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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句是這樣的噢,“汝若有助於困苦者,則將得幸運之匙”,明白了嗎?」
地點是私立旭丘學園高等部東樓二年三班教室前的走廊,時間是放學後。
正從教室裏走出來準備回家的水上弘司突然聽到有人說了這樣的話。
「……哈?」
說出那些話的是與弘司有著青梅竹馬以及同班同學這樣的親密關係的白瀨奈奈,她正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弘司的臉,一頭短發隨風飄揚。
「執行這句關鍵句的話,你現在走下坡路無法翻身甚至直往下沉的情況就會出現改善的轉機啦。我再說一次噢,“汝若有助於困苦者,則將得幸運之匙”,好,重複一遍。」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幺。」
弘司疑惑地看著青梅竹馬的臉。
盡管奈奈說出這樣不明所以的話,就像弘司的老煙槍爸爸說出總以失敗告終的禁煙宣言那樣頻繁,但是這次連認識了那幺久的弘司都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幺。
大概是因為暖洋洋的春天到了,連腦袋都熱到變傻了吧。
看著那樣的弘司,奈奈焦急地搖了搖頭。「啊啊,真是的!是占卜啦,占卜!」
「占卜?」
「對,占卜你的運勢。我可是特地為你占卜的噢,趕快謝謝我。」奈奈得意地豎起了食指。
「啊,是這幺回事啊,這次是這個啊……」
弘司終於明白了。這幺說起來的話,前不久好像也聽說奈奈開始了占卜驅魔。奈奈突發性的興趣覺醒也和弘司的酒鬼爸爸說出總以失敗告終的禁酒宣言一樣頻繁。弘司到是沒怎幺在意。「——那幺,剛才那個就是結果?」
「就是這樣。」奈奈唰地指著弘司的臉。「你,自從新學期開始以來就沒發生過好事對吧?最嚴重的是前幾天竟然被舞崎前輩(男)告白了。我是為了幫你打破這種局麵才去占卜對策的喲。」
「哈啊……」
「突然變成一個人生活,我也知道你很辛苦,但隻是這種程度的事就讓你變得那幺無精打采,那人生還要怎幺繼續下去?畢竟活著也不容易啊。」奈奈聳著肩說。
最近確實——特別是自從一個人生活以來弘司就一直不走運,甚至可以說是很倒黴,接連不斷地發生些變故。奈奈說的大概就是這回事吧。
「所以說,」奈奈挺起她的貧乳(B)說道,「你覺悟這個關鍵句並付諸行動的話,幸運一定也會降臨在你身上的。恩,我的占卜是絕對不會錯的噢。」
奈奈的自信是從哪裏湧出來的,這對弘司來說是個大謎題。
「我順便問一句,所謂占卜到底是什幺占卜呀?」弘司至少也想問清楚最基本的問題。
雖然弘司是期待著諸如“塔羅牌呀,水晶呀”這種聽起來稍微正經一點的回答的。
可是唯有對這個青梅竹馬,要求她做些符合常識的事情卻是太過天真的。就像在巧克力香蕉上塗抹草莓果醬,並且還用生奶油做裝飾那幺的天真(甜)。(yia注:原文此處為“甘い”,兼有天真和甜的意思)
奈奈微微一笑,然後更是大膽地這樣說道。「啊啊,是沙丁魚占卜噢。把沙丁魚幹散亂地撒在地板上,然後根據尾鰭的角度來占卜。在電視裏看到的,真是太有趣了。」
「……」
「——啊,對了,我把剩下的沙丁魚分給你吧?反正你一個人住肯定沒什幺像樣的東西吃吧?」
「不,不用了……」
「是嗎?看在我和你的朋友關係上,你就別客氣了啦。」
「也不是客氣啦……」其實是拒絕。
「哼,算了。反正我也隻是暫且說說。總之就是這幺回事啦,把這個關鍵句好好地記住噢。你總是粗心大意,像隻大公雞一樣立刻就把事情給忘記了。那就先這樣吧,我去參加社團活動啦,再見。」最後也沒等弘司開口,把想說的話說完了的奈奈就此離去了。
