,少爺由兜囊中取出綠皮子護書,將書信夾好,帶在腰間,叫道:“眾位叔父伯父!”又叫道:“父親,孩兒下帖去了!”勝英、孟鎧、蕭傑等,俱都以袍袖遮麵,不忍視看,惟有勝爺叫道:“賢侄,你可保重些!”銀龍說道:“三大爺,明天我若不回來,與三大爺就難以相見了。”語畢,笑嘻嘻出了鏢局子大門而去。黃三太叫道:“兄弟,我本願去下書信,怎奈長者不叫去,奈何奈何!兄弟你才一十四歲,愚兄放心不下。”語至此,三太眼淚圍眼圈直轉。銀龍說道:“哥哥不必放心不下,小弟此去,安如泰山。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我兄弟乃是俠客的子弟。兄長豈不聞宋朝有一位嶽元帥,忠君愛民,領兵征討,與金兀術兩陣對圓,金兀術帶精兵二百餘萬,兵強勢大。外有強敵,內有奸臣,宋朝中的秦丞相,懸秤鬻官,非親不取,非財不用,當時有一位新科狀元張九成,無有金銀打點秦丞相,秦檜奏明聖天子,說徽、欽二帝被擄於金邦黃龍府,風傳在金邦坐井觀天,非有膽識過人之輩,不能到金邦請安問候,新科狀元張九成可稱其職。秦檜因為新科狀元不肯打點金銀以肥己,故說新狀元可稱其職,為的是送了新科狀元之命。秦檜將本奏上,宋天子不明真相,遂遣張九成夠奔黃龍府問安,張九成先過嶽營,嶽元帥接待欽差張九成,嶽元帥問道:‘欽差大人有何公幹?’欽差說道:‘我奉旨到番邦黃龍府請問徽、欽二帝之安。’嶽元帥說道:“這必是秦丞相之謀,皆因欽差無錢打點秦丞相。’欽差說道:‘大帥不知,我乃一介寒儒,焉有餘資孝敬秦丞相?’嶽爺問道:‘欽差帶了多少隨從來?’欽差張九成答道:‘二百餘人。我打算將隨從寄在元帥營中,我單人獨馬自闖番營。’嶽爺說道:‘欽差大人此去凶多吉少。’欽差說道:‘君叫臣死,臣不死,則為不忠。’嶽元帥歎道:‘真忠臣也。’嶽爺又言道:‘帳前眾位將軍,哪一位保護欽差大人穿番營而過?’帳下一人厲聲曰:‘末將願往!’嶽爺舉目觀看,乃是勇將湯懷。嶽元帥問道:‘將軍帶多少人馬?’湯懷答道:‘末將一人一騎,隨定欽差,我要闖番營。’二位來到金營,有八大路酋長、都督、太保,報與四殿下金兀術。金兀術問明來曆,親自出營觀看,果然是一文一武,問明情由,兀術暗中說道:‘一文一武要穿營而過,真是好樣的。’兀術遂傳令:放二位一文一武穿營而過,如有放冷箭暗算者,必要軍法從事。二百萬大隊列於兩邊,一文一武穿營而過,湯懷將欽差送過了金營,有番兵番將接待欽差,湯懷撥馬而歸,金兀術暗傳號令,二百萬大隊要捉活湯懷,不要死湯懷,誰要將湯懷捉住,封他大大一個官爵。湯懷單人獨馬殺了一天一夜。列位,兵到十萬,無邊無沿,兵到二十萬,扯地連天。二百來萬大兵,如何殺得出去?湯懷隻殺得力盡聲嘶,在馬上謝過了宋天子之恩,嶽元帥保舉之德,遂亮佩劍自刎在二百萬大隊之中,宋元明五七百年後仍留美名。眾位兄長,小弟不能比先烈,咱也是俠義之後,豈能自暴自棄?我若死在蕭金台,美名亦可傳千載;小弟若命不當絕,再與眾位兄長聚會一處。眾位兄長請回吧。”語畢,小豪傑轉身形夠奔蕭金台去了,蕭銀龍頭也不回,黃三太唉聲歎氣。
少俠客由巳分時到了蕭金台山口,一進山口,呼嘯一響,三五十名嘍卒,每人一口雙手帶一橫,擋住去路:“你這學生好大膽子,敢向山內亂闖?”美英雄一抱拳,說道:“哪位是報事的頭目?”把山口的嘍卒一聽,心中暗想:“這個孩子,長得真好看哪。”遂有一個嘍卒叫道:“頭目,外麵有人找!”隻見由削刀手後麵過來一名報事的嘍卒,問道:“什麼事?”嘍卒說道:“有一幼童來找您。”老頭目說道:“大家不要取笑。”遂問道:“這位小少爺進山何事?”小少爺掏出護書說道:“現有一名帖,請您轉呈老寨主,並有書信一封,必須當麵呈遞。”老嘍卒接帖一看,原來是勝三爺的名帖,上書“勝英字子川。”老嘍卒問道:“小少爺貴姓?”銀龍答道:“在下姓蕭。”老嘍卒遂叫:“眾位兄弟們陪著少爺,我到裏麵遞名帖去。”老嘍卒拿著名帖,來到聚義廳,單腿打千,口中說道:“報老寨主爺,外麵來了一位下帖的,是一個小孩,先遞名帖,要緊書信麵呈本人。”老寨主接帖一看,說道:“眾位寨主,咱下帖請他,他又下帖不知何事?”語至此,遂叫德俊帶領頭目迎請下書之人。這一迎請真是神仙接神仙,玉麵小如來,迎接塞北觀音。報事的嘍卒帶路,來到山口,報事的嘍卒用手點指銀龍說道:“這就是下帖之人。”閔德俊一看,心中暗想:“勝英,你這不是藐視我們山中無人吧?十三省鏢局子什麼人沒有,為何單派一個小孩來呢?”閔少爺又一轉念:“他既然敢來下書,必有點來曆。”銀龍抬頭一看,不問可知,曾聽黃三哥提過,此人必是在北京摔死五城都察院管家的閔二少爺,越獄救秦尤就是此人,此人藝業甚高,年齡較比我大三四歲。銀龍正在思索,老嘍卒給二位介紹,問道:“少爺台甫?”銀龍說道:“在下姓蕭名銀龍。”老嘍卒又指德俊說道:“二位見見吧。”銀龍問道:“寨主貴姓?”閔德俊答道:“在下姓閔名叫德俊。在下年輕,禮貌不周,少鏢頭多要原諒。”銀龍答道:“豈敢豈敢。在下不明貴寨的規矩,還祈多加指導。”德俊一聽,銀龍雖然年幼,言談不俗,遂答道:“哪裏話來?貴步踏賤地,多蒙抬愛我們父子。鏢頭這一來,蕭金台枯草生輝,增光不少。少鏢頭請。”蕭銀龍答道:“寨主請。”二位並肩慢慢向前行走,他二人說著話,真是對答如流,如賓如友,各自暗中敬重。蕭銀龍走著道兒,杏子眼亂轉,隻見頭道山口是削刀手,二道山口長箭手,一排排一行行,全都站立兩邊。三道寨門撓鉤手,有四五十人,抱定撓鉤,俱都核桃粗的杆子,帶鋼鉤,赤袍血點紅。進了寨門,來到聚義廳的東跨院角門外,蕭銀龍止住腳步。二少寨主暗中佩服,口中說道:“嘍卒們,你們大家陪著鏢頭,請少鏢頭略待片刻,我到裏麵回稟。”蕭銀龍連聲答應,杏子眼向裏偷看,聚義廳高搭天棚一座,天棚過房一尺有餘,銅鐵網罩著四周,銅鐵絲都有黃豆粒粗細,窟窿有鴨卵大小,東敞廳外,牆上俱釘的是茶碗大曲鋼環子,網在鋼環子上掛著,想要出入,非從東西角門不可,聚義廳好似天羅地網一般。二寨主到聚義廳內,回稟老寨主道:“孩兒已將十三省總鏢局的少鏢頭接到。”若是嘍卒們報事,可得單腿打千,因為他是少寨主,故此鞠躬報事。隻聽上麵說道:“來者必是一位說客。”吩咐一聲:“有請下帖之人。”少寨主遂翻身出來對銀龍說道:“少鏢頭,我家老寨主有請。”少爺抖了抖英雄氅,大搖大擺,走到聚義廳,銀龍眼珠一轉,一看正北居中,五間大廳,明五暗七,老寨主閔士瓊當中正座;西廊下蕭金台、蕭玉台,蕭鳳台,三台的寨主;後邊是三山五嶽,黑白兩道,水旱兩麵,有一百五六十位,俱各威風凜凜;東廊下蓮花湖、黑水湖、澎湖、巢湖,綠林道群雄百十餘位。東廊外有三五張桌,銀龍一看,不由得一怔,這一撥人是台灣省的,皆因銀龍是台灣省生人,故此認識。有二千歲石朗,有三千歲金錘無敵將曹士彪,帶領著有招賢館、會賢庭的一幹英雄,俱都是武學出眾,惟有這一撥人物,不屬大清國管轄的,就是勝爺見著,也得以禮相待,俱都是聞名的朋友。又看老寨主桌前有兩張金交椅,左有鎮八方林士佩,右有大少寨主挾山太保閔德潤,二人更是威風,裏麵兵刃架子上,戳著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鑽。聚義廳下站立二十八隊削刀手,各抱樸刀,雄赳赳氣昂昂。聚義廳的地方,足有大戲園子的大小,內中台灣省的二千歲石朗,乃是奉張奇善之命前來,石朗上知天文,下達地理,中曉人和,真有觀天下在掌中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乃是台灣省第一的人物。雖然前來赴會,石朗暗暗囑咐台灣之人:“咱台灣的人是坐山看虎鬥的宗旨,可別逞能幫拳,咱看一看大清國的龍虎風雲會。”閑話不提,且說削刀手喊道:“來者跪下!跪下!上邊是老寨主爺,老寨主一怒,將你亂刃分屍!”削刀手喊著,銀龍佯作未聞,削刃手說道:“傻啦?怎麼不知道跪下呢?”此時老寨主站起身形觀看,細打量塞北觀音蕭銀龍,頭上五色絨線網子繃頭,裏邊黑漆漆的發髻,梳著兩個小抓髻,荷花色絨繩,打著蝴蝶牌子,下麵五色絲線垂短燈籠穗,兩道細彎眉,一雙杏子眼,含著兩汪水,黑眼珠多,白眼珠少,皂白分明,鼻如懸膽,口似塗朱,瓜子臉元寶耳,長得是女相,年紀也就在十三四歲,身披粉蓮色大氅,內襯荷花色短靠,十字絆英雄帶,下邊荷花色底衣,福字履鑲緞的鞋,白綾子襪子,麵上滿繡花活,半遮蜂金絲繞銀絲的活翅膀,一走活翅膀一顫,儼然襪麵上落著一個花蝴蝶,要說是陳塘關的哪吒沒登風火輪。老寨主看畢,心中忖度:勝英為何單打發一個小孩前來下書呢?遂問道:“你這下帖的有書信轉達麼?”銀龍略一抱拳道:“老寨主,下書人拜見。”遂一伸手取出綠皮子護書,打開護書取出書信,遞與二少寨主,二少寨主轉遞與閔士瓊。隻見書皮上寫麵呈閔士瓊老寨主啟,後麵年、月、日,老寨主打開書皮,取出信箋,上寫:“字呈於蕭金台老寨主台覽,小弟不才勝英頓首百拜:皆因二十六日,多承美意,下帖來請,勝英六月二十六日應約而至,未進寶山,山口外彩棚之中,有藥酒一計,被吾等識破,寨主雖有毒計千條,我命由天,豈能奈我何?我們大家乘興而來,敗興而回,非是我等言而無信。故今遣人送信與老寨主,另改日期赴會。今日二十七日,明天二十八日,我等到寶山,當麵議珍珠燈之事。如二十八日我等不到寶山,勝英則為言而無信之小人。別無他敘,一言為定。年月日時。”後寫了“遣下書人塞北觀音蕭銀龍,呈閱老寨主台覽。”
