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最終的幸福(1 / 3)

手腕骨折,手背肌肉嚴重挫傷。一個月內,必須與石膏為伴。

“逞什麼能啊你?”從醫院回到家後,蘇沫的嘴巴就沒停過地數落著。絞了塊熱毛巾輕輕擦拭著他手邊濺到的石膏殘留。轉身,走向浴室,聲音從裏麵繼續往外傳,“靠手吃飯的人還這麼不小心!”

外麵飄起了小雨,昏黃的房間內,那盞咖啡顏色的台燈,有非常別致的燈罩,駝色的燈火朦朧而曖昧,把他暖暖地擁住。江子熙斜倚在床頭的蓬鬆靠墊上,腿悠閑地擱起。

一縷清煙嫋嫋地從床角邊的熏香爐裏升起,盤旋在空中,緩慢地變幻著曲線,一點點地淡了,後來就慢慢消失。那女人說是可幫助舒緩壓力,減輕肌肉酸痛的乳香芳香精華油,有壓驚鎮定之效,還有助於傷口的愈合。

“現在牛了?牛魔王了吧?”再從浴室出來,手裏是新絞的毛巾,還冒著熱氣。坐在他的身側,開始細心擦起男人臉上的汗跡。手指有意無意輕輕攏過他的麵額,癢癢的。

“哎……”江子熙一聲沉重的歎息。

蘇沫急忙停住,抬頭望向他,“怎麼,手又疼了?”自己明明沒碰著他啊?退開些距離,左右察看。

“女人,你就不能像剛才去醫院的路上那樣溫柔嗎?”

蘇沫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很好,能嬉皮笑臉了,說明你的手也不疼了!”將手裏拿著的那塊毛巾扔向江子熙的笑臉,“自己擦去!”

隻能用單手接過,男人開始耍無賴,“我要洗澡!打網球出了一身的臭汗,後來又疼得直冒冷汗,難過死了!”身體扭動了幾下,仿佛在聲援這個要求。

“打著石膏呢,你怎麼洗?醫生不是說了一個月內不能碰水嗎?”難得見江子熙露出小孩子氣的樣子,蘇沫也又好氣又好笑地耐心順著他。誰讓受傷掛彩的人最大呢!

“臭烘烘的你受得了?”他可沒敢忘記這個女人的嚴重潔癖症,“反正,我可受不了!不洗澡,也要用清水擦擦!”

到了深夜,小區裏鮮少有來去的人聲車聲。雨還在下,偶爾一輛汽車開過,濺起“嘩啦啦”的波瀾,仿佛是浪漫的海灘,依稀間聞到了帶點腥的海風氣息。

蘇沫的手在他的皮膚上飄拂,黯淡的燈光下,似乎映出一絲藍色,月光下的海灘,和順地起伏著,勾出一條曲線。毛孔與毛孔之間,是細細密密的折疊,或許,海風就是從這裏淡淡地飄起。回味的卻是磅礴的海浪,後退一點點,蓄勢,接著就洶湧地撲來,渾身每一個部位被擊中,她無力地倒下,衣衫浸透了藍色的腥味,奔流著淌過肢體,無法呼吸。摩擦的電流穿過每一根毛發,滲透到骨髓的深處,有些麻,有些癢,有些酥,軟綿綿地沉浮。

溺水,記憶像幻燈片一樣閃爍,溫暖的海水無孔不入地溢進嘴唇,將唇齒緊緊包圍,不停息地撫摩,忍不住大口咽下,從那種吞咽中品味鹹腥的刺激……

不過是一個吻,僅僅是一個吻,就有如此的魔力!

南方夏天裏的花,似乎還在沒日沒夜地開放,而北方卻已經出現了枯黃的蔓草。

事情,已經在悄然無聲中發生了變化,他沒有料到的變化。

破天荒,江子熙居然也會找上門來。

“手,還好吧?”他將咖啡杯遞到他沒有上石膏的那隻手裏。

“拜你所賜,得殘廢個把月。”他的話裏,依然是沒多大的誠意。

“這麼說,你今天來是為了報複?嗬嗬,我不認為你單手就能贏得了我,任何項目,任何比賽。”這點自信,自己還是有的,“你若是輸得很慘,我豈不是勝之不武,乘人之危?”

