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卻急匆匆地走過來一個人,景珂下意識地抬頭:“七弟?”
對麵走來的人還是少年模樣,生得骨架纖細,端秀非凡。他是成帝的第七子,景珀,字重山,年十四。此刻正好碰到三哥景珂,忙忙地走上來行禮之後開口:“三哥是從父皇那裏出來?”
“是。”景珂點一點頭,隨即問他,“你想去哪裏?”
“我想去看一看父皇的病如何了。”景珀跟在他身旁走了兩步。
“父皇剛睡下,七弟還是回頭再去吧。”景珂看著他淡淡地開口,心中卻因為皇叔的死而滿腹糾葛。
“哦,我知道了,”景珀乖巧地點了點頭,隨即麵露擔憂不解之色問他,“三哥,你聽到皇叔的事情了嗎?”
景珂一愣,卻也知在宮中根本藏不下什麼秘密,隨即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說話。
景珀的聲音頓時又清晰地響了起來:“那麼,皇叔真的是被太子哥哥害死的嗎?”
景珂被嚇了一跳,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亂說,大哥又怎麼會是那樣的人?”
景珀迷惑不解地繼續問他:“但是大家都是那麼說的,說是大哥害怕父皇把帝位傳給皇叔,所以大哥就對皇叔下了手,說不定以後我們也會遭殃……”
“七弟——”景珂麵色慎重地雙手按在他肩上,“你年紀小,現在根本就不懂,你隻要記住少說話就成。別人那麼說也就算了,但是大哥和我們是兄弟,和皇叔也是血親關係,你萬萬不能這麼說大哥,我相信大哥是絕對不會做出那樣事情的……”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就聽到身後有鼓掌大笑聲傳來,語氣裏有說不出的嘲弄和冷然:“說得好,我倒不知道三弟居然如此維護於我。”
景珀被嚇了一跳,差點兒就想縮在景珂身後。景珂看一眼畏縮的景珀,隻好微微上前對太子景玨行禮,“大哥。”
景玨朝前走了兩步,看一眼景珀後隨即開口:“七弟,你怕我?”
“我……我……”景珀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了景珂。
景珂無奈開口:“大哥說笑了。”
景玨看了他們一眼,神色冷淡而蕭索,“說笑?我素來不愛與人說笑。”
景珀平常便已經很怕這位太子哥哥,總覺得他看起來很是嚴肅,也不太愛和兄弟們一起玩,此刻見三哥為了自己而被為難,念及三哥平日的好,終於鼓起勇氣上前,“重山不怕大哥,三哥說大哥是兄弟,重山怎麼會怕自己的兄弟呢?”
“兄弟?”景玨頗玩味地勾起唇角,“你三哥的話,你倒是聽得仔細。”
景珂心下頓時一凜。
景玨是因為生母純孝皇後早逝又是嫡長子的原因才被立為太子,但是成帝卻一直不喜歡他剛硬狠烈的性格。若非念著純孝皇後,隻怕當真早已將皇位交給皇叔瑾王,正是因為成帝時時以“將皇位改換”之語重責太子,所以造成景玨對皇位常常患得患失之感,久了,便更加喜怒無常,心機難測。
如今看來,倒是又疑心在他身上了……
姑且不說皇叔之死到底誰是誰非,反正對他來說,可是從不曾想過要做皇帝的。
於是便微微一笑,“大哥說哪裏話,七弟和我都是膽小之人,大哥千萬別嚇我們。”
景玨又看了他們兩眼,冷冷哼了一聲,隨即拂袖而去。
景珂見他身形索然,忍不住開口問他:“大哥要去哪裏?”
“喝酒。”景玨回頭看他眼,“三弟要不要一起去?”
景珂搖了搖頭,隨即微微一笑,“我還要回雩王府。”
“回去陪三嫂嗎?”景珀好奇地開口。
“以婦人為念,難成大器!”景玨冷冷一哂,隨即轉身離開。
景珂無所謂地笑了一笑,隨即和景珀告別,徑直回了雩王府。
每每到宮中之後,便忍不住急著想要回來,隻因為瑤光在府裏。
但是此刻他匆匆找遍府中的每一處,卻沒有發現瑤光的身影,倒是清菡看到他回來了,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王爺,王妃讓我告訴王爺一聲,說是家裏有事,回去探望,過一時便回來。”
“是嗎?”景珂微微一笑,隨即大步朝外走去。
“王爺要去哪裏?”清菡急急地跟在他身後追問。
景珂含笑開口:“去接王妃回來。”
清菡忍不住笑出了聲。
王爺與王妃之間,倒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許府之內,瑤光握著母親的手正擔憂地皺著眉。
許夫人微微一笑,“不妨事的,隻是偶感風寒,歇息兩天也就好了。”
一旁的飛瓊連忙開口:“姐姐放心,飛瓊一定會細心照顧,讓娘的病趕緊好起來。”
“那就好。”瑤光無奈一歎,看著母親:“隻可惜女兒不能陪伴母親身側……”
“傻孩子,”許夫人撫著她的發開口,“你已經嫁人了嘛,怎麼還能常常陪伴著娘呢?”
