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F.你當你的大老板我當我的總經理(1 / 2)

清理一下積壓的鞋,我們心中有數了。男式棕色和黑色皮鞋共三百雙;女款豬皮鞋二百一十四雙;各種款式的涼鞋也有三百幾。這是我們的全部軍火。

我用仿秦咢生體寫了“清倉大酬賓”五個大字張貼在“歸雁鞋店”字樣之下。雁雁會英語,也用一張紅紙寫了一行雞腸字“Eagernesstoserve”橫貼在檔口左側。

我不知是什麼,問雁雁:“你不要胡弄人,你知不知它的意思?”“我不知敢寫嗎?”她笑著說,“記住,Eager-nesstoserve,熱心服務。”“中國人有幾個懂的?”我說。“你別小看人,我的英語班,六十花甲的也有七、八個!”雁雁爭辯說,“官下街一天到晚有不少外賓,我們得熱心為他們服務。”

這時,卜白燕過來,噗嗤一笑:“喲,雁雁,來這一手厲害、厲害。同外國人做生意啦!”“白燕姐,你讀讀看。”雁雁說。“我如果會英文,早就到美國留學羅。”白燕說,“我隻會用破鑼嗓子叫,‘全市每平?(便宜)’,照樣有人買。對羅,你是不是清倉壓價?”

我用雞毛掃掃了掃櫥窗和櫃台,望她一眼說:“被你卡住了脖子,不壓價能行嗎?”“你有冇搞錯呀!”她沉了臉說,“你是老牌店,我新開店才幾天,就卡了你脖子?”“我這是開玩笑的。政府的政策,誰先富起來都一樣。”我沒有望她,照舊掃著櫃麵的灰塵。“說句實話,我們‘達五洲’還是互助你‘歸雁’的。”她說得很真摯,“講正經事吧,你這批倉底貨,壓壓價全給我們吧!省的辛苦站櫃台。”

雁雁截住說:“你全是自製新產品,還買我們的舊貨?”“這有什麼?作為姐妹不幫一把說得過去嗎?”白燕說得很動情,“衝堂的膽子不小,要掛新牌當大老板哩。你們這些貨對於我們來說,的確並不起眼。”“不起眼的東西你為什麼要呢?”我說。“還不是為了你們快點‘吐故納新?”她說。

我想,我們這批貨並不“故”,正宗牛皮上等手工,就是式樣傳統了些。眼下要傳統的人還不少呢!年輕人趕時髦,三五天換一款式也是有的,但這些款式出入高級賓館也不會比人矮半截。說我的鞋過時,我是絕對不同意的。卜白燕進到鞋架旁,撿起各式鞋左瞧瞧右看看,還放到鞋底比試比試。然後問道:“壓多少?八五酬賓還是九五酬賓?”“如有好顧客,八五折我也賣。”我說。“這就對了。這樣吧,我給九折,一竿子插到底省事。”白燕動真格的,“現款可當即點數。”

雁雁望著我,似要我表態。

我搖搖頭。我總感到不是滋味。菜鮮卜白燕綽號“鬼算盤”,據說芥蘭過手也會粘葉的,這生意得小心為妙。

對麵李衝堂在喚:“白燕,怎麼?沾上啦?不想回來啦!”“看你招啥子魂!”她嘟囔一句回身過了街。

過了好一會,李衝堂和白燕才鄭重其事地過來。衝堂從皮革包裏拿出兩份桔紅色請帖來。“說來也還算我有食福,”李衝堂說,“要不是白燕提醒,我居然要把今天的生日給忘了。我們檔口對檔口,為我們能發一下,我請客。”

他把請帖放在我的桌麵。我拿起請帖看了看,假座中國大酒店。好闊氣!

雁雁笑著說:“突然發來請柬,好像有點突然襲擊的樣子,我們還來不及計議呢!”“吃頓飯,還要開會討論不成?”白燕說。“我祝賀衝堂兄生日快樂,我的確騰不出手來,”我指了指陳列的寫,“還未排好呢!”“小意思,其實用不著擺。要不飯後我為你擺。”衝堂說。

我倆草草商量一下,人家盛情難卻,還是去為好。雁雁又是白燕的表妹,這情不領也不好。出手不凡!清遠鹽焗雞、鮮蝦、咖喱牛肉、滑溜裏脊、魚翅、口蘑汆裏幾片、果子狸、紅燒甲魚等等上了一桌,還有幾支罐裝廣州啤酒。李衝堂開懷暢飲,也勸我倆放開來吃。白燕盡給我戴高帽,說我大生意還在後頭,我好像吃了糖醋胡椒薑,甜酸辣總不滋味。我不知我和雁雁在扮演什麼角色。雁雁有點不耐煩了。她也覺得不是滋味。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日,還用得著這樣破費嗎?他倆扮闊佬,我倆就這等寒酸?越想越覺得低人一等。雁雁向我使了個眼色,示意要走。

白燕眼角瞥見她這種神情,立即笑道:“這樣看來,雁妹妹是想離席羅!連這點麵子都不給,往後……”“表姐不必多心,我們店的事還未做完……”雁雁說。“什麼屁點大的事?還不是幾雙破鞋?!”白燕的口氣好大,“幾雙破鞋值得這麼憂心忡忡?”“你別裝大頭鬼鞋呢!有啥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我孔雲飛不是糯米糕,任你隨意捏……”

李衝堂對白燕擺手示意說:“你出口沒有好話,就少說兩句嘛!人家雲飛和雁雁是客人哩!”接著他轉向我說,“來來,不要跟她計較,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來,喝一杯。”

我滿肚狐疑,又不知如何是好,隻得接過李衝堂送來的啤酒一飲而盡,涼氣直下丹田。“今日請兩位來,是想透露透露一個消息。”李衝堂說,“聽說宋琪媚從巴黎去了日本,在日本定居了。——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說的。這樣,她這間店我算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