謨紅蓮消失了!
他手下的巫士不管死的活的,也全部不見了。
整個鄴城已被封鎖,大街小巷中隨時可見身著黑甲的士兵,盤查甚嚴,如臨大敵。那些參加武林大會的江湖人,除了被施咒參與鬧事的已被關押在大牢中,剩下的都困在了酒樓、客棧裏。
鄴城中的氣氛已非常的緊張。
第一日,蕭日朗仿佛生病了,自回別苑後,他就一直昏睡著,臉色蒼白得嚇人。胡醫官也是束手無策,隻說失血過多,再看不出其它症狀。
張清然命趙子福將這昏庸的胡醫官扔出去,趕緊請其他的郎中,然而,當第十位郎中也重複著胡醫官的說法時,她徹底驚慌起來。
她清楚地記得,蕭日朗隻咬破了兩根手指,用血神破咒之法,將他的劍和她的馬刀滴上了幾滴血,並沒有受其他的傷,何以會失血過多?
——跟血神破咒有關係麼?難道是血神破咒之法出了問題?
“為什麼會這樣?日朗,你醒醒!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日朗,你不要睡,你起來啊……”張清然大聲的喊著蕭日朗,搖著他,但他卻睡得很沉。
她抱著他,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他的眼卻沒有睜開過。
那一刻,她的心在不停的悸痛著,生怕他不再醒來。
那一刻,她深切地體會到了當初蕭日朗緊抱她,害怕失去她時的心情。
一整天了,蕭日朗一直在沉睡,沒有睜開過眼皮。趙子福也焦急地在房外來回的踱著步,他已命人火速回帝都,奏請皇朝。
第二日,鄴城大牢發生暴亂,被突然瘋狂起來的江湖人殺人、越獄,獄卒死光,同時街上發生數起動亂,搶劫、殺人,一時百姓惶恐。趙子福急派黑甲騎去平定,惡戰了半日,局勢才得以控製,但,那些江湖人卻平空消失了,就像謨紅蓮他們一樣,不知道去了哪裏。
當張清然看到趙子福焦急的調派黑甲騎緊急防守時,她就知道,謨紅蓮一定還在城裏。他要自如控製那些被施了噬魂咒的人,必定不會走得太遠。咒術,要在近距離施用才有效。
“煙雨樓!他們一定藏在煙雨樓!”張清然突然大叫起來,“趙將軍,煙雨樓是謨紅蓮開的,他若沒有出城,此時一定就在煙雨樓中。你快調一組黑甲騎圍住他們,不要和他們硬碰,把參與暴動的江湖人捉拿回來就好。”
要攻擊到謨紅蓮和他手下的巫士們,那幾乎是不可能。目前的權宜之計,隻有先把那些無辜的江湖人先捉拿回來,不讓他們繼續有被謨紅蓮控製的機會,更防止他們繼續為亂鄴城。
“是,小姐。”聽說製造大牢暴動的江湖人可能就藏匿在煙雨樓,趙子福神情有些激動。她能理解他的心情,鄴城大牢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的兒子趙無忌和侄子夏延慶,也在失蹤之列,眼下事情沒有頭緒,他能不著急麼。
張清然心中轉著念頭,又想起謨紅蓮會瞬間轉移的咒術,抓他肯定不容易,而且,如果他有心傷害黑甲騎的話,就算派再多的人去,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但他說過,給她三天時間,而現在才第二天,他應該不會輕舉妄動。但他為什麼突然之間要把所有被施了噬魂咒的人都召回去呢?難道不怕目標太大,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處嗎?
還是——
為了給他們施加壓力,讓他們投鼠忌器,不敢妄來麼?
謨紅蓮,你好有心!就這三天時間,你也不肯讓我安生麼?
