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佳期如夢(2 / 3)

當頭一棒,重寒再吃一驚,他驀然地轉過頭盯著壁城,一臉的不敢置信!壁城怎麼會知道他中的是七絕蝕心蠱?這中連太醫都不知道的蠱毒,壁城又怎麼會知道?

“那夜,就是非若答應告訴我他所知道的一切,我才願意跟他離開的。”

“非若跟你說了些什麼?”重寒看著壁城問。

難怪那夜壁城自願跟非若離去,原來是非若用這些引誘壁城。但是,即使非若知道他中的是七絕蝕心蠱毒,但是,非若又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難道是蘇意憐泄露的秘密?

“他告訴了我這次叛亂的所有來龍去脈,包括我父親在大殿裏要殺冰晴的事。”說到這裏,壁城的眼神變得有些矛盾,連臉色都變得黯然。“還有,他告訴了我有關你的事,還有你的身份身份。”

“哦,我的身份?”重寒冷笑。

顏仲謀作亂的事本該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沒想到非若居然對壁城說了,然而,他的身份這個比顏仲謀作亂更要鮮為人知的秘密,非若怎麼可能會知道?

“在你初次出現在信陵殿的那夜,曾經在你懷裏跌出過一塊白龍紋玉,就是後來被冰晴收去的那塊,你還記得這回事嗎?”

“記得。”重寒仔細想了想,確實是有這回事。

“那一塊確實是蘇氏王族祖傳的白龍紋玉,所以冰晴沒有懷疑你。”壁城頓了頓,眼裏忽然閃出了一股光芒。“雖然兩塊白龍紋玉的圖案雕飾是一模一樣,但是,你卻不知道這一對白龍紋玉是有左右之分,一塊的圖案是從左向右,而另外一塊卻是從右到左!”當聽壁城說到這裏,重寒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禁愣在了那裏。

“給冰晴收去的那塊是冰晴母親給非若的,恰好是圖案從左到右的那塊,所以那時冰晴深信你就是她母親派來的人!”壁城繼續說著,“然而,你第二天還給非若的那塊,卻是圖案由右到左的,而那塊正正就是冰晴已經送給了韓椴的那塊!”

“所以,他知道了我其實不是顧重寒,而是韓椴。”終於相信已經沒有辦法再辯解,重寒終究還是承認。

真沒想到,原來當初這樣的一塊白龍紋玉,已經暴露出他的身份,不過也該慶幸,至少被冰晴收去的不是那塊,否則,他的身份早已藏不住。

“你還知道什麼?”雖然在壁城麵前已經沒法再隱瞞身份,但是重寒還想知道壁城到底還知道什麼。

“我還知道,當初是你犧牲可性命才得以解除冰晴身上的七絕蝕心蠱毒。”重寒隻是靜靜地聽著,沒有接話。

“聽說那種蠱毒無藥可解,是不是真的?”見重寒沒接話,壁城忽然問,眼裏流露的居然是關切的眼神。

“是。”既然壁城已經知道了一切,重寒也沒打算隱瞞下去,重寒點頭應道。

“所以,你寧可背負所有的罪名、獨自忍受收有的痛苦,甚至不惜犧牲掉自己,也不願意讓冰晴知道你的存在?”沒有點頭,也沒有回答,重寒隻是側過了臉望向了窗外。窗外白雪茫茫陣陣淒愴,卻比不上心間心灰意冷,淒涼慘淡?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強忍著眼神裏流露出來的陣陣悲哀,重寒忽然道。

“不要將這些告訴冰晴?”重寒的心思壁城大概猜到。

“嗯,過了明天,我就會離開畹町。”重寒點點頭,“我想請你答應我,今生今世,好好地照顧冰晴。”壁城看著眼前的這個顧重寒,再次驚愣住,久久說不出話。

從來沒有想過,他與重寒會有這樣談話的時候,更沒想到,當聽了重寒的話之後,他會如此地鄙視自己!若非重寒中了蠱毒無藥可解,他哪有可乘之機?他這個不安好心乘人之危的偽君子!

