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1 / 3)

畫稿被退了。

說是不夠惟美,不夠浪漫。

她知道這次的風格確實不太合適,於是也不至於很失望,隻是一時有些難以接受而已。畢竟之前那幾次都修修改改過了關,還以為可以稍微放手畫一下自己喜歡的東西了,誰知道還是時機沒到。

商業化的操作就是這個樣子,不符合市場需求,就得滾蛋。沒有資格埋怨人家市儈,如果不是想拿稿費,又何苦挑這條捷徑來走。她真正醉心的藝術,其實和現在經營的畫風差很遠。理想追求到底不能當飯吃,精神層麵的東西,還是到填飽肚子衣食無虞之後再說吧。現在還好,大部分的經濟來源都是靠家裏,自身的負擔不重,但是早些樹立起憂患意識,總比被推進社會之後被現實連骨頭帶皮吃掉,連抱怨一聲都來不及要好很多吧。

像趙孟瞓那樣一生平順的藝術家,幾百年也就才出那麼一兩個而已。

她既不是皇親國戚,也沒有太好的適應能力,凡事就隻能靠自己咯。

一個人走路的時候,她就是很自覺地會去想這些有的沒有的,說實話,想有什麼用?自我暗示再多,遇事的態度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隻不過也就隨便想想打發時間而已。

不知道別人單獨走在路上的時候,心裏會想些什麼。也像她一樣像東想西想南想北,還是一門心思花在走路上隻知道奔著目的地前進?

今天回去之後,好好地睡它一覺,然後起來刻一方小小的閑章,上回那個用得太久,弄得她都有些審美疲勞了。

不對,明天好像還要交一份生命科學導論的作業,好險,差點忘記了。一想到這個,一陣無力感升上來。破學校,開哲學課就算了,搞藝術的總要對生命有一點特殊領悟才行;體育課說是希望他們有一個足以跋山涉水尋找靈感的強健身體,她也認了;天知道幹什麼還要必修生命科學,半點都不搭嘛,動物植物、細胞機能、克隆之類的東西,就算是安傑利哥、達芬奇也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吧?真是莫名其妙。

“容與!”

思緒正行進到抱怨多莉出生帶給整個世界的災難,突然間一聲激動的大喊把她的腦袋往後牽引了過去。

飄逸的白裙罩在瘦骨伶仃的身子上,看起來分外荏弱嬌小,一頭長發隨著奔跑的動作不斷飛揚,完全無愧於古典美女的偉大稱號。

“終於找到了。”美人香汗淋漓,氣喘籲籲,我見猶憐。容與怪異地看著眼前的宣琦。

她倆什麼時候這麼熱絡了?

“有事嗎?”

“來來來,幫我個忙。”美人用不符合形象地大力拉起她的手臂,往某個方向走去。

“有——”

她還沒組織好問句,美女就連珠炮似的蹦出一連串話來,聽得她暈頭轉向。

“是這樣的,我約了人在STARBUCKS談事情,但是又想起來和之前還和另一個人約了同樣的時間在曉園,但是沒辦法兩邊跑。你能不能幫我去跟他說一下,別說我又約了別人,隻要說我臨時有事所以你替我去就可以了。”她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容與就出現在眼前,真是救命稻草啊。

容與決定認為這件事不是很麻煩,就幫忙她一下好了,雖然不是很鐵,同學之間做點人情也是應該的。

“好吧。那我是要幫你去曉園還是星巴克?”主要是兩個地方都不太遠,她才會不覺得麻煩。

“當然是曉園!”宣琦做了一個很可愛的鬼臉,“星巴克比較難得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的機會怎麼能放棄?”

原來大美女也是人,對於高消費的誘惑沒有招架之力,“好我知道了。就跟人家說你有事去不了了對不對?”這麼一句話,其實打手機說一下就可以了,不知道是那人沒手機還是美女為了表現某種教養才需要派人去通知。

“不是啦。”宣琦揮揮手,“我是想讓你幫我跟他說,我跟他隻能做朋友,沒有辦法更進一步。”

容與瞠目。

不會吧?這種極有可能害人跳樓自殺的話竟然要她一個旁人去傳達,是不是太那個了一點?

“這樣好像不太妥當——”

“我知道不太好,但是這幾天我忙著跟所有人說清楚,已經搞得快瘋掉了,你就友情支援我一下啦。”

“所有人?”她一下子跟每一個追求者攤牌說隻能是純友誼?難道是看破紅塵要去當尼姑?

“是啊。現在才知道被這麼多人追一點都不好玩。我男朋友一聽到我的電話響就很生氣的樣子,如果再不和他們說清楚,我們是不用想得安寧了。”宣琦攤攤手表示無奈,臉上的幸福神情卻在不經意間表露無遺。

“你有男朋友了?”宣琦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這絕對應該成為藝術係的年度新聞,她怎麼都沒聽說?太孤陋寡聞了,真是愧疚。

宣琦被她的大叫嚇得瑟縮了一下。美麗的臉蛋上泛起紅暈,連容與一個女生看了,都有瞬間的恍神。“我、我們也才交往沒多久,他是那種很成熟的男人。肯定不希望被傳得沸沸揚揚,所以我想還是暫時不要公開比較好……”

言下之意,by accident知道她的感情動向,應該是感到很榮幸。

成熟的男人——那就肯定不是餘暘了。

容與已經可以想象接下來幾天被人煩死的悲慘景況——那是指如果某些人還沒有肝膽俱裂從此一病不起的話。

“所以說你這幾天一直在到處趕場?”容與覺得好笑,美麗果然也是一種錯誤。

宣琦被她的形容詞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我不跟你說了,就這樣啦,你進去幫我忙吧!”

