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場(2)(2 / 3)

日本電影中有關中年問題的形象代言人除了役所,還有前麵提到過的竹中直人,他在“跳舞”和“失樂園”中都與役所合作過,而且他還是一名出色的導演,《東京日和》(又譯《東京晴朗》)是他的代表作,他把鏡頭對準了一對中年夫妻的日常生活。男的叫島津,是個拍照片的;女的叫陽子,是公司職員。男的整天在街上在地鐵車廂裏抓拍一切,女的在上下班的路上獨自疾步如飛,而他們的背景是東京地鐵車站的聲音、城市的大巴和野外的鐵軌。總感覺這對夫妻的生活隱隱地有些問題,但又無一般故事中的紅杏出牆和第三者介入。當然你也可以說這對夫妻很恩愛,很在乎也很回味朝露即逝般的新婚感覺,但依然有些危機在逼近他們:失業、沒有孩子、飛蚊症,這也正是那個“背景”所具有的問題。片中有一個細節,島津和陽子踢一個小空罐回家,踢了很長一段路,島津把它扔了,就像“遺棄一個男孩”;而陽子則在悲憫中不能自持,要為小空罐祈禱。此片拍得非常細膩,用評價川端的話叫纖細,纖細的美中有俗世的曖昧和詩意。

反映中年問題的影片當然有很多,70年代末山田洋次的《幸福的黃手帕》《遠山的呼喚》就奠定了高倉健的男子漢形象,實際上他是60年代演武俠片成名的,高的沉默堅韌人見人愛,二十多年後,役所成為了中年人的代言人,隻不過角色更複雜了。而更年輕一代的導演成長起來,成為反映青少年問題的代言人,如岩井俊二,他的《情書》差不多開了世界性的“情書”題材之先河。而更新銳的像女導演河瀨真美,在她27歲那年,就憑《萌之朱雀》一片,在1997年的戛納電影節上獲導演新秀獎“金攝影機獎”,這一年是日本電影在國際上遍地開花的一年,北野武在威尼斯,今村昌平和河瀨真美在戛納都獲得了無數的掌聲。

岩井俊二:新人類的美麗與曖昧

岩井以《情書》而成名,並以此奠定了風格,想起岩井,便容易想到諸如青春、初戀、哀愁等字眼。他的片子,《四月物語》《燕尾蝶》和《煙花》有著一種清新撲鼻的風格,深得新人類的喜歡,可以說他就是日本電影美麗與曖昧的新一代代言人。

《情書》的感覺是一種美麗的哀愁,又哀而不傷,整個基調很淡,像雪國的早晨空氣中的那一種清新。因愛的刻骨銘心,愛的執著,反而引出一種意外。

愛本來就是錯進錯出的東西,愛當然也可能出“意外”,而此種意外便為電視連續劇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口水”(網絡用語),這也是日劇、韓劇以及包括中國作家海岩等在內的電視劇叫好的一個原因,隻不過我們的編劇水平還很水,商業運作還不到火候,像香港導演陳可辛為好萊塢所拍的《情書》,就完全是美國人的口味了。台灣導演李安在國際上的走紅,跟他能在中西文化長廊上閑庭信步是分不開的。

岩井在《情書》之後的《燕尾蝶》,就多了一點邪的東西,我把它看成是一曲黑道上的青春挽歌。看慣香港槍戰片的影迷是不太分得清是香港製造還是日本製造的。一個發生在名叫圓都(YANTOWM)的黑道故事,圍繞一盤複製偽鈔的磁帶而展開,戀情、槍戰、火並、追殺,但好看之後似乎沒有能留下點什麼,這大概是藝術品和商品的一種分界吧。電影當然是商品,但電影更是一種有藝術感染力的商品。

《燕尾蝶》的開頭很不錯,在帶出少女鳳蝶的身世中,既有故事的懸念,又有一些淡淡的哀傷,但是後來故事分支出來不少東西,黑道上的林林總總,神秘而又複雜,這就削弱了青春的迷惘感和震撼力。有的時候故事太像故事或故事有太多的分岔,反而分散了人的注意力。視點一分散,主線就抓不住了。導演需要的是一種刪繁就簡的能力,讓繁複變得單純。少女鳳蝶是單純的,一如她胸前文刻的一隻燕尾蝶,有一句詩叫“讓我是你胸膛上的蝴蝶,緊貼著你那柔滑的肌膚,靜聽你的呼吸”。這是多麼美的境界,可惜《燕尾蝶》未能傳達此種意境,雖然它仍是一部好看的片子。黑幫片說到底是一種商業的需要,但能將黑幫片拍成像《低俗小說》這樣的藝術片,畢竟少之又少,何況像北野武還一直戴著黑幫片導演的帽子,他的《兄弟》依然我行我素,這恐怕也是為了適應國際市場的需要,而伊朗導演阿巴斯之類所拍的片子,雖然樸素得像一句句箴言,但仍是適應了國際市場的需要,倒是在國際上同樣有聲譽的張藝謀近年則多少有點尷尬,導演和製片有權選擇題材,但風格是不能選擇的。

