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要出去的啊,你忘記了?”
安安微微皺著眉,細細的聲音柔軟如綿有些不滿地道。
軒轅司九愣了一下,手下意識在更加抱緊了她。
“你要去哪裏?”
“去源福祥取衣服,還有得去把定好的鞋子取回來,昨天跟你說的就忘記了?”
不滿的、嬌嗔的意態染上那精致的臉龐,甜美的味道揉到了骨子裏。濃密的睫毛半掩著眸中剔透的珠光,眼波微轉似惱似嗔。
被引誘著,被迷惑著,他低頭輕輕觸上殷紅的唇
“有人呢!”安安受了驚似的一下子瞪大了眼,扭動著腰肢想要後退,但馬上又被他困在了懷內,吻又重重地落了下來。
那廂嚴紹急忙別過了臉去。
“早去早回。”交待完了軒轅司九才不舍地鬆開了手,轉身離去。
安安這才吐了一口氣,小心地撫著胸口,癱坐在沙發上。
寒風吹動著窗棱,鬆枝上的積雪被帶了起來,淡如青煙地在窗外來來回回地徘徊扭曲。
鏡子裏的女人容顏蒼白,清澈的眼睛凝視著自己,帶著一種到絕望程度的靜謐。
室內是寂靜的,無聲,無息,仿佛一切都凝固了,沉沉地壓住身體,無法動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紅雲走了進來,見安安恍惚的樣子不由心中一緊,張口就道:“這又是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說著拿了件火狐狸的披肩給安安披上,又看了看安安的神色,斟酌著說:“三小姐您也別盡是想一些有的沒有的難為自己,現在這樣的日子不是挺好,九少也算是把您含在口裏了!”
“知道了。”安安勉力一笑,垂下頭去,沉吟了半晌方才交代紅雲:“你回南山一趟,跟媽媽說我身體好了,叫她別擔心。”
“是。”
紅雲知道多說無益,隻能答應著去了。
南山顧宅,紅雲進了門問了聲:“太太呢?”老媽子努了努嘴。她便會意,拐進了連著客廳的一間屋子。顧昔年正和三個人在那裏打著牌。麗雲一身寶藍色衣褂花緞小坎肩兒,站在一個綾羅綢緞的胖子身後,紅雲認得那是湖都有名的珠寶商賈胡誌遠。麗雲一隻手搭在胡誌遠肩膀上,一隻手扶著桌子旁邊的茶幾,把頭直伸到胡誌遠耳旁邊去看桌上的牌。胡誌遠扭轉頭來,嘴正親在麗雲的麵上,頓時滿桌的人伸著腰哈哈大笑。霎時間麗雲黑俏的臉上一片暗紅,便捏著拳頭在胡誌遠背上亂打,隨後身子一軟便歪到他懷裏。胡誌遠放下牌就是一摟,暖香溫玉好不逍遙。
“怎麼了?”
顧昔年本也掩著嘴笑著,但看到紅雲一愣,板了板神色才開口問道。但眉眼間依舊浮現著笑意,似笑還笑的風情即使年老色衰,但濃妝豔抹之下自有嫵媚處。
紅雲一向極畏懼顧昔年,所以不敢怠慢,連忙恭謹地答道:“三小姐怕您擔心,特地叫我回個話,她已經大好了。”
顧昔年沒說話,重又笑了一下,從銀質鏤花的小盒裏抽出根煙,用水蔥般的雙指夾住。紅雲連忙上前,點了火。顧昔年吸了一口,吐出了嫋嫋輕煙,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夾著中指往水晶的煙灰缸裏彈了彈,才開口道:“九少留她在西園養病我是知道的,可卻沒曾想看得這麼緊,連回家都要個丫頭傳話。”
“顧夫人有福氣啊,先是二小姐,再來是三小姐。九少原本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這回可算是讓你攥到手心裏了。”
“什麼混話?”話說得恭維又滑甜,顧昔年啐了一聲,但自己也撐不住笑了起來,描繪得精致的眉眼間一片春風得意。
“我說九少這回真是拜倒在三小姐的石榴裙下了,聽說三小姐一病,連留德的李醫生都連夜驚動了!你知道那個老李從來眼睛都是長在額頭上,如今回來也說,那一位是徹底被三小姐拿住了。”
“可不是嘛,我那老永祥剛剛到的一對綠寶石鑲鑽耳環,說是土耳其皇後的心愛之物,足足有四十克拉,是千金難求的寶貝,前幾天九少專門訂購了,聽侍衛說是專門要送給三小姐的。”胡誌遠喉嚨一癢咳了幾聲,麗雲連忙起身倒了杯熱茶遞了過來,嫵媚笑顏自有一番情意,更不禁令胡誌遠色授魂銷,順勢握住了麗雲的手,道:“不過先得說顧夫人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這些可人兒那個不都是善解人意啊,也難怪今兒手風好的很啊。”
顧昔年並不理胡誌遠,隻是挑眉托起下巴,笑著對紅雲說:“你告訴安安好好養病,西園那邊沒什麼親近的人,你要機靈點!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
“是。”
恭謹地答應了一聲紅雲轉身出來,卻正碰見顧歡歡從樓上下來,心頭一緊,連忙喚了一聲:“二小姐。”
“你回來了。”歡歡看見紅雲便停住了下樓的腳步,站在樓梯上卻並不看紅雲,隻當她不在跟前似的。