“我也這麼認為。”

“噢?我可不認為你會莫名其妙地對我主動示好,所以開門見山吧!”

“好!所以,我希望你自動認輸。”

他指的是什麼,不言而喻。倒是很直接!

“不戰就降?江子熙,你這似乎有點強人所難!”

“真的是沒有戰過嗎?嗬嗬……”很顯然,他話裏有話,“你捫心自問吧!是從來沒有,還是明明已經看到了逐漸明朗化的戰局,卻故意裝作沒看到呢?”

被他問住了,所以,隻能保持沉默。

“有些事情,如果曾經有過意義,就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拚命對於生命裏那些錯失的彌補,確實隻是徒勞。”今天的江子熙,並沒有平時那樣咄咄逼人的銳利,隻是用他的光芒蓋住了一切,遮住了自己……

“在心裏存在過,被彼此認可就足夠了,無須用來損耗當下原本可以簡單上路的幸福和生活。你覺得呢?”將咖啡杯擱到桌上,他站起身,“每一段故事都有自己的時間,不能比時間跑得快,那樣往往你要等時間很久很久;不能比時間走得慢,否則就是讓時間在等你,而它,又往往不願意等人。不要跟時間較勁,消失的就是消失的。以後,它會讓你明白,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過是一種流逝罷了。”

“走了!”正如剛才一樣,江子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慢慢踱到窗口,外麵的景致早已經失去了枝繁葉茂,花團錦簇的樣子。

自己,是在損耗他們原本可以簡單上路的幸福嗎?

人的困惑,也許真的是一些季節裏的東西。這個寒冷的季節,應該對萬物都有一個交代,對於時間,對於長久以來的醞釀。走到這裏的時候,該是一些輪回的交錯。

一些消失,一些出現。

如果說曾經的自己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寧願在一種單調而且宿命的顏色裏完成對於美好的企仰,沒有勇氣去看清楚那原來隻是早已經逝去的一切。那此刻,該拾起那些遺落在太多地方的情感,放開毫無意義的不舍與意象了。

是的,一切都遠去了。

有人說,最容易忘記的,和最難忘記的,都是味道?什麼樣的味道,若隱若現,類似於讓人迷失方向的香,或者一種如同隱秘了年代的酒,因為無法看見,隻能憑空地去感受和遙想,於是,一切就在真實與幻象之間徘徊。

當年的自己,就是這樣,一直在苦澀的暗戀中走來走去,竟然找不到方向,也沒有了出口。其實,何必跋涉記憶?何必探尋未來?沉默而克製,一切點到為止。也許,僅僅記憶這樣的一刻就足夠。若日後覺得失去太多,那是因為貪念太多。

陽光明媚,連續幾天他都一覺睡到中午。暗紫色絲綢編製的落地式窗簾,遮光效果確實不錯,讓整個房間充滿了自己極喜歡的懷舊奢靡氣氛。

醒來從不穿拖鞋,直接跳下床,裸著腳走到窗前,打開簾子。耀眼的陽光迫不急待地擠進那條小縫隙裏,躍入房間,地板、淩亂的床、中國紅的沙發、直至占據整個房間……徐徐的清風吹打著窗簾後那層淡藍色的紗質帷幔,沒節奏地舞著。遠處,小區裏那些在陰影和強光交界處的別墅屋頂,淡淡的溫暖,微微的愜意。