老寨主特念兩遍,念畢,不由得心中大怒,便將書信向桌上一拍,大聲說道:“昨天識破藥酒一計,你們用藥酒灌死陰頭目,然後又將我的徒弟趙仁拿住,用匕首刀紮死,三十多名嘍卒逃回山中,言說是蕭銀龍辦的此事。昨日壞我大事,今日還敢來下帖!”老寨主向蕭銀龍問道:“你就是蕭銀龍嗎?”蕭銀龍答道:“然也。”老寨主又問道:“你們十三省總鏢局有幾個蕭銀龍?”小俠客杏眼一轉,說道:“大清國南七北六十三省,就是一個十三省總鏢局,鏢行之中隻有一個蕭銀龍,並無二個。”老寨主大怒:“昨日彩棚之事,都是小娃娃你所做的嗎?”銀龍微然笑道:“不錯,正是。”老寨主說道:“你莫非吃了熊心豹膽?昨天我恨不得將你當時拿獲,給我們被害之人報仇雪恨!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你來下帖,不畏死乎?”蕭銀龍微然一笑道:“老寨主,人講禮義為先,樹講根本為源,你們下帖是聘請我們赴會,在山口外先有藥酒一計,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我們若中了詭計,喝了藥酒,豈不八十餘人全都喪命?幸被我們識破計策。不錯,是我將趙仁用刀紮死的。我們要是吃了藥酒,就是八十多條人命,雖然沒被害,猶如被害一樣,你們的毒心,絕對是想不到我們識破的。一命抵一命,還得八十四條命呢,我們隻灌死一個老嘍卒,剁了一個趙仁,沒將眾嘍卒俱都殺害,那是我們有好生之德,殺了趙仁是分所當然。”閔老寨主聞聽大怒,說道:“小娃娃敢當著天下英雄饒舌,我一句話將你剁成肉泥!你認母投胎!”小豪傑聞聽哈哈一笑,說道:“我前來下書,不是勝三大爺叫我來的,是我討著來的。來者不懼,懼者不來,現在來到你們山裏,渾身上下屬你們管,千刀萬剮隨你們便,要有半點懼怕,不是俠客的後人。”老寨主一聲吩咐:“大眾亮家夥,將小娃娃亂刃分屍!”兵隨將令草隨風,眾寨主一聽吩咐,百十餘位,齊甩大氅亮家夥,要將銀龍亂刃分屍。銀龍冷笑兩聲,遂說道:“老寨主你看,我變顏色沒有?怕死我不來。但是老寨主你白活七十多歲,可惜老寨主這大年歲,不曉得兵書戰策,古聖軼事。”此時石朗哈哈一笑。石朗這一笑,老寨主麵上有點掛不住,口中叫道:“娃娃,我怎不曉得兵書戰策,古聖軼事?你且道來。”銀龍答道:“你的寨主下書,我們鏢局款待來使,恭恭敬敬。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沒有將送殯的埋墳裏的,龍爭虎鬥,沒有斬來使的,你沒看過兵書戰策嗎?在下下名帖,遞回書,你要將我亂刃分屍。老寨主你聘請天下英雄,就為的是蕭銀龍嗎?明天我三大爺來了,你跟他較量啊,跟我一個蕭銀龍何苦來呢?一刀一刀的就宰蕭銀龍,蕭銀龍若哼一聲,不是俠義的後代。”老寨主心中說道:“此子好伶俐的口才!”閔士瓊遂一聲冷笑,計上眉梢,口中說道:“老夫焉能殺你?不過試試你膽子如何耳。”銀龍心中說道:“我身在蕭金台,性命在你掌握之中,咱們是誰也別愚弄誰。”此時老寨主問道:“明日赴會你來否?”銀龍答道:“若不赴會,不是蕭門之後。”銀龍話雖如此對答,心中思索:明天我若來了,護庇我的有八十多位,他再想害我,是辦不到的,三位俠客與我諸葛伯父、歐陽伯父及孟金龍大哥、黃三哥等,全都能為高強,我來了你們不過看看我。老寨主說道:“德俊帶幾個人,將銀龍送出山去。”蕭銀龍說道:“老寨主別派人相送,我不走。”老寨主問道:“你為何不走呢?”銀龍說道:“你要殺我,必須係在明處。當著天下英雄,我雖被害,我亦瞑目於地下;你若暗中加害,我死得不明不白,我還不如正大光明死在天下英雄之麵前,也可以給眾英雄留作茶餘酒後的美談。況且為皇家的珍珠萬壽百寶燈,為我三大爺的官司,總算正大光明,我願死明處,不死暗處。”老寨主說道:“你藐視老夫了,我派人將你送出山寨,若有動你一點油皮的,我當時將他號令斬首。“銀龍聞聽,控背躬身說道:“如此,謝謝老寨主。老寨主是人物,不能失信。”那石朗心中說道:“這孩子他是怕外麵山環裏有人暗算於他,他用話擠兌老寨主一下子。此子太精明了。”
正在此時,銀龍忽聽背後鋼風的聲音,摟頭蓋頂而來,銀龍急忙用雙手一扶桌麵,橫著向西一縱,就聽“咯噔”一刀,剁入桌麵內三四寸去。你道,為何剁進去三四寸深呢?皆因此賊是躍起身形向下剁的。少爺一笑,口中叫道:“老寨主,真是令出如山!”閔士瓊一看大怒,說道:“冤家趙義好生大膽!老夫剛吩咐,誰要暗算銀龍,號令斬首。你敢當著老夫麵前無禮。來呀,將趙義推出去,人頭拿來見我!”過來一對刀斧手,手忙腳亂,將趙義繩縛二背,就要向聚義廳下推去。有蓮花湖的老寨主韓殿魁,澎湖、巢湖的寨主等,上前勸道:“老寨主息怒,雖然令徒違背號令,乃是要給兄長報仇。父兄之仇不共戴天,老寨主看在我等麵上,念師生之情,恕過趙寨主吧。”列位,蕭銀龍是紙糊的燈籠心裏亮:他們大家給趙義劃的計策剁我,老寨主要怪下來,他們大家再求情,人情麵子重,一定殺不了趙義。少俠客思索至此,遂抱拳說道:“這位是趙仁的弟兄?”老寨主說道:“他與趙仁是同胞兄弟,他叫趙義。”銀龍笑道:“那就奇怪了,與兄報仇,有何不可?看在我的麵上,老寨主恕過趙義吧。”眾寨主求情,此時還未將趙義推下聚義廳呢,老寨主聞聽銀龍之言,遂說道:“將趙義推回來,撤去綁繩。”惡賊趙義遂謝過寨主不殺之恩。閔士瓊說道:“非是老夫不殺你,眾位寨主與你求情,蕭銀龍不究,他若究問,老夫非殺你不可。”惡賊趙義站在一旁,咬牙切齒,看著小俠客直喘大氣。蕭銀龍又抱腕說道:“老寨主,你令徒趙義有不服之色。當著天下英雄,我與趙義比賽比賽,他要將我一刀剁死,我死而無怨。在下也帶著兵刃呢,倘若傷了令徒呢?”語至此,複又說道:“我想起來啦,不比賽啦。”老寨主說道:“你這是怎麼說話呢?為何又不比賽啦?”銀龍說道:“並不是我反複,我有點不上算,你的徒弟若將我剁了,那算完事;我若傷了你的徒弟,你若是一怒,就許將我剁了,給趙義抵命。”閔士瓊聞聽此言,不由得怒道:“你這就多說了,老夫絕不能無情無理,誰要殺了誰都認命。”銀龍又說道:“我還有話要對老寨主說明,我的藝業不精,倘若令徒將我結果了性命,我拜求老寨主,我用的兵刃是判官雙筆、亮銀叉,老寨主存一分陰德,派人將我雙筆、亮銀叉送到鏢局子。吾之家嚴與勝三伯父,看見兵刃暗器,如見人一般,我死後也感老寨主之恩德非淺。”閔士瓊聽罷,遂說道:“你如果受傷,老夫必將你的兵刃暗器,一定給你送回,絕不失信。”石朗聞聽,暗暗一笑:老頭兒上了小孩的當啦,送兵刃的人還能活得了?”銀龍遂將大衣脫下,背後的小包裹打開,亮出雙筆,繡花囊帶好了三隻毒藥叉、六隻亮銀鏢,又將小包裹包好,背後一背。此時三個嘍卒按住桌子,趙義將刀用力拔出來,二人在聚義廳向前一塊兒一湊,趙義的鬼頭刀用十足的力量奔銀龍剁去,少爺雙筆一晃躲開,趙義攔腰又是一刀,少爺向旁一閃,又躲過去了,第三刀又向胸前刺去,銀龍隻是招架,閃展騰挪,笑笑嘻嘻並不用力。天下英雄觀看,內中有人道:“小孩膽小不敢動手。”你道,少爺會大鬧蓮花湖,韓秀是知道的,韓秀遂對那人說道:“這孩子的膽子比人都大。他哪是膽小?他為的是將趙寨主累乏了,他好上招。我若讓小冤家逃出蕭金台去,他必說蕭金台沒有高人,藐視綠林道。要出聚義廳,非東西角門走不可,別處走插翅難飛,我絕不叫小冤家逃出蕭金台聚義廳。一會兒他看趙義累了,他該緊上招啦。他在我蓮花湖大鬧好幾天,我是知道的。”韓秀遂暗暗吩咐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水八寨寨主把住東角門,旱八寨寨主把住西角門。十六家寨主遂將東、西角門把住。果然不出韓秀所料,蕭銀龍等到趙義剁了二十多刀,趙義的熱汗可就流下來啦,判官雙筆摘解撕擄,一招跟著一招,可就不放鬆了。眾人一看,好筆法,好身法,惡賊趙義衣襟濕透。此時少爺又且戰且退,老寨主心中納悶:“這孩子怎麼又且戰且退?”銀龍此時可是向東南退,杏子眼亂轉,一看東角門有人把守,小俠客認識,都是蓮花湖的人,心中說道:“韓秀你太惡啦,東西角門乃是出入的道路,被你全都把住啦。可惜你叫韓小帥,走馬觀碑,目視群羊,你絕人的道路啦。累代相傳,打仗沒有不給人家留走路的,若是兵臨城下,圍城的時候都閃出一門來,好叫守城的戰將與兵卒百姓逃命,如將四門俱都圍住,守城的戰將與兵卒等,必然拚命。”銀龍心中暗道:“韓秀,就因你,我非將姓趙的紮死不可,我逃不了還落個夠本,得便我還許走。”此時賊人趙義力盡聲嘶,挾肩帶背給了少爺一刀,少爺用左手的判官筆倒須鉤,將鬼頭刀拿住,向外一推,右手的筆向趙義肚臍下一挑,趙義腸肚皆出。
