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新娘被擄(1 / 3)

“這怎麼可以?”宜世堅決不答應,“我未過門的妻子被人綁了票,哪有要你去贖的道理?”

“正如小叔所說,你是乜家的當家人,乜家需要你。我就不同了,反正離死期也不遠了,早幾日或晚幾日又有何區別呢?我即便就此……‘去了’,也沒什麼可損失的。”宜寞淒然一笑,最後幾句說得幾兄弟差點垂淚。

然而這正是梓爺想要的結果。

他們兄弟四個最適合去完成這項危險任務的人就數宜寞了,撇開他的短命不說,老大宜世有他要背負的責任;老三宜幸成天吃喝玩樂,五萬兩銀子到了他手上,保不齊還沒交到仇天命手裏就被他給花了個精光;至於宜馭……梓爺私心裏不想看到他身處險境。

知道這個決定會讓宜世過意不去,梓爺替他向宜寞作揖道謝:“一切就拜托你了,宜寞。”

宜世還想再議:“小叔,這不行……”

“就這麼決定了吧!”宜寞開始計劃交贖款的諸項事宜,“小叔,你派些人押送銀車,二管家你去準備一下,稍後領我上山——行動越快越好,時間拖得越久,我未過門的大嫂所受的危險就越大。”

“宜寞,你叫大哥說什麼才好?”

握著老二的手,宜世深覺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親兄弟情分自是不比一般,關鍵時刻還是同母弟弟肯為他舍得性命,“這份情大哥定將銘記一生。”

宜寞淡淡地搖了搖頭,想了想忽而冒出一句:“大哥,這次上山我就不帶藉卉了。若我回不來……她一個人悶在院子裏,得空你派些個丫鬟陪她坐坐,畢竟這些年她盡心盡力地伺候我、跟著我。雖說是主仆,可心底裏我早已將她當成了家人。”

宜世一愣,周身在二弟提到藉卉的瞬間僵硬了。梓爺心細地瞧出他的變化,趕緊接過話匣子,“你放心吧!藉卉那邊,我會多加照應的。”

事已敲定,梓爺領著下人開始籌集贖款,直忙到午夜方才得空吃上幾口意棲送來的早已冷了的飯菜。

熱茶澆在飯上,梓爺快快地扒拉了幾口,略歇了歇忽而問起:“最近下人們中間有沒有什麼流言?”

“梓爺不是向來最嫉恨蜚短流長的嗎?”意棲卷了本書歪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的話,全然沒有一點身為下人的自覺。

“你隻答我便是。”

意棲抬了抬眼皮,眼珠子忽悠一圈似想到了什麼,“你想問的是大爺跟藉卉有染的流言嗎?”

果真有事?“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當他是探子啊?意棲才不會沒事嚼舌根呢!“我一個小廝怎好混在丫鬟中間聽那些女人閑言碎語?”他雖生得單薄,卻從不擠在脂粉叢中。

“你就沒聽三爺說些什麼?”宜幸是個包打聽,對正經事不感興趣,這種歪門邪道的玩意他最是好奇。

他有前言,意棲必有後語頂回去:“你不是不讓我多跟三爺來往嗎?”

“你何曾聽過我的話?”都是他平日把意棲給慣壞了,慣得他毫無下人該有的規矩,成日裏跟宜幸混在一起,外界都傳他們有斷袖分桃之癖。

越想越氣,梓爺忍不住歎了一聲:“早知道當初就不把你帶回乜家了,還不如送你進外頭的私塾呢!”

“你帶我進乜家可不全是為了我,你讓我給四爺當書童,本想著我能和四爺多親近。誰知偏生我跟三爺感情更好,這是你沒算到的。”

以書卷遮了臉,意棲說這話的時候沒讓梓爺看清他臉上的表情,隻是這幾句已經讓梓爺嚇了一跳,“意棲,你……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麼?”

“什麼?你的意思是我聽說了什麼?有些什麼我該知道卻不知道的嗎?”他反問他。

意棲茫然的表情讓梓爺不忍再追問下去:“沒什麼。”

就這樣吧!梓爺常想就這樣一輩子也挺好,什麼都不知道,也就什麼都不計較。誰也無法預知秘密揭開後的下場,索性將它蓋起來……一輩子。

二人間再無多話。

宜寞進了山,偌大的院子裏就藉卉帶著幾個丫鬟、小廝在做活。藉卉看著他們又是掃塵,又是澆花,自己則取了針線做起女紅來了。

日頭不錯,連帶著她的心情也不錯,嘴裏跑起了小調,手上的針線也跟著小調飛舞起來——

“小哥哥你走了幾個山彎過幾道坡,瞧你的鞋兒襪兒嘍,快脫了來讓妹繡來,針針線線繡出妹妹的心兒哦……”

“咳!咳!”

