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七章 渴望(3 / 3)

三月吃了一驚,這才猛醒過來似的,猛搖頭說:“不,不用!”

褚穎川偏偏出其不意地開口問:“你還能去哪裏?”

清晨的眼光泛著金黃,被車窗玻璃折射,一連光串特有閃光射進眼裏,眼前漸漸冒出金星,模糊一片。三月自己問著自己,是啊,還能去哪裏?家眼見這回不去,別墅那裏,滿滿的是自己的親人……

原來,天大地大,真的就無處可去。

車子終究調轉方向,回到酒店。三月有些楞,沒有想到竟然還是那間酒店那間ROYAL ROSE的夫人房。以往褚穎川總之半個月不到就要換上一家,感覺他似足印第安人,隻不過遷徙的地方是一個總統套房到另一個總統套房,流浪也要來得比常人奢侈。

ROYAL ROSE似乎一直被封閉,雙層紗的窗簾直拖到地麵,嚴絲合縫,不見一絲的陽光。三月腦子裏還沒反應過來,腳步就先於意識,往後一退。

褚穎川回頭,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漸漸多了驚懼,仿佛一直被水打得濕透的貓,退到了不能再退的犄角裏。他忍不住想要笑,但還是忍住,輕聲說:“先去泡個澡,好好睡一覺。我去幫你把手機卡補上。”

見三月還是懵懵懂懂的樣子,不得不又說:“你找不到他,可他要找你時,不就能找得到了嗎?”

說到最後,帶上京味的上挑,輕微得仿佛在嗔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三月這才仿佛是被驚醒似的,低下頭盡力不去接觸他的目光,走近了浴室。

褚穎川卻未走,反而坐在床邊,昏昏裏,摸出煙鬥和火柴。“劈啪”一聲,發著淺藍的火苗躥高,眨眼間火柴已經燃盡大半。紅木煙鬥在手指間一明一暗,仿佛兩朵同根花寂寥的糾纏不清。煙草的灰燼沾在指間,柔膩毛草,一如她的發,在枯黃燈下,泛著海藍。

三月要是再有心情泡澡,那真的就是沒心沒肺了,匆匆地洗漱出來,不想迎麵而來的是一陣煙草的苦香。她恍惚看去,沒想到褚穎川還沒有走,借著修長指間煙鬥一明一暗的光,他仍舊是昨晚的白色T恤,一夜下來,衣服已經成了隔夜沒洗的抹布,抽抽巴巴的一團。

三月忍不住退後一步,卻覺得腳下的虛浮,海浪似是在腳下起伏、搖晃。她看著褚穎川起身,他手中的煙鬥零星的一點光,細薄得似自燭焰內剪下燈花,明明暗暗裏固執地不肯熄滅,漸漸逼近,再逼近。

怔怔地看著他,三月好一會兒才說:“手機卡呢?”

褚穎川在她麵前止步,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影,“我叫他們去辦了,好好睡一覺吧。”

三月沉默良久,忍住淚,啞著嗓子說:“你也累了,去好好休息吧。”

轉身去開門,腳步一開始還是緩慢,後來簡直是飛奔到緊閉的門邊。褚潁川看著,開門而入的光線,仿佛隨手扔在地上的華麗錦緞,打破ROYAL ROSE房裏的黑暗。

他看著她,禁不住笑了。三月心裏也清楚,自己現在這樣是如此可笑。

褚穎川的腳步漫不經心地同三月擦身而過時,揉了揉她濕漉漉的發。

門闔上送走褚穎川,房內的英式煙草味道讓三月適應了很長時間。她仍是腳步虛軟,眩暈地倒在床上,深深呼出一口氣,閉上眼。

夢裏,所有的一切變得蔚藍,大海的顏色如同矢車菊千萬朵吐蕊,她浮遊在中央,除了無邊無際的藍,就是她自己,再無其他。起先,她還掙紮著遊,可漸漸她不再動,慢慢沉進藍色裏,近似黑色墨藍,如一層一層綾,纏綿蛇影,扯著她拽著她,越來越沉,可心卻越來越輕……她想,再沉一些,再沉一些,也許更加的輕……輕得幾乎靈魂都可以出竅時,她竟然回到家,打開門時,衛燎正在為陽台上的垂笑君子蘭澆水。

藍色的半袖襯衫,陽光下帶著蒼藍,如同那幾盆花期早就過垂笑,半舊的顏色。

他轉過身,陽光鼎盛,好似雪,無聲無息地覆下來,他一個人處在雪中,皚皚的孤寂。

有著一種扼殺人呼吸的溫柔,他說:“你回來了……”

她撲到他的懷裏……

然而隻是一個夢,美得叫她驚醒。意識清醒,身體卻還停留在夢中。手指緊緊抓著頂好的純棉床單,皺成一團。

隱隱地聽到女人的吵聲,不高卻尖利。三月聽見衛燎的名字,心突地一跳,也不穿拖鞋,赤腳推開門一路走過去,越是接近會客廳,女人略熟悉的聲音便越是清晰。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要出事!”

真的很熟悉,熟悉到讓三月每行一步心似乎越來越沉,隨著每一次跳動,幾乎要墜入五髒六腑裏。

“你們褚家現在稱得上風調雨順,什麼風吹草動你會不知道?”

客廳的門半掩著,三月鬼使神差地躲在門口,順著門縫往裏看。

褚穎川悠閑地坐在沙發上,手裏一杯紅酒隨著他的話,潑潑灑灑,“按你的話說,我幹脆改行去當先知,得了吧?”

站在褚穎川麵前的竟然是周周,那樣氣焰甚高的人,此刻語氣神態都放得既軟且低:“潁川,你幫幫我,就算不幫他,也幫幫我……”

“你爸爸怎麼跟你說的,他又為什麼斷了你的賬戶?”

因落地窗大開,漸變色的窗紗飛起來,赤、黃、青、藍……霓虹波浪似的。虹的濃陰中,周周仍舊是紅色一團,與低下去的語氣不同,來來回回地走,空氣似都被拖曳成紅色。而她在赤色的無形牢籠中,仿佛困獸。

“我求求你……”

褚穎川聲音不輕也不重:“褚家和衛家什麼關係你不是不知道,現在明擺著是棄車保帥,你如果平時借錢,沒有問題。可現在,彼此都應該都清楚,我沒有辦法就這麼借給你。”

周周終究是火爆的脾氣,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褚潁川,你這個雜種,混蛋!”

罵完,掉頭就走,狠狠將門摔出“砰”的一聲。

三月被震得一抖,忙轉身往回走。

房間裏窗簾仍舊遮蔽得密密實實,她上前一把拉開。正午的陽光,像上好的黃金,柔軟燦爛射進來。三月卻覺得仿佛一把金色剪刀,刀鋒直直戳進心口,一絞一絞地,瞬間眼前發黑,過了好一會,才算漸漸緩過來。

周周可以張口為衛燎去求人,而她自己連求人的分量都沒有。她拿什麼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