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拂了一身還滿(2 / 3)

而昨夜,他知道她是有例外的,隻有那個男人才能觸摸到深藏的靈魂……

“蘇、極、夜。”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個名字,心底深處傳來了破碎的聲音,有一種東西一點一點地崩潰,無從拾起。

安安猛地抬起頭,踉蹌著撲進了他的懷裏,霞光鍍上她的臉龐,整個人像被暈染得隨時會消失般的透明。但是她的眼仿佛負傷的野獸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無助彷徨。

安安的手抓住軒轅司九開始顫抖,抖得越來越厲害,以至於無法抓住,於是顫抖著鬆開了,遲疑地張曲著手指,將手移到軒轅司九的臉上,試探性地碰觸。

她肯定不知道,她眼中的恐懼有多麼漂亮,這種表情會讓他產生一種欲望,留住她,一輩子把這雙眼睛永遠留在身邊的欲望。

軒轅司九緩緩閉上眼睛,然後又緩緩地睜開看著安安。

“你答應過,答應過我……”安安喃喃地道,仿佛再無力氣。

軒轅司九看著安安,眼睛清澈得近似純真,像個孩子在索要著想要的東西,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有些奇怪的可憐,不知人家為什麼不肯滿足他的願望。

他的手指撥開安安額前的發,用這樣清澈的可憐的眼神看著她,柔聲說:“那麼你同樣答應過我,你記得嗎?”

“我記得,我記得……我會愛你的,我會努力地來愛你……”安安絕望地閉上眼睛,低聲說。

是的,他就是個孩子,手中擁有無限權利,卻不知道愛不可以用來交易的孩子……

安安的身體軟下來倚在軒轅司九的身上,他可以看到她長長睫毛在眼下仿如蝶翅似的劃出的陰影。

軒轅司九托起安安的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用緩慢平穩的語氣道:“是的,我隻要你的一點點愛,隻要一點就好。”

然後他親吻上她的唇,她柔順地在他懷中,慢慢回應。

他不知道,他自己在跟誰說。

他也不知道,不愛就是不愛,無從強求。愛就是愛了,便是一廂情願,痛徹心扉也無怨無悔,哪有愛,像是糖果般能分給旁人一點點……

清晨,軒轅司九迷蒙著睜開眼,隻看到純粹的熔金一樣的陽光從垂到地麵的窗簾射入,依舊能感受到它的溫暖芬芳,紫色帳子上繡滿了一簇一簇的丁香,有種庭院花枝低垂的效果。

說是早晨其實已是近晌午,隻是他一直熟睡未起便隻當作早晨。睡意依舊是沉沉的,索性閉上眼繼續睡,耳畔似乎響起了的聲音,他翻身懶懶的一聲歎息,抓住了正要起床的安安。她方穿上睡衣,那絲綢的麵料還沒染上她的體溫,貼到肌膚上一陣冰涼的感覺,他的意識慢慢地清晰了,下意識地抱緊了她。

“怎麼起得這麼早?再睡一會。”

安安似是一驚輕輕推了他一下,但這一推並無半分氣力,隻在他耳邊低低地說道:“今兒是二姐的生辰,我一早就答應過要去的,你忘了?”

安安的手很溫柔地撫摸著他,她環抱住了他的肩膀。他與她貼得那樣近,可以聞到帶著她的體溫的特有芳香。

“你接著睡,我真的得起了。”

“再陪我一會……”

他恍惚地聽到安安一聲輕歎,仿佛輕柔的低語,然後溫暖的觸感落到了唇間。他一驚,努力從沉重的睡意中睜開眼,安安的眼底還殘留著夢般昏昏神情,長發卷曲淩亂,披在紫色睡袍散開的領口上。床帳的花紋若隱若現地落在她的麵上,安安的眼眯著,眼中氤氳浮動著笑意。他使勁眨著眼,用力睜大眼睛,試圖對準焦距……看著她的那抹快樂,卻始終被睡意牽動得朦朦朧朧。

安安笑出了聲,是他的錯覺嗎?眼前的她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眉宇間沒有了往日的沉鬱,而是全部展開的歡顏。

然後,安安的手落在他的眼上,軟軟地遮住了所有光亮。

“我真的得起了……”她帶著濃厚的睡意講著。

回過神來的時候,屋內已隻剩下他一個人。他仰靠在枕頭上,滿嘴都是她的味道,那甜蜜的體溫和香味似乎滲透進了他的皮膚裏。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他聽見戰鼓般的巨響在他的胸膛裏撞擊,一下,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聾,響徹全身,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竟然產生了一種害怕極了的感覺,向著空氣伸出雙手,仿佛想要抓住什麼。然而,什麼都沒有……