“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求求你,答應我。”看著壁城久久沒有應話,重寒轉頭凝視著他,央求道。

聽著重寒這最後的請求,看著重寒這信任的眼神,壁城已經覺得淚就要忍不住從眼眶裏湧出來了,麵對重寒的豁達大度,他已經羞愧得無地自容!

“我答應你!”壁城轉過了身點頭回應,他不想讓重寒看到他如此淚眼婆娑的眼睛,他也不希望重寒看到他憐憫的眼神。

要將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托付給別人,這需要多大的勇氣?難道心就不會痛?壁城不敢再看重寒,因為連他都忍不住要為重寒歎息,若果再著重寒那樣無奈悲哀的表情,他怕連他都忍不住要心碎!那個人,到底忍受著多大的痛苦?

二月初四,立春。

一入立春,冬盡春來,對於滄瀾國這個自古以農耕為主、春種秋收的國家,立春除了是一個古老的節氣,還是一個重要的日子。每年立春的時候,大王必須親率百官、農民迎春於東郊,行布德施惠之令,舉行鞭春之禮,意在鼓勵農耕,發展生產。

春日春風動,春江春水流。春人飲春酒,春官鞭春牛。這民間流行著春字歌,就是形容這一天的盛況。

過往的五年,每年都是由冰晴親率百姓到東郊行鞭春之禮,然而今年,卻是由重新繼回王位的蘇意憐帶領百姓舉行鞭春之禮。

年年立春,今年將會是最盛大最令人歡騰的一年,不僅是因為朝野裏的奪權勢力被除,四海升平,更因為,今天將會舉行德昂族公主蘇冰晴與新繼任的安國侯顏壁城的婚禮!如此重大的節日,加上這舉國轟動的盛事,以致大街小巷了出現了多年未見的熱鬧情況,盛況空前。

近黃昏的時候,天色逐漸地沉了下來,天邊彤雲密布,似乎將有一場大雪。

坐在蘇意憐派來接他的馬車上,穿過張燈結彩、喜慶歡騰的大街,看著大街上百姓們笑逐顏開的臉,重寒忍不住也微笑起來。

這樣的節日,這樣的盛事,連他這個最不應該笑的人都笑了,誰還能不笑呢?歡笑與歡呼的聲音一直充斥著耳邊,那樣的情景仿佛勾了什麼,重寒輕輕地放下了窗上的帷簾,馬車內忽然就一片漆黑,與馬車外那片喜氣洋洋的光景徹底隔絕開來。

黑暗中,他左手緊緊地撫著胸口,仿佛是在舒緩著某種疼痛。

確實,胸口的確有股刺痛正在蠢蠢欲動,仿佛隨時都會爆發,將他崩潰於一刹。

他不相信神佛,然而此刻,他卻忍不住要向上天祈禱。

他不奢求什麼,他隻希望上天,能再給他一點時間!至少,能讓他活著從皇宮裏出來。

當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已經入夜,婚禮也即將舉行。

今夜的婚禮,設宴於慶陽殿,除了宴請了滿朝文武百官之外,畹町城裏不少有身份地位的富商巨賈也被請到了宮中,參加此次的盛事。

而新郎顏壁城,早由下午時分便已經站在了殿外迎接陸陸續續到來的賓客。

一直都以笑臉迎接賓客,時常與客人客氣起來笑個沒完,每當招呼完一個賓客,往往下一個賓客又已經到了麵前。

整整地一個下午,一直地笑個不停,笑到最後壁城已經覺得嘴角有些累。

雖然是這樣,但是他還是滿足的,至少,他覺得幸福,等了十多年,他終於等到了今天。

然而,他的笑容,就在看見重寒的那刹那,僵住在嘴邊,他再也笑不出來。

所有的幸福感覺,都在這瞬間,蕩然無存。

他靜靜地看著重寒,眼神裏都是的愧疚。

重寒低著頭,拖著沉重的身體慢慢地往這邊走來,腳步沉重而緩慢,仿佛每一步都足以耗盡他的心力。

“重寒,你怎樣?”壁城連忙迎了上去,伸手就想扶住重寒,然而,當觸及重寒眼神的時候,他的雙手又不禁停住。

疲乏而恍惚的眼神,整個人仿佛就是隻剩下軀殼一般,沒有半點生氣,看著那樣的眼神,一片茫然的感覺撲麵而來。

“我……沒事。”似乎在忍受著某種極大的痛楚,說著短短的一句話重寒都在喘息著。

“你……?”壁城還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口重寒卻揮手將他攔住。

“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說完,重寒勉強地笑了笑,拖著沉重的身子,行屍走肉般地向著宴席走過去。

