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吃痛,可是依舊沒有放開,隻是將他更緊地擁在懷裏,眉宇緊蹙,“你要咬就咬吧,如果覺得好一點。安靜威於,安靜下來再去看伯母。”
少年哭吼著,淚水灑落在彼此的衣襟上,仿佛與窗外的雨水混合在了一起,他的雙手驀地扶上了脖子,就像要勒死自己一樣,緊到他整張臉都蒼白了,“媽媽,不,媽媽……”
“威於,你會掐死你自己的,”皇朝敬月大驚,立刻伸手來扮他,可是就是這點空隙,少年忽然掙開了他的懷抱,向著手術房裏跌跌撞撞地奔進去。
手術室裏暗淡無光,四麵都是封閉的,隻有日光燈微微顫著,四周都是儀器地響動,而那個人就睡在最中央的手術台上,馬上就要奄奄一息。
林母的嘴上戴著氧氣罩,整張臉就像吸血鬼般蒼白,如果不是一旁的儀器上顯示她心髒的脈動,林威於或許以為她已經死去很久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裏忽然有寒冷地風吹過,讓他不自覺地抱緊了雙肩。少年的淚水滾燙地落下來,墜在林母地臉上。
“母親……”少年的聲音很輕,仿佛害怕吵醒什麼一般,他的手伸出去,碰觸到母親冰冷的臉,隨後卻像被灼傷了一般,立刻縮了回來,“母親,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再笑了?我是威於啊,我來看您了……”
“媽媽?”即使再換一百種叫法,那個人似乎都不會再開口。淚水從少年臉上一直劃過女人的臉,似乎這樣地溫度驚醒了女人,林母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後眼睛也張開了。
“威、威於……”看到兒子的那一刻,林母的臉上終於有了光彩,他將帶著點滴的手抬起來,握住了兒子的,“你來了?”
“母親,你好冷。”他蹲下身來,將臉貼在母親的肚子上,像是撒嬌的孩子,“您醒過來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以為,再也看不到你呢。”
“別哭,傻孩子。”林母的氣息微弱,聲音在氧氣罩中更加空洞,“別哭。”
“母親?”少年抬起頭來,“我不會讓您死的。”
“你是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林母艱難地笑起來,歎息,“隻是有些事情,真是人算、人算不如天算罷了。”
“母親?”威於輕輕搖了她一下,哽咽地道,“您不要多說話,好好休息。”
“其實威於,有些事情,母親必須、必須要告訴你了,你已經長大了。咳咳。”林母凝視著孩子的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忽然伸手將他的臉捧了起來,“你不用那麼擔心母親的,因為、因為我根本不是你的母親。”
仿佛是害怕一樣,在說完這句話後,林母的手終於克製不住地顫栗起來。
“什麼!”即使是陷在母親病危的病痛中,林威於依舊被震的麵容慘白,“媽,你說什麼?”
“你不是我的兒子,你太小了。”
“我不是……”林威於的表情扭曲成奇怪的樣子,他喃喃著。
林母將頭貼在枕頭上,看著手術台上方地白熾燈,聲音遼遠,“以前,我和你爸爸還沒有離婚,你爸爸還沒有死去的時候,我們曾打聽過你的消息。C城很大,我們當然知道你絕對不會在上流社會的人住的區域,所以,我和你爸爸就一直在偏僻地山村裏尋找。”
林威於瞪著眼睛,啞口無言。
“不過,也許是老天垂憐,我們隻找了五個地方、便找到了當時你所在的那家孤兒院。其實,我們當初並沒有扔掉孩子的意思,隻是家裏太窮,你爺爺待我們又不好,你爸又在那一年下崗,所以我們想如果哪一天生活好點了,就把你接回來。
“我們找到這裏的時候,兒子已經不見了,你爸爸很後悔沒有早些找來,當時我們真的很傷心。直到我看見了你——當時你那麼可愛,有一雙清澈的眼睛,充滿希望地看著我,於是我就動了惻隱之心,向孤兒院簽了親子協議,將你帶了回來。”
像是回憶到了最初的美好,林母微微笑了起來,儀器也隨之發出響動,“不過,你真的很優秀。學習也好,音樂也好,我以為自己撿到了便宜,又因為不想提前告訴你、打破你美滿家庭的希望,所以我和你爸就一直沒把事情告訴你。”
“可是,我畢竟不是你的孩子。”林威於低低苦笑了一聲,歎息。
“是啊。還記得我當時問你,你初生到現在,身上有沒有帶什麼東西麼?”林母問。
“記得,那時候我說送給了楚默。”林威於紅著眼睛回答。
“楚默、楚默……”林母溫柔地閉上眼睛,反複念著這個名字,“真是好名字啊,很熟悉很溫暖。”
“母親,那、那你的兒子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聲音漸漸微弱下去,非常空蕪清冷,林母的眼角含著淚水,胸口起伏也越來越小,“我隻記得,我兒子的掌心有一顆紅胎記。”
“紅、紅胎記?”在這句話過後,天空忽然辟下了一道巨雷,林威於感到天地變轉,眼前一片暈眩。他一定是聽錯了,一定是,怎麼可能呢?也許,是母親的兒子和敬月一樣恰好有一塊胎記呢?
