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皚皚的孤寂(2 / 2)

此刻周周打完電話,坐到三月對麵,微仰著下頜問她:“你有什麼事?”

三月問:“你現在還差多少錢?”

周周忍不住側一側頭,斜睨著眼看她,“你?就憑你?”緊接著雙手抱在胸前,輕聲笑說:“怎麼,你要賣去嗎?”

“賣?”出乎周周意料的是,三月並沒有拍案而起,反而也隨著她輕輕地笑。

三月手裏的打火機因點的時間長,不知何時熄滅。周周平時大約並不吸煙,所以火機也不過信手拈來廉價的一次性,三月隻得重新一下又一下地接著再點,劣質的火石終於燃起來。抬起頭時,那點火恰巧就映進她的眼裏。

“走到中南路隨便進一家寵物商店,有證書的貓狗都是幾萬。我這樣的整裝賣出去,倒賣到農村也就一萬撐死;散裝拆開來,或許比那些貓啊狗啊值些錢。”

沒料到三月這樣說,周周仿佛被驚得有些呆,半晌才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回走了幾圈才說:“你自己知道就好。”

隨即停住腳步,火焰一般地居高臨下,對三月說:“衛燎被抓的那晚,和我在一起。”

三月仍舊沒有周周期望的驚慌嫉妒,隻是笑了一笑,吐出薄薄的煙霧,說:“我知道,你喝多了,為褚穎川。”

“我從小就喜歡石榴。一直一直……我和褚穎川不過是我父親和他父親一手安排,而我不高興他耍我耍得那麼開心而已!”

周周仍舊抱手居高臨下看著三月,仿佛白紙的臉上,盈盈的眼明明滿溢淚光,卻死死地收住,倔強地不肯流下來。

三月慢慢低下頭,她今天湊巧穿著亮片的蠶絲衫,顏色是粉色,但是那種暗淡的粉色,在本就陰陰的屋裏,幾乎變成灰色。

“衛燎從來不喜歡別人叫他石榴。”

石榴,是衛燎曾經的名字。每當他的阿姨招待男客時,下課後的他隻能坐在單元的石階上。很多時候,她會陪著他一起。三五成群的鄰居們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是上前笑嘻嘻地招惹,閑話似的問:“石榴,怎麼不進屋啊?”

東北的方言,石榴的榴總是往下走的音節,不知為何比水泥的石階還要陰冷。

而她固執地叫他十六,卷起的尾音,向上滑起。

十六……

三月抬起頭,隻是問:“我要知道,你還差多少錢?”

看了她半晌,周周又是一笑,走得近些,她的腳上穿的是流蘇靴,火紅的穗子從膝蓋直直垂到腳踝,邁步時似無數的蛇在蠕動。

然後,緩緩說出一個數字。

三月從周周那裏出來時,天空是一種蒼藍色,像老式店鋪裏放久了的藍緞子。她以為會繼續陰沉沉,沒想到開始下起雨。老式的弄堂,又是出租車生意最走俏的時分,三月走出很遠才打到車,渾身已經濕淋淋。

從車窗往外看,灰色的雨點不多時已經在瀝青的馬路上變成溪流,車駛過又激起大片的水霧,車輛,行人,摩天高樓,漸迷人眼的朦朧。

下車時,三月心不神屬,把腳絆到台階上,還是門童眼疾手快扶住,才沒難看地跌倒。

三月就著門童的手站穩,也沒道謝,隻是抽出張粉色的老人頭,然後問:“頂樓套房都來了些什麼人?”

門童眉開眼笑地塞到製服的兜裏,低聲說:“陶小姐,來的有樂少,溫少還有慣常隨著他們的一些人,我還聽見‘承包工程,今天就得定下來’什麼的。”

三月這才一笑,說:“謝謝。”

腳到底崴了,有些刺刺的痛,她不肯露出來,隻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上電梯。午後勉強吃的幾口牛排似乎煎得太硬,咯在胃裏,加上剛才綠愛喜的薄荷味道,在電梯上行時,頂得三月一陣陣的暈。

可步出電梯,走入套房時,她已經笑麵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