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1 / 3)

在聽眾智囊團和簡單等人的群策群力下,餘暘以大無畏的精神立下了快刀斬亂麻的決心,擬定作戰方略如下:先跟宣琦攤牌恢複自由之身,絕對不能有半點拖延,切記要以超低姿態滿足一個女人的所有虛榮心,必要的時候推說自己因為欲練神功所以已經揮刀自宮也無妨。然後是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對容與軟磨硬泡威脅利誘,要時刻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認識到男兒膝下除了水泥地以外什麼都沒有,隨時隨地都可以是讓人潸然淚下的傷心處。

至於會不會反過來被亂麻纏死?

呃,願主賜予他足夠的幸運。

在某一個月黑風高——錯,是月白風清的晚上,餘暘把宣琦約在城郊的“歎息坡”,據說此地是因為凡在此約會的情人十之八九會拆夥而得名,後來就直接發展成為青年男女談分手的聖地,也因此帶動了當地手帕、麵巾紙銷售業的蓬勃發展,也經常會有曠男怨女在此地出沒,看看有沒有機會乘虛而入,撈個好貨色回家過年。

選在這裏約會,宣琦她……也應該心中有數了吧。

因為心中愧疚,餘暘在明知她每次約會不遲到半個鍾頭以上不罷休習性的情況下,還是在約定的時間到達以示懺悔,順便再彩排一下演練已久的說詞。

默念二十遍,又小聲分角色操練五遍之後,佳人還是芳蹤杳然。

第一、二次還會打電話過去關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現在他已經習慣了。據說,遲到是女性的特權,尤其是個宣琦這樣一向被人嬌寵著的女孩子,所以他要多包容一點。背後這句是容與說的,真希望她不是在超然地看待別人的戀情,而是表現出了“不妒”的傳統美德——不用說,渺茫啊。

無所事事地舉目四顧,發現大多數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愁眉苦臉的有,哭哭啼啼的有,捶胸頓足的有——當然了,談分手還會有好臉色才怪,但是可不可以別弄得像人間地獄一樣啊?鬼哭神嚎,再加造型各異顏色幽冷的路燈,跟電視裏的陰間超級像。會選這裏分手的人恐怕都有自虐傾向——當然,他是無辜的,某聽眾強烈推薦下才被騙來這裏。不過這裏的氣氛或許也有幫助:一會兒可以裝出膽小怕事的樣子來惹宣琦討厭。

餘暘的視線最後停在涼亭裏的兩男一女身上。其他人都是即將紛飛的一對對同林鳥,這邊竟然是三人行,有趣。他佯裝不經意地走到一塊大石邊,近距離背對涼亭,以看風景之名,行偷聽打發時間之實。

“就是這樣,我不能再忍受跟你多呆一秒!”女人尖銳的叫囂在夜空中顫抖,顯得有點淒厲。

噢哦,難道其中有個男的虐待她?

“你聽清楚了,以後不準再來糾纏她,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粗豪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由那個比較高的男人發出。

接下來就聽到女人的叫罵和男人的喝斥,不過聽來聽去也就不外乎什麼孤僻無聊沉悶之類的控訴,看不出有哪一條值得他們如此大動肝火。

最奇怪的是那個被罵的男人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任由他們難聽的話一句一句砸下去,像是他們根本在對著空氣發瘋,自己則不存在似的。

餘暘終於忍不住好奇,回頭向那男子瞄去一眼。

很瘦。一七五左右的個頭在對麵的高壯男子麵前顯得渺小而卑微,但臉上的淡漠與飄忽才是吸引餘暘全部注意的原因——那神情,很像三哥,特別是燈光照射下詭異的臉色更是像極——小時候被嚇哭的經驗他記憶猶新。

大概是表演了半天得不到預料中的反應,高壯男子怒火更熾,伸出手對著沉默男子的胸口就是一拳,沉默男子反應倒不慢,斜身滑步,拳頭招呼在他手臂上。隨便想想就知道會很痛,他卻依然麵無表情,一臉木然。

這情景看在餘暘眼裏就好像是自家三哥被揍了一樣,想也不想地衝上去,攔在沉默男子麵前,“你怎麼能隨便打人?”