不會的,不會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不,不是他。”他搖著頭,向後步步倒退。
“你知道他麼?”雖然非常驚喜,但是林母已經沒力氣睜開眼睛了,“是誰啊,威於?告訴媽媽,如果、如果再死前能看一眼兒子……那、那該多好啊。”
“不,我不認識,不認識他。”感覺到手中的母親已經越來越寒冷,那雙手從他臉上滑落下來,還濺著滾燙的淚水。
“不,不!”眼睛失去了焦距,他全身顫抖地宛如枯萎地黃葉,仿佛聽不見世界一切聲音,連母親地臉也變的模糊了,耳邊是翁翁地鳴聲,胸口也被人一刀挖下深處,流著烏溜溜地鮮血。
“威於,你怎……”話語被痰塞在喉口,林母立刻咳嗽起來,渾身抽搐,“咳,威……”
“不,不要叫我!不啊!”再也無法忍受地喊了出來,少年就像發瘋癲狂了一般,立刻轉身跑出去,他一路跑的踉蹌,仿佛像失去了主人的操控的布偶。
“威於!”皇朝敬月一直站在玻璃的另一邊,將少年的所有表情看在眼底,此刻看他絕望地奔了出來,他也追了上去。
拉住愛人的手,他將他抵在牆上,製止住他的扭動,“怎麼了?究竟怎麼了?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皇朝敬月的心一沉,開口問,“是不是伯母給你說了什麼?”
他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眼神空洞宛如死人。如果不是身體還在掙紮,任何人都以為他瘋了或者傻了。少年一直在說‘不是的’、‘不是的’,眼睛盯著他卻仿佛伸入了不知名的空間。
隻有他知道,這個世界已完全將他拋棄。無數的謊言,無數的欺騙,就像過娃娃家一樣簡單,然而那些根本不值得付出的真情,卻已在欺瞞中過了整整七八年。
該怎樣去描繪這樣一種心情?仿佛、你永遠為了別人而委屈自己,永遠在為本不是自己的東西而努力,你的愛,原來是一無事處,無人稀罕的!
曾以為,在失去所謂的情感、朋友、驕傲以後,你的心底始終還有一份固執的顏色填補著——因為你懂得,在大風大雨吹過之後,它是永遠不是舍棄你的所在。
而如今,現實擺在麵前,而那些風雨磨難——原來,全是因它而來啊。
皇朝敬月一直凝視著他,將他摟在懷裏,似乎在說什麼,但是此刻的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了,隻是任憑對方擁抱著,連最後抗拒的力氣似乎也消失了。
走廊上早已無人,他們就這樣相互舔舐著傷口,時間過去了許久。等到醫院外已經亮起了夜燈,黑暗填補了進來,一切似乎才有了響動。
母親死在手術台上,那些白色簾幕輕輕飄起,仿佛還能看到母親青中夾白的發絲,有些遙遠、甚至有些淒涼。儀器已經不再有任何聲音,空空的走廊內惟獨有人的呼吸,無比空洞而顫抖。
此時,JOE忽然出現了,身後還跟這一些工作人員。
他看到他們的時候,很有眼色的立在了一邊,雖然事情看起來很急。
JOE的到來皇朝敬月並沒有在意,倒是一邊的許辰遠提醒地咳嗽了聲。男人終於放開了極近崩潰的愛人,向JOE揮了揮手,“JOE,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