少爺又向外一縱,抬腿擦筆,冷笑道:“這就是令徒哇,這不是現世嗎?還要與我勝三大爺比賽。”閔士瓊大怒,眼看趙義腸肚皆冒,老寨主說道:“你紮死我徒弟,我並未說別的,你為何誇口,藐視我手下無人?來呀,大眾亮兵器拿他!”銀龍笑道:“下海必有擒龍力,我必有走法。”遂用八步趕著童子功,一擰身上了東敞廳。天棚離著敞廳五六尺高,天棚是竹杆子搭的,少爺兩隻手捋住兩根竹杆,兩隻腳登住兩根竹杆子,天棚上的網都是黃豆粗的銅鐵絲。少爺一聲呐喊:“我打銅鐵網內鑽出去了!”六月間天氣暑熱,天棚的席可拉開啦,隻露著銅鐵網。群賊聽少爺喊要鑽出去,莫不心中納悶,東角門的賊人遂舍了東角門,奔東敞廳天棚上觀看。小英雄一看,八個賊人離了東角門,小英雄兩條腿一踹杆子,兩手一鬆,使了一個燕子掠水式,離地四五尺高,一疊腰站起身形。群雄一怔,小少爺已出了東角門,回頭說道:“眾位,明天再見!”韓秀嗔道:“你們八位是幹什麼的?”眾人說道:“他說他能打網窟窿鑽出去,我們在東角門看不見,所以繞到西麵觀看。”韓秀說道:“此子若不剪除,綠林道無類矣。”韓秀語畢,遂亮刀追趕。為什麼韓秀要追趕呢?皆因為銀龍大鬧蓮花湖,記恨在心。韓秀這一追,飛天鼠秦尤、柳玉春等,隨後也就趕下來了。但是銀龍明知道由山口走不了,銀龍出了東角門,不向南去奔山口,轉向東方躥房越脊而逃,縱過大牆,乃是陡壁山崖,樹木叢雜,少爺腿雖然快,無奈四寇後麵緊緊追趕。韓秀叫道:“秦大哥,小冤家路逢絕地,蕭金台山口裏向東去是死路。”韓秀又追出二裏餘地,美英雄抬頭向東一看,吃驚非小。山道坡有一山澗,有一二百丈深,寬有八九丈,掉在山澗裏,必得摔成肉泥。縱遠誰也遠不過兩三丈,就是劍客也就是縱一丈七八遠,小英雄無奈何,順著山坡又往南去,南麵橫山阻路,直上直下,學業高的也就是上去三五丈,少爺無可如何,又順南山坡向西去。韓秀心中說道:“向西去就是二道山口,有弓箭手,到在那裏亂箭齊發,向南去有橫山阻路,東去有深澗一條,北麵有我韓秀追趕,看他向哪裏逃走?”張德壽大喊道:“拿住小冤家不殺他,先挖他眼睛,後剁他十指,看他含糊不含糊!”少爺聞聽,心中說道:“群賊真狠哪,父母的遺體,為什麼叫群賊玩笑?”思索至此,一提腰圍子,亮出匕首刀,自己說道:“路逢絕地,不得自由,不如自刎一死。”少爺匕首刀方橫於項上,就見陡壁山崖五六丈高處,一聲罵道:“王八羔子不要自刎,有吾在此!真不愧俠客兒子。”韓秀一看,心中暗想:“我若被歐陽氏戲耍,我栽不起筋鬥。”韓秀回頭就跑,秦尤抱頭鼠竄,柳玉春雅賽喪家之犬,惡賊張德壽嚇得尿流滿褲。歐陽大義士嚇退群賊,搭救塞北觀音蕭銀龍。銀龍說道:“你早幹什麼來著?”歐陽大義士道:“我看熱鬧來著。”銀龍又問道:“你打哪過來的?此處山澗三四丈寬。”歐陽大義士說道:“我就打這旮旯裏過來的,我會飛。皆因你下帖來的時候,勝三爺愁眉不展,因此吾隨下你來,探探吉凶禍福。”說著話,遂向南走了有三五丈遠,西山坡上有幾棵龍爪樹,東山坡上也有龍爪樹,有一細繩,上拴一物,比鏢長點,山澗東麵龍爪樹上,拴著絨繩,西麵用鐵鏢釘在樹上。大義士說道:“你揪著絨繩,一把一把拉著就過去了。”銀龍說道:“不行,那鐵鏢似要從樹上落下來,就將我摔死啦。”歐陽爺說道:“我給你釘在樹裏,就落不下來啦。”蕭銀龍遂雙手拉絨繩而過,來到東坡,撒手絨繩,歐陽大義士一笑,說道:“小王八羔子,你還得學二十年。你看我。”踩絨繩而過,離東澗坡有五尺遠,腳一著勁,縱下絨繩,說道:“銀龍,你明白我怎麼能踩繩嗎?”銀龍說道:“你皮馬褂兜風,故此能行。”歐陽爺說道:“對啦,要沒有皮馬褂可不行,手裏得拿著杆子,或者是傘。”又叫道:“銀龍,你打這旮旯裏往東去,是南北大路,可以奔鏢局子而去。”小俠客說道:“謝你活命之恩,叔父受我一拜。”歐陽大義士說道:“王八羔子,不拜倒也罷了。”小俠客問道:“你絨繩上那宗物件叫作何物?”歐陽大義士說道:“這是古人所傳,叫博浪錐,昔日張良曾用過這種兵刃。”銀龍說道:“咱回鏢局子吧。”歐陽大義士說道:“我還得過去,將博浪錐釘淺點,然後我再踩過來,抖絨繩取回博浪錐。吾有個外號,人稱瓷公雞。你歐陽二叔,外號叫翡翠貓。我二人一毛不拔,不能丟東西。我過山澗還要辦點事,你回去你三大爺要問你,就提我掌燈時必回鏢局子。你回去吧,恐怕你勝三大爺放心不下。”蕭銀龍下了山坡,回鏢局子去了,歐陽爺踩繩過山澗而去,暫且不表。
單言蕭銀龍,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想起此事,又驚又喜,喜的是大鬧群英會,判官筆紮死趙義;驚的是四寇追趕,幾乎身逢絕地,歐陽叔父嚇退群賊,使我長了不少見識,才知道博浪錐。又思想道:“我怎麼沒聽說過博浪錐呢?我歐陽叔父真是高明之人。”心中思思想想,已經來到鏢局子切近。鏢局子外那片鬆林中,走出三五少年,原來是黃三太、張茂龍、李煜等。三太說道:“兄弟你可回來了,我這一天就喝了點悶酒。”銀龍將蕭金台之事,對大眾說了一遍。三太道:“你剛走工夫不大,歐陽叔父就出了鏢局子啦,也不知上哪去了。”小英雄眾人一同進了鏢局子,方走到大門道,楊香五、金頭虎二人在大門道正談論銀龍下書之事呢,金頭虎一看銀龍,遂喊道:“打鬼!打鬼!冤魂不散,死去的銀龍回來啦。”銀龍說道:“你才是鬼呢。”銀龍又將蕭金台之事,又對楊香五與賈明細說一回。金頭虎說道:“你別吹牛腿啦,我方打蕭金台回來,我拿杵杵死六個,閔士瓊直哀求我,我才回來。”銀龍說道:“你別是作夢吧?”傻英雄說道:“你真猜著啦。”銀龍說道:“你別挨罵啦。”銀龍到了大客廳,一見大眾,俱都一怔,勝爺說道:“銀龍你可回來了。”蕭銀龍將群英會之事,對眾老者說了一遍,並將怎樣打東角門逃出,韓秀怎樣追趕,未敢走山口,路逢絕地,小侄男方要自刎,幸有歐陽叔父前去搭救,嚇退群賊,用博浪錐紮在樹內,我攀絨繩而過。英雄將栽筋鬥露臉之事,一句不留,全都說將出來。勝爺問道:“你歐陽叔父呢?”銀龍說道:“我歐陽叔父掌燈就回來。”聾啞仙師打了一個稽首,說道:“善哉,善哉,我給銀龍袖占一卦,銀龍逢凶化吉,必有人解救。銀龍走後,歐陽爺出鏢局子,我就知道是暗中保護銀龍去了。”掌燈之後,歐陽爺果然回來。
吃完晚飯,大家早早安歇,已然分派大眾,四更天叫起。第二日叫起之後,酒席擺好,四更半天吃完了早飯,仍然八十四位,大眾起身。八老並肩頭前引路,傻小子賈明帶著兩包點心,並帶著水口袋,皆因為傻小子出門餓怕啦。天至巳分時,走近蕭金台山口一片樹林,就聽大樹林中有人喊道:“唔呀,久候多時!”眾人抬頭觀看,就見歐陽二義士出了樹林,說道:“勝三爺暫停貴步,我點一點人數夠不夠。唔呀,小弟我第一撥請的華四爸這老王八羔怎麼沒有來呢?”勝爺說道:“我當麵謝過,兄弟多有受累,聘請南七省賓朋。華清泉頭一撥就到了,五探飛蛇陣盜了一個假燈,華清泉進陣,始終沒露麵,在他臨探陣時,大家攔阻他,他不聽,道兄所料,他盜不出燈來,無臉見眾朋友,他許回家去啦。”二義士又問道:“賈矬子怎麼不見?”勝爺說道:“賈七爺在後邊呢。”蠻子點數目說道:“屠粲老王八羔子來啦。”後麵賈明罵街:“漢奸老小子,給他個大嘴巴子!”金頭虎正在罵得高興,由後麵一個大嘴巴子打來,賈明一看是歐陽德。說道:“咱是親師兄弟,你怎麼打我?”歐陽德說道:“你罵我父親,為什麼不打你呢?”賈明說道:“老少豆腐皮聚會,誰還惹得起呢?”歐陽德說道:“你再要罵,必要管教你。”二義士又說道:“咱弟兄東麵四位,西麵四位,這樣才威武,別都站在一處。”二義士一到,共合九老八十五位,奔山口走去。