……不知道為什幺,突然覺得超級累。
弘司是在三周多以前開始一個人生活的。
雖然是這幺說,但也不是斷絕親子關係啦,家破人亡啦之類的,像是2小時電視劇那幺嚴肅和沉重的原因。
理由極其單純。
剛過完年的一月裏,父親從春天開始調職奧地利(任期未定)的事突然地決定了。
就父親單身赴任還是全家一同移民一事召開的緊急家族會議的結果,由於姐姐的一句「我好想在維也納住一下噢。」而輕易地(會議開始3分鍾)決定為水上一家移民奧地利(半強製性地)。
就因為在那極短的瞬間所下的武斷決定而要離開住慣了的日本的弘司當然要提出反對。然而又因為一句「那幺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就行了吧。」而順利地作出了弘司一人留下的決定。「哥,哥哥要留下來的話,我也要留下來。」雖然妹妹絢這樣說了(妹妹的典範)。但是卻被一句「絢可不行噢,你還是個小孩子啦,可不能把你交給弘司。」給利落地一刀斬斷駁回了。對母親早逝的水上家來說,姐姐的權力可以媲美中世紀時歐洲的教皇,簡直是強到無法形容的程度。
就這樣弘司一個人留在了日本。
因為一個人住實在是寬敞過頭了,就把至今為止一家四口居住的租房解約了,取而代之租了與弘司的學校一樣同在夕凪市的一所公寓。
從最近的車站步行過去隻要15分鍾,帶有浴室和衛生間的二居室,月租費5萬日元,而且房齡隻有3年,那幺好的條件不是哪裏都找得到的。雖然管理人的性格有點怪異,不過瑕不掩瑜嘛,不管怎樣還是租到了好房子。而且離學校也非常近。
總而言之,水上弘司從今年春天開始了單身生活。
——而厄運纏身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早上醒來發現鬧鍾壞了,因而考試遲到;吃個飯又輕微食物中毒;沒有帶傘時就偏偏那幺巧下起了暴雨;好好的走在路上卻被誤認為是跟蹤狂。
與這些類似的情況數不勝數。
奈奈所說的關於舞崎前輩的那件事也是一樣,弘司就好像是被什幺奇怪的東西附身了,不管做什幺事都被黴運糾纏著。
不過即使是這樣,弘司最初也還是很樂觀的。
一定是因為不習慣突然一個人生活,所以運氣才會跌落吧,那幺隻要過段時間習慣了現狀,運氣一定會自己回來的——弘司是那幺想的。
——然而。
弘司的單身生活都快滿一個月了,黴運還是絲毫沒有減弱。而且在那個時候,黴運甚至有點上升的趨勢。正因為這樣,平時絕對不會關心弘司的奈奈也說出了那番話。
1
告別了奈奈的弘司走在通往公寓的河邊小路上。
河邊有幾個穿著和弘司同樣製服的學生,他們應該也是在回家的路途中。不管是哪個學生都一樣,以除了書包之外手上拿著很少的東西為特征。
「恩,這條路是從這裏……」
混在學生群中的弘司四下張望起來,「這條路是從這裏,然後……」這附近有幾條很細的道路分支,延伸出去的景色也都大致相同,非常容易迷路。搬家後第一天上學回來時弘司就在這裏完全迷失了方向,哭哭啼啼地(真的快哭出來了)打電話給管理員讓她來接自己回家的討厭回憶浮現了出來。拜此所賜,欠了最不想欠人情的人一個人情。
……思考了一下,那也是最近的倒黴事中的一樁吧。而且還是相當難堪的那種。
「……趕快忘了它。」
將那不祥的記憶封印在心底深處,然後再好好地鎖上一把南京鎖,接著不住腳地沿著小路繼續走。
「——恩?」
當那景色映入眼簾時,弘司離公寓還有一半的路程。
順著小路沿河而下的河岸邊。
在那附近的正中間,聚集著數個背著雙肩書包好像小學生的男生(其中一人有著微妙的違和感),好像正在幹著什幺。
「喂,你們幾個好好地按住它。」「好痛!你這混蛋,別抓我!」「把腳抓住,腳!」那是大聲嚷嚷吵鬧著的小學生們。遠遠地可以看見他們中間有一個急切掙紮著的白色物體。那是什幺呀?
帶著疑問靠近了一點,弘司立刻就弄清楚了那個物體的真麵目。
是隻貓!
有著雪白毛色的小貓被團團包圍了,小學生們的叫嚷聲越來越大,恐怕是想抓住它拿來惡作劇吧。那其中一人的右手還緊緊地握著一支黑色油性魔術筆。
「去那邊啦!」「把它圍住!」「笨蛋,好好掩護我!」「喵嗚!」
小貓搖晃著它嬌小的身體,拚命地逃跑,無奈終究寡不敵眾,無法一直順利逃脫。
「太好了,抓住啦!」
「嗚喵噢~!」
終究還是被小學生中的一人按住了身體,小貓發出了悲慘的叫聲。
「好啦,把筆給我。」
好像頭領的是一個非常高大的小學生(推測身高170cm,體重100kg。違和感的原因……那,真的是小學生幺。),他一邊呼呼地用鼻子噴著粗氣,一邊摘下油性魔術筆的筆帽。
「不要動喲……」
黑色的筆尖逼近了。
小貓被逼入了窮途末路。
(啊啊,真可憐呀……)
弘司同情起了那慌忙拚命掙紮起來的小貓。
雖然想伸出援手,但是不管怎幺看對手都很凶惡,因為就算是奉承,也不能稱弘司為打架能手,甚至可以說他和糯米一樣柔弱。不不,以那種好像相撲預備選手一樣的超重量級肉體戰車為對手的話,屍骨無存的可能性絕對有120%。在這種時候裝作什幺都沒看到,像隻綿羊一樣乖乖離去恐怕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吧。
(但是呐……)
弘司猶豫了,真的就這樣放著不管了幺。基本上自己還是很喜歡小動物的,小時候也養過小貓,因此特別喜歡它們。如果放著眼前那正被欺負著的“喵——喵——”慘叫的小貓不管的話,還是稍微有點,不,是會相當的夢寐不安。
「怎幺辦呢……」弘司煩惱了起來。
他那平時不怎幺使用的腦筋像全自動洗衣機一樣全速飛轉起來,試圖驅散煩惱。是去救它,然後像夏天終結時的線香煙花那般犧牲呢;還是就這樣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並進行戰略撤退呢。
但是,答案卻怎幺也決定不下來。
是去救它,還是撤退呢。
而就在弘司內心的糾葛達到巔峰的那一瞬間。
「關鍵句是這樣的噢,“汝若有助於困苦者,則將得幸運之匙”,明白了嗎?」
奈奈的話冷不防地浮現在弘司的腦海裏。
「“困苦者”……」
被小學生欺負著的小貓,確實,應該是困苦者。這幺說的話(如果奈奈那個可疑的占卜可信的話),幫助那隻小貓就會成為弘司通往幸運之所的關鍵了。
考慮中。
對小貓的愛,奈奈的占卜,相撲預備選手似的小學生。
小貓救助肯定要素為2個,否定要素為1個。
也就是說讚成票過半數。
於是,迷茫著的弘司就下定決心了。
「好!」
沿著河岸往下走,慢慢地接近小學生們。
「喂喂,你們在幹什幺!」
做好了覺悟的弘司大聲叫起來,小學生們隨即作鳥獸散。
——本來還有點期待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但該說結果是理所當然呢還是什幺,那種事情完全沒有發生。然而就在那時,以似乎是作為頭領的小型相撲選手為首,他們突然以小學生不該有的目中無人的表情對弘司怒目而視起來。
「什幺呀,大叔你想幹什幺?」
「大,大叔……」
居然第一句話就是那樣的。順便說一下,那個小型相撲選手似的罪魁禍首才是長著一張嚐盡人生酸甜苦辣的大叔似的臉。
「沒事的話就滾那邊去,別妨礙我們!」
「啊,不……欺負動物是不對的吧。」
被小相撲選手的魄力完全削弱了氣勢的弘司這樣說道,小學生立即一齊向他投去冰冷的視線。
「切,裝什幺好人。」
「不就是在貓咪額頭上寫個“狗”字這種可愛的事嘛。」
「真討厭呀,偽善者。」
「你這家夥肯定沒有女人喜歡吧?」
這樣的話語不停地從小學生們的口中說出來。最,最近的小孩子真是……但是為了和平解決這件事現在一定要忍耐。弘司猶如中世紀卡諾薩城的神聖羅馬皇帝海因裏希四世那般使勁地忍耐著。(yita注注:這是指在中世紀1077年,被教皇格裏高裏烏斯七世辭去聖職的羅馬皇帝海因裏希四世在教皇所駐紮的卡薩諾城門前,在大雪中站了三天三夜最終求得教皇寬恕的故事)
「呐,呐,孩子們。」竭盡全力抑製住自己感情的弘司發出了聲音,不管是多幺可惡的臭小子也還是人類,好好說的話他們一定會理解的,那樣相信著的弘司努力地勸解道,「欺負小動物是不對的噢。」
——靜。
可是小學生們卻毫無反應。
「學校難道不也是這幺教的嗎?」
——靜。
果然還是沒反應。
「看到那幺悲慘地叫著的小貓,會覺得心痛吧。」
——靜。
到底還是沒反應。那中間連像河馬一樣打著露骨的大哈欠的家夥都有。
「……」
不知怎幺,覺得日本的未來真是太黑暗了。
……既然這樣的話,作為人生的前輩,就不得不以一擊必死之勢來好好地教導他們“不能欺負小動物”這個道理了。
作出這個判斷的弘司這樣說道,「雖然你們可能還不明白,但生命是很可貴的噢,螻蟻也好,水蠅也好,小貓也罷,他們都和人類一樣生存著。那個,你們也不希望自己的額頭被寫上“猴子”吧?所以說小貓也不想被愚弄,不想被粗暴地對待。因為我們一樣都是……宇宙船地球號的成員呀。」弘司動用了腦袋裏的所有詞彙,使出渾身解數進行勸說。
然而,實在是沒有什幺可喜的回應。
小學生們向弘司投去的眼神,簡直像是看見了什幺可憐兮兮的東西。
「嗚哇……」
「你們聽見他說的了嗎?」
「好冷……」
「什幺“生命是很可貴的噢”,噗。」
「反正貓隻是貓而已吧,別和人類相提並論。」
大家都不由得發出笑聲。
「——啊啊,怎幺那幺掃興呀。」小相撲手嘀咕道,那眼神好像泡好後放了30分鍾的杯麵的湯那般徹底冰冷。
「真的好沒勁呀——」
「思想頑固的大叔最討厭了!」
「真無聊呀,笨——蛋。」
「算了算了,去遊戲中心吧。」
「拜拜,大叔。」
恣意地惡言相向的小學生們由小相撲手率領著離去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弘司心底油然而生滿滿的不知滋味的敗北感。雖然單就結果來說應該是達到了從欺負中救助小貓的目的了,但為什幺就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呢。
「……嘛,算了,不管這個了。」
重振精神的弘司急忙看向小貓,跌倒後迅速爬起來的速度像不倒翁一樣快,這是弘司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沒受傷吧?」弘司向小貓伸出手。
但是小貓卻像小龍蝦一樣焦躁地不斷後退,還發出“呼呼呼~”的威嚇聲。如果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就好像是在說「別靠近我,你這隻猴子!」。
「恩……」
原本弘司並不是會讓動物討厭的體質,甚至可以說反而是會讓動物喜歡上的類型。在搬來這裏以前,附近的鄰居飼養著的小狗呀,小貓呀什幺的都能和他成為朋友,其中甚至有一隻狗狗認真地對他進行了求愛行為……而且還是雄性。就算奉承也稱不上漂亮的法蘭索瓦(雜種,5歲,巨型),一邊用初戀少女般的眼神望著他,一邊扭著腰向他逼近,那個回憶至今對他來說都是精神上的極大創傷。所幸的是,正當弘司要被壓倒之際,狗狗的主人及時出現並製止了這一行為,弘司的貞操才得以保全。
嘛,還是暫且不提那種比較想忘記的過去了吧,被初次見麵的動物排斥到這種程度還是頭一次。直到剛才為止它還在被小學生們欺負著,對人類產生很高的警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可是弘司還是有點受打擊。
「好了,已經沒事了……」弘司用盡可能溫柔的聲音說道。
然而小貓還是沒有解除它的警戒模式,以看見了殺父仇人般的眼神瞪著弘司,低低地叫著,全身的毛都倒豎起來。這到底是為什幺呀。
「恩,對了。」
正煩惱著的弘司突然想起來書包裏還有今天吃剩的午飯。定價90日圓(含稅)的奶油麵包,為了讓小貓安心,弘司取出了麵包。
「……喵?」
小貓眼睛的顏色立刻就變了,好像很想得到麵包似的一步步慢慢靠近弘司。還真是勢利啊……
「給你。」
「嗚喵。」
弘司把奶油麵包撕碎喂給小貓,眨眼間麵包就被吃掉了。「喵,嗚喵。」一定是餓極了吧。小小的嘴巴拚命地咬著,狼吞虎咽地吃著。
弘司一邊一點點地撕碎麵包喂給小貓,一邊入神地凝視著小貓的身影。
像雪一樣白的貓,看起來還是隻年幼的小貓,真是相當漂亮啊。
不但長得很漂亮,總覺得連吃東西的樣子也很有品位,這應該是誰飼養著的小貓吧。
「喵噢……」
終於漂亮地把奶油麵包吃完了,小貓滿足地高聲叫喚起來。不知道是麵包的效用呢,還是因為事已至此它已經不再把弘司當敵人看了,現在弘司就算碰它也不會發怒,甚至還會把腦袋伸過來,很舒服似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好可愛啊……」
小貓表現出與直到剛才為止截然相反的舉動,弘司的心情不禁變得好起來,他輕撫起小貓的背。
「嗚喵……」
小貓眯起眼睛來,呈現出很放鬆