張清然心中騰起怒火,咬牙道:“趙將軍,帶上鐵耙、繩子、長篙和雲梯,就是把煙雨樓給拆平了,也要找出他們來。”
趙子福一怔,瞬間明白,這是要毀了謨紅蓮他們的藏身之地,令他們藏之無形。當下領命,匆匆而去。
張清然回頭,深深地望住沉睡中的蕭日朗,他的臉色一直蒼白著,毫無血色的模樣,難怪郎中們一致認定是失血過多。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冰冷得沒有溫度。她的心裏一陣陣發酸,眼淚溢滿了眼眶,緊緊盯住他的右手中指,那兒血痕竟然呈淤黑色,仿佛中毒一般。
她清楚的記得,那夜緊急時刻,他咬破右手中指,擠出數滴血落在劍槽之中,並無其它動作,更未接觸毒源,為何眼下會呈中毒現象呢?
百思不得其解,屋外暮色卻已沉了下來,一天又將過去,他還沒有醒來,一眾郎中已垂頭喪氣,無計可施。
揮手轟走了所有的郎中。張清然隻覺頭痛欲裂,心中的絕望漸漸如深淵一般在逼她陷入。
掌燈時分,趙子福回來了。
隻見他一臉的憤怒和焦慮神色,聲音裏充滿了懊喪:“小姐神機妙算,謨紅蓮與一眾江湖人果然在煙雨樓中,我們去得及時,已拿下大部分被其控製的江湖人眾,但……我們殺進去時,卻被他走脫,趙無忌和夏延慶……也不見蹤影。”
謨紅蓮在藏身地被發現後,無法帶走更多人,隻好揀關鍵的人物帶走,趙無忌和夏延慶,起碼可以牽製住趙子福,在蕭日朗昏睡不醒的情況下,趙子福就是成敗的關鍵。
張清然沒有把這層想法告訴趙子福,隻是點點頭,安慰著:“趙公子和夏公子肯定會吉人天相的,而且謨紅蓮的目標不是他們,以他之孤高品性,是不會傷害趙公子和夏公子的。”
趙子福想想也是,便點了點頭,麵上神色已是緩和了些。她揮手示意他退出去,加緊別苑中的安全工作。
孤燈淒清,屋中隻剩下張清然緊緊握著蕭日朗的手,神情癡戀,喃喃而語:“日朗,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你不能扔下我……”
然而,蕭日朗依然沉睡,就像植物人那般,沒有知覺,沒有感應。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她最後的希望正在一點一點被黑暗噬食。
張清然眨著眼睛,眼淚抑止不住的淌了下來,心中的哀痛已不是言語能說清。
她自千年之後穿越而來,源於一個生命的楔機,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睜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蕭日朗。他的笑容,他的作弄,他的寵溺,他的保護……他們相處的時日不多,往事卻已在她腦海中銘刻。
她一直認為,這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是上天安排給她的幸福。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將她的幸福如此輕易的剝奪?她不相信!她不甘心!
第三日黎明,別苑裏忽然掛起白燈,披上素彩,仆役們都著孝衣,黑甲騎也縛著白孝,進進出出,戒備越發森嚴。
張清然穿著重孝,跪坐在新搭起的靈堂中,不斷的往麵前的火盆中燒著冥紙,沾火的冥紙化成黑色的蝴蝶飛舞,像極了那夜被謨紅蓮的火神陣燒死的黑甲騎士兵。
想起那夜的慘狀,想起近日遭遇的無數離奇的苦難,她悲從中來,哭紅了眼,幾次昏厥,卻又數次醒來。
鎧甲外套著白孝的趙子福跪在她的身後,一臉悲戚,淚流滿麵。
天未亮,兩名黑甲騎已策馬出城,趕去帝都上奏皇朝。清晨,逸王殿下駕鶴西歸的消息,如放飛的鴿子,很快便飛遍鄴城上下,一時坊間皆著素服,四處高掛白燈,以示哀悼。
而鄴城戒備更嚴,全城籠罩在一片悲傷的陰影裏。
如意一身素服,走進靈堂,朝靈棺行跪拜大禮,張清然以未亡人的身份在旁回禮。
如意焚香之後,走到她麵前,輕聲道:“張小姐,去者已矣,請節哀!”