高壯男子輕蔑地看了看他,亮出盤踞了整條手臂的紋身,“不想找打的話,滾一邊去。”

餘暘心裏有點怵,但是眼看著弱者被欺負袖手旁觀不是他的作風,於是硬著頭皮挺挺胸,“你罵就算了,憑什麼打人?”“不讓是吧?”高壯男子根本就不屑回答這麼正統的問題,直接出手。

一場肉搏戰於焉展開。

宣琦裝扮妥當姍姍來遲的時候,沒有如往常般見到餘暘,卻被告知剛才有個形貌似他的小夥子和人打架,被民警帶去了派出所。

容與接到電話就匆匆忙忙來到派出所,問了很多人才找到正確的地方。

“你這家夥在搞什麼?”一走進去就看見鼻青臉腫的餘暘,讓她想不氣急敗壞都不行。

“你不要罵我啦,證件拿來沒有?快去辦手續吧。”就知道他會一直一直叨念,如果不是簡單到外地取經去了,又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才不會自討沒趣地找容與。

“我憑什麼要保釋你!這麼大的人了,還去打架,無不無聊啊!”

餘暘不忍心讓自己本就不存在的光輝形象繼續敗壞下去,連忙向身邊的戰友請求支援——三個人裏麵他是最完整的,除了衣服有點淩亂以外,完全看不出最後是他和餘暘聯手痛扁囂張無腦男,“不是打架,我是見義勇為!對不對?陳墨?”再一次在心中感歎人家父母起名的預見性。

“是啊。他是幫我忙。”陳墨點了下頭算是跟容與打招呼,然後又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

“見義勇為你奶奶個——”已經被揍得看不出五官的高壯男子粗聲粗氣地跳起來嚷嚷,下一刻就被某民警正義凜然地按回去,“嘴巴裏放幹淨點!”

“你見什麼義勇什麼為?不會打架就不要打,弄得花花綠綠的好看嗎?”容與使勁地戳他腫了個包的額頭,惹來一陣慘叫。

“我又不是故意要打的……”這樣下去不行哦,自從發現自己喜歡上容與以後,他好像就很不好意思跟她像以前那樣對罵了。

“哈,你不故意就打成這個樣子,如果故意的話那還得了!”奇怪,他怎麼不跳起來反駁然後大吵一頓?不會是怕警察叔叔吧?

嗯,既然如此,就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欺負他一下。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打架!”“啪”的一聲,餘暘頭頂中招。“喂喂喂,我這裏剛剛也有撞到的!你別亂拍!”

“是嗎?”果然不還手耶,厚厚,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笨蛋,打架還會自己撞到,你不用活了!”揪耳朵!

“別打了,痛痛痛!”他當然不能還手,真不知道以前怎麼會和她打架的,嬌滴滴的女孩子被他當沙包糟蹋,可恥啊。

“你還知道痛!”狠狠地捶肩膀,哈哈,好爽啊。

“這個……”民警甲托著下巴研究眼前的一出調教戲,感覺很茫然。

“算不算打架鬥毆啊?”民警乙替他說出疑問。

“基本上,不是鬥毆,而是毆打。”民警丙精確指出。

“而且是在我們麵前,照理說罪加一等。”民警丁悠然看戲,隨口說說。

“但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啊。”民警戊想到昨晚老婆的無理取鬧,有感而發。

“如果是家務事……”民警己沉吟。

“那就不歸我們管了。”合唱。

“你們好,我是餘暘的女朋友,請問他是在這裏嗎?”另一個不疾不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眾民警愕然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絕對古典的大美女俏生生站在那裏。

然後所有視線又集中向已經逃難到桌子底下的餘暘,以及抓住機會盡情施虐的容與。

接下來家庭暴力是不是要演變為奪麵雙琪了?