負傷的江子熙這幾天都靜靜地呆在家裏,偶爾也會迎著陽光到屋頂或者花園,在陽光的愛撫下看書。幾片隨風的枯葉,幾瓣飄零的落花,都會撥動內心深處的那根幸福琴弦。

啊,對了!他有了新的外號,叫“鐵臂阿童木”,某個女人取的。因為自己不想閑著,就一邊做著“單手家務”,一邊享受難得的特殊假期。

圍裙上印的是肥嘟嘟的加菲貓,這抹好吃懶做的自私眼神風靡了全球。背倚在書房的立體櫃上,旁邊是還濕潤的拖把。極喜歡看陽光細碎而稀疏,斜射進窗戶,把木紋地板裝飾得明暗有序,泛起悠然的光澤……

他剛把這幾個星期囤積下來的髒衣服扔進洗衣機,就聽見隔壁的房間裏,又傳出了熟悉的“吭吭吭”聲。起先還是斷斷續續的,緊接著就一陣比一陣劇烈,似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急促……在偌大的別墅走廊裏,還產生了回音。

這幾天一直呆在家裏的江子熙,總是能聽到蘇建林的咳嗽聲,每次想要帶他去醫院檢查,他都擺手堅持說是老病根子,或是最近受涼感冒了。老頑固的樣子,讓那女人氣急!

江子熙輕輕搖了搖頭,放了幾小匙洗衣粉在水裏,正準備去開按鈕的手卻在這個時候停住了,“怎麼?褪色嗎?”嘀咕著伸手,從裏麵撈起自己的一件白襯衣,已經被浸泡得濕漉漉的,但袖口上還是很明顯有幾朵糊開的嫣紅。洗都沒洗呢,怎麼會染紅了?

正納悶著呢,擱在不遠處鐵藝架上的手機響了。將衣服扔到一旁的空籃子裏,隨手扯了一塊幹毛巾蹭了蹭手。三兩步上前拿起,忽然發現屏幕上沾滿了水,隻好換成用下巴和肩膀夾著的方式接聽,“喂!”一邊甩著左手上殘留的水珠。

“聽聲音,精神像是很不錯嘛!”杜凱的調調是依舊未變的戲謔,“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是不是也該請我們吃喜糖啦?”

自動過濾掉無聊的廢話,江子熙很直接地開口:“設計室怎麼了?哪個案子?”之前因為心情不好,他接了不少的活兒,希望在不斷的忙碌中可以不必去想煩心的事情。現在必須請假休養一個月,工作就平均分配給了杜凱、老趙等其他的幾個設計師。增加了他們的工作量,江子熙已經覺得不大好意思,而且畢竟是自己一直在跟的案子,有些情況多多少少會比他們了解些。所以,手機是24小時開通的,雖然他人沒有去設計室、去工地,但也能沒閑著,坐鎮家中,指揮若定。

杜凱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的指甲,隨口應道:“嗯!出大事了!”這個混小子倒是樂得輕鬆,N久沒享受過假期的人可不止他一個……丟下來的那堆爛攤子,還要他們加班加點,真是沒有天理啊!而且,他的一些手稿,鬼都不認得,根本就是要重頭來過。

“什麼情況?”一聽出大事了,江子熙剛才懶散的站姿也瞬間挺直了,一臉正色地把手機轉移到了手裏,腳更是已經開始向家裏的工作間邁去。

“李頭頭他老人家,突然不願意接錦繡山莊的案子了!”

杜凱的聲音剛落,那男人就急了,眉頭緊皺,“為什麼?我之前已經跟他談妥了啊?”錦繡山莊是設計室今年的重頭戲,建成之後將是省裏的重點小區,當初老趙和王小嫻千辛萬苦才競標成功,設計方案幾乎出動了全體員工,還準備申報國內第一的建築設計大賽。李頭頭,李張憲的行內外號,是一家著名室內裝修公司的老板,長期與他們設計室合作,一家主外,一家主內,合作無間。

“說是自己有個私活要接,怕耽誤了我們山莊的案子。”雖然隔著電話,但杜凱的眼前還是能清楚地浮現江子熙的那張臭臉。他敢打賭,這事若要放在平時,大家立刻就可以聽見那男人打電話PK李頭頭的盛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