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後院火起(1 / 3)

兩千明軍為清軍全數殲滅,安北城實際上已成為滿清的地盤,那些逃到山裏的礦主陸續回來了,這一落腳就聽到宜世帶回來的消息——冶煉、出售兵器的收益降到原先的一半。

礦主之間立刻炸了鍋,他們約著一同來到吞雲樓向乜家當家的討要個說法。

“一半的收益怎麼行?這讓我們吃什麼?”

宜世將現今的形勢和滿清的態度都說了,還是無法安撫眾人激動的情緒。有的礦主索性敞開來說:“我們這些人跟著乜家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想多賺些銀子,過好點的生活嗎?現在看來,我們不僅沒沾上便宜,還為乜家所累,真是得不償失。”

“就是就是,”一人開口,其他的人紛紛附和,“早知道如此就不用鐵去鍛造兵器了,像乜老爺在時那樣,采了鐵煉些農具賣到全國各地,也挺賺錢的。”

宜馭一聽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指著這些白眼狼的鼻子,他索性失回身份,像個潑婦一般提高嗓音開口叫罵:“當初說為朝廷鍛造兵器是門好生意,積極要求冶煉兵器的是你們,如今鍛造兵器的事出了岔子,回過頭說風涼話的也是你們。我們乜家拚死拚活,冒著滿門被誅的危險為各位聯係買家,多方尋求幫助,到頭來還落了個不是?這叫什麼道理?”

他這個滿人的女婿不開口還罷了,他這一站出來,底下的人意見更大了,“誰不知道你乜四爺娶了個滿人王爺家的女兒做媳婦?跑去老丈人家一趟,回來我們的收益就降低了一半,這其中有什麼貓膩還難說呢!”

宜馭氣得直跳腳,“這其中能有什麼貓膩?能有什麼貓膩?你倒是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

眼看著宜馭就要跟幾位礦主吵了起來,宜世卻坐在一旁不勸不說,梓爺急了,走上前來拉這個勸那個:“大家都少說兩句,別太激動,有什麼話平心靜氣地談……坐下來,都坐下來,給我梓爺幾分薄麵,大家坐下來談!”

有那狂悖之人一把推開梓爺,“你算老幾?老子心情好時稱呼你一聲‘梓爺’,其實你是什麼?你不過是乜家養大的一個仆人,你也算得上‘爺’?我呸!誰不知道你名頭上是乜家的爺,其實就是乜家的狗——為了主人至死方休的狗!”

“你才是條狗呢!”宜馭見人拿小叔說事,一時間怒火中燒,撩起桌上的茶盞就向那人頭上砸去,那人身子一偏,飛出去的茶盞撂倒了後頭的人。

“小樣!你敢打老子!”

幾個人衝上來就要教訓宜馭,那頭乜家的小廝們趕緊衝上來幫自家主子,場麵頓時陷入混亂。宜世也不知道抽哪根筋,自始至終幹坐著,場麵再亂也不理。倒是從山裏玩了一圈回來的宜寞、宜幸聽說吞雲樓這頭出了事,趕忙跑過來適時地阻止了這場鬧劇。

“好了。”

宜寞先拉開自家兄弟,宜幸手一揮推開那幫有心惹亂子的礦主,“諸位要是覺得乜家虧欠了你們,我代乜家向你們道歉;要是覺得乜家惡意吞吃各位的收益,可以解除與乜家的合作關係——一切全憑大夥高興。但若是存心在這裏找碴……”

他掀開袍子,露出腰間的佩劍,“我小叔和幾個兄弟都是斯文人,不會與人動手。我乜老三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吃喝玩樂是我的專長,打架鬧事我從小就來,誰要想騎到我頭上拉屎,大可以試試看。”

玩世不恭的乜老三大家見多了,他的狠勁大夥還是頭回見到。幾個礦主摸不清他的脾氣,不敢輕易出手,於是乎這個勸那個,那個說這個,意棲在從旁邊賠禮邊說合,不一會兒的工夫吞雲樓裏的外人皆散了。

宜馭氣還沒消,逮著大哥問個究竟:“大哥,剛才那幫人那樣欺負小叔,你怎麼不發話?”