張清然聞言,本已幹涸的眼中又已熱淚盈眶,抑止不住的心酸,從沒有如此的悲傷過,眼淚如決堤的河流。
“逸王殿下,武功卓絕,勃勃英姿,正是壯誌淩雲時,不想竟會罹難於此,實令人驚詫,不勝惋惜。”如意感慨萬端,眼眸中盈溢著憐惜,看向張清然,“然兒姑娘,請恕如意冒昧相詢,不知逸王殿下亡於何症?”
“不知。”張清然緩緩吐出二字,兩眼早已失去平日的活力,神情哀傷地搖了搖頭。
“郎中怎麼說?”如意望著她,一臉的難以置信。“失血過多。”她開始掩袖拭淚。
“失血而亡?為何遭此變故?可與前些時校場暴動有關麼?”如意又問,張清然抬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如意哀歎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也跪在她身邊,默默地朝她麵前的火盆中添燒冥錢。她哀哀地低聲哭泣,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又有人進來祭悼,如意才起身告退,張清然起身還禮,命丫環領如意去偏廳休息。又跪下朝進來祭悼的人回禮。
一晌午的時間,鄴城的官府、武林大會的籌備人員、江湖中一些有頭有臉的掌門、幫主,都蒞臨祭拜。張清然讓趙子福去張羅招待事宜。
時近正午,她支退了所有的下人,一個人默默地守在靈堂裏,眼淚已經流幹,默默地望著靈前的棺木發怔。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麵前,帶著淩厲的陰唳之氣。她緩緩抬頭,隻見謨紅蓮負手走近靈前,卻不祭拜,隻是望著棺木若有所思。
張清然冷冷地盯著他,不知道他是自哪個方位出現的,若不是用了瞬間轉移,也不會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這裏。他的神通,已經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就連那日,她明明一刀刺入他的身體,但他卻能無事人一般,從容的離開,而且是像影子一樣淡去身形。
“沒有人殺他,他怎麼會死?”謨紅蓮冷冷的聲音裏充斥著嘲弄。
“血神破咒之法,萬咒皆破,卻用之不祥,日朗受禁咒所累,以生命作出代價,出現這樣的狀況,你很開心吧。”張清然冷冷的笑著,眼淚又開始肆意地流淌,她不想遮掩,就讓他看到她的心痛,讓他知道她的絕望又如何。
她有今天,都是他害的!
“血神破咒之法,我本沒有聽過,不過竟然為禁咒所累,必是創咒之人,乃我摩狼巫界的前輩,卻不知與我師父有何關係?”謨紅蓮喃喃出聲,仿佛是說給自己聽,又仿佛是在問棺中的靈魂。
“你告訴我,被所累,可有辦法解救?”張清然忽然起身,捉住他的手臂,眼睛裏放著希望的光。如果他肯救日朗,日朗一定能活過來的,他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的。
謨紅蓮卻深深的望住她,緩緩說道:“每一道靈力強大的巫咒,都有一道禁咒守護,隻有每一任巫神,和他的繼承人才有資格任意使用。而本族子民,隻能憑功力的深淺而選擇各種咒術修煉,至於外族人使用我巫界咒術,必受禁咒反噬,無法可解。”
張清然頹然鬆手,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著他,有些失神。
謨紅蓮奇怪的望著她,忽然冷笑:“你這樣做,隻是想讓我相信,逸王真的死了麼?”
張清然聞言一驚,愣愣地望著他,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謨紅蓮歎了口氣,緩緩道:“然兒,你還是跟我走吧。”
“你走吧!”張清然忽然冒出這三個字。她知道本不該這樣說,但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帶你走!”謨紅蓮忽然伸手。她的身子向後縮了縮,仍然堅持:“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