離山口不遠,就聽山口內鑼鼓齊鳴,隻見山口裏麵嘍卒寨主,一字長蛇的陣式,出了山口,來到山外,分為二龍出水的陣地,一排排,一行行,站立東西,每人一口雙手帶,精神百倍。勝爺大眾停住腳步觀看,忽聽山口內馬踏鑾鈴響,三匹座驥撞出:頭一匹艾葉青鬃豹,馬上老寨主閔士瓊,後麵兩匹座驥,左邊紅沙獸閔德潤,右邊白龍駒玉麵小如來閔德俊。馬後四十餘名,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但並沒有外人,都是閔老寨主的高徒。師徒父子五十來位,要拚命沒有退後的。閔士瓊的馬離勝爺九老切近,在馬上欠身拱手,閔老寨主師徒父子一看東西兩邊這二位漢奸,一怔:“夏天穿皮襖拿雕翎扇。”閔老寨主一扶馬鞍下了座驥,二位少爺見他父親下馬,他二人也趕緊下了座驥。就見閔士瓊對勝爺說道:“在下對老明公慚愧之甚,五方飛蛇樓掛的確是真燈,吾之道友妙手真人許道成,自逞奇才,掉換假燈,我實在不知,故此道友死於樓上,滾於樓下,自取滅亡,我細心訪察,才將真珠燈找回。又二十六日請明公赴會,在下預備好酒好菜,我小徒趙仁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傷你我二人之和氣。今朝見明公實在慚愧,但願老達官恕過。”勝爺說道:“老寨主,先前的事莫要重提,人非聖賢,誰能無過?但願老寨主莫與勝英結仇。”閔士瓊說道:“哪裏話來,但求老明公勿要記恨在心。”勝爺與閔士瓊說說笑笑,夠奔山裏而來,勝爺背後八十餘人,魚貫而行。進了頭道山口,二百名削刀手站立兩旁,一點響聲沒有,真是肅靜之甚。大眾這一進頭道山口,勝爺八十五位老少英雄,好比大鵬金翅鳥打落在天羅網,內有毒計千條,不知勝三爺大眾生死存亡?列位,閔士瓊與勝三爺完全是假好假厚。大家來到二道山口,二百名弓箭手紉扣搭弦,排立兩邊,三道柵欄門,撓鉤手每人提著一根鉤鐮槍。進了三道柵欄門,閔士瓊叫道:“勝老明公!你鏢行的朋友來齊否?”勝爺回頭一看,遂說道:“業已來齊了。”閔士瓊回頭向徒弟說道:“查點勝老達官來了多少人?”一家寨主答道:“共來八十五位。”閔士瓊叫道:“勝老明公,進蕭金台易,出蕭金台難。”勝爺哈哈一笑,說道:“既來之則安之。”進了聚義廳,勝爺一看,果然與蕭銀龍說的一點不差,天棚杆子上銅鐵網罩住,除去東西角門,插翅也難飛騰。聚義廳正北麵,廊下當中擺著佛龕,這個佛龕就是五方飛蛇陣的佛龕,前文表過樣式,茲不再贅,裏邊有古佛,茶青綢子簾罩著。佛龕前擺著香池子,長六尺餘,寬三尺餘,是青石作的,重有千餘斤。西廊下俱都是綠林道八大名山的英雄,有一百六七十位,蕭金台的英雄俱在西北。向南再有蓮花湖的萬丈翻波浪韓秀並那韓家四猛,寶刀將韓殿魁,及水八寨旱八寨的群雄。冉向南一看,黑水湖的曹榮、曹子山,澎湖的寨主汪忠,巢湖的寨主李豹,林士佩在黑水湖、蓮花湖的人當中。再向南,蕭鳳台的袁龍、袁虎,再向南,蕭玉台的夏金輝、夏金標,再向後看,俱都是三山五嶽之綠林道。閔士瓊背後尚有四十餘人。再看東北角西敞廳外,有五六張桌,是台灣省的大帥石朗,三千歲曹士彪,台灣省的英雄俱都是武藝超群,內有差官數名,共合三四十位。閔士瓊道:“勝老明公的人,請在東廊下休息。”勝爺唯唯稱是。勝爺一看台灣省這眾英雄,心中實為感念捉秦尤之德,勝爺緊行幾步,夠奔西敞廳外,來到大帥石朗麵前,控背躬身,方要行禮,石朗一看暗道:“勝老達官這一行禮,叫我難以為情。我本是閔士瓊寨主約來的,閔士瓊與王子張奇善最厚,我又奉張奇善王駕千歲之命前來的,但是我也並不幫打,我不過看看大清國的龍虎風雲會耳。”石朗思索至此,遂用大氅一遮臉,對著勝爺一搖頭,勝爺心中明白,遂躬著腰走到南廊下,抱腕當胸說道:“眾位多辛苦了。”大眾俱都還禮,齊聲說道:“老明公辛苦了。”閔士瓊遂又催促道:“勝老明公請東廊下落座吧。”東廊下靠北麵有一張大桌子,預備的是首座,三麵繡花圍桌;西敞廳內西北角也是一張大桌子。也是三麵圍桌,上繡龍出水,鳳離窩,團花朵朵。勝爺等方才落座,閔土瓊站起身來,遂叫道:“勝老明公!你鏢行的人物,可以給我介紹介紹?”勝爺左右坐的是八老,再向東南是黃三太大眾等,勝爺遂答道:“多承抬愛,朋友沒多了的,我給你介紹幾位。”勝爺叫道:“孟二俠。”勝爺用手指著閔老寨主說道:“這是南七省的總瓢把子,姓閔名士瓊。”又指著孟鎧對閔士瓊說道:“此人姓孟名鎧,人稱九頭獅子孟鎧孟二俠。”又指蕭傑對閔士瓊也介紹了,閔士瓊說道:“久仰二位俠客大名,今日得會,實為三生之幸。”蕭傑、孟鎧也客氣了幾句,遂歸了座位。然後與諸葛道爺及弼昆長老又介紹了,閔士瓊說道:“二位當家的可稱得起世外高人。”彼此各施一禮。道爺說道:“出家人按理說不能出山問世,茲因勝施主所邀,實出於不得已耳。”語畢,僧、道二人歸了座位。勝爺又叫道:“屠大哥、李四弟請過來!”又與閔士瓊也引見一回,屠粲與李四爺也有幾句謙恭話。又與歐陽氏弟兄引見,閔士瓊一看,真透著新鮮,夏天穿皮襖。勝爺與歐陽弟兄介紹完畢,陸續給眾人俱都介紹了。閔士瓊說道:“小山真是有幸,得蒙眾位義士下顧。”歐陽二爺說道:“不敢不敢,鄙人號叫賊魔。”勝爺一聽不像話,對著歐陽二爺哼了一聲道:“二弟請一旁落座。”勝爺又對閔老寨主說道:“請老寨主落座吧。”二位又謙恭了一回,遂都落了座。有幾十名嘍卒在左右兩廊下伺候茶水,東西兩廊下俱有茶桶,如同水缸相似,早將釅茶沏好,嘍卒挨位都給滿了茶。茶罷擱盞,端上幹鮮果品,俱都是上品佳果,每桌上一把廣錫酒壺。此時鏢行八十五位英雄前,俱都滿上一杯,歐陽天佐、天佑站起身形,說道:“老寨主,我勝三哥分派吾二人招待親友。”說著話,一提皮襖底襟,取出象牙小勺,隨上的酒菜,蠻子必要用象牙勺攪合攪合,試試有毒物沒有,歐陽二位義士皆因為先有藥酒一計,故此小心留神。勝爺在東廊下打量閔士瓊,年過古稀,言談話語不俗,閔士瓊在西麵觀看勝爺,雖然是武夫,文雅之甚,二位彼此俱都羨慕。二位喝著酒闊談一番,淨談的是曆朝古聖先賢,哪朝代龍虎相爭;哪朝代奸臣懸枰賣官,非親不用,非財不取。二位老者俱都是口似懸河。又談論些三墳五典、五帝三皇以及五霸七雄、楚漢相爭之事,由盤古氏直談到唐宋元明,直談到大清國更年改月一統華夷。閔士瓊問,勝爺答;勝爺問,閔士瓊答,二位一問一答,對答如流。閔士瓊讚勝爺博古通今,勝爺讚閔老寨主廣覽多讀。
時候談的甚大,杯盤早已狼藉,勝爺說道:“替古人饒舌,好比紙上談兵;酒過千杯,不過一醉。請問寨主珍珠燈之事,怎樣辦理?老寨主可能成全勝英,獻了珍珠燈,救小弟一條性命,再生不忘大德。”閔士瓊叫道:“勝老達官!珍珠燈是皇上家的,在下實不敢損壞。珍珠燈之事好辦,我與明公且盤桓幾時。”勝爺又問道:“老寨主果能將珍珠燈獻出嗎?”閔士瓊道:“好辦好辦。我再請問明公一言,五霸之時,哪位藝業精奇?”勝爺即答道:“古聖先賢,各有奇才異能。”二人談話的工夫甚大,天已黑暗,嘍卒掌起幾對紗燈,兩廊下照如白日一般。勝爺又說道:“老寨主,在其位,謀其政;幹何事,思何理。也不必替古人饒舌,珍珠燈之事,老寨主怎樣辦理?”閔士瓊道:“頭次盜燈,吾之道友掉換假燈,教我言而無信;二十六日明公赴會,在下預備的是上等酒席,皆因趙仁誤事,品行不端,酒內暗藏毒藥,大背天理良心,我閔士瓊慚愧之甚。今日十數省高親貴友在場,咱都是好武的朋友,我閔士瓊欲與明公十陣賭輸贏,短打長拳,水旱兩麵,或用兵刃,較量十陣。如果輸贏皆五陣,那算不輸不贏,再續十陣;若勝老達官贏六陣,則算你贏啦;若勝老達官贏四陣,那算你輸啦。你要贏了我們,我將珍珠燈雙手奉獻,將正犯幫犯全都獻出,我父子自背其縛,打窩主的官司。勝老達官若是輸了呢,老明公怎樣的辦理?請當麵見教。”勝爺道:“閔老寨主,我要輸了,我自己到北京,自認我一人盜燈,我就說我是瘋魔,將燈盜出,已經摔毀,此時我明白啦,恐怕累及好人,故此我來投案。”閔老寨主道:“第一次我失信用,第二次我之徒弟誤事,此次你我當麵言講,量雙方決不能失了信用。現有佛龕在此,內供古佛,咱倆各發洪誓,對佛燒香,如要失了信用,天誅地滅,必遭雷擊之報,雙方對古佛起誓。”勝爺說道:“老寨主真英雄也。好好好,就此起誓。”這一燒香起誓不要緊,八十餘位老少英雄,要中五路薰香計。閔士瓊叫嘍卒取一封黃封香,打開黃封將香撚開,用火燃著,香火一尺餘高,遞給老寨主,閔士瓊接香炷在手,口中說道:“勝老明公,我要燒香起誓。”說著話夠奔香池而來,雙手捧香,向東廊下觀看,心中暗道:“勝英你八十五人,就是鐵打銅鑄的英雄,大概也難逃五路薰香之計。我必將你等刀刀斬盡,刃刃誅絕,有會金鍾罩的,搪不住寶刀。”諸公,這個薰香要是燃著了,難道他們八大名山的人就薰不倒嗎?列位,八大名山之人早聞上解藥了,台灣省的人,茶中白水中已經給下好解藥了。何為五路薰香計呢?乃是下五門的五路薰香,將薰香埋在香池底上,單等插黃封香時,故意將香火碰倒,以燃薰香。