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的蘇水音就靠在南瓜上,隨著驢車的顛簸進入了夢鄉。自從他畢業之後開始打工,他就再也沒有失眠過,有一次趴在洗碗台子上就睡著了。
所以盡管跟淋著小雨差不多,蘇水音還是能把披風裹裹,睡得很香。蕭寒玦則看著車外的景色,這回家的路,是他印象裏早已模糊了的。眼看那石瓦小鎮越來越遠,眼看兩邊林蔭徐徐倒退,眼看過了樹林又過了竹林,蕭寒玦突然想起來,自己當年就在這些竹林中用一根根的竹子親手搭成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小竹屋,搬進去隻住了不到一個月,打獵、砍柴、捕魚,用得到的獵物去換米換麵和布料,靜靜地像野草一樣生活,後來還是大哥將他從那裏趕走,讓他去更遠的地方,走的越遠越好。不知道現在那幢小屋還在不在?
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了。那些事情,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但是細細回想,又不分明起來。
蕭寒玦轉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睡得很香的蘇水音,看得很仔細。他是個不太能夠記住別人長相的人,對於遇到的人向來不怎麼放在心上。但是他希望自己這一次好好認識這個少年,起碼在蘇水音最後也選擇離自己而去之後,不至於忘了他。
是魔教的少主也好,是失憶也好,是裝的也好,能陪著自己一起偷吃蕭家的水果,一起吃飯趕路,就足夠了,蕭寒玦心想。他從來沒被父母重視過,從來沒被什麼人好好對待過,因為他是私生子,既沒有身份也沒有地位,但是他從來沒覺得這樣不合理過。人的命運有很多種,他作為私生子出生,受到歧視是千百年來一成不變、理所當然的規矩,他並不想去抗爭什麼,隻是想用自己的雙手、用上天給他的天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樣,他的心才能如同波瀾不興的冬日靜湖,並且冷漠地看待世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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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水音來到蕭家大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大黑了。但是他終於領會了為什麼武林上那些人都對蕭家忌憚非常的原因了。
原來蕭家所處在一處山穀之中,雖是深夜,但穀中燈火通明,樓閣亭台影影綽綽,龐大的建築群竟覆蓋整個山穀,一個山莊就堪比外麵他們經過的三四個小鎮的規模,若說是山莊,不如說是山中城池。
而穀口也真如小國一般有著自己的崗哨和防守,甚至有護城河繞穀一圈,蘇水音興奮得再也睡不著,就拉著蕭寒玦一起看這些景致。蕭寒玦當年被勸出家門時,蕭家還沒有這等規模,因此他也看得很新奇,兩隻就傻傻地蹲在南瓜堆裏,一同被拉到崗哨門口受查。
那領隊的管家向守衛說明了情況,兩人才連同南瓜一同被放行,那驢車先是去南倉卸了貨,此後光剩一輛空車,才由管家囑托的馬夫拿了鑰匙,帶著他們去找當年蕭寒玦的住處。
蕭寒玦的住處十分寒酸,在蕭家山莊中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裏,院中布局緊湊,是裏外兩進的小院,進門就是一幢堂屋,穿過堂屋後麵便是小院,小院中另有三間單房。
據說當年蕭寒玦還是和其他少爺的幾個書童一起合住。蕭寒玦就住在這堂屋中,而那幾名書童因為跟著大少爺和小少爺,身份頗高,單獨住在後麵的房子。因此蕭寒玦的床就對著過道,經常他在睡覺,然後麵前有來來往往的人過來過去。
總之,盡管所謂的蕭寒玦的故居隻是一個小院的過道,蘇水音還是覺得滿足了,終於有個好地方睡覺了。
於是馬夫離開後,他們就在布置齊全的過道裏準備就寢起來。看這過道弄堂裏的擺設有床有桌有櫃子,說明還有人住,蘇水音擔心地問:“我們該不會占了別人的地盤了吧?畢竟你十幾年沒回來了,興許這房間早就給別人住也說不定了。”
蕭寒玦道:“沒事,我們住好了。既然讓我們進來,就說明原來住這裏的人得滾蛋,不然,就說是那叫鄔華的管家辦的事。實在不行,打起來,我也保準咱們這邊吃不了虧。”
“你說好就好咯。”蘇水音應和著走到小院裏,見小院裏種著兩株梧桐和一些月季花,倒也幽意盎然,院子東牆邊上有個廚房,蘇水音就點了火去燒水——畢竟蕭寒玦是個傷員,而蕭兔斯基就把濕了的衣服脫了,隻穿著褻衣躺到鋪著被褥和絲被的大床上,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突然找到兒時熟悉的感覺,令他覺得很有回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