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公子。”瑤光從他手中抽過那紈扇,隨即深施一禮,快步離開。
“公子?”因是在外麵,所以他身後的侍從隻好低聲這般稱呼。
他卻依舊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為止,才微微一歎,隻覺得剛才她將紈扇抽走的那一瞬間,似乎連他的一顆心也一並帶走了。
這般容華!
這般容華!
他一時歎息一時微笑,跟在身後的侍從重新伺候他上馬,隨即繼續趕路。
直到背後灼人的感覺消失,瑤光才停下了腳步,伸手在膝上一揉,便察覺出微微的刺痛,想來是剛才磕到了,其他的倒沒什麼感覺。攤開手,手掌微微蹭破了一些皮。伸手取出帕子拭了兩下,剛放下帕子,冷不防卻被人拉住了衣袖,“出了什麼事?”
“大哥!”她驚喜地開口,看著仿佛突然從天而降的楚離衣。
楚離衣卻皺眉,她本來十指纖纖,膚若凝脂,此刻手側蹭破了皮,周圍微微紅腫,看起來格外驚心。
瑤光難為情地收回手,以袖掩飾,“是我不小心,剛才被馬驚到,摔了一下。”
“怎麼沒有人跟著你?”他卻依舊皺眉。
“我……我想見大哥,若是有人跟著,我便不能來了。”她羞得微微垂下頭去。
楚離衣一怔,不自在地移開目光,仿佛有無數細小氣泡自心底冒出,喧囂不平。
“跟我來。”他帶著她朝迎賓樓方向走去。
瑤光好奇地開口:“怎麼會在這裏遇到大哥,大哥是準備外出辦事嗎?”
“是,”他點了下頭,看她一眼,“還好遇到你,不然就錯過了。”
瑤光甜甜一笑,跟著他走進了迎賓樓。
上了樓進了房間,楚離衣徑自取了幾個瓶瓶罐罐,隨即拉她坐下,示意她伸手,想要給她上藥。
“大哥要幫我包紮嗎?”她微微搖了下頭,“若是母親看到了,一定會問的。”
“不妨事,”他卻依舊拈了那藥膏,伸指點上她手側的傷口,“這種藥膏無色透明,塗上了傷口很快就會結痂。”
瑤光隻覺得手上一點冰涼,外帶著一抹幽幽的藥香,消散在空氣中,有著格外讓人心安的感覺。替她上藥的那個人此刻微微擰起了眉,但是臉上的線條卻格外的寧和,不複之前的鬱色。
沒錯,鬱色。
初時見他,雖然含笑,但是卻總覺得眉角眼梢仿佛籠著些什麼,仿佛滿懷心事。此刻想來,原來是一抹淡淡鬱色。
他可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大哥要辦的是什麼事?”她狀似無意地問起。
楚離衣頓了一頓,抬頭看她一眼,才慢慢開口:“尋親。”
她略一點頭,知道這是他私事,便不再問下去。
楚離衣卻又開口:“我來都城……尋找我生身之父。”
瑤光心下一怔,聽他談及自己的私事卻又一喜,下意識間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可曾找到?”
“還沒有。”他搖頭,隨即看向她的手,雪白的一截皓腕,上麵戴了隻白玉環,滑若凝脂,越發顯得晶瑩皎潤。
瑤光低呼一聲,忙不迭地收了手,隻覺一顆心似乎要跳出來似的,悄悄看他一眼,卻隻看得見他微微揚了下唇,似是在笑。
慢慢抬起頭來,卻看到他果然是在笑,她臉色微紅,“大哥看我出醜很得意嗎?”
“不,”他微微搖了搖頭,“我隻是很高興。”
臉上驟然大紅,她伸手在桌上一按,隨即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大哥,我得回去。”
楚離衣將剛才的藥瓶遞給她,“若是還有傷,記得回去自己上藥。”
“謝謝大哥。”她接過那小小白瓷瓶,歡喜地將它放入腰間荷包內,隨即又開口:“若是大哥找到了親人,一定要告訴我一聲,讓我也替你高興。”
“一定。”楚離衣含笑點頭,伸出手去,與她輕輕一勾,隨即鬆開,陪她一起下樓。
迎賓樓門口,瑤光停了下來,“大哥回去吧。”
“我送你到家,以免路上再生事端。”他皺眉,想到她剛才受傷,就難免不忍。
原本是萍水相逢,但是此刻卻仿佛早已有一線牽絆相連。
從那個煙花之夜開始,似乎一切都已經不同過往了。
“好啊。”她頓時粲然一笑,猶如明珠生輝。
與他漫步長街,雖然有人側目,但是她卻滿心歡喜。低頭時,便會看到身邊的人衣服袍角與她的相擦相偎,麵熱心跳之餘,卻是難得的心安。
“大哥家住哪裏?”她抬頭,輕聲開口詢問。
“澤縣。”楚離衣回答她的問題。
“哦。”她應了一聲,對他口中的“澤縣”卻沒什麼概念,“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楚離衣看她一眼,她麵上又是一熱,隨即訥訥地開口:“我隨意問的。”
他微微一笑,“小時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去世後,便跟著師父學武,家裏已經沒有人了。”
瑤光見他答得認真,心下雖喜,卻兀自撐著,冷不防麵前人影一晃,她幾乎與對麵走來的人撞個正著,楚離衣立即伸出手去將她拉了過來護在胸前。
一顆心頓時“怦怦”直跳,抬眼看去,麵前男子的麵容被陽光映得微微模糊,身上帶著仿佛如落葉般清寂的味道,一點點蠶食著她紊亂的心跳。
楚離衣無奈地將她推到另一側,“你啊,莫不是走路都是這般心不在焉?”
