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騙人的。”趙思鄉撇著嘴,悻悻的享受著沈家花園裏的春光。
“元雜劇不過是我們漢族文人反抗蒙古人、用以言誌的權柄罷了!這不恰恰應了‘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墮北風中’?就像是《梧桐雨》《西廂記》也不盡是曆史不是!”
“我自是知曉文人慣弄的手法,隻是不齒他們整日無病呻吟、誘得人心晃動、怯怯不安,——他們身處逆境不思見賢思齊,不謀救國圖治,體會不到上位難處、君威難至,反倒是一門心思欲情欲愛,拿著利刃駁人!”
沈擷一驚,這是他知曉情兒身世後第一次意識到情兒的處位與他不同,或者說她的處位與一般的公卿也是有異的。
他撒手愣愣地看著不覺有異的思鄉:“那我在心中是否也是如此?”
“怎會?”思鄉詫異地撐起身子,“我愛你惜你便是因你一身的文韜武略而起,困於治世卻不甘於沒,怎是那些亂世不得的人可比?”
沈擷聽後心中泰然:“誠是嚇壞了我的心肺,我倒還當你是不信世間情愛的呢?”
“怎能不信?我信生死相許,不然杜麗娘、崔鶯鶯何來?隻不過這世間之事變化又豈知萬千,看盡了霍小玉之流,又焉有不知結局難料之理?”
趙思鄉一臉的笑意,任誰也想不到出口的竟是如此滄桑感慨之話。
沈擷心中心疼,執起思鄉的手:“我們的愛情決計不會如此慘淡收場!”
聽著愛人的執手誓言,思鄉隻是無奈的笑了笑,指著丟在桌上的《漢宮秋》:“帝王之愛自古怕就沒那麼容易!”
“亦不盡然不是?”
“那自古又何苦留難於‘七月七日長生殿’?”撇頭看著亭外,“春風無限恨啊……世人隻道帝王之家傾權傾貴,卻不曉得這極致是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無情也好,有情也罷,要保住這滿目山河就隻能犧牲什麼。”
“我原以為世間女子都隻會怨君薄幸,還以為你會覺得唐明皇、漢元帝太過自私、懦弱呢?”
思鄉略帶鄙夷的嗤笑:“你到為何後宮得置嬪妃百數?便是為了防止帝王專情,人若有情則自有欲,欲壑則天下不平——故後妃專房,亡國之照也!家母常雲:最難生在帝王家。無論男女,生在王侯之處便是我們的悲哀,難道世人還以為如我母般也是生來就願如此?”
“你也會嘛?”
思鄉一愣,隻得訥訥地點了點頭:“我沒得選。”
如果說沈擷沒有受到打擊是不可能的,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愛人舍棄,知道自己愛上一個重國勝於重己,重家勝於生命、愛情的女子究竟是幸或是不幸?
“也許我們隻能守著現下,我願和你共保天下!”沈擷思考了片刻,便將決定告訴了心愛之人,這是他唯一能夠為她做的。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從不是個重欲之人,他要的不過是一個與他一樣滿腔抱負的知心女子。
思鄉動容,誓盟脫口而出,擲地有聲:“還之,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這世間還有比生死相隨更能明示的嗎?
沈擷緊握著思鄉的手:“執子之——”
思鄉快速用手輕掩住他的薄唇,讓他的誓言皆沒入掌中,沒人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