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將那答兒送還到四弟院裏,宜寞轉過頭教訓兮時:“你教那答兒些什麼呢?”
悍?她以為那答兒是“匪”呢!
“這是你占卜的結果嗎?”
“對付乜宜馭那種遷怒於女人的無能鼠輩就是該一悍到底。”兮時義正詞嚴。
聽得宜寞直翻白眼,這哪是什麼占卜的結果啊!完全是出於兮時的個人意願,“要是那答兒照你的話跟宜馭打起來,我看你怎麼收場?”
“跟我有什麼關係?除了你,我誰都不在乎。”
又來了!在宜寞看來唯有夫妻間才能有的煽情,她總是輕而易舉地說出口。
“不要總是跟我開這種玩笑。”他覺得有必要提醒她,“雖然我二十五歲以後的命都是你的,可不要拿我的心開玩笑。這裏!”他指指自己的心窩,“還是屬於我自己的。”
“你覺得我隻是在跟你開玩笑?”
兮時鼓著嘴,氣呼呼地看著他,即使是生氣的表情,在宜寞看來也是那樣的不真實。身為神卜,她早該斷七情、清六欲。
“沒有哪個女人會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對一個陌生的男人說‘我要你’。”最可氣的是,他還真就把自己二十五歲以後的命給了她。
她挑著眉瞧他,如尋常女兒般的怯生生,“如果這次見麵是在等待了十年以後呢?”
言下之意,她等了他十年。十年前,他們有見過嗎?打量著時刻生在花叢中的她,宜寞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
他們若見過,他不會不記得。
“你又在唬我。”她總愛調戲他的神經。
“唉!不記得算了。”兮時暗自長歎。這也不能怪他,誰讓她當年作下了孽呢?“總之辦完了這裏的一切,記得把你的命連同你的心一齊給我。”
宜寞靜默無言,卻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命已是她的,他可以保留的唯剩下心。
宜馭在臥房門口足足盤旋了兩個時辰,腦子裏有兩個念頭在交替旋轉。
我該去找她?
她在這裏沒有其他的親戚朋友,會自己回來的?
找與不找全在他的頭腦裏,腳步卻始終沒離開過房門,直到她的身影出現。
淩亂的發、紅紅的眼,加上蹣跚的步伐。所有的一切落在宜馭眼中,換得他一聲:“你回來了?”語氣還算溫柔,卻無法換來那答兒的原諒。把頭一扭,她鑽進了內室的屏風後麵開始換衣服。每回她這樣做,他都會逃也似的離開臥房,他打從心底裏就沒覺得跟她是夫妻。
這一回,那答兒失算了。
宜馭杵在屏風後麵直咽口水,隻因不知說什麼才好。
總不能一直這樣僵持著,今晚的爭執的確是他居心不良的結果,他該道歉,“那個……”
“我討厭你這個臭老頭子。”
“是是是,你該討厭我。”臭老頭子?他可是乜家的老幺。若他成了臭老頭子,小叔不成仙啦!算了,由她說去。誰讓他今晚犯了錯呢!他忍。
“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嫁給你那個害得丫鬟上吊的大哥。”
“是是是,你嫁錯了郎,進錯了房。”嫁給我大哥?人家要肯娶你啊!你跟大嫂比比,賢良淑德慧,你哪點比得上人家?
“你下次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我就……”活神仙告訴她,一字記之曰:悍!她照做不誤,“我就揍你。”
揍我?你還真是個蠻女呢!宜馭剛要頂回去,瞥見屏風後隱隱約約的曼妙曲線,未出口的話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那一刹那,他忽然意識到裏麵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妻。
心頭一緊,連帶著全身僵硬。宜馭匆匆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廚子弄點東西給你吃。”他逃跑了。
那答兒伸出頭來,疑惑著他突來的體貼,“活神仙還真是活神仙,隨便送我的辦法都這麼管用。”
從此以後,她對他——她的丈夫一悍到底。
宜馭坐在涼亭裏大口喘氣,今夜發生了太多事,多到他的心應接不暇。想利用那答兒催要貨款的想法徹底破滅,礦主們還紅著眼等著要銀子,他卻首度認知夜夜躺在他房裏,睡在他床上的女子是他需要一生相守的妻。
之前,他不過是為了乜家,把她當個任務一般娶回來了事。連新婚之夜,他也隻是陪著她大吃特吃,吃到嘔吐而已。
接下來,他該怎麼辦?一個個煩心事像繩索一般捆著他,他的手腳都快動彈不得了。
要是誰能給他出個主意就好了。
“宜馭。”
“小叔?”心裏想什麼就來什麼,宜馭總算感歎上天對他還不算太薄,“您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呢?”
