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醜奴菩薩蠻(2 / 3)

“啪!”他手中的筷子落地。

她抬頭,見他臉色發白,似瞧到什麼恐怖之物,此時,寂滅子和阿布終於從飯碗裏抬頭。

那群人共六人,四男兩女,一男一女神容親密,以夫妻相稱,其餘眾人是丫環和護衛。上樓時,他們原本說說笑笑,閔友意跌落竹筷後,那位夫人聞聲望過來,視線相撞,她竟與閔友意一般,臉色一下子蒼白無血。那位公子順著妻子的眼光看過來,臉色乍沉,冷哼一聲,牽了妻子的手遠遠坐下。

真要追究,閔友意也未做什麼人神共憤的舉動,他隻是盯著那位年輕夫人,隻不過盯得久了點,隻不過表情激動了點,隻不過小聲叫了一個名字……

“雪詩……”

麻煩,就是這麼開始的。

那名公子暴跳而起,清俊的臉上一片寒霜,不由分說拔劍刺來,阿閃眼疾,拉她閃到一邊,寂滅子與阿布擋護在她們前麵……她有點明白阿閃為什麼要叫阿閃了……剛才拉她這一下,用“很快”二字已不足形容,根本是“迅疾”。

一番打鬥,筷碟亂飛,菜汁四濺,嚇得酒樓裏客人飛躥,片刻工夫便竄得一幹二淨。她看得眼花繚亂,閔友意手中無劍,左臂不知何時被那公子割傷,她瞧那年輕夫人在一邊跳腳大叫,見閔友意受傷,“鐺”地拔了一名護衛的劍,衝……

原本……

原本她以為年輕夫人會衝入兩人之間,一邊一個架開纏鬥得不知今昔幾何的兩人,如此舉動才符合她心中江湖俠女的身份,但年輕夫人隻是將劍架上自己的脖子,嬌顏蒼白,語帶泣意——

“友意,相公,你們再不停手,我便……我便死在你們麵前。”

這話有效,兩道人影立即分開。

男人恨恨瞪了閔友意一眼,收劍歸鞘,牽起妻子的手離開,全然不顧將酒樓鬧得雞飛狗跳他也有一半責任。最後,寂滅子寫了張紙條,讓掌櫃去江西臨江府的“簡文山莊”取銀子,掌櫃不信……她其實也不怎麼信,誰知寂滅子接下來的話害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寂滅子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扇形,約一寸大小,上下分別係著青綠絲絛,他對掌櫃道:“那人是江西‘簡文山莊’現今莊主,簡文啟,是年少有為江湖才俊,他既然偕妻出現,應不會這麼快離開,如今天色已晚,他定會在此城留宿。要賠銀子,你直接向他討便可。如果他不肯賠,你就拿這個玉扇給他,問他:是銀子重要還是妻子重要。如果他認為妻子重要,自會乖乖賠你酒樓損失,若他認為銀子重要,你就順便找間當鋪,將這玉扇當了,也足夠賠你今日損失。”

這……這是什麼話……呀?

掌櫃接過玉扇,見玉體貴重,當下也不多追究。

事後,她細問阿閃,才知簡文啟的夫人——也就是閔友意口中的“雪詩”——閨名謝雪詩,在與簡文啟成親之前,她與玉扇公子閔友意相逢於綠柳如煙的城南小道,恰逢飛花時節,雨洗輕塵,郎情妾意,他二人湖光山色了一個月,隻可惜相逢恨晚,謝雪詩一個月後將嫁給早已下聘的簡文啟……閔蝴蝶滿腔愛戀無處訴,在謝雪詩成親前一夜,隔窗徘徊,望月長歎,遂題詩於牆麵,詩畢,拂袖轉身,毅然離去。第二日,前來迎親的簡文啟看見妻子閨閣外牆上的詩,因不知何人所提,他好奇念了出來——“相逢城南道,多媚嬌聲笑,琵琶箏箏起,都入了、相思調。”

據傳,謝雪詩聽了這詩,瘋了般掀開紅帕,死死盯著牆上的字,一字一字撫過,清淚如雨。那字,一筆筆,一劃劃,入磚三分,竟是生生用手指刻出來的。

從此,這一段感人肺腑的淒苦愛情,為江湖閑人又添了一筆捫腹啜茶的談資……

“琵琶箏箏起……都入了……相思調……”她將字句咬在唇齒間,視線不覺向閔友意瞥去。

他與那位簡夫人……

城南相逢猶昨日,嬌媚含笑似今朝,琵琶幽怨,宮調淒婉,終究,留不住韶華,終究,隻能入一曲相思……

琵琶箏箏起,都入了、相思調……默默又念了數遍,她心頭泛起微微怪異,無端升起“世事無常”之感,憶起寂滅子對掌櫃說的話,她又問:“阿閃,寂滅子為什麼讓掌櫃拿玉扇去……去……”

“去威脅簡文啟?”阿閃體貼地將她的話補充完整。

她不好意思地點頭。

“寂滅子就在你後麵啊,長孫姑娘,直接問他!”阿閃衝她身後眨眨眼。

“啊?”驚慌回頭,她有被人逮到背後說某人壞話的羞腆,寂滅子不動如山,微蜜的臉皮扯也不扯一下,隻道——

“如果他不賠,我就讓公子去勾引他夫人,讓他得不償失。”

真狠!

反觀閔友意,第三天卻神采飛揚,仿佛昨日隻是昨日,根本無事發生一般,興味盎然地決定教她一套劍法。

“淹兒,武學,首先在於模仿。”他將一柄木劍塞進她手裏。

她隻會繡花……呀……這話沒說出口,他已經手舞足蹈地開始傳授劍法。

好吧,學就學,長夜漫漫,不做點事也無趣。

“淹兒,看仔細了。”他折枝當劍,端平右手,將樹枝豎舉於胸,笑道,“我今日教你‘分花拂柳劍’,這是第一式。”說完,他快速舞出這一式,然後臉不紅氣不喘地問她,“看清了嗎?”

她乖乖地……搖頭。實際上,她隻看到一個黑影從這邊移到那邊,至於怎麼移,完全不明白。

他並未嘲笑,隻搖了搖手中樹枝,“淹兒,武招,其實就是舞招。拳,就要拳得虎虎生風,刀,要刀得滴水不漏,劍嘛,重在輕靈脫俗,既可有月柳之態,也可有冰刃鋒犀,所以淹兒你學劍一定沒錯。”

他武功高強,這話定有道理,可她剛才沒看清……啊!

端著木劍,她正不知該如何動作,他又笑起來,“淹兒,‘分花拂柳劍’一共兩式,一式分花,一式拂柳,剛才舞的那一式為分花式,你先學這一式,等我比賽回來,再教你第二式。現在我慢慢地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你,你記牢之後,每天演舞數次,直到純熟後再一氣嗬成舞出來,效果自現。”

然後,他將分花式每個動作折解開,便於她看清記牢。

第一個姿勢——兩手握劍,端劍於胸,兩足分立,齊肩寬。

第二個姿勢——左手向右推,同時右手向前伸直,劍尖指向正前方。

第三個姿勢——左腳踏前一步,下蹲,右膝跪地,劍鋒向上一劃。

第四個姿勢——以左腳為軸,轉半圈,同時劍尖在半空向上挑。

第五個姿勢……

他教得慢,一個個姿勢擺出來,讓她先記熟,再連貫,她照著他教的動作擺出一個一個姿勢,並不覺得困難。可……為什麼寂滅子在一邊笑得令她手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