單提閔士瓊來至香池切近,方要向香爐內插香,就聽天棚上銅鐵網一響,一聲呐喊:“勝三弟留神五路薰香計!”勝三爺聞聽,趕緊取出寶馬平安散,大眾有帶著寶馬平安散的,也都向外掏瓶子,聞寶馬平安散。金頭虎喊道:“聞不著藥的可堵鼻子!”一句話說破了五路薰香計,閔士瓊氣哼哼將黃封香插於就地。大眾仰麵向天棚上觀看,就見天棚當中一道閃光,立刻銅鐵網掉下一塊,人也跟著破網落於就地。眾英雄觀著:大腦袋猶如麥鬥,短頭發二寸多長,長頭發挽著髻,身穿藍布棉袍,又肥又大,本色是藍的,上頭補著各色的補丁,油膩多厚,腰間係定一條腰帶,是破布條草繩擰在一塊的,足下是麻草鞋,沒穿襪子,腳麵與地皮一般,麻梗線串繃著草鞋,皮挺帶係腿腕,背後草繩繃著一個紫鯊魚皮刀鞘,真金飾件,真金吞口,手中執定寶刀。台灣省的石朗站起身形問道:“三千歲,此人所帶的寶刀,不是王爺的金背劈水電光寶刀嗎?”台灣大眾觀看寶刀,劍客道:“眾位莫疑,這是我暫借一用。皆因為赴會我沒有家夥,完了事我還回寶刀,如眾位不嫌麻煩,完了事眾位給帶回去,我借刀時可沒有言語,我偷著摘下來的。”又說道:“姓閔的,光天化日之下,不必燒香,要以燒香做暗昧之事,報應得更快。我勝三弟挨肩的九老,是我九個小兄弟,你們說十陣賭輸贏,那倒很好。”列位,劍客是怎麼來的呢?乃是跟台灣的人一塊兒來的,已經來到蕭金台兩天啦。劍客在蕭金台夜間竊聽,這是第二條絕戶計,如果勝英來時,先叫寨主與他談古論今,延到掌燈的時候,點五路薰香,將鏢行之人一網打盡,一個不留。劍客聽了個真而且真,故此隱在銅鐵網上,將銅鐵網的窟窿用手一分,又將天棚撕破一個四寸大的窟窿,附耳而昕。聽完了閔士瓊與勝三爺談古論今,方要向香池中插香,劍客大喊一聲:“留神五路薰香計!”將銅鐵網用寶刀削斷一塊,躍下天棚。
劍客與台灣省的人方說完話,對閔士瓊道:“十陣比輸贏,我先領教第一陣。咱就拿著這個傷天害理的香池先來一來,我將它舉起來,我舞一個花,別人能舉起來舞一個花,我舞兩個花,誰舞的花多,算誰贏。”閔士瓊說道:“夏侯老義士,咱一言為定,請老義士不要多想。”閔士瓊遂問道:“西廊下哪位舉香池?”就聽西廊下有人答應一聲:“有!”隨著聲音縱出西廊子。韓秀剛要說兄長不可,韓忠早縱出來啦,攔也來不及啦。隻見韓忠甩了大氅,來到石香池切近,那石香池四五尺高,下邊的石腿三尺來高,囫圇石頭鑿的,韓忠下腰一向下蹲,伸出兩隻手,要舉石香池。東廊下蕭三俠、孟二俠、神刀將李剛向聾啞仙師問道:“此人舉得起來嗎?”道爺搖頭道:“他舉不起來。這宗東西有千餘斤,他身體高,總得蹲下,使不上勁。他伸出手去是端勁,那更端不起來,他是渾人。”韓忠此時托定香池底,用十足的力量較三次勁,石香池一歪,外麵兩條腿抬起二尺多高,舉之不起。韓忠道:“我不得使勁,舉之不起。”兩廊下英雄哄堂大笑。閔士瓊又問道:“哪位還能舉石香池?”大少寨主閔德潤答道:“孩兒願往。”勒了勒皮挺帶,趕奔石香池前。大少寨主身高八尺,身比韓忠還高一尺,那香池四條腿三尺多高,他是更不得用力,一下腰手心朝上,奔香池底托去。李剛說道:“道兄,他可舉起來吧?”道爺說道:“他也外行,不會使勁,也舉不起來。”隻見他用了兩三次力量,四條腿方然離地,他可站不起來,一退步將手撤出說道:“不得用力。”兩廊下群雄一陣大笑,大少寨主羞慚慚歸於西廊下。這二位沒舉起來,西廊下的群雄可就都不敢出頭了,精明的人,雖然有力也不敢出頭。劍客說道:“勝老三,你問問東廊下的人誰舉香池?”沒等勝爺問,就聽有人答道:“三大爺我舉。”劍客一看,乃是孟金龍,劍客狠狠瞪了金龍兩眼,心中說道:“師傅擺道,徒弟走,真渾蛋。”孟金龍將杵遞與金頭虎,金鼎龍頭搠遞與香五,走到石香池前,孟金龍到了此時就不傻啦,心中說道:“我師傅這是玩花招,他小個得力,我們大個不得力。”遂說道:“師傅,咱們挎起來行不行?”劍客說道:“你別跟著攪,你要不舉退回去。”金龍說道:“我身高八尺半,不得用力,我退下去吧。”口中叨叨念念:“有勁使不上。”遂退歸東廊下。此時兩廊下三百多位英雄,無人敢舉,劍客說道:“沒人舉啦,看我的。”由背後撤去刀鞘,寶刀還匣,叫道:“金龍,與我拿著寶刀!”金龍說道:“師傅將寶刀送給我吧。我搶大山賊一個金鼎龍頭搠,我自己的降魔寶杵,脅下襯寶刀,我將賊們都宰了。”劍客說道:“胡說!寶刀是人家的。”劍客解開腰帶,脫去棉袍,兩廊下眾人一看,腰間挎著一個破皮兜囊,下邊的褲子破得一條一條的,肋骨條單擺浮擱,肉皮搭拉下多長來,骨瘦如柴,皮包著骨頭,要叫大風一吹,就許倒下起不來。走在石香池前,劍客身高三尺有餘,一下腰鑽在石香池底下去了。聾啞仙師說道:“你們看看人家怎樣伸手。”眾人一看,劍客是揚胳臂托掌朝天去托底,正托香池當中。大腦袋三晃,石香池過於頂梁,舉起石香池,先向西敞廳走去,走到西敞廳前,將石香池向上一扔,扔起一尺多高;複又托住向北走去,走到北麵眾英雄前,又將石香池扔起一尺來高;再托住翻身奔南走來,走了一個十字花,又繞一個圈,後又來到佛龕前,將石香池向地上橫著一摔,將香灰摔出,香池底下露出青黃赤白黑五色薰香。劍客道:“山大王沒有好良心,香灰都變五色。”語畢,向閔士瓊身前走來道:“閔士瓊,你七十多歲啦,下此毒手,要將鏢行一網打盡,你看看鏢行十三四歲的小孩有多少?你真忍心哪?老猴崽子。我將你劈了!”說著話,伸手要用鷹爪力抓閔士瓊,眼看著就是一場群毆,血濺廳台。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趕緊攔阻。”勝爺一看劍客的手奔閔士瓊去啦,勝爺趕緊將劍客的手捋住,說道:“大師兄且慢,還是十陣賭輸贏。”道爺也過來相勸,將劍客勸回東廊下。
勝爺遂與閔士瓊商議比賽二陣,第二陣有蓮花湖的韓忠、韓勇、韓猛、韓孝,由西廊下出來,叫道:“總轄寨主,咱們跟他鏢行摔跤賭輸贏如何?”韓秀點頭,遂向閔士瓊問道:“我四位兄長要與鏢行摔跤賭輸贏,老寨主以為如何?”閔老寨主說道:“好好好。”遂向勝爺道:“第二陣摔跤賭輸贏如何?”勝爺聞聽,雙眉緊皺,鏢行裏哪有摔跤之人?這一幹老英雄俱都沒摔過跤,這便如何是好?雖然沒有會摔跤的,也不好說出不算來,問道:“你們眾位哪位能摔跤?”話言未了,就見後麵答道:“我會摔跤,在台灣沒人跟我摔,我淨跟柏樹摔。”語畢,金龍由眾人中走出來,將兵刃仍交與金頭虎賈明與楊香五,來到韓家弟兄四位麵前。韓忠道:“咱是走著摔,還是摔遞招呢?”金龍將雙腿一叉,站在韓忠麵前說道:“你摔吧,隨便。”韓忠一看傻英雄摔破是外行,叉著腿不能護襠,摔跤第一講究護襠。韓猛向前一進身,將孟金龍皮挺帶捋住,孟金龍並不動勁,韓忠捋著這皮帶向懷中一拉,紋絲不動,韓忠將右腿伸入金龍襠中,纏住金龍左腿,用肩頭一扛,這一招叫倒灌口袋,又叫老牛挺背,扛了三扛,背了三背,還是紋絲不動。大英雄當胸一掌,將韓忠一把抓住,用大腿一夾韓忠的腿,用平生的力氣向外一扔,說道:“小子,你出去吧!”這一扔不要緊,底下夾著的腿並沒鬆開,就聽哢哧一聲,韓忠右腿帶傷。西廊下眾英雄俱都一怔。道爺說道:“勝三弟,你攔著金龍別動手,韓忠的腿響的聲音,不是折啦,是摘了環啦。”此時金龍方要動手,勝爺喊道:“金龍不許動手!”勝爺過來說道:“西廊下的賓朋過來兩位,將大寨主攙起,在下給他將骨環掛上。”過來兩人將韓忠扶起,勝爺伸手給韓忠將骨環捏好掛上。列位,這宗傷雖然不要緊,用手術捏的時候,比什麼都疼。韓忠熱汗直流,二人攙著韓忠向西跨院去活動去了。金龍喊道:“誰還摔跤,快過來!”列位,誰還敢摔?金龍喊了幾聲沒人過來,金龍說道:“告訴你們,有其師,必有其徒。那大腦袋就是我師傅,誰不服,過來摔摔。”勝爺道:“金龍不要誇口。”又對閔老寨主道:“二陣也承讓了。”