宜馭和那答兒未曾同房的事讓梓爺始終放心不下,他特意關照伺候的下人們盯緊點。這不,今晚大丫鬟聽到四爺、四夫人激烈的爭吵聲,怕鬧出什麼亂子來,趕緊跑去告訴他——這些梓爺並不打算告訴他。
“沒什麼,年紀大了,睡得少了,一個人躺著也鬧心,我索性出來走走。你怎麼還不睡?”
“跟您一樣。”
“在為貨款的事煩惱?”
“小叔,我後悔沒聽您的話,接下了大哥的攤子。”這話,他也隻會對小叔說,換個人他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現在再說後悔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重點是想法子解決。不想再增加他的心理負擔,梓爺安慰地摩挲著他的肩膀,“別擔心,不是還有小叔嗎!後麵的事小叔幫你解決,乜家經曆的風雨還少嗎?還不是都挺過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吧!”
感受到小叔的溫暖,宜馭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從小到大,每次當他感到害怕的時候,小叔都能給他最大的安慰。
“小叔,有你陪著我真好。”他正想像小時候那樣衝小叔撒嬌,忽來一陣風掀起長廊後麵隱藏著的黑影。
宜馭定睛一看,“意棲?你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聽說你和夫人吵架,丫鬟們嚇得催我來看看。”看到的卻是他和梓爺叔侄情深的畫麵。扭過頭,意棲告辭道,“既然沒什麼大事,我就先回房了。”
他轉身便走,自始至終不曾正眼看梓爺。
梓爺望著意棲的背影發呆,有時候他會覺得意棲其實早就知道他的秘密,可瞧他的反應又不像。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當年的真相,可一旦說出來或許意棲會永遠地離開這個家。
還是先瞞著吧!至少他還能時時見到他。
“你不是說給我拿吃的嗎?怎麼拿到現在,我連個飯團都沒看見?”
那答兒的背上火辣辣地泛著疼,雖然活神仙給她上了藥,可藥勁一過疼痛繼續蔓延,唯有吃東西才能讓她暫時忘記痛。
直到這會兒那答兒才開始懷疑自己背上的傷是怎麼弄的,她暈倒之前依稀見到一個龐大的黑影,會不會是活神仙身邊那頭大白熊?
想也是白想,吃的呢?
“宜馭……”她瞥見梓爺也在場,趕緊打招呼,“小叔,您還沒睡呢?”
看情形,這小夫妻倆是沒問題了。梓爺慈眉善目地笑道:“宜馭惹你生氣了吧!你們都還年輕,成親的日子也不長,以後多得是地方需要慢慢磨合。這兩個人啊,過著過著才能過到心坎裏。看到你們倆和好我就放心了,我回房了,你們也早點睡。”
目送梓爺離去,那答兒忽然有感而發,“你不覺得小叔對你的關照有些過分嗎?”
那答兒剛嫁過來的時候就覺得梓爺對宜馭的關心厚重得不像小叔對侄子,有時候梓爺看宜馭的眼神更像父親對兒子。也許這個家裏的每個人都見慣不慣了,可她這個外來人卻看得清楚。
宜馭卻不以為然,“我自小喪父喪母,小叔又沒有家人,他把我當親生兒子一般養大,對我好些有什麼奇怪的?”
這話初聽著有理,細想起來還是不對勁,“你跟宜幸差不多大,又是同時喪父失母。說起來,梓爺對宜幸也很好,可不像對你那樣。”
她這個四夫人初來乍到,身為滿人,漢語說得又不利落,家裏的下人們以為她聽不大懂漢話,有什麼話也不大避諱她。於是,她有機會聽到很多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