聽著重寒的那句話,看著重寒的笑容,壁城整個人仿佛就是被什麼釘住,徹底愣住。

今天聽了無數次這句話,然而,唯獨重寒的這句令他完全笑不出來,反而,心底還會隱隱作痛。

他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他卻表達不出來。

他轉過了身看著慢慢走遠的重寒,眼神裏閃過複雜的神色。

他其實並沒有虧欠重寒什麼,也沒有做了對不起重寒的事,然而,心底卻是愧疚不安。

為什麼?

難道隻因為大家都喜歡上了同一個女人?

壁城不知道,他看著重寒漸行漸遠的背影,眸光黯淡了下去。

一直都以為,已經想得明白了,所以不會再胡思亂想。

一直都覺得,心已經痛到碎了,所以就不會再痛。

然而,當他踏入畹町第一步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想錯了。

腦海中巨浪滔天,波濤洶湧,某種記憶正在衝擊著思想的枷鎖,掙脫他的掌握。

而心髒,就算已經碎成灰燼,但是隻要心髒還會跳動,依舊還是會痛!

賓客基本上都已經悉數入座,整整一個大殿數百席基本上已經坐滿,隻有最外的幾張桌子還是空著。

整個大殿裏都渲染著一種喜樂的氣氛,唯有重寒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他就在那最邊緣的一張桌子上坐下。

滿桌都是山珍海味,玉食珍饈,然而看著這些八珍玉食,重寒卻無法下箸,唯有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醉解千愁!

或許這個時候,也隻有酒,才能壓抑得了顫抖著的靈魂,破碎不堪的內心。

但是,當那個頂帶花翎,身著蟒袍玉帶的新郎倌內挽著那個穿紅襖,足登繡履,腰係流蘇飄帶,下著一條繡花彩裙,頭戴明珠鳳冠新娘踏著紅地毯進來的時候。

被壓抑太久的往昔記憶,終在此刻彙聚成流決堤而出澎湃洶湧,徹徹底底地摧毀著靈魂一道道的防線。

他清晰記得,十年前的那夜,燈火輝煌、觥籌交錯、歡歌載舞、粉香相逐。在無數賓客的注視與祝福之中,他頂帶花翎,身穿蟒袍,牽著那個他一生見過最美麗的姑娘,在天地為證、日月為鑒的見證下,相互許下了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相守至死的盟誓,永結連理,生生世世。

他至死也不會忘記,那夜她緊緊在依偎在他的懷裏,最深情的凝眸,最動人的一笑,許下他白龍紋玉,交托他廝守一生的心。

可惜,十年後的今天,當那夜一幕在他眼前重現的時候,新郎卻已經不再是他。

這夜,賓客比那天更多,這夜,一切都比那夜更奢華,然而縱使所有都變了,但是新娘依舊是那個完美的她。

隻是不知道,那塊紅綢蓋頭下,那個姑娘是不是還會幸福地在微笑?

看著這對新人在眾人的祝福中一步一步地走向中央,走到了證婚人蘇意憐的麵前,重寒忽然站起。

無數那夜的記憶上湧,心髒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抽空,重寒已經不能再這樣平靜地坐著看下去,心髒裏湧出來的刺痛已經將他淹沒,他再也負擔不起承受不住。

過度劇烈的疼痛,重寒已經分不出這到底是七絕蝕心的蠱毒發作,還是單純的心在痛。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必須走,離開這裏!

就在那對新人行交拜禮的時候!

“一拜天地!”青璿在一邊高聲喊著,眼裏除了祝福,還有心酸。

一對新人,就在這天地的見證下,雙雙躬身叩拜。

“二拜高堂!”

