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五章 別夢淒時來(3 / 3)

不日前,偶得知餘又有娠,欣幸。雖汝父子終將無法相見,然卿之子亦安能生於敵處?遂,忍痛相離。

勿忘,汝之當日應承之事,莫再言傷害齊木格母子。

而餘亦將以子為意,終生言教,辜成慎才而不忘其父之誌!

情泣字相絕」

當她顫顫抖抖地讀完了整封信時,心中不由得一個激靈。

“青妮,你會想到嗎?誰也想不到的……她,她居然出身明朝皇室!”震驚,無措,後怕,全都坦現在齊木格的臉上。

“什麼?公主,她——”

“誰也沒有想到,擷的妻子居然會是出身皇室的明氏宗親?我早就應該有所察覺的,那樣的吃穿用度,那樣的言談舉止,那樣的措辭才進,豈是一般人家所調教出來的女兒會有的?怕是我這個大元公主也是比她不得!難怪他會如此待她,難怪……”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不,青妮,今天這件事定不得對人說起!若是讓人知曉,我們大蒙古國的都城、堂堂的公主府,竟可讓一個敵人來去自如的話,那皇室的威嚴何在?況且……尤不得讓父王和大皇兄知道,他們若曉得我的府中竟然豢養了明朝宗室,那麼久……該如何是好?”

“公主,青妮明白。你終究還是為了駙馬爺著想,可他又是如何待你的?你這麼做到底值不值?”

“放肆!”齊木格一拍桌子,怒目瞪視著青妮。

“青妮越舉了!請公主責罰,切莫動怒動了胎氣。”青妮跪在地上。

“你起來吧!”齊木格知道自己反應太過強烈了,隻因為自己最悲慘的一麵讓人瞧了去,有些惱羞成怒。可其實,青妮隻是為了自己好啊!

“青妮,你沒愛過,所以不會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權當我上輩子欠了這個冤家的,今生來還吧!”

“公主……”

“沒有值不值得,你不明白的,沒有……算了,我去看看他吧!”又是一個歎氣,“此刻,他是最需要人安慰的,盡管他從不曾需要過我……”

“公主,你——”

站在通往花園的廊子下,果然不出所料的看見了那個站在亭子裏麵多時的身影。

“我便知道你會在這裏,畢竟這是你們重逢的地方!”她站在亭外,幽幽開口,又絲毫不像是訴說什麼。

如果說,趙思鄉是沈擷妻子的話,那麼她根本給自己找不到一個定位!

“你想說什麼?該知道的怕你都知道了,那還追過來做什麼?”

“我想你該把這封信收著,權作紀念也好,或是燒了,以免留人話柄!”她將折好的信紙悉數交到沈擷手中。

沈擷訝異:“你看過了?”

“我知道我不該看你的信,可人難免有好奇之心。我原本隻是想知道你妻子——或者說我見到的顏紅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卻未想到她居然會是出身明朝皇室。何其可笑,我這蒙古的公主府居然會豢養敵人?哼!”略微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還算是平靜的沈擷,“我想她連身份姓氏都是造假的吧?若不是哪一口純正的吳語,我怕也不會大意了!”

“其實,她沒有騙你多少。”很奇怪地,沈擷居然會開口解釋。

“她確實姓趙,已故忠義驍勇侯的獨女,自幼便是長在杭州的,你會聽不出破綻也在情理之中。”

“哦?一小小的勳候之後便能說出‘最難生在帝王家’之句,怕這大明天下還真是人才濟濟啊?”她不自覺地語出嘲諷。或許真的不是有意,然而身為一朝公主她很難不對自己的敵人抱著警戒之心。

“你何必如此?”沈擷嘲諷一笑,笑齊木格的言不由衷,“趙思鄉,雨情是她的字。若是你說‘帝王’之句,那是出自她母親也就是先帝之女洛寧長公主之口。身在宮闈,身不由己,難道公主不然嗎?”

“我……”齊木格語噎。

“常在宮禁,自是能說出這班氣度之語。你若還有什麼疑慮,盡管說來!時至今日,我悉數答於你便是,莫要拐彎抹角,惹人煩厭!”

“你——雖說相處時日無多,然而我便是對她好奇也不得?”齊木格有些氣急。

“好奇?雖說沒得長久,可她尚還在府中停留了三五月餘,你若好奇怎生不見前些日子來探聽?偏若選在今天,是何居心,你我共知!”

“你——”齊木格被他氣得說不出一個字,好半響才說道,“我便好歹也是你妻子,這腹中亦是你的骨肉。你既已答應她要善待我們母子,為何又不能遵守諾言?我知曉你是定不會辜負對她發過的誓言的,可此時此刻,怎麼就不能對我……”

“嘖嘖,你以情兒之話來挾我?”沈擷震怒,“我心中早定此生隻有情兒一個妻子,我的子女也定要是她所出。時至今日,我尚還留至此,已是昨日的沈擷早已亡故,現而今哪還有姓沈名擷之人?我不過是你蒙古大公主的駙馬罷了,你提她又能做什麼?”

“我知曉我這腹中之肉是你心頭之刺,此生之大不幸也!可又如何?我們母子終究還是得仰你之鼻息的。良人,良人,我確實是所托非人!……我承認,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可你就偏不得拿出對她的半點心來待我嗎?她是你妻子,那我又是什麼!”

“我不想和你爭吵,多說無益!我和情兒注定今生無緣,此生難得再見,你便偏得在今時今日與我爭吵,還嫌我的心境不夠亂嗎?”

“你——好,算我自討沒趣!”

齊木格潸然泣聲,拂袖離去,搖搖墜墜間幾次都恍惚若要暈倒一般,加上那碩大的肚子,看得旁人好不擔心。可沈擷卻是鐵了心的對她熟視無睹,既無上前攙扶之意,便是連擔憂惻隱之心都是沒有的,仿佛恨不得齊木格一跤摔倒在地,連孩子帶她自己的性命都一同送掉才正合了他的心意,也不違背他對情兒所說的誓言。

沈擷從來不知自己的心腸居然如此狠毒。原來對於一個自己不在乎的人,他可以至此,原來……是啊,這世上除了趙思鄉還有什麼女人值得他在乎呢?原來,什麼也沒有!

終究,他還是一動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