閔老寨主心中難過,說不出話來,此時林士佩過來,對閔士瓊說道:“老寨主不要為難,有林士佩在此。我若贏不了鏢行之人,不算英雄。舉石香池那不叫比武,比武還有講笨力的嗎?”語畢,甩大氅,勒英雄帶,撤去背後鏢槍,掏出點穴钁,叫道:“伯父,咱與勝老達官比武講拳腳,第三陣跟他遞拳腳,我奉陪。”閔士瓊向勝爺道:“你鏢行哪位可與林寨主遞拳腳比賽輸贏?”勝爺點頭,向東廊下問道:“鏢行賓朋,哪位可以與林寨主比賽拳腳?”眾人無有答言者,都知道林士佩橫推八匹馬,倒拽九頭牛,其勇無比,勝爺連問兩次,無人答言。林士佩微微冷笑道:“不論俠客劍客、回漢兩教,有能抬愛我林士佩的,我就能奉陪。”勝爺已經問了兩次無人答話,勝爺不得已,自己甩大氅,勝爺方將大衣脫去,隻聽歐陽二爺喊道:“唔呀,三哥,殺雞不用宰牛的刀!我與林士佩鬧著玩吧。唔呀,吾兒何在?”歐陽德叫道:“父親,孩兒在此。”歐陽二爺脫了馬褂皮襖,交給了歐陽德,又摘了頭上的帽子。棉鞋可沒脫,露出裏邊的衣服,鹿皮襖,鹿皮褲,緊了緊英雄帶,躍眾當先道:“林寨主,咱倆鬧著玩。”林士佩問道:“來者可是大義士嗎?”二爺答道:“我不是義士,我是雞屎。人家待我有救命之恩,我不知報之以德,我還要壞心害人家,哪有這樣的義士?我的名字叫天佑,我行二。”林士佩說道:“二義士不要取笑。”此時金頭虎問道:“楊香五,二爺有本事嗎?別淨會玩笑吧。”楊香五說道:“有點本事不大,小子你開開眼吧。”此時二爺天佑已與林士佩插拳動手,二人遠長拳,近短打,挨幫擠靠,閃展騰挪,躥高縱遠,腰似彎弓,走似蛇行,儼然電光一般,高處一縱一丈多高,矮處一坐,好似落葉,二位的武學平平,二人俱都是大花拳。動著手,歐陽二義士改了八卦行門拳,林士佩心中明白,立刻就換了招數,又按行門八卦拳敵擋;十餘回合,二義士又改為少林拳;然後又改彈腿門的拳,二人又戰了十餘合,不分勝敗;歐陽爺又改為猴拳,小架式。共合戰了一百餘合,二義士改了十二門拳腳。動著手喊道:“我不行啦!栽了筋鬥,現了眼!我不行啦!”列位,武學的規矩,動手時應當提著氣,一語不發,歐陽二爺則不然,動著手直喊。嘍卒們已將香池搭走,二爺敗到古佛東邊,有一棵明柱,二爺靠住明柱,擠的歐陽二爺腳底下都踩柱腳石啦。林士佩暗中皺眉說道:“這是勝英的左右臂,我若將他踢死,也可滅勝英之勢力。”就聽澎的一聲,一腳奔二爺下部踢去。歐陽二爺使的是旱地拔蔥功夫,縱起六尺餘高,明柱是圓的,錚光明亮,歐陽二爺不但縱起六七尺高來,還將身形貼在明柱上啦,說了一句:“這旮旯裏涼爽。”兩廊下眾英雄俱各咋舌。金頭虎說道:“這是背後有膠吧?”道爺說道:“這是歐陽門的絕藝,不傳外姓。全憑兩胳膊的力量,這叫靠山招。”金頭虎說道:“能貼一天嗎?”道爺說道:“這就是一口氣的時間。”閑言少敘,此時林士佩這一腳正踢在明柱上,要是細柱子,這一下子就可以踢倒啦。林士佩靴子也綻啦,襪子也破了,林士佩右腳疼痛,當時右腳不能著地,左腿向後倒退。歐陽二爺向前一探身,雙手一拍明柱躍下,躍下明柱夠上林士佩說道:“唔呀,我抽你兩個大嘴巴子。”林士佩野馬分鬃式,雙手一分二爺的胳膊。你道,打嘴巴子是假的,林士佩這一分二爺的手,胸脯子可就交給二爺啦,縱起一腳,正踢在林士佩胸上,林士佩一條腿使勁,焉能站立得住?一退兩退,鬧了一個仰麵朝天。林士佩手一按地,站起身形說道:“你這叫什麼招?武學裏還有抽嘴巴子嗎?”歐陽二爺說道:“這是外國招,倒下了沒有?”林士佩長歎了一聲,回歸西廊下,叫道:“韓賢弟,你看我輸的多冤哪!玩玩笑笑,就輸給蠻子啦。唉,天要絕綠林道嗎?”韓秀說道:“兄長不必愁煩。”遂附耳低言,說了幾句話,林士佩聞聽,立刻精神百倍,變愁容,換笑臉。
你道,韓秀說的也是一條絕戶計,蕭金台後山,有一個毒水寒泉,非童子不能下泉。韓秀低聲告訴林士佩說的是:“後山寒泉其水甚寒,刺人肌骨,人要下去,若毒氣入了毛孔必死,我與勝英較量,激他下泉,勝英必不含糊,他若中了此計,其死必矣。”林士佩故此精神百倍說道:“賢弟快用此計。若將勝英置之死地,那真是拔了我眼中之釘,目中之棘。我曾跟賢弟說過,大清國有勝英沒有林士佩,賢弟速用此計吧。”等到歐陽二爺歸東廊下,韓秀遂躍眾當先叫道:“閔老伯父,十陣咱們連敗三陣,吾請比賽第四陣。不用馬上步下,勝老達官曾頭探蓮花湖,二打蓮花湖,水性甚高,蕭金台後山有涼亭,亭子下麵有寒泉,我與勝老明公,也不動手,也不打仗,我陪勝老明公探探寒泉,這也算一陣,勝老達官可能賞臉同在下探寒泉嗎?”你道,勝爺一世是能折不彎,連忙說道:“韓寨主別說是寒泉,就是那龍潭虎穴,隻要有敢下去的,勝某就要奉陪。”這叫剛強誌氣,是惹禍招災的根苗,這要是賈明,一句話就完啦:“我不去。”韓秀以言語又激勝爺,對西廊眾人說道:“勝老達官真叫人佩服,咱西廊下的賓朋,請二位到那裏觀看。”林士佩明知是計,站起身形說道:“愚兄願往。”本山的二少寨主閔德俊長歎一口氣,心中暗道:“勝老者休矣。可惜風燭殘年,喪於寒泉之下。”閔德俊思索至此,叫道:“韓兄長,小弟願往一觀。”林士佩、韓秀、玉麵小如來,綠林道三位美英雄,要夠奔寒泉。勝爺在東廊下說道:“那位與老夫觀敵?”話言未畢,站起二人:聾啞仙師諸葛山真、紅蓮羅漢弼昆長老。老二位站起身形,一個說:“貧道願往。”一個說:“貧僧願往。”閔士瓊明知勝爺必死,趕緊叫兩名嘍卒提燈引路,六位後麵跟隨。勝爺在東廊下抱腕當胸,說道:“夏侯兄長、孟二俠賢弟、蕭三俠賢弟、屠大哥、李四弟、七爺賈賢弟、眾位仁兄賢弟,千萬壓住了,別叫他們年輕的出首比賽,有什麼事,等我回來。”閔士瓊此時撚髯竊笑,心中暗道:“今生今世,勝英你回不來了。你探寒泉好比長江水,一去不回頭。”二人打燈籠引路,六位後麵跟隨,出離聚義廳,向西北而去。來到後寨門,開開寨子門,隻見有些弓箭手,二少寨主報明嘍卒頭目,大眾出了寨子門,向正北而去。上了北山坡,踏陡壁山崖,走了些羊腸鳥道,出去裏許,前麵有一山峰,山峰下當中有一涼亭,三麵敞著,北麵有石頭作成的隔扇,東西兩麵有漢白玉的欄杆,亭子是座北向南,進亭子有漢白玉的階腳石,兩旁有兩棵漢白玉石頭柱子,俱都猶如麥鬥粗細。兩個打燈籠的嘍卒將燈籠掛在漢白玉石柱子上,韓秀叫道:“勝老明公,換水靠吧!”韓秀打開包裹,將大衣裳脫去,打開水靠。道爺一看,就是一怔:別位的水靠都是魚皮掛裏,油綢子為麵,惟獨韓秀的水靠則不然,油綢子掛裏,魚皮在外,上身下身相連,就好似連腿褲一般。道爺遂叫道:“勝三爺請亭後換水靠去。”二位到了亭子後,勝爺將包裹放在就地,撤去鴨尾巾,脫去大氅,裏麵靠身的衣服不脫,穿上三叉口的水靠,上身油綢子絹帕繃頭,頭戴月牙分水蓮子箍,卡好了脖領、袖口,勒上分水套,係上分水裙,水珠不能入內。水靠水衣穿戴齊整,道爺提藍布道服,由囊中掏出一物,好似一條腰帶子,一身的魚鱗,一丈餘長。老道拿著中間一抖,“撲楞”一聲,遞給勝爺,遂叫道:“三爺,你將此物係在腰間。”勝爺問道:“此物何名?”道爺答道:“這是我自己造的,並不是古人所傳,貧道杜撰的名字,叫‘雙龍鬥杆棒’。一頭有子午釘,專打金鍾罩,能破鐵布衫;一頭龍口咬著一顆避水珠,成色雖不十分高,也能避得了水,將此珠放在水內,水不能浸入。”勝爺係在腰間,分水裙一蓋,並不顯露,聾啞仙師將勝爺的衣服包好,二人夠奔涼亭前。此時韓秀早已換好水衣水靠,韓秀說道:“明公,你先下泉,我先下泉?探一探深淺,絕不動手較量短長。”勝爺說道:“刀山油鍋在前,我也不能落他人之後。”勝爺由柱子上摘下一個燈籠,登台階石。借燈光觀看,漢白玉石頭鋪地,寒泉如同今日鄉間的大水井一樣,用漢白玉石鑲著口,勝爺在東麵上向下看,冷氣襲人,如同三九天的寒風相似,水距井口一丈三四尺深,水色紅混,直向上冒水花。列位,活魚往裏一放,一個時辰,就漂上來而死。勝爺看畢,仍將燈掛在漢白玉柱子上,勝爺此時覺著兩腿發木,抬頭一看亭子裏外,全都油漆彩畫,頂上有一根架海,是大紅油漆的,此亭子有三間房子大小,那架海上掛一尺多厚的冰霜,乃是寒泉冷氣凝結。勝爺心中暗想:此水必然涼能入骨。勝爺平生真沒見過這樣的泉水,諸公如其不信,上大西洋國去有道河,其水紅而混,多大水性的人,下去不能上來。閑言少敘,勝爺看罷,倒吸了口涼氣,呆呆發怔。韓秀在亭子外用言語激勝爺,說道:“勝老明公,如懼此水,可另換別位前來探寒泉。”勝爺說道:“我懼怕此水,難道鏢行別位就不害怕嗎?虎穴龍潭,我勝某自己闖,還能叫別位冒險嗎?”老英雄說罷此話,下腰就要下泉,林士佩心中說道:“老匹夫可要完啦。”韓秀心中思索:可惜勝英一世威名,喪於寒泉之內。本山的二少寨主心中難過:勝英可惜,替天行道之人,落得這樣下場。道爺口念無量佛。