動作最大的那個顯然最容易引起注意,“咦?容與你怎麼也在這裏?”

“我……”容與不得不在心裏承認,自己看見宣琦時的心情並不好。真好笑,他的女朋友好好健在,找她來辦手續幹什麼?泄憤似的準備回頭踢餘暘一腳,正好讓宣琦的眼光順著她轉身的方向看去。於是她驚呼一聲,指著從辦公桌後麵冒出來的一顆頭顱。

“餘暘,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你來啦。”餘暘朝她痛苦地咧開嘴,笑容奇醜無比。

“不是說在歎息坡見麵的嗎?你跑到派出所來幹嗎?”

“歎息坡?你約宣琦去歎息坡?”那裏不是情侶專門用來分手的?

宣琦跟她抱怨:“是啊是啊,我好不容易到了他倒走掉!”她還從來沒被別人放過鴿子呢!然後日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問題:“你們倆認識?”剛才她是不是看到容與打得餘暘滿地找牙?

哦!眾民警恍悟。

原來不是鄭伊健版,而是梁朝偉版哪。

“……是啊,我們挺熟的。”說是室友又會讓人家浮想聯翩,還是暫時保密吧。

“是嗎?”她怎麼覺得餘暘看容與的眼光有點那個?

“是啊,我們還是室友呢。”餘暘想都沒想就直接說出來,還攬了一下容與的肩頭以表明哥倆好,卻被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味染紅了臉頰。

看來,以前他真的忽略掉很多東西。

“室友?”宣琦皺起了眉。

“你幹嗎啦?”容與拉開他停留時間過長的手臂。要死了他,女朋友麵前都敢這麼不規矩。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約我去歎息坡幹什麼?”雖然一向知道歎息坡意味著什麼,但是她宣琦可從來都沒有被人要求分手的經驗,所以隻是以為餘暘在那邊找到了什麼好玩東西才找她分享,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那個……我……”餘暘看向四周,真的要在這麼多人虎視眈眈之下討論這個問題嗎?

“你說啊。”宣琦隨著他的眼光打量四周,這麼多人,如果真說出要分手的話,她會很沒麵子的,怎麼辦?要不先……倏地,宣琦的目光定在好事人群之後的某一處,再也不能移開。憂鬱的眼神,唏噓的須根,零亂的衣衫更強調了他的瀟灑不羈……哦,那是多麼完美的一個男子!跟她的夢中情人完全吻合!天那,她在人群中尋尋覓覓了這麼久,驀然回首,竟然在這個不可思議的地方遇見他!

“唔,我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回去談會比較好,你說呢?宣琦,宣琦?”她怎麼了?突然間滿臉通紅,眼睛裏像是綻放出了萬丈光芒,從來沒看她這麼興奮過,好像還帶一點點罕見的……嬌羞?

容與在一邊看得分明,惋惜地看向他,“我看你這回注定失戀了,宣琦似乎對你的‘戰友’一見鍾情。”要死了,她竟然在幸災樂禍,太可恥了!

餘暘順著宣琦發亮的雙眼看過去,視線的落腳點好像是陳墨的側臉,“是嗎是嗎?你確定她是那個意思?”

“八九不離十。”奇怪了,餘暘怎麼看起來反而很雀躍?

“你們覺得呢?”他轉頭去問一旁看戲的民警,他們閱曆比較豐富,眼光應該更準。

“依我看就是了。”雖然表現得過於花癡,但是“一見鍾情”這四個字是絕對不容質疑的。

“現在的女孩子啊。”民警乙感歎,那叫朝幾暮幾來著?

