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回來。”謨紅蓮倏然抬頭,再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後將橫笛往後隨意地插入腰間,大步朝外走去。
他……他還是堅持要去應戰,一如蕭日朗的選擇。
張清然怔怔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張嘴欲呼,終是將所有的話語都咽回了腹中。她知道,已勸不了他們。
山野之下,綠原上一片旌旗飄舞,全是龍勝、逸王、蕭之類的字樣。謨紅蓮冷眼看著,淡淡的笑著,他的手中,輕輕撫著一支橫笛,他就站在這萬軍陣前,卻仿佛在臨風野遊,神情淡然閑適。
“殺!”數萬人猛一聲吼。那如驚雷肆意掠過草原的氣勢,令人聞之膽戰,而謨紅蓮的眉頭都沒皺過,眼皮也沒抬起,他還在把玩著手中那支橫笛。
“殺!”
“殺!”
蕭日朗一身白袍,端坐於馬上,居高臨下,冷冷的注視著謨紅蓮,任身後將士氣勢如雷而無動於衷。
半晌,蕭日朗右臂一揮,喊殺聲驟然靜止。
謨紅蓮也終於抬起了頭。
蕭日朗高聲道:“謨紅蓮,你已經輸了,今日本王與你一戰,隻是要讓你心服口服。”
謨紅蓮輕嗤一聲,笑聲中充滿不屑,“沒有了然兒,就算你踏平摩狼又如何?”
蕭日朗冷笑道:“你會後悔的。”
謨紅蓮不再作聲,而將橫笛置於嘴邊,幾個音符自他唇邊流泄而出。蕭日朗右手斜擺,在他手中出現一把寒光閃閃的古劍,在深秋的陽光下更顯寒氣逼人,天地仿佛也蕭瑟了起來。
謨紅蓮在見到蕭日朗亮出摩狼劍之後,眼中光芒閃過,冷笑之意更深,笛聲漸由婉轉而高昂。忽然,在他的身後出現一批人,為首二人正是當日趙子福遍尋不到的趙無忌與夏延慶表兄弟倆。
趙無忌與夏延慶護於謨紅蓮身前,目光呆滯,不言不動。
“殿下,請讓末將打頭陣。”趙子福從後閃出,向蕭日朗請命。
看到他的兒子與侄子雖然仍在敵人的控製之下,但現在出現在他眼前,證明他們還活得好好的,這一點,足令他心安。但也不能由著他們傷害到逸王殿下,因此,他要親自去擒下他們。
“趙將軍退下,讓本王用摩狼劍去試試。”蕭日朗不允。
他豈有不知趙將軍的心思,但那兩人已沒有自己的意識,隻會聽從施咒人的命令殺人,勇猛凶悍,不死不休,恐怕就是趙將軍出馬,也不見得能成功擒回他們,到時若是兩敗俱傷,都將是已方的損失。
“謝殿下。”趙子福眼中閃爍著感激的光芒,欣然退至一邊。希望摩狼劍真如傳聞中那麼神威,能解救他的兒子和侄子。
蕭日朗策馬闖至趙無忌與夏延慶麵前,也不說話,唰唰就是兩劍,將他二人逼開,劍芒狂掃,忽然直劈謨紅蓮。謨紅蓮身形暴退,笛聲不斷,趙無忌與夏延慶又逼了上來。
“謨紅蓮,你收手吧。”蕭日朗一聲大喝,身子淩空,直撲謨紅蓮。謨紅蓮使笛橫擋,格住蕭日朗手中劍勢,卻聽數聲暴響,發自短笛與摩狼劍,一道刺目的光芒衝天而起,將蕭日朗與謨紅蓮逼退。
蕭日朗一怔,感覺這兩件兵器在排斥對方,卻更似為了守護對方。
謨紅蓮冷笑道:“摩狼劍與禦魂笛,都是家師之物,上麵蓄留了家師的意念,如今你以劍傷笛,家師不許。”
蕭日朗眉頭一擰,忽又展顏一笑,身形猛向後閃去,隻見他一劍猛刺身後不遠的趙無忌,趙無忌反應不及,一聲驚呼,仰麵倒下;夏延慶過來救助,又被蕭日朗一劍劈倒,鮮血湧出,也是一聲慘呼,迎麵倒下。蕭日朗身形如電,在那被噬魂咒控製的江湖人中快速穿梭,一時隻聽慘叫聲起,眾人紛紛受傷倒下。
蕭日朗回頭望著謨紅蓮,舉劍輕鬆的道:“摩狼劍乃破咒之劍,你用噬魂咒控製他們太久了,也該還複他們自由了。”
“沒有施咒者解咒,亦可用摩狼劍飲下中咒者的血,令所中之咒自動破解。想不到,你竟會解咒之法。”謨紅蓮一怔,旋即笑道。
“現在你該知道,然兒已回到我身邊了。”蕭日朗傲然笑道。
“然兒並未受傷,你也不會忍心傷她。”謨紅蓮肯定的道。
“不錯,我斷不會傷害然兒,但我可以傷害自己。我以摩狼劍新主人的血液,喚醒了她被封印的靈魂。”蕭日朗忽然舉起左臂,他的左臂已經包紮,似乎傷口不淺。
“然兒已飲下滲入我血的參湯,沒有我,誰也破不了封印之咒。”謨紅蓮得意的冷笑。
當初在為然兒招魂時,他就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在她醒來後不久,便喂了她第一碗滲入他血的補湯,而後看她確實不再記得往事,便也沒再喝,那日自見到蕭日朗後回來,她一直在追問過去的事情,沒辦法,便如法炮製了一碗參湯,希望能讓她平靜下來。