正在此時,就聽山峰西北麵一聲呐喊,童子聲音:“勝三哥別下泉,小弟來也!”勝爺抬頭一看,山峰上一人,一下腰跳下。勝爺看此人,一身藍布衣服,來至勝爺切近,遂叫道:“三哥,快下亭子!”大眾觀看此人,一身小衣服,藍布褲褂,白襪青鞋,手中提著藍布包裹,年方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白臉麵,有句俗語:眉清目秀,性兒柔,柔而不剛。勝三爺與道爺俱都納悶,此人十五六歲,為何口稱勝三哥?勝爺問道:“壯士何如人也?”少年人笑答道:“這道長必是二師兄諸葛兄長,這位和尚必是弼昆師兄。”勝爺聞聽,心中更不明白,少年又說道:“三位師兄大概不認識小弟,我有一信,三位兄長一看便知。”說著話遂由貼身衣服內,取出一個白紙包,打開白紙包兒,裏麵又有一層油紙包兒,打開了油紙包,取出書信,雙手捧著,口中說道:“勝三哥觀看。”此時已有三更天,紗燈不甚亮,勝爺看不甚真,勝爺遂走至東邊柱子底下,借燈光觀看,隻見上書“勝英賢契收拆”。在一旁有行小字:“寄書之人係汝之師弟葉伯紜。”勝爺看畢,叫道:“道兄!你看看。”道爺一手拿著書信,一手打稽首,說道:“無量佛,老師的親筆。弼昆賢弟你看看。”和尚一看,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老師的親筆。”道爺心中暗想:“三太他們都要收徒弟啦,您還給他們收小師叔呢。老師你當閉門啦。”葉六爺遂說道:“我五哥早來了半月,我五哥叫飛天玉虎蔣伯芳,慣使一條亮銀盤龍棍,乃是萬人不敵之勇。”勝爺說道:“為何沒見呢?”葉伯紜又說道:“老師兄您先別著急,您給我介紹介紹綠林道的朋友。”勝爺說道:“我倒疏忽了。”遂對韓秀說道:“這是我師傅的道童,跟我恩師學了二年技藝,也算是我的師弟。二位見見,要多多親近。”又給林士佩與本山的少寨主介紹,勝爺說道:“此位是本山的二少寨主,玉麵小如來閔德俊。”二人彼此一見,各施一禮,暗中都有相愛之心。葉六爺說道:“韓寨主,探泉乃是小孩的事,我老哥這大年紀,焉有工夫兒戲呢?我替我老哥探泉,有大事再叫我老哥出首。”林士佩心中說道:“這是勝英的替死鬼。”葉伯紜又說道:“三位老哥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您下去怎麼上來?這不像鄉間的井,兩足可以踏井磚而上,這寒泉四外都是泥土,方圓一丈有餘;不掛上挽手,怎麼上來?我先掛上挽手,然後換水衣水靠。”語畢,由兜囊中取出五鉤如意抓,三尺六寸鋼鏈子,有大拇指粗,一丈二的棉花線繩,水深夠不著,又接上一根麻繩,五鉤如意抓一抖,先將架海上冰霜抓落,然後又一抖抓,五鉤深入架海內,將繩往下一放,離水皮一尺有餘。韓秀一看,此人太精明啦,還沒下去,先打算上來。葉六爺將繩放下去,叫道:“三位兄長,此繩是我之命,若給割斷,我命休矣!”囑咐已畢,又說道:“勝三哥,你探泉先別向井口裏看,一向井口低頭,寒氣先將你的髒腑侵了。”語畢,一縱身來到井口,就要到寒泉。
列位,葉伯紜與蔣伯芳是怎個來曆呢?大明末帝,有一位範老大人,官居文華殿大學士,至明朝十三帝崇禎時,有功不賞,有過不罰,隻鬧得天下洶洶,刀兵四起,範老大人屢次上本,崇禎爺不納,範大人告疾還鄉,回到原籍江夏縣。老大人樂守田園,施舍濟眾,冬舍棉衣,夏舍暑湯,買鳥放生,修橋補路,窮不能娶者助資,貧不能葬者助衣裳棺柩,舍義地三頃六十畝。範老大人一日正在書齋看書,忽聽鐃鈸的聲音,遂問下人道:“是何處來的聲音?”下人答道:“有一位老道,現在外麵化緣,不吃不喝,坐了三晝夜啦。”範老員外命家人送錢送食,俱都不要,隻求見老員外一麵。下人將此話一說,範老員外說道:“欲見一麵,有何不可?”老員外遂出離府門,一看老道在門前打坐,藍布道服,楊木道冠,楊木簪子別頂,鶴發童顏,道骨仙風,真有逸世離塵之儀容;半尺長的黑髯,娃娃臉,範老員外未看明白,他乃是返老還童。老道遂對員外說道:“唔呀,貴人已至。”範老員外問道:“你要化什麼物件?”道者答道:“我要化老員外四口壽木。”員外問道:“出家人化壽木何用?”老道答道:“江夏縣南門外有一座廟宇,內寓難民二十餘家,一家男的死了,一家女的死了,活著的還全都染病,貧道給他們診脈,已經病入膏肓,不能挽救了,故此化您四口壽木。”範老員外答道:“果然是真,我必舍四口壽木。”遂叫老院公同道人前去察看,真是有兩家,不但死了一男一女,活著的還病在稻草之中,一家有一個小孩,一個四五歲的,一個五六歲的。老管家遂問那有病的貴姓,那病了的婦人答道:“姓葉,小孩已經四歲了。”又問那家男的病人貴姓,那男人答道:“姓蔣,小孩已經六歲了。”再問家鄉住處,可就說不出話來了,兩眼一閉,咽了氣啦。老管家悲傷之甚,回到府中,多加了些美言,範老員外遂叫老管家買了四口棺材,四身壽衣,給他兩對夫妻俱全合了葬,並立了石碑,一葉氏之墓,一蔣氏之墓,兩墳相隔一丈餘遠。安葬之後,就剩下蔣家的孩童六歲,葉家孩童四歲。江夏縣有一家中等的財主,是絕戶,就有人給財主家送去,那財主家聽說,小孩的大人是瘟症死的,恐怕傳染,俱都不要。老道將兩個小孩攜至鬆竹觀萬笏山,老道給兩個小孩一診脈,並沒有瘟病。道者就是老劍客艾蓮遲,平生傳了四個徒弟:大徒弟鎮三山夏侯商元,二徒弟鐵牌道人諸葛山真,三徒弟帶藝投師,就是勝三爺,四徒弟紅蓮羅漢弼昆長老。且說道人將小孩帶到廟中,不到兩個月,兩個小孩身體已經強壯了,閑暇無事,教授武術,給四歲的小孩起名葉伯紜,六歲的起名蔣伯芳。伯芳愛棍,伯紜愛水,兩個小孩這一練功夫,又肥又胖,老劍客一歡喜,給葉伯紜起號承龍,伯芳起號飛天玉虎。
光陰如箭,日月如梭,蔣伯芳已十五歲,梳著兩個小抓髻,六七歲時使木棍,及至十四五歲換了鐵棍,在十五歲時,有一日五更天天降大雪,伯芳用竹掃帚打掃山門外的大雪,風刮得雪堆積有七八尺高,伯芳打掃那堆雪,見雪中埋著一個死人,伯芳遂報告了老道,老道來到跟前,一摸此人尚有氣息,艾道爺說道:“此人有病,與你兩人前世有緣,你可以救他,將他搭在空室內,給他灌點薑湯。”伯芳說道:“不用搭,我一個人就將他提到屋中去了。”提到屋中,薑糖水一灌,又用棉被一蓋,工夫不大,此人蘇醒過來,遂說道:“我是杭州府人氏,在東門外開雜貨鋪,我由三四歲時得了心口疼之病,都說是心疼。”列位,沒有真心疼的,那全都是胃氣疼。三國時有一位心疼的,他乃是真心疼,一句話未說完,就心疼而死。真心疼沒有法治。閑言少敘,此人姓董,雙名世興。艾道爺診脈,給開了方子,打發人照方抓了三付藥,董世興雖然蘇醒過來,仍然臥床不起,蔣五爺遂給他煎藥,侍奉兩月有餘,病體痊愈,董世興遂說道:“我的姐丈做外官,給我打來信,叫我到任上另謀生意,我這是前去投親,杭州的買賣已經關閉。我到了任上,我姐夫又榮升到雲南貴州去了,我起早多趕路程,正適天降大雪,來到廟前,天氣寒涼,我打算叫開廟門暫避風雪,當時犯了老病,我將小包裹一拋,倒於塵埃。我已經人事不知,道爺救了我的命,我再生不忘。”艾道爺說道:“不是我救的你,乃是我的小徒蔣伯芳救的你。”此人遂說道:“如此我與令徒結為異姓兄弟,請道爺給主盟。”道爺也甚願意,遂給二人主盟,結為生死之交,董世興十六歲,長伯芳一歲為兄。世興遂欲仍返杭州,重整買賣,臨別之時說道:“兄弟救我一命,我若有寸進時,必報賢弟之恩。”又說道:“並且我回杭州,川資尚且短少。”伯芳說道:“我有三年的體己錢,現在未花,是我每天十二支點心錢。盟兄你用此錢作盤費吧。”世興也不客氣,將錢接過去,說道:“愚兄將住址給兄弟留下,乃是杭州東門外,座南同義合雜貨鋪。倘若愚兄發達之日,定不忘賢弟。”董世興拜參了神像,又謝過道爺,二人才灑淚而別。此段文字並非閑談,後來必有用場。
光陰似箭,轉瞬三年,伯芳力氣已足,艾道爺給打了一條亮銀盤龍棍,叫道:“伯芳,你已長大成人,可去江蘇十三省總鏢局找你勝三哥,你師兄弟六人,就是你勝三哥忠實,現為俠客,你在那裏跟他學行俠作義。”蔣伯芳聞聽,不忍下山。老道說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伯芳無法,遂叫老師開了住址,夠奔江蘇而來。時伯紜見師兄走去,在廟內無精打采,艾道爺遂說道:“你也該出世啦,你也去十三省總鏢局吧,你勝三哥他們都受了戒啦,下山不準回廟,每年我遊方,與他們見麵。你下山後仍許回廟,為你無家無業。我給你寫一封書信,到在那裏,你師兄如見我麵一般。”伯紜含淚拜別恩師下山,沿路上聽說勝三爺蕭金台盜萬壽燈,英雄心中暗想:我何不到蕭金台盜出萬壽燈?我這一出世,豈不是壓倒群雄?英雄遂夠奔蕭金台,不走山口,到蕭金台的客廳,聞聽閔老寨主與四湖之人(蓮花湖、黑水湖、澎湖、巢湖)韓秀、曹榮等密議:“藥酒、薰香若失敗,叫韓秀請勝英探毒水寒泉,乃是第三條絕戶計。勝英若死,鳥無頭不行,他的手下人就亂了。”葉六爺聞聽,打丁一個冷戰,遂先來到後山,自己暗中探明寒泉,單等勝三爺來探寒泉時,我再露麵。是夜三更來天,勝爺方要下泉,要緊關節之時,葉六爺出首,替勝爺探泉,鎮住萬丈翻波浪韓秀。