“我爹也這麼說我。”她抱歉地開口,臉色卻依舊潮紅,為著他不自覺地牽住她手的動作。
“你一定很讓父母擔心。”他無奈地搖頭。
“所以娘常說,我日後的夫婿一定會為我而頭疼萬分……”說完才知道自己亂說了些什麼,麵色愈加潮紅,尷尬之下,便要掙開他的手。
但是他的手卻握得很緊,並沒有鬆開,麵上毫無異態,仿佛不曾聽到她剛才的話語似的。
他這般待她……
心下忍不住胡思亂想,身側的人卻再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手,卻同樣沒有鬆開。
再抬頭時卻冷不防低呼一聲,隨即她便停了下來,“大哥,我家到了。”
楚離衣微微一怔,隨即開口:“原來你是許將軍家的小姐。”
她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想了一想,隨即對他微微一笑,“大哥,我是瑤光。”
楚離衣沒有做聲,認真地看了片刻許府門前的牌匾,這才轉臉看她。瑤光也不說話,但是卻被他的視線逼得不得不垂下頭去,但是隨即便聽到他緩緩開口:“是,你隻是瑤光而已。”
心下頓時無限歡喜。
他這麼說,是不是代表他並沒有介意她的身份?隻要她是她便好了?
“那我以後還可以去找大哥嗎?”貝齒輕咬紅唇,她鼓足勇氣開口。
“當然可以。”楚離衣微微一笑,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發間金簪上微微一碰後將它扶正,隨即道:“進去吧。”
“嗯,”她抬頭看著他,“但是我要看著大哥先離開。”
楚離衣又看她一眼,這才略點一點頭,轉身離開。
仿佛一直可以感受到背後灼灼的視線,強自忍住回頭的欲望,一顆心卻仿佛醺然欲醉,微微揚唇,靜靜地握了下拳,隨即轉彎,走出了她的視線。
仿佛有看不見的絲線牽引,直到此刻,他才微微吐了口氣,伸手握了握拳頭。
眉微微皺起,最後卻慢慢舒開,仿佛心上有朵花似的,在緩緩綻放。
是的。
她不是什麼將軍之女,她隻是瑤光而已,是他在上元夜的那個煙花之晚,遇到的“小兄弟”而已。
瑤光並沒有等太久便看到碧瑚匆匆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內,跑到她麵前,猶在不停地喘氣,“讓小姐久等了。”
“沒關係。”她微微一笑,隨即敲門進府,回到後院後轉了一圈,卻沒有看到妹妹飛瓊,“奇怪,這丫頭去了哪裏?”
“二小姐說不定在花園裏看書呢。”碧瑚跟在她身後提醒了一句。
她點一點頭,隨即一笑,“我們去找她。”
到了花園內,果然看到建在湖上的廊閣之處,一抹紅色身影突現,手中握著一卷書,視線卻不在書上,仿佛在發呆。
她緩步走了上去,伸手抽走妹妹手中的書,“又在出什麼神?”
飛瓊被她嚇了一跳,“姐姐,快把書還我!”
見她要得急,瑤光低頭一看,卻見行行整齊的小字,卻是妹妹親筆所寫親自裝訂出來的那本,忍不住將書舉高,“原來又在想他?!”
“什麼他啊,快點還我!”飛瓊漲紅了臉,跳起來抓她手中的書。
“我哪裏知道是哪個他?”瑤光見她心急,卻偏要故意逗她,就是不把書還她,眼見飛瓊幾乎要急得掉眼淚了,她這才收了玩心,把書還給了她。
飛瓊拿到之後立即寶貝似的翻撿察看,仿佛生怕有什麼損失。
“妹妹,有了這書,可連姐姐都不要了。”瑤光剛才同她鬧得急了,微微有些喘息,便坐了下來,笑笑地看著妹妹。
“姐姐。”飛瓊含羞開口,“你取笑我。”
“他哪裏好?”瑤光頗是好奇。
“他書法好,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聽人說他待人更是和氣,幾乎沒有人說過他的不是呢。”飛瓊明眸如水,抱著手中的書冊禁不住悠然神往,“若是我能見他一麵就好了。”
“你也說是聽說了,說不定見了麵之後會覺得此人不過如此呢。”瑤光見她神色癡迷,禁不住心下擔心,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卻覺得她手心潮暖,心下更是不安。
“這般錦心繡口,又何曾會讓人失望呢?”飛瓊手中握著那書冊,唇邊含笑,神情溫婉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