“梓爺,您來了?”藉卉連忙收了小調,起身給梓爺讓座,“石椅上涼,梓爺您就這墊子坐吧!”

“不忙不忙,宜寞出去了,我來看看,怕那些下人們疏懶。剛才唱的小調挺有意思的,打哪兒學來的?”

他話裏話外都將藉卉排除出了下人的行列,可她自小養成的謹慎個性卻來不得半點鬆懈,“藉卉放肆了,這種小調不該唱的。”乜家雖算不上書香門第,但家規森嚴,唱這種小調已接近淫詞蕩曲了。

梓爺擺擺手,笑得極寬厚,“不礙事,不礙事。這些年你陪著二爺四處走,聽些唱些大江南北的小調實屬正常。”左手拈起一朵廊外盛開的花,梓爺握成拳的右手反剪在身後,“對了,你陪著二爺都去過哪些地方?也說來給梓爺聽聽,好讓我們見識見識。”

“還不就是遊山玩水,走到哪兒玩到哪兒,也沒什麼值得提及的。”

“喀嚓”一聲,藉卉手裏的剪刀剪去了梓爺手邊的枯枝,動作之快讓他來不及細想便脫口而出,“除了玩就沒做點別的?”

“梓爺,您是知道我們二爺脾氣的。這麼些年了,自打知道自己命數有限,便斷了一切念頭,就是遊山玩水也不曾盡過興,哪裏還有心思做別的?我這個做丫頭的平日裏冷眼瞧著,都覺得我們二爺怪可憐的——這話也就在您老麵前說說,在二爺跟前是斷不敢提的,他最怕別人用憐憫的眼神瞧著他。”

這丫頭嘴裏頭吐出來的話初聽似無關緊要,細想來卻是字字珠璣。梓爺知道從她嘴裏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索性不再浪費心思,複轉到今天來此的正經事情上。

“你剛剛是在做女紅呢!”梓爺抄過她手中的白錦略瞄了瞄,頭也不抬地問道:“你這繡的是鴛鴦戲水還是……還是水中寒鴨啊?”

藉卉心頭一怔,連忙低垂著頭輕問:“藉卉不會繡亂繡罷了,繡出什麼便是什麼,梓爺,您瞧著……覺得藉卉繡的是什麼?”

“我瞧著更像早春淌水的寒鴨啊!不都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嘛!”

都是明白人,他沒必要把話挑明了說,想她心裏也清楚。他鬆開手,那條白錦又回到了她的手裏。

“我若記得不差,你是十六年前被當時才十歲的宜世從人口販子那裏買回來的,那時候你才多大?五歲?六歲?我隻記得你瘦精精的,就那麼一點,卻睜著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滴溜溜地望著周遭的一切。宜世跟我說,他花了一年的零用錢才夠把你買回來,他還想把你送還給你的爹娘,你怯生生地告訴他,你爹娘都不在了。你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我到現在還記著。這一晃都多少年了……”

藉卉丟開白錦站起身來,“梓爺,乜家和大爺對我的恩情,我這輩子都記著,您有什麼話盡管說吧!”

他要的就是她這句話。

“其實也沒什麼,你也希望大爺幸福,對嗎?你也知道,身為乜家的當家人,乜家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你會成全他的,是嗎?”旁的他就不再多說,也用不著說些什麼了,她是聰明姑娘,他一直都看得出來,“我還有事要忙,你坐著,別送了。”

梓爺去了,留下藉卉獨自坐在秋日的飛花裏。

“我會成全大爺的,我會的。”

她手中的針戳進了食指裏,染著白錦一片刺眼的紅,一幅絕佳的鴛鴦戲水圖——汙了。

此刻的宜寞正邁著沉重的步伐穿行於山林之間,帶著五萬兩白銀和成堆的護衛在山裏逛了三日,卻始終不見那幫山賊的身影。這樣亂走下去也不是事,他想要帶著銀子下山,卻又放心不下被綁的滿人新娘。

這回被仇天命綁在手上的可不止是一位異族姑娘,更是乜家的生死存亡。

正躊躇間,一陣狂亂的馬蹄聲踏著荊棘而來,踩亂了山林間本應有的平靜祥和。

“你是乜家來交贖款的?”

“你是仇天命?”

“正是。”

宜寞處變不驚地望著馬上向他叫囂的蒙麵男人,“勇者無畏,你若是好漢,又何必蒙著麵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