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七章 渴望(2 / 3)

有些人物可以在流動光影的屏幕上傾國傾城,但是來到靜態的相框裏,則無可避免地成為臘偶塑像,例如邪惡力量裏的迪恩;有些演員可以在靜態的畫麵中英俊得讓人窒息,卻在動態的屏幕上中失去顏色,仿佛張愛玲綺麗嫋娜的文字,永遠無法原汁原味地挪到屏幕上,好比三月眼前新任的邦德。

索然無味裏,三月閉上眼偎依在褚潁川的肩膀上。漸漸地,耳邊平緩輕微的呼吸讓褚穎川知道,三月已經進入了夢境。

屏幕裏槍林如雨,不停劈劈啪啪的聲音遠去。夢裏,所有的一切變得蔚藍,大海的顏色如同矢車菊千萬朵吐蕊,她浮遊在中央,除了無邊無際的藍,就是她自己,再無其他。起先,她還掙紮著遊,可漸漸她不再動,慢慢沉進藍色裏,近似黑色墨藍,如一層一層綾,纏綿蛇影,扯著她拽著她,越來越沉,可心卻越來越輕……她想,再沉一些,再沉一些,也許更加的輕……輕得幾乎靈魂都可以出竅時,她卻突然驚醒。電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良久,廊邊沿的燈,昏昏沉沉的幾盞,影廳裏就隻剩下他們。

她驚呼:“糟糕,你怎麼也不叫我?被人發現會……”

“誰也不會怎麼樣,我包下了這裏。”褚潁川一手撐著額角,肘倚在扶手上,歪著頭,有些孩子氣地輕笑。

如果說夢境裏的藍,仿佛連到天際的矢車菊,大簇大簇沒有間隙的盛開;那麼影院裏沒有明亮感覺的燈光,就恍如秋末的金線菊,疏疏落落,枯萎的不見顏色。

這樣的暗沉沉裏,褚潁川的眼睛仍是那樣緊而黏地定著三月,慢慢傾身,彼此的呼吸愈加的近,幾乎跨越咫尺。

此情此景,若換成別人,也許真的就意亂情迷。可三月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那麼分明看見他眼底的涼,好像秋天的雨落在周身,陰陰的涼。

如同看到自己。

三月倏地推開褚潁川,慌張地說:“不,我昨夜抽風,隻想找個人哭一下,我沒有別的意思……”

他也不去迫她,隻靠回,在軟綿的椅背裏陷進去,拿出煙鬥,點燃吸上一口,舒爽卻意興闌珊地吐出一口煙氣,“怎麼不去找你的衛燎,難得人家緊鑼密鼓地安排好一大家子,來給你驚喜。”

抬眼迎上三月驚疑的神情,忍不住“嗤”的一聲,笑說:“也不是什麼秘密,他滿天下地找個東北菜的廚子,自己一道菜一道菜地試,連個生日蛋糕也去找特定五星級酒店裏的師傅,逼著人家做成壽桃型……當然,你還得感謝我,這個接來你家人的主意還是我出的。”

三月好像完全癡呆了一般,看著褚潁川。

他習慣性在扶手上磕了磕煙灰,避開三月覆著夢一樣薄霧的眼。

“三月,有些夢雖然美,但終究會醒。”

她明明聽到褚潁川的聲音彙集到耳朵裏來,可無論如何就是集中不了,那樣奇怪而心不在焉,思緒飄忽。

她思念起衛燎。

她想起梅瑞德斯?格瑞和德瑞克。德瑞克讓梅瑞德斯麵對母親,麵對父親,麵對過去一直逃避的痛苦。三月終歸是學過心理學,如何不明白,逃避永遠不能解決問題。如果她像梅瑞德斯般因為不能承受,而選擇離開他……隻是想象,心就僵硬成一團沒有生命物體,如同死去。

她無論如何,有衛燎在身邊,他身上,有自己活了這麼多年所沒有的東西……三月看著身旁的褚潁川,微笑著帶著感謝的意味,“那就讓我變成植物人好了。”說完,三月起身。

陡地,褚穎川拉住她,也跟著起身,說:“我送你回去。”

三月不停地努力抽回手,說:“不用。”

“我堅持。”看她那副急於撇清的神態,褚潁川反而失笑,“走吧,別矯情了,咱中國十三億人口,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咱倆有點什麼,現在才想起來拋清?”

三月終於忍不住脫口罵:“去死!”

到底掙不開,被褚潁川拖出影院。外麵已經是天光大亮,陽光刺得褚穎川伸手擋住眼睛,最後索性把額頭靠在三月的肩上,發出了安心的歎息聲。

三月使勁去推他,但牛皮糖似的就是推不開。在外人看來,也不過是年輕情侶你儂我儂,情多處而已。而且上班的高峰期,車水馬龍,幾乎沒有人去注意他們。

將車子發動起來,見三月戒慎地看他,褚潁川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頭,笑說:“傻孩子,你見過誰大白天飆車的?”

語氣太過溫和曖昧,三月反而不知如何應對,低頭借著打開收音機避開他。收音機打開後,早間新聞女音清脆播報今天的溫度,並提醒今天下午有雨,出門記得帶傘等等,然後嗓音陡地一轉,“XX集團總裁,衛燎涉嫌營私舞弊被羈押審查。因數目巨大牽涉甚廣,已交由帝都專門成立的經濟調查組立案審查。”

三月正整理自己的頭發,她的發質不好,一夜工夫便如毛草。聽到新聞,她的手一抖,桃木的梳子掉到腳下。她穿的是露趾的鱷魚嘴涼鞋,砸得腳趾都發著麻。

三月明明聽到播音員的聲音彙集到耳朵裏來,可無論如何就是集中不了,那樣奇怪而心不在焉,思緒飄忽。隨即,她下意識地將拎包一折個清空,也不管稀裏嘩啦的撒了到處都是,隻是在去找手機。

她要打電話給衛燎,她要打電話……

怎麼找也找不到手機時,褚潁川把他的那款諾基亞遞給她。

“現在你就是打也打不通。”

低低的聲音,甚至帶了些憐憫。可三月腦海裏依舊是那種奇怪的心不在焉,明明聽到就是無法集中精神。好半晌,她接過手機。固執地一遍又一遍撥出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手機的顯示屏,十一位數字,一遍又一遍晃著,卻比她更加的固執,仿佛永遠都不肯接通。

褚穎川猛地抓過她的手,沒有防備間諾基亞落在地上。她抬起眼瞪著褚穎川,浮著薄薄水膜的瞳孔裏,恨恨的烏黑,卻不肯做聲。

對峙了半晌,她也不管車子正在行駛中,就去開門。褚穎川下狠力地拽住她,聲音卻低且輕地問:“你幹什麼?”

“我要回家。”

褚穎川看著三月,頓了一會,說:“這種審查,他名下的所有都在列內,你現在去不止脫不了幹係,弄不好還會讓他陷得更深。”

三月脫口而出:“是在我的名下……”可話說到半截,就不由得咬緊牙關,自己也覺得天真。

褚穎川的眼一轉,對呆傻原位的三月說:“先去我那裏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