等待最是難熬的。

顧歡歡坐在咖啡廳裏,看著牆上的時鍾一點一點仿佛烏龜爬似的挪動著腳步,人便也覺得空落落的。

她再也顧不得儀態,打開手提袋取出一隻煙,安在玳瑁煙嘴上點了火。在眾人的側目中,徐徐地噴著煙圈。

煙草特有的刺激漸漸安撫了顧歡歡的焦躁,才吸上兩口,幾杯飲料便陸續地送到了她的桌上。歡歡繼續叼著玳瑁煙嘴,冷冷地擋了回去。猛地,一陣汽車喇叭聲持續地響起,她轉過頭,落地的櫥窗外停著一輛漆黑的勞斯萊斯,車號的四個數字全是一樣的,一望而知是他的車。

顧歡歡心頭緊了一下,拿著手提袋走了出去。司機已經下車代開車門,裏麵坐的卻是安安。

“真對不住,二姐,我來遲了些。”安安拉住顧歡歡的手臂,笑道。

歡歡隻看了安安一眼,便轉眼看向車外。

顧歡歡本以為安安約她不過是逛街看戲,卻不想車子是開進了一所眼生的西式宅子,下了車她疑惑地四處打量了一下,棕紅的洋房,兩旁已然停了幾輛汽車,大多是官家的黑色小轎車。樓前是一個噴水池,池中間有個小天使,池裏的睡蓮開得正好,風過的時候,薄薄的花瓣顫動著,傳來陣陣濃鬱的香氣。

歡歡轉頭疑惑地看著安安,用眼神詢問她。

“進去再告訴你。”說著安安便挽了歡歡往裏走去。

傭人也似熟識了安安似的,引著她們往裏走。

仿佛有什麼喜事,前廳用織錦紅地氈鋪滿了青色的青石磚,一堂維多利亞式的椅子,茶色的大理石台麵的圓桌,水晶熟銅台柱的燭台,完全的英式品位。

走近堆花柱支著的拱門,便是正廳,迎麵邇來一陣人語喧笑。

廳裏一麵牆都是大窗戶,兩邊垂著拖地暗紅色短絨窗簾,裏頭又是一層白地暗紅碎花的窗紗。地上鋪著整塊的紅地毯,浮突著暗紅的花葉,地毯上是許多帶厚墊子的椅子,早坐滿了珠環翠繞姿容秀麗的女子,圍成一圈正打著麻將。一旁是一張花腳檀木玻璃茶幾,上麵放著兩個高腳水晶盤子,裝滿各色小點心。每人嘴上都叼著煙,那細細的灰色煙霧混進了金色的陽光裏,仿佛整個廳內都彌漫著灰塵,昏昏的,還有些微微嗆人。

“可算是來了,我們都以為要空等了呢!”

一身珠灰旗袍的席紅玉正抓起了一張牌,見安安和歡歡進來,看也沒看便丟了出去,就要站起來。

“哎!和了!”

席紅玉上家的女子馬上將麵前的牌輕輕一推,笑道。

席紅玉這才看清自己打了什麼牌,後悔已然是晚了,自己也憋不住笑了出來。

“瞧我這眼神,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你啊不是不中用,是看到了這對姐妹花晃得花了眼,自然就便宜了我。”

那女子斜斜睇了席紅玉一眼,轉頭又向安安笑著,這樣的嫵媚風流,一看而知是風塵出身。

安安走上前把手搭在席紅玉肩上,笑道:“你們繼續玩,我和二姐上樓一下,一會就下來。”

席紅玉順著安安的手重又坐下,一邊嘩啦嘩啦地洗著牌,一邊對歡歡笑道:“那我就識趣些,不打擾你們姐妹說體己話了,東西都在樓上給你備好了。”

安安笑著謝了聲便拉著歡歡出了正廳,上了樓還能聽見洗牌的嘩嘩聲,歡歡進了房才開口道:“怎麼想起來把我約在這裏?我現在可還是一頭霧水。”

“二姐真是忙得糊塗了,連自己的生辰都忘記了。”

安安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旗袍走過來,道:“這是剛從源福祥取出來的真絲旗袍,你試試看,壽星要穿得喜氣一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