宜世撥弄著茶盞裏浮著的碎葉子,不鹹不淡地說道:“我發話有用嗎?有人會聽我的嗎?那幫礦主早就對我不滿意了,現在他們服的是你,哪裏輪到我發話?”

宜馭聽出大哥話裏的道道來了,一時間脊背泛涼,“你還在為前段時間的事生氣?”他以為大哥肯同小叔一起去盛京就是不再怪他覬覦當家位子一事,原來大哥隻是引而不發罷了。

說到底這事是他的錯,宜馭勇於承擔後果,“大哥,前段時間我是毛躁了些,有什麼做得不當的地方,您多包涵。我有什麼錯,改日我擺酒當麵向您道歉。您別生我的氣,更別怪小叔。”

他不說還好,一說宜世更不高興了。聽宜馭這話,好像他是個很小氣的人,容不得旁人得罪自己分毫。

也不想想,小叔輔佐了他十年,才把乜家撐到今天的局麵,宜世一直以為他跟小叔是一條心。雖說平日裏小叔疼四弟多些,他也總以為是因為四弟年紀小的緣故。如今幾件事連起來,宜世忽然覺得小叔偏向輔佐四弟當家,那他還霸著這個位子幹嗎?

“原本我不想再理家裏的事,可眼見著乜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坎,我不能不管。盛京我也去了,那王爺我也見了。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事實證明我沒有能力解救乜家於危難。當家人這個位子,你們誰有能力誰坐。”

宜馭以為大哥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趕忙勸道:“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當了十年的家,做得好好的,怎麼忽然……”

宜世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十年前我出任當家人是小叔扶上去的,那時候三弟、四弟尚且年幼,二弟又被個命數之說捆著。如今,二弟已順利度過二十五歲,可見神卜的話也不能全部當真。我看,不如由二弟你來當這個家好了。原本爹就是想培養你繼承他的產業,而你的才德又是大家公認的。”

“我怎麼可以?”

宜寞剛要拒絕,意棲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後院傳出話來,說……說兮時小姐……兮時小姐快不行了!”

宜寞趕去的時候見兮時麵色黑紫地躺在床上,已是氣若遊絲。古怪和玲瓏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旁邊還站著早已魂不守舍的那答兒。

“怎麼回事?”他向古怪問道。

平日裏雖不見古怪的身影,但他始終在兮時的周遭守護著她,誰能繞過他的視線要兮時的命?古怪僵硬著臉毫無表情地告訴他:“她送東西給她,她吃了,快死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宜寞忘了古怪的表達能力也屬於他古怪的一部分,視線偏轉到玲瓏身上……它說了他也聽不懂,還是問在場的最後一個人吧!

“那答兒,到底發生什麼事?”

那答兒顫巍巍的手指向桌上的那碟精細小點,開始說道:“那天我暈倒了,一醒來就躺在二爺你的房內,活神仙說可以送我一個占卜,我也沒求她占卜什麼,她就徑自告訴我如何才能和白頭翁和好。其實能不能跟白頭翁和好我並不在乎,隻是我一個人在安北城實在太寂寞了,有個人陪我說說話也挺好,所以我就聽了她的話……”

宜寞最受不了女人唧唧歪歪盡說些沒用的廢話,他在山上待了五年,幸好兮時沒有這個臭毛病,否則他一定寧可死在二十五歲之前,也不願用剩餘的生命與她做交易。

“重點!說重點!”