說著把她朝前方一推,自己就跑掉了。

容與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和她走到了“曉園”門口。

“曉園”是學校正門邊的一家餐廳,據說現在的老板是一位非常精明能幹的大三師姐,餐廳的價位菜色之類都以學生需求為導向,生意倒也相當不錯。

當然,這種小本經營的買賣肯定不能跟星巴克比,否則宣大美人就不會舍近求遠,巴巴地跑去那邊赴約而把某可憐的準失戀男扔在這裏拉她來招呼。

咦?宣琦好像沒有把那位追求者的相貌形容給她聽嘛,那怎麼找?

剛打算拿出手機來問個清楚,眼睛掃到的一個不安身影讓她停止了動作。

容與的嘴角忍不住勾起。

很明顯的,餘暘就是那連攤牌都見不到正主的準失戀男。

哎,他們倆的孽緣是不是有點邪門了?走哪都撞上。

不時向門口亂瞟的餘暘晚一步看見容與。一和她對上眼,立刻將原本的心神不寧代之以睥睨一切的倨傲姿態。

容與帶著微笑走過去。

不能幸災樂禍,那是不道德的——但是但是,麵對一張如此欠扁的臉,實在是很難不期待他接下來的精彩表情,絕對不能怪她。

“你幹什麼?”見她竟然直直朝自己這邊走來,餘暘戒備地看著她質問,還隨手抓了個調料缸來防身。

容與大馬金刀地在他對麵坐下。拿了雙一次性筷在手中把玩。

“等人?”

“關你什麼事?”完全不用經過大腦,餘暘不假思索地反擊。

“如果你在等的是曾經被人站崗兩個月零二十四天之久的宣姓同學,那麼建議你正視本人的存在。”雖然結果都是一樣的,但她也許會看在吵架N多場的分上,好好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靈。

“你認識宣琦?”餘暘懷疑地瞪著她,連自己都不能確切記得什麼時候開始追宣琦的,她怎麼算得那麼清楚?

“顯然是的。”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忙著把筷子一手一支拿好,開始演奏“小人本住在蘇州的城邊家中有房又有田”現場版,至於那段rap嘛,心裏默念就好了,那個在門邊調戲服務員的就是校警,所以還是注意一點會比較有人身安全。

她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把餘暘所剩不多的耐性完全磨光,“你到底有什麼事?現在就給我說清楚,沒有的話趕快滾蛋!”

他受夠了!為什麼身邊每個人都陰陽怪氣支支吾吾的?從他家裏的那三個,到要死不活的簡單,再到眼前這個總是在奇怪場合出現的豬頭女,每個人都把他玩弄於鼓掌之上折騰得夠嗆,他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們在聯合起來耍他?

噢哦,餘小哥發火了哦。看來他最近的心情確實不太好,老是一撩撥就火冒三丈,不知道聽了接下來的話後,這裏會不會變成她的葬身之處?

“是你逼我說的哦。”因為被逼迫之下時間倉促,她也就懶得想什麼婉轉的表達方式了,直接把宣琦的原話背給他聽,“宣琦讓我轉告你,對於你的追求她表示感謝,但她和你隻能做朋友,沒有辦法更進一步,而且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希望你不要再無謂地浪費心思。”

餘暘的臉色從剛才的通紅轉為暗紅,再轉成紫色、深紫,正當容與猜測接下來的十秒鍾內會有殺人未遂案件發生,並且第一次感謝花蝴蝶校警天神般的存在時,餘暘的臉卻又奇跡般地轉成了正常的微黑。

數到一百,感覺心情平靜了很多,餘暘深吸口氣,開口盤問:“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容與花了差不多一分鍾才想清楚他口中的“她”不是花蝴蝶校警,而是宣琦。

“我們同班。”他的複原能力會不會太好?

餘暘雙眸危險地眯起,“上次你說過你是研究生學姐。”

“騙你的啦,這也信?”容與不耐煩地揮揮手,繼續研究為什麼他看起來這麼正常——正常得完全不正常。

“你!”餘暘被她氣死,“你是藝術係的?大二?”

“都跟你說了是同班。”笨不笨那。

到底他是把痛苦埋在心底了呢,還是真的不在乎,或者天性灑脫?不不不,最後一個絕對跟他搭不上邊,但是第二個也不像啊……

“服了你了,這麼點小便宜也要賺,無聊。”拐他叫聲老巫婆很有成就感嗎?腦子有問題。

“你有叫過我學姐啦……喂喂喂,你拖我幹嗎?”容與還沉浸在推算他心理活動的樂趣中,忽然被他從座位上拎起,直直往外拖去。

“本大爺心情不爽,出去走走。”

“你心情不好是你的事,拉上我幹什麼?不會是要綁架到野外毀屍滅跡吧?”

“滅你個頭!你接連兩個消息惹得我心情極度不爽,補償一下會死啊?”餘暘拉著她來到幾步外的公車站牌下。

“你要去哪裏?”

“上班。”今天倒巧,剛站定車就來了。

嘎?那不就是電台?

容與留戀地看一眼曉院門口的校警,最後決定好奇心戰勝危機感,跟著他半推半地就上了車。

“你說那小姑娘是不是暗戀我?”花校警摩挲著下巴作深思狀。他注意很久了,那個留披肩發的女生一直在看他耶。

“神經病!臭美!”一大疊餐盤落到他頭上又掉下地,咣當咣當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