聽到了青璿的吆喝,壁城與冰晴轉過了身,對著蘇意憐又是躬身一拜。

然而,就在這壁城與冰晴彎腰的刹那,坐在主位上的蘇意憐目光卻穿過了二人,定在了最遙遠的末席,那個一邊伸手掩著心髒,一邊搖搖擺擺地向著殿外走去的男子。

雖然距離遙遠並且中間隔著數百賓客,但是,蘇意憐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因為整個殿內,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所有氣息,都與這殿內的氛圍格格不入!

陣陣的淒涼並且夾著濃濃的死亡味道,仿佛,就是一個將死之人,根本就不像一個來喝喜酒的人。

看著他的時候,蘇意憐的心中不禁一動。在這本來就該興高采烈的日子,心裏竟然會飄來一陣陰鬱,仿佛還帶著刺,絲絲作痛!

為什麼?是不是她忽然良心發現,她對他比對一個敵人更絕情?

連顏仲謀死得都比他痛快,他卻還要生不如死地活著,這難道就是一個功臣該有的下場?

不得不承認,在這次平亂削藩中,單憑他舍命救了冰晴這一點,就可以居功至偉,更別說他在其他方麵作出的貢獻!

雖然不能說是自願,但是,他為了這個國家斷送了一生的幸福,被廢了一身的武功還要賠上了雙手,而且還日夜飽受著七絕蝕心蠱的折磨,所有的這些都是拜她所賜!

到此今,所有的勢力都得到掌握控製,這個國家終於能夠安定穩定下來,所有該獎勵的將士得以獎勵,所有該懲治的官員得以處罰!

唯獨他,她至今對他仍是虧欠!

然而,若果此刻將他喊住,把他所做的一切告訴冰晴,這是不是對他所犧牲的最大回報?

就在此刻,隔著千山萬水重重人海,蘇意憐卻看見他扶著大門,在此刻佇身回首。

蘇意憐瞬間被凍結。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他這一生,終究會因為她而抱憾一生吧!“娘?”冰晴與壁城雙手捧著茶已經遞到了蘇意憐的麵前,可蘇意憐顯然就是心不在焉,呆在那裏一直沒動,冰晴忍不住輕輕喚了一句。

“嗯?”眼神迅速從遠處收回,蘇意憐莫名地看著冰晴,立即會意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由於紅布蓋頭,冰晴沒看到蘇意憐的表情,所以擔憂地問了句。

“沒,娘隻是太高興,所以有些忘形。”說著,蘇意憐已經結果了冰晴手中的茶,淺淺地嚐了一口。

然後,蘇意憐看著微笑滿臉的壁城,也從他手中接過了茶。

然而,蘇意憐卻在茶就要到口的瞬間停住!心,竟然在這刹那猶豫?此刻把他叫回來或許還來得及,但是,若果把這杯茶也喝了,那麼他就注定沒有機會!該怎麼樣才好?稍稍的遲疑,蘇意憐把手一抬,還是把那杯茶喝下去了。

既然已經絕情到此,那麼,她也隻好將她這個壞人演得徹底。

無論將來誰要恨,那麼都恨在她的身上吧!

“夫妻對拜!”終於,到了最後一個環節。

穿著鳳冠霞帔與蟒袍玉帶的一對新人,相互誠心地交拜。

“禮成!”隨著青璿這最後一聲的吆喊,全場掌聲雷動,歡呼震天。

殿外的天空,禮炮四起,煙花怒放,向著畹町的百姓宣告著禮成!就在這眾人的掌聲與歡呼聲中,壁城輕輕地捉住了冰晴的手雙。

“你知道嗎?我整個人生最大的目標就是等待這一天,我等了這一天已經等了十多年了。”壁城情深款款地看著冰晴,溫柔地說著。

“是嗎?”冰晴羞澀忸怩地應道。

“雖然如今已經禮成,但是,今夜,我還是無法成為你的丈夫!”說完,壁城竟然突然扯下了冰晴蓋頭的紅綢!麵對壁城這瞬間的舉動,滿場的掌聲與歡呼聲都是截然止住,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顏壁城,整個大殿數百人忽然變得鴉雀無聲!就連冰晴,都睜大著眼張大著口驚訝地看著壁城!這到底是什麼回事?蓋頭是要送入洞房後才能由新郎掀下來的,但是,壁城為什麼此刻就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