市麵上岩井的片子還有一本叫《煙花》的,是少年題材,這是年輕導演的強項。

《煙花》的故事很簡單,圍繞一群少年去看煙花而展開,他們議論的話題是“煙花放到天空後到底是圓的還是扁的”,其中有一女生邀一小男生同去看煙花,後來雖沒看成,他們也沒有就煙花是圓是扁達成共識,但這過程中少年之間的純真情愫,一點也不戲劇化地流露出來。特別是表達少男少女之間那種微妙的感覺,也就是那種特別純的東西,沒有那種政治的情結,不像《陽光燦爛的日子》,雖然它是中國最好的電影之一。岩井還有一短片叫《愛的捆綁》,講一作家的妻子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病,她喜歡把自己捆綁起來,不僅要捆綁自己還要捆綁丈夫,據說這叫強迫性緊縛症,片子的可看性不強,不如阿莫多瓦的《捆著我,困著我》,那裏還通過一個被捆的故事,講一種被虐的快感。岩井的另一本片子《四月物語》也是有關青少年題材的,被看作是《情書》的姐妹篇,岩井也是導而優則演,索性在《式日》一片中做演員過把戲癮。

青少年題材的片子,除去火爆的日劇用一種非常細膩和清新的手法表現愛情題材之外,還有不少是值得一看的片子,像由法國導演執導的《東京之眼》,在表現都市新人類的迷惘感和愛情方麵,都較為清新可看。影片的主角叫“四眼”,他就是喜歡“殺人”,且動機模糊,隻是因為看不慣。這跟西片中主人公因被陷害、因憤怒而痛殺仇敵不同。“殺人”成了舉手之勞,成了遊戲的一個部分,特別是他一戴上近視眼鏡,就如入無人之境。這大概也是《東京之眼》的寓意所在。“四眼”的變壞似乎沒有什麼理由,就像“殺人”不需要理由一樣。當然電影並不那麼單純地認為他們在變壞,而是在社會背景上作了不少展示,如媒體的一哄而上,電玩時代的迷離等,像《盜信情緣》和《麻辣教師》也都有諷刺媒體的戲。

《東京之眼》對日奈與“四眼”的愛情還是表現得不入俗套的,不像西片中一上來就脫就上床,日奈對“四眼”有著一種近乎癡迷的狀態,從開始的跟蹤警惕到漸漸地接近,讓人覺得有一種莫名的都市美感,撲朔迷離。從影片中可以看出,男女主人公都已不為物質所困,那麼新人類身上的病症也就是“精神肥胖症”了。另外像一些表現中學生題材的如《麻辣教師》等,他們也是問題多多,就如前麵提到過的北野武的《壞孩子的天空》,雖是把側重點放在中學生的課餘生活,但還是從一個側麵展現了當今日本青少年一代善良而又迷惘的一麵。另外像表現青年人雙重人格由豐川悅司主演的《雙麵情人》等,更是反映了被壓抑的精神狀態。早年還有《W的悲劇》《砂器》等,都是反映日本青年的生存狀況的。

從《東京之眼》我們可以看到,警察和妹妹相依為命,這在北野武的不少片子中都有這種“兄妹”式的“家庭模式”,也就是說同代人間的相處變得普遍,那麼青少年與上一代人的溝通就成了一個問題,以家庭為切入點的不少影片,又傳遞出許多其他類型電影中看不到的東西。在日本,是以太陽為國旗圖案的,我們可以說,美麗和暖昧就是這個太陽的兩個側麵,它們互為光明也互為陰影。

家庭題材:互為光明和陰影的太陽

從最早的《砂器》,我們感到了隱沒在日本家庭中的一個炸彈,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但是一個日本青年(和賀英良)為了自己的前程,他可以殺死自己的養父,因為他的養父知道他的生父是患麻瘋病且病入膏肓的;同樣,為了自己的聲譽,《人證》中的母親可以殺死自己非婚生的兒子。就家庭題材而言,論及日本電影,肯定要首推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小津在日本和國際上的地位,要在黑澤明之前,論輩份也是大一輩,而且他一以貫之的風格至今仍被許多有成就的導演所仿效,像中國台灣的侯孝賢最為推崇的就是小津,那種東方式的韻味,那種家庭間的倫理關係,是頗有嚼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