“嗯,那種完全是戀愛中女子特有的眼神啊。”民警丙陷入對年少情事的緬懷中。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餘暘仰天長笑,嘴角的劇烈疼痛抵不過他心中的狂喜。

幫人打架真是太好了,竟然打出一個解套人來,以後一定要好好發揮這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美德才行。

“你瘋啦?”女朋友移情別戀,竟然也能笑得這麼開心?“不去試著追回來?”

“追回來幹什麼?追不回來的啦。”餘暘很隨便地揮揮手,像是在談論不小心丟失的一塊錢。

雖然不會太替他難過,但是基於朋友之誼,她還是很高尚地勸說:“難道不努力一下嗎?你平時可不是這麼沒恒心的人。”唉,就算他們真的分了,她也隻是人家的哥們啊,有什麼區別呢?

“先別管這個,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要跟你確認。”好了,索性在這裏把事情攤開來講,這麼多人在場,容與就算不答應,應該也不會當眾狠狠地拒絕他。

“什麼?”容與被他嚴肅的樣子感染,也跟著緊張起來。

“那個老是站崗的某男跟你是什麼關係?”

切,還以為是什麼偉大的問題,“他追我,我不讓追,然後上個星期我終於成功說服他放棄這個念頭。問這個幹嗎?”

餘暘大大鬆了口氣,正色道:“之所以不想再追回宣琦,之所以剛才的問題很重要,是因為我發現,我真正喜歡的人,不是宣琦,而是——”他停頓了一下,為掀起最後的高潮作鋪墊。

“我。”氣氛還沒醞釀完,容與就搶先爆出了答案。

餘暘一愕,繼而怪叫:“你怎麼知道?”

“看樣子就知道你又在耍我了,我還不知道你?”雖然剛開始還真被他蒙了,神經兮兮地高興了三秒,好在及時醒悟,否則肯定會被他嘲笑到死,“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趁著宣琦隻是一時的迷惘,你快把她爭取回來!”反正不會有她的分,還是勸和不勸離比較積德。

真是遲鈍的好哥們啊。餘暘為自己的黯淡前途憂心忡忡。

“容與,你聽我說,我剛剛說的一切都是認真的!我喜歡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總之就是喜歡了,可是因為我太傻,沒能好好理清對你的感情,所以才會跑去跟宣琦約會。我越來越發現自己對你的感覺已經不是一般的兄弟情誼,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試著改我們之間的關係嗎?”

容與呆了下,然後怒從心起,“你唱大戲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裏開玩笑。知不知道現在的心態已經不一樣,這樣的玩笑她很容易當真的啊!

被氣氣地推了一把,剛好又碰上傷口,餘暘齜牙咧嘴,也不喊痛,隻是繼續急急表白:“為什麼你就不能相信我呢?我承認有時候會開玩笑過火點,但是這種事情是不能亂說的!”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話說清楚,然後道歉。你再說笑咱倆就一刀兩斷!”她講得認真,心跳飛快。別跳了別跳了,他一定是亂說的,一定是!

餘暘的神色比她更嚴峻,“我喜歡你,想追你,就是這麼清楚,沒什麼好道歉的。”

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

民警們目不轉睛地監測著容與的反應。

“你開玩笑。”容與蹙眉研究他良久,還是高度懷疑。

“我說過不會拿這個開玩笑!”餘暘簡直無力了。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你沒有發現我和宣琦約會的時間還不如和你在一起的多嗎?你沒有發現我隻要一有事發生就總是第一個告訴你嗎?你沒發現我和哥哥吵架之後想都不想,第一個找的就是你嗎?你沒有發現我老是找樓下站崗的那個某男麻煩嗎?”他的眼神看她的前所未有地認真,“不知不覺你已經在我的生活裏占了很重很重的分量,到驚覺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忽視,沒辦法抹去,也不能想象一旦失去會是怎樣。所以,相信我一次,好嗎?”

她不是沒聽過人家告白,但是第一次,告白的人離她那麼近——他們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玩在一起,甚至心思都常常轉到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