瑤光微微咬了下唇,發間金鑲玉發簪上的流蘇頓時微微一顫,像不被人察覺到的心一樣,不小心便被什麼撞到,引起細微的顫動。
許夫人見她不說話,隻細細地看著她,“氣色倒還好,看來雩王待你不錯,這下娘就放心了。”
“就是太好了……”瑤光低低開口,隨即把剩下的話又咽了回去。
飛瓊卻仿佛一臉無事的樣子微笑,“娘說的是哪裏話,姐夫若是對姐姐不好,幹嗎還要大費周折地親自去求皇上皇後賜婚?”
麵上雖然若無其事,但是每每想及如此,心上便是一陣痛。
他的眼中,不曾看到為他傷神的她……
“說的也是。”許夫人笑著點一點頭,雖然之前還會因為那簽文的事而擔憂女兒,但是時間一長,她早就把那張簽文給丟開了。
反正現在看來,瑤光嫁得很好。
“姐姐今天會留在家中用晚膳嗎?”飛瓊好奇地問她。
“不,從嘉……”察覺到妹妹身子一僵,瑤光連忙改口,“王爺會擔心的。”
許夫人隔窗看了一眼天色,“那你快點回去吧,免得王爺掛念。”
“嗯。”瑤光點點頭,隨即起身看向母親和妹妹,“爹娘請多保重身體,妹妹也要記得替我照顧好爹娘二老。瑤光已經沒有辦法再在膝前承歡,還望爹娘將那份寵愛一並轉給妹妹才是。”
說完後給母親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這才帶著碧瑚準備出門。
剛剛走出房門,卻見到父親正在房外簷廊下踱步。
瑤光微微一愣,隨即走過去,“爹站在這裏,莫非是在特意等我?”
許將軍微微一歎,捋了一下胡須後才開口:“上次你回來,那個人跟在你們馬車後頭看了許久。”
瑤光隻覺心被重重一擊,沉得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來。
許將軍見她臉色都變了,忍不住在心裏重重歎了一聲。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瑤光隻好微微側過臉去,不敢正視父親的臉色,隨即輕聲開口:“他可曾……”
許將軍一歎:“他要我留一句話給你。”
“是什麼?”瑤光頓時回轉臉來,神色迫切無比。
許將軍無奈地看著她,“他此刻大概已經離開南朝了,要我跟你說,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瑤光心下一顫,幾欲當場落下淚來,連忙匆匆一低頭。淚珠一點瞬間滴在胸前,綢衫並不吸水,那顆淚珠便順著衣衫滾了下去,落在走廊上,隻見微微的一點暗塵。
怕會繼續失態下去,她隻好匆匆開口:“爹,女兒先行告辭,回頭……再來看你老人家。”
她說完立即腳步匆匆地朝外走去,片刻已經出了許府,碧瑚緊緊地跟在她身後,擔憂地看著她。
出了許府,麵前就是四通八達的街道和熱鬧的行人,南來北往,東奔西走。她看得出神,心下酸楚,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顆顆往下落去。
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大哥,你隻這樣簡單一句話,便不告而別了嗎?
你明明告訴過我,說即便是故鄉,因為沒有可以供你思念的人,所以即便回去也住不久了。
天下之大,你又要去往哪裏?
便從此天涯一方,人海茫茫,此生再也不得相見了嗎?
雩王對我百般寵愛,錦衣玉食,噓寒問暖,唯恐照顧得不周到。但是大哥你呢?天涯孤苦,一個人要怎麼打發以後的漫漫時光……
“小姐……”碧瑚無奈地看著她,用力把她拖進街道的一角巷內,“不要在大街上哭,會被人看到的。”
她如何不知如此失態大不應該?隻是……隻是……大哥他一個人……一直是一個人……
她靠牆而泣,抽噎得幾乎無法喘過氣來。
仿佛前生的眼淚終於找到了虧欠之人,一定要還盡才肯罷休。
“小姐,你已經嫁給了雩王,就不要再想那個人了。雖然奴婢也不是很懂,但是小姐,事情既然已經是這樣了,你又怎麼忍心整日悶悶不樂的讓老爺夫人也跟著難過呢?”碧瑚輕聲勸慰著她。
“碧瑚,你不懂,”瑤光淒然搖頭,“若是我能控製自己不去想他念他的話,我又何必總是傷心?這並不是我所能控製的事情。”
碧瑚取出帕子幫瑤光拭去眼淚,“小姐,還是趕緊回府吧。”
瑤光怔怔地看著那藕色帕子,沾上眼淚後微微的一點灰白的痕跡,茫然地點了點頭。
碧瑚見她點頭,左右看了一下,直到確認她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這才扶著她出了巷子。
沒走兩步,抬頭前麵卻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碧瑚驚訝地開口:“王爺?”
前麵的人回頭,不是雩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