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電影
如果為了某一種需要,美國電影是可以跳過去看的,如果你去一趟廁所回來,情節發展也不會出乎你的意料,但是法國電影不行,法國電影你要耐心地看,漏掉其中一段對話,就不知道它妙在何處,特別是那種表現人的狀態的片子。
法國電影有一點點色情但絕不三級,全部脫光但看上去很美很純淨;一點也不講遊戲規則卻沒有看得睡著的;有時可以表現為很另類,另類是為了能更主流,有時僅僅是為了證明自己的一種口味或品位,這也是需要的;法國電影出大師但是跟奧斯卡好像無關,它們出產看上去很舒服的美女,給我們貧乏的生活加一點點刺激——這就是法國電影給我的一點零碎印象。
不過早先的法國片跟美國的好萊塢好像也無甚區別,比如那時我們看得最多的好像是《佐羅》,也是係列片,佐羅跟美女也總有一腿,好像就是法國版的007。我有時想人家的民間俠客能搞得這麼英俊好看,而我們的民間人物,算上徐文長濟公阿凡提,總是差強人意。但是唐伯虎在香港電影中總算瀟灑了一回,也會動手開打了。看佐羅的電影,那當然是阿蘭?德隆的天下,此君四五十歲時比二十多歲時要有味道,但據說在法國終究不是超一流的,跟大鼻子的德帕迪約比,總還遜色一籌。看樣子美男子不等於就是演技派。80年代,阿蘭?德隆與新婚妻子的照片充斥娛樂雜誌,就像90年代末,道格拉斯與妻子澤塔?瓊斯的照片大行其道一樣。阿蘭?德隆的大兒子酷似父親,也承父業演電影,但名氣如何不知道。凡是英俊的演員,最後總是走偶像派的多。在法國,英俊肯定不是一個重要的砝碼,倒是大鼻子好像更深歡迎,像貝爾蒙多也是大鼻子。
那時還有配音的,印象中總是童自榮的聲音,像金屬一樣響脆。那時好多片子,好像都是法國跟意大利合拍的,大概是在兩國都有市場吧。更早一點看法國片,那是名著改編的,比如《巴黎聖母院》,演艾絲米拉達的就是索菲亞?羅蘭,大嘴巴胸脯豐滿,與我們想象中的法國美人尚有距離,當時我們把她當法國人看待,但此人到老還獲諸多殊榮真是給意大利人長臉。卡西莫多長得這麼醜但還愛著吉普賽姑娘,可見愛是超越美醜的,且癩哈蟆也有吃天鵝肉的權利。那些法國的名著名片中,印象最深的要數雨果的《悲慘世界》,90年代又看重拍的,震撼好像沒有第一次那麼強烈,警長和冉阿讓的戲是最男人式的,中間有女人的戲,但不是主要的,這個片子最後還是講人性的,真如那句名言——比大地開闊的是海洋,比海洋還要開闊的是人的心靈。不過總有人想不通想不開或者受到良心的責備了,比如那個警長最後的投河自殺,比我們喊一萬遍的懺悔還要好,沒辦法,民族性的東西哪是我等人隨便能說的。那時好像正有人討論此類問題,批判資產階級人性論。從此之後,在電影院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法國電影,而我們能看到的一些,大多還是寓教於樂的套路。
大概是80年代初還是中,電影院裏能看到《卡桑德拉大橋》和《最後一班地鐵》。後一本電影是特呂弗的名片,好是好,但沒有像《悲慘世界》這樣把人打懵。可能那時和現在我在電影上都還沒有發蒙吧。那個時候,像《最後一班地鐵》那樣講戲班子的電影應該還有不少,戲裏戲外分不清的也不少,比如日本就有一本《W的悲劇》。而《卡桑德拉大橋》的宣傳好像是講存在主義的,所以一開始觀者如雲。存在主義終究沒有看懂,但這片子著實好看,那幾個人物,包括又有索菲亞?羅蘭,還有一個叫張伯倫的,好像《野鵝敢死隊》中也有。這兩部片子我不知道譯製時有沒有動剪刀,即使動剪刀也是很正常的,但那個時候能看到這樣的電影真的是很開放呀。那電影中的列車肯定是會開向遠方的,盡管大橋已被炸,這大概就是存在主義——他人即地獄,在列車上列車即地獄,你下不去你也停不下來——我記得幾次想看薩特的書,但結果隻看了波伏瓦的《第二性》。《卡桑德拉大橋》片中有一婦人養了一小白臉,讓他在床上表演各種動作,小夥子身手挺好的,所以吃了軟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女人也可以包男人,雖然是有點喜劇效果的。
接下來就是讓人笑個不停的《虎口脫險》,二戰片多如牛毛,但真有印象且比較另類的不多,這本法國片應該可以算是一部吧,喜劇的形式也可以反映二戰,這方麵我們的探索不多,薑文的《鬼子來了》算是一個探索。《虎口脫險》還有一個特征,那就是譯製中配音的功勞,當家庭中VCD、DVD普及之後,我們對配音反而不習慣了,但是你欣賞像《虎口脫險》這樣的,那裏麵的指揮那油漆工,那聲音的魔力真的很足。那指揮是法國一著名的喜劇表演藝術家。在那時,配音肯定是一種再創造,因為我們看碟多了之後有體會,覺得人家老外說話普遍還是比較平的,沒有我們那種話劇腔,但是80年代的一些片子特別是法國電影,那種具有聲音魔力的,不懂外語而光看字幕,可能體會不到其中的快感。後來還有一本叫《瘋狂的代價》的,講一檔電視節目,為追求收視率而鼓勵參與電視節目的人真刀真槍地幹,這種為追求刺激而玩生命的遊戲,讓我們看得目瞪口呆。那時我們的電影很貧,電視更貧,還不理解人家的搞法。現在遊戲節目充斥熒屏,即使《楚門的世界》這樣的,我也知道離我們的現實已經不遠了。