“參湯麼,然兒是喝了,不過她又嘔吐掉了。”蕭日朗也回之冷笑。然兒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兒,她可是來自未來的殺手,這點警覺性還是有的。
這時,謨紅蓮的神色才為之一變,喃喃的道:“她……已經衝破了封印之咒麼?卻為何又要回來?”謨紅蓮目光冷洌地看向蕭日朗,忽然狠狠道,“隻要我殺了你,我不介意再對然兒封印一次。”
“你還不醒悟,你這樣實是在傷害然兒,你不配擁有她!”蕭日朗怒道,“有本事別用巫術控製別人,自己上來與我打。”
“好,今日活著離開的,就好好照顧然兒。”謨紅蓮也在咬牙切齒,將橫笛插入腰間,右手一擺,手中也出現了一把狹長的彎刀。
“好,拿劍來!”蕭日朗將摩狼劍收起,伸手向他的黑甲騎一聲大喝。
一名護衛馬上遞上一把寶劍,那是蕭日朗自己的劍,他平日並不好戰,也不愛擺王爺之威,平日素喜一襲白袍,隱於民間,悠雅而淡然的過著逍遙的日子。但像今日這般殺氣騰騰,實屬少見。
看來這兩個為情所困的男人,是決定來場正式的生死博鬥了。
場中氣氛越發激烈,殺氣騰騰。而張清然,此刻早已在千裏之外。
迦邏湖,依然綠茵如春,花香彌漫。
張清然就躺在草地上,百無聊賴地望著藍天白雲發呆,等著她要的結果。
昨夜,她輾轉難眠,便偷偷騎上神風去了蕭日朗的帥營,蕭日朗陳述的事實證明了她的疑慮,是謨紅蓮在為她招魂時,使了手段,將她與日朗的記憶封印起來了。因此,當她重生醒來,便什麼也不記得了,隻能從頭開始接受這個世界,也隻認得謨紅蓮。
看著得知了過往卻依然記不起來的然兒,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很努力想要記起,卻怎麼也衝不破記憶的禁錮的痛苦,蕭日朗眼中充滿了憐惜。
他用摩狼劍劃破自己的手臂,讓血汩汩地滴落在她的口中時,鮮紅的血液,令她驀然如驚醒了夢魘,思緒如畫片般泉湧而出。
一刹那間,想起了那胸口的刀傷,那慘白的笑容,在她被夢魘纏住時,還要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緊緊的抱住她不肯鬆開的男人;那在火神陣中使用血神禁咒救了大家,卻使自己陷入黑暗中沉淪的男人;那為了引誘謨紅蓮現身而詐死的男人。
是的,她當時扮演的是他的未亡人,是他的老婆。
當日她的靈魂被謨紅蓮逼出了陸翩翩的身體,之後就失去了知覺。她並不知道以後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未亡人沒有做成,她到成了他的故逸王妃了。
將一個已死的女人策封王妃,成為他的正室發妻,這需要多大的勇氣,頂著多大的壓力,而他卻昭告了天下,這份心意,叫她怎能摒棄?
當張清然顫抖著聲音喊出“日朗”時,他的淚潸然而落,緊緊的抱住了她。她也淚如泉湧,不停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呼喚著她的日朗。
初相識時他的溫暖笑容,被戲弄時的無奈與寵溺的笑容,被她糾纏時投降的笑容,安撫她無助的心時慘淡而堅持的笑容,此後的種種,就像放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瀏覽而過。
“對不起,我回來得太晚,讓你擔心了!”張清然為他包紮好被摩狼劍劃傷的左手臂後,便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將頭擱在他的肩頭,聲音依舊哽咽,說著她的歉意,她的思念,她的疼惜。
是的,她回來得太晚了,那日在村子裏初遇他,竟然還嘲弄過他,後來更是為了謨紅蓮而對他惡言相向,完全沒有想過她的話會傷害到他的覺悟。
他……麵對一無所知的她,承受得太多了……
久久的抱住他,賴在他的懷中不肯抬頭。直到蕭日朗爽朗的笑聲自頭頂傳來:“然兒,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再難過了,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我發誓,即使拚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你!”
“傻日朗嗬,你不知道,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嗎?”張清然終於抬頭,白了他一眼。他不知道,在她心中,他的命更重要嗎?如果沒有了他,她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