“是,三小姐要留在西園養病,所以特地囑咐我回來通知夫人一聲。”
“……哦……”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歡歡就不再說話,隻是用手指在樓梯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
歡歡不說話,紅雲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又不能走,隻好站在那。
天氣太冷所以門窗都是緊閉的,空氣裏就有些陰陰的,隱隱地可以聽見陽台上的鸚哥呱呱叫著。樓梯上的地毯是像草皮一樣的棕綠色,踩得多了就有些烏黑了,還有幾個的尖尖高跟鞋印凹了進去。歡歡穿著一件淡藍的長旗袍,臉上按例起來都是他好了妝的,但是神情有些板板的,眉眼似乎都是冷的,身上散發開來的沉重氣息逐漸凝結,整個氣氛開始沉鬱起來。
歡歡隻是安靜地站著,紅雲卻隻覺得隨著時間的拖長而掌心裏一把冷汗。
紅雲知道顧歡歡大概想要知道什麼,但是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如何說。況且顧歡歡一向精明過人,不是她能敷衍的。
紅雲的眼不由得四處地轉著,希望有人可以打破這個僵局,但是客廳裏根本沒有什麼人,遠遠的隻有一個老媽子佝僂著腰,收拾著屋子。
紅雲的動作雖然微小,但是卻逃不過歡歡的眼。歡歡微微一哂稍微扯了下嘴角。終於走下了樓梯,鞋跟踩在地毯上的沉悶聲音讓紅雲的心更加的緊了。
“他怎麼樣?”
“您、您問三小姐?她已經漸好了……”
“少跟我在這裏裝糊塗,你知道我說誰。”歡歡的黑色眼睛凝視著紅雲,陽光在此刻顯得有些無力,在她眼中投射出來的斑點光彩,看去竟然像是兩汪凝結的冰,沒有任何溫度。
紅雲一時也想不出適當的對答,隻努力擠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怎麼還不走!杵在這兒幹什麼?成天就知道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吃了虧也不長記性!這樣賤,天生的下流坯子!”
顧昔年特殊的沉澱的聲調陡然響了起來,室內本靜極了,她的聲音就那麼帶著些微回音傳到了紅雲和歡歡的耳裏,足以讓人心裏一震。
紅雲一抖連忙轉頭看去,顧昔年站在那,嘴上罵著她可下頜仰起,眼卻是定定地看著歡歡。
紅雲不敢再看,連忙轉身就要走。
歡歡的臉慢慢地白了起來,看到紅雲要走喝道:“你站住!”然後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瞟了顧昔年一眼。
“是我叫住她的,我有話要問。”這是種從小練就的嬌媚滲透到骨子裏,不知不覺無時無刻都要拿出來,但此刻用到女人身上,卻是別有一番淩厲。
“下流坯子?隻希望別忘了,媽媽這身穿戴都是我們這些下流坯子給掙來的。怎麼,如今我問丫頭一句話,都不行了?”
顧昔年仿佛這才看見歡歡似的笑著走了過來,肩上的一條圍著火狸披肩,也隨著搖曳的腳步顫巍巍的。
“女兒,我不是沒看見你嗎?還以為這丫頭又在偷懶呢。”說著,顧昔年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親親熱熱握住歡歡的手,臉一側半個麵頰都幾乎埋在火狸毛裏,一雙眯起的眼裏卻一絲笑意也無,“再說紅雲可是耽擱不得的,她還得去伺候安安。誰讓安安現在是那一位心坎上的人呢,咱們自然就得多擔待些。說起來,也是安安這孩子有本事,懂得看住自己的一顆心。男人啊就是賤,你越是熱著臉貼上去,他們偏偏就不稀罕;倒是你冷下了臉,他們反而拿你當個寶!是不是啊?”
顧昔年的眼光從頭看到腳,將歡歡掃視了個遍,膩搭搭的語調一挑,再一挑,直挑得歡歡五髒六腑都跟著痛著。
“是,當然是!媽媽您半個身家都是小妹掙下的,怎麼能不是?”歡歡緩緩把手抽了回來,然後把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但您也別忘了,您的另一半身家也是我這身的皮肉掙來的!”
一語說完,顧昔年的笑頓時掛不住了,攥在火狸披肩上的手緊了又緊,有一瞬間紅雲幾乎以為她會照著歡歡的麵頰揮下。
“呦,這是怎麼了?二小姐怎麼發這麼大的火?”胡誌遠聞聲也走了出來,來到歡歡近前帶些色迷迷地道。
歡歡卻隻撇了他一眼,一隻手輕輕地按著胡誌遠的肩膀,拍了拍笑吟吟地說道:“不敢勞煩胡老板費心,我這裏還有事情要出門,失陪。”說罷,轉身而去。
留下氣白了臉的顧昔年和魂銷色授的胡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