且說葉六爺一縱身來到泉口,向下一躍,丹田一較勁,下泉用手一托水,一丈有餘;三托水到水底,四丈餘深,來到水底,開目視物,看一丈四五遠。葉六爺在泉一打轉,在西北角有鬥大一穴,裏邊有一水蟒,粗一尺有餘,紅顏色,吐出信子有尺餘長,穴口外,透亮白,葉六爺用手一把抓下一塊,掀開分水裙,裝入油布口袋。列位,葉六爺抓的乃是冰片。抓下之後,葉六爺用手一按水,向上而起,水蟒昂首奔葉六爺而來,葉六爺已經出水,倒繩而上,乃至上麵,回頭向下一看,惡蟒腦袋出水二尺餘,蟒方打水裏出來,氣力不足,若是緩過氣來,惡蟒就可以將人吸回去。葉六爺上了泉口,一縱身形,上了亭子。三老一看葉六爺,美玉臉像似紫茄子,勝爺問道:“六弟,覺著怎麼樣?”美英雄搖頭不語。勝爺攙著六爺轉了兩個大彎,六爺緩過這口氣來,說道:“好涼的水呀!”韓秀木雕泥塑,暗中大吃一驚。葉六爺叫道:“韓寨主,此水四丈餘深,水底雪花白。”說著話,由口袋內取出冰片說道:“此物為憑。”遞給韓秀,韓秀接過來,就覺著胳膊上冒涼氣,韓秀又遞與葉六爺,葉六爺帶在兜囊中。韓秀問道:“葉鏢頭,裏邊有何物件呢?”葉六爺說道:“任何皆無。”韓秀問道:“那塊白的從何而來呢?”葉六爺答道:“大概此泉出寶。”原來,韓秀最怕蛇,韓秀若看見尺餘長的蛇,就驚惶失措。列位,人生在世,天然的性情,各有所長,葉六爺若告訴韓秀水底有水蟒,韓秀絕不敢下泉。韓秀問葉六爺水底有何物,葉六爺說水底並無他物。韓秀將水衣水靠緊好,叫道:“勝老明公,我就借令師弟這條挽手吧,他若拿下來,我還得再掛挽手。”勝爺說道:“很好很好,何必問呢?”韓秀叫道:“林大哥、閔二弟,這個挽手一斷,我命休矣。”勝爺說道:“韓寨主你放心下泉,絕沒有動這條繩的。”韓秀來到泉口,丹田閉著氣,躍下寒泉。韓秀跳下寒泉,用手一托水,墜下一丈多去,那水蟒正在水中尋人呢,韓秀向下走的時候,就見大蟒昂首吐信子。韓秀一看,真魂皆冒,趕緊向上起,大蟒隨著也跟上來了,韓秀方出泉水,一捋挽手,大蟒也出水了,一張口,將韓秀左腳腿子咬住,韓秀顧不得別的,仍然向上攀繩,將水蟒帶出水五尺餘,韓秀左腳一蹬,複又一抖,水蟒落於水內,韓秀的水靠及貼身的褲子俱都被蟒咬斷。韓秀上了亭子,桃花臉變成青色,不能動轉。林士佩上亭攙韓秀,攙到亭子外,林士佩攙著韓秀轉了十幾個大彎,韓秀緩過這口氣來,長歎一聲:“嚇死人也。”韓秀遂向勝爺說道:“明公令師弟可不對,水內有一尺餘粗的一條水蟒,長有數丈。”沒等勝爺答話,葉六爺說道:“水蟒怎麼不傷我呢?”韓秀說道:“你能避五毒。”勝爺叫道:“韓秀寨主!有什麼事大廳裏麵談吧。”此時,勝爺的水衣水靠也脫了,葉六爺的水衣水靠也脫下去了,惟有韓秀穿著水衣水靠而走,連打燈籠的嘍卒,又加上葉六爺,共合九位,奔大廳而來。韓秀跛著一條腿,跟隨眾人,進了後寨門,來到聚義廳,閔士瓊老寨主撚著花白胡須,得意洋洋,淨等嘍卒前來報老勝英死於寒泉呢,然後再看東廊下八十餘人怎麼辦法。老寨主正然暗中思索,就見兩個嘍卒打燈籠回來,老寨主察顏觀色,不問可知,鏢行人未受害,隻見勝爺麵帶喜色,又見勝爺身背後有一個小孩,一身藍布的衣服,俊美異常,再看後麵韓秀,通身水靠未脫,跛著一條腿,劍眉直皺,不問可知,三條絕戶計,第四陣又輸。
勝爺說道:“老寨主,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此人隨我恩師學了幾天技藝,也算是我師弟。”遂指葉六爺對閔士瓊道:“此人姓葉名伯紜,號叫承龍,人稱海底撈月。”葉六爺向前打躬,閔士瓊抱腕當胸,勝爺又說道:“方才我師弟代我探了寒泉。”葉六爺遂對閔士瓊說道:“探泉乃是小事,我替我師兄辦了。”語畢,從衣袋中取出冰片,遞給老寨主道:“此物為證。”閔士瓊接過冰片,就覺著半身發冷。老寨主又問道:“韓寨主探泉如何?”韓秀氣得說話都打了哆嗦啦,說道:“老寨主請看。”將腿一伸,就見腳腿子被蛇咬得都脫了皮啦。老寨主問道:“這是怎麼的?”韓秀就將探泉的情形報告一回,西廊下群雄聞聽,俱都愕然。勝爺說道:“第四陣探泉,可承讓了?”閔老寨主說道:“那是當然鏢行贏。”語畢,將冰片遞給葉六爺。閔老寨主又說道:“天已不早,請諸位用過酒飯,有什麼再說。”勝爺並不客氣,歸座吃茶。閔老寨主遂暗與八大名山的群雄商議:“如今輸了四陣,若十陣賭輸贏,必然俱都輸與鏢行無疑。”閔士瓊又說道:“咱們想法子愚弄勝英,不與他十陣賭輸贏才好。”此時,眾人俱用過了飯,休息的休息,出恭的出恭,東西兩廊外麵就是廁所,可不能出蕭金台。次日天明二十九日,漱口、淨麵、吃茶,不必細表。
及至擺好酒席,大眾入座,酒過三杯,閔士瓊問道:“鏢行眾英雄因何至此?”勝英答道:“為萬壽燈而來,如不得回萬壽燈,勝英不出蕭金台。”閔士瓊說道:“明公約的高人甚多,我們打皇宮內院竊來萬壽燈,勝老明公,你能在敝山也盜萬壽燈嗎?定一個日期。”勝爺平生不會竊取偷盜之事,勝爺未答一言。大義士天佐答道:“但不知放燈之處,有消息埋伏沒有?”閔士瓊說道:“並無消息。但是放燈之處非常堅固,不好出入。”大義士說道:“沒有消息,我就能偷。你我大家吃完飯,同去看放燈處所。”吃完了飯,勝爺率領鏢行三十餘位,閔士瓊也率領八大名山的出色人物三十餘位,勝爺與閔士瓊並肩出離了西角門,向西走過三道寨子,再向北有兩層院落,再向北去,有翠竹林一道,竹林中有甬路,穿過翠竹林有北房三間,東西南北圍著房有八棵天棚竿子,上邊有橫豎竿,天棚架子相似,天棚竿上掛銅鐵網,銅鐵絲有綠豆粗細,能工巧匠擰成核桃大的窟窿,四周圍刨下坑去,銅鐵網入地二尺多深,方磚鋪地。閔寨主用手一推天棚竿子,就聽四外鈴鐺響,網之四周有個響鈴,網一顫鈴鐺便響。這八個鈴鐺在網裏麵,有鴨卵大小,二少塞主手拿一細白蠟竿。此時巳分時候,大眾觀看真切之甚,這三間北屋門窗戶壁都是鐵的,窗欞上不糊紙,乃是青石護窗板,都是妙手石匠所造,那青石板四周都有卡口,空氣都不通。老寨主叫德俊用白蠟竿子敲護窗板,護窗板一響,裏麵有人將護窗板打開。屋中人乃是閔士瓊的徒弟,聞聽白蠟竿敲開板的聲音,遂將青石板向上一托,用鋼鉤一掛,打開了四五塊石窗板。正當中設立一座柏木台,南東西三麵紅油漆欄杆,打東北角上台,台上有一個八仙桌大的鐵箱子,箱子口向外,箱子上有銅飾件,鎖頭鎖著,黏著三寸寬一尺長的封條。閔士瓊叫道:“王強將鎖開了,與眾位觀看珍珠燈!”這守燈的是老寨主第三十七名徒弟,名叫雙錘將王強。那王強聞聽老寨主吩咐,不敢怠慢,急忙由兜囊中取出鑰匙,鐵箱旁邊有一個水瓶兒,是早預備浸封條的,將封條用水浸濕了,揭下封條,用鑰匙將鎖開了,一手掀開箱子蓋,一手提珍珠燈的金鏈,大眾隔著網向內觀看,王強將珍珠燈四麵俱都朝外,給大家觀看,真是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大義士叫道:“三哥,這回珍珠燈不假。”白子玉的藕芽,璧璽的荷葉,寶珠用真金線穿著,花籃底下,一根金線穿著一顆珍珠的燈籠穗。老寨主對鏢行人問道:“眾位可曾將燈看明?”大眾說道:“已經看明。”閔士瓊叫道:“王強,將燈收起來!”王強將燈放在箱內,鎖好鐵鎖,複又黏上封條,然後王強向箱子上一坐。閔士瓊對勝爺道:“盜燈時不許用薰香蒙汗藥,不準叫網上鈴鐺響,不準叫屋內的人知道,不許挖窟窿,勝老達官能盜燈嗎?”勝爺不諳偷盜之事,未敢答言。大義士說道:“三哥,我能偷,我叫賊魔,專講究偷盜。但不知多少日期?可得限長才能行呢。”閔士瓊說道:“一個月兩個月均可。”大義士說道:“日期太長啦,我等不了,我怕受了急。”閔士瓊說道:“十天八天。”大義士說道:“十天八天我也怕受了急。”閔士瓊說道:“一個時辰。”大義士說道:“一個時辰,你看我進去偷去行啦?”閔士瓊說道:“大義士自便吧。”大義士說道:“今天是二十七日,七月初一日為限,雞鳴時偷出來。我若至期盜出,你當如何?”閔士瓊答道:“你如盜出,我父子自備其縛,打正犯幫犯的官司,絕不食言。如果你要至時不能盜燈呢?”大義士答道:“至期盜不出燈來,官司我勝三哥打,就說我三哥自己盜的燈,已經損壞啦。到那時我在聚義廳自刎一死;如若不死,你叫我閔天佐,我就不姓歐陽啦。”閔士瓊說道:“咱二人擊掌吧。”大義士說道:“擊掌吧。”閔士瓊背後林士佩說道:“老寨主別跟歐陽天佐擊掌,跟勝英擊掌。”大義士舉著手,閔士瓊又不擊掌啦,惹得眾人大笑。閔士瓊對勝爺道:“我與勝老達官擊掌。”勝爺過來擊完掌,大義士說道:“你們可得管我吃喝。”閔士瓊說道:“蕭金台廚房,隨便吃喝。”閔士瓊叫道:“德俊,今日傳知東北角更夫,定更鑼響,人不準下更樓。西北角兩點打更,西南角三點打更,東北角四點打更。梆鑼一響,俱都不準下更樓,五更止住。蠻子若是裝神鬧鬼,不必驚恐,由今天夜間起,打到七月初一五更為止。”兩造的英雄俱歸聚義廳,隻留下蠻子,這一來勝爺又被賊人愚弄了,白贏了四陣,作為無效。賈七爺叫道:“三哥!十陣賭輸贏,白贏四陣。”勝三爺說道:“我但得容人且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