到了90年代,用一句流行的話說不知是我們選擇了世界還是世界選擇了我們。那是已經分出高下來的年代,我們在別無選擇的時候,隻能選擇法國電影,這跟我們在80年代喜歡法國文學是同樣的原因。米蘭?昆德蘭、羅伯-格利耶,以及更年輕的讓?菲力浦?圖森,午夜出版社什麼的,在一夜之間我們都知道了。從某種角度說,法國電影就是另類的簡稱,同時也是“作家電影”的代稱,可惜的是,羅伯-格利耶的電影作品一直沒有看到,杜拉斯的看到的是根據小說改編的《情人》。後來王小波一再推崇,《情人》的書和影碟一度熱門。2001年11月,法國作家圖森到杭州來,在一個叫純真年代的書吧裏放映了他的新作《溜冰場》,雖沒有中文字幕,但情節畫麵等都不是一般獨立電影所能比擬的。
法國電影的厲害之處是大師也搞另類的作品,像戈達爾的《芳名卡門》,也許今天看來這不算傑作,但仍是很有味道的那一種,其中四重奏的演出和警察與女劫犯之間的戲,或交叉或同時進行,男女都裸體在房間裏若無其事地走來走去,我覺得很有趣。戈達爾和新浪潮的大名早有所聞,但看到的片子卻寥寥,後來在音像館看《中國姑娘》等,沒打中文字幕,看得有點不知所雲。與不少同期新浪潮電影相比,《芳名卡門》還有一定的“可看性”,既有“性”又“可看”。戈達爾自己還在片中出演角色,說了一些左派的話。這部電影的結構和音樂的四重奏相吻合,特別是前半部更是漂亮。大海的波浪、槍戰、戀情和音樂綿延不斷,人與人又相對隔閡。在這裏,故事反倒是其次的,重要的是表現手法。此片也譯作《卡門》,注意不要跟西班牙的那部名片混淆起來。
法國電影中有我們熱愛的兩個大眾情人,一是蘇菲?瑪索,二是朱麗葉?畢諾什,隻要是男的不管其信仰和年齡,我想都會喜歡的,而且女的估計也會喜歡,因為這二位還威脅不到自己的丈夫,不像發廊裏的女孩子,那麼平易近人。其實在瑪索的那麼多片子中,真要特別喜歡一部,還真不容易找,《雲上的日子》中,瑪索的戲也隻有三分之一。但是畢諾什就不一樣了,《新橋戀人》《布拉格之戀》《烈火情人》,都是可以大為讚歎的。還有《藍》,那是說到法國電影,一定要提的,因為這是它國旗的三色——紅、白、藍,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三部曲,相比之下我最喜歡《白》,其次是《紅》,最後是《藍》。《白》和《紅》的故事都超出我那種庸常的想象力,而《藍》沒有,或許是因為畢諾什的出演,反倒讓我對她有更多的期待。在《藍》裏,有的隻是畢諾什的冷靜。《白》裏麵那樣一種夫妻關係,好像隻有天方夜談裏才有,但看上去是那麼真實,妻子讓丈夫聽她跟別的男人的叫床,所以丈夫想出的辦法才更絕,因為丈夫還是愛著她的妻子的,雖然他曾經“不行”過。那種小男人的風趣幽默和無奈,《白》體現得淋漓盡致。
法國電影中還有些涉及殖民題材的,如杜拉斯的《情人》以及《奠邊府戰役》和《印度支那》,都是有關越南的。《情人》中人們看的可能更多的不是杜拉斯的風格,而是梁家輝和法國少女珍瑪琪的愛情戲,語言的如泣如訴的感覺已經沒有了,隻是能感受到那種熱帶的風味,而那種中西之間的愛情,有被誤讀的可能。此種風格更多地是表現在《印度支那》上。那麼就讓我們從《印度支那》開始,沿著湄公河而去塞納河吧,讓我們去感受法國電影的光彩斑斕吧。
《印度支那》:喝印度支那的奶長大
戰亂、逃亡、背叛、執著、創業、家族的血脈與恩怨,刻骨的愛情無望的愛情還有異國風光還有大牌演員,這些要素都集中在《印度支那》中,這部三個多小時的影片堪稱是一部史詩。當然史詩要好看也是不多見的,好在《印度支那》還有好看的元素。如果從曆史的角度,或者從殖民地的角度去看此部電影,也可能會造成誤讀,就像我們評論意大利人貝爾托魯奇導演的《末代皇帝》一樣。
國際明星德納芙在拍此片時已經五十歲了。一個女人到五十歲還有豐采那就是真正的女人了。而那個《芳芳》中的樊尚?佩雷,英俊中有一點憂鬱。詩一樣的湖光山色,這是我們在越南電影中常常見到的。女橡膠主的愛情,她女兒對愛情的執著和對婚姻的背叛,都是此片的一些亮點。尤其是結尾,秀氣乃至有點稚氣的女兒成了一個堅定的革命者,參與了越南政權的交接。而她的兒子,吃印度支那婦女的奶長大的兒子,聽著外婆的敘述,對母親的形象卻漸漸變得模糊。不過印度支那的血液和乳汁養育了法國的兒子,這是不用置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