“不正說著嘛!”他不耐煩?那答兒還不高興呢!翻了一記白眼,她繼續絮叨著,“我就聽活神仙的話,開始對宜馭采取一‘悍’到底的手段,沒想到這招還真管用,我跟宜馭的關係的確好了許多。所以我特意叫廚房做了點心,想謝謝活神仙。哪!就是這些點心,看著簡單,味道真的很不錯。廚子說是用什麼紅豆還是赤豆蒸熟了研磨成粉,再攙和糯米粉、冰糖、芝麻,還有什麼什麼來著……”

搔搔頭,顯然她忘了,在宜寞殺人的目光下,她趕緊接下去:“反正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混在一塊揉成團子,用各色模子刻出精巧的圖案放在屜子上蒸熟了,就成了這盤精細小點——很費工夫的,好半天的工夫才能做出來。這可是平素我最喜歡的點心,我想活神仙一定也會很喜歡。可我沒想到的是,她剛吃了一口就吐出紅紅的東西,我就端起點心來仔細研究。”

她端起盤子把剛才的情境重現給宜寞看,“我就這樣橫看豎看掰開來看,怎麼看也沒發現廚子在裏麵放了紅色的汁液,若說是赤豆的顏色,赤豆蒸成了粉吃進人的嘴裏流出來也不該是這般模樣啊!等我再回過頭去瞧活神仙的時候,她已經倒在地上,不斷地有紅色的東西從她的嘴裏冒出來。我想湊上前去看個究竟,那個……那個死人臉忽然就冒出來了,嚇得我到現在心還在砰砰跳……”

她還在那裏唧唧呱呱,說個沒完沒了,宜寞已經關上耳朵拒絕收聽,事件的經過那答兒已經說得夠詳細了。他湊到床前,仔細看了看昏迷中的兮時,轉過身問古怪:“她這是中毒的症狀嗎?”

“是。”

“是請大夫還是你替她診治?”

古怪二話不說從兮時的梳妝台裏隨便取出一根三寸來長的簪子——這玩意在她的梳妝櫃裏已是泛濫成災。

操起兮時的手,按住虎口位置,他二話不說直接拿簪子搗了下去。原本還昏迷不醒、虛弱無力的兮時霎時間瞪大了雙眼,掛著滿頭的冷汗怒視著古怪。

沒等她開口,古怪先一本正經地宣布道:“醒了。”

“看樣子,毒中得尚且不深。”宜寞剛鬆了口氣,下一刻,兮時再度暈死過去。他茫然地望著古怪,他隻丟出兩個字:“我來。”

古怪的一隻大掌托起她的手,另一隻下了十二分的狠勁去掐去擰,用盡一切力量把一滴滴黑色的血從她的虎口處擠出來。直擠得兮時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直到流出鮮紅的血液,卻也沒見她醒過來。

“好了。”

古怪完事收工,背著手站在一旁,手中重新握起出鞘的劍。惹得那答兒不由地問:“剛才你把劍藏哪兒去了?”這麼快又變了出來,沒想到連活神仙身旁的人都好神奇哦!

宜寞沒空理這個總是充滿好奇的弟媳,他關心的是,“她什麼時候能醒?”

“靠她的意念。”

古怪說得輕鬆,宜寞聽得糊塗,“那我們就把她放在這裏不去理她?”

“喂解毒的湯藥。”

“你說話一定要如此簡單扼要嗎?”雖說相處了五年,可宜寞始終無法習慣古怪的“古怪”行為方式。

宜寞叫下人請了大夫來開些解毒的藥方,門外藉卉早就等著了,拿到藥方便主動請纓,“我親自去煎藥。”

宜寞趕忙推辭,“怎麼好麻煩你呢,大嫂!”

“有什麼關係?”藉卉溫婉地笑著,一如從前那個伺候二爺的大丫鬟,“兮時小姐是您的朋友,而我原本就是服侍二爺您的,照顧她也是我分內的事。雖說現在我做了二爺的大嫂,可這點事算得了什麼,別人做我還不放心呢!”

她如此說了,宜寞再推托顯然不像,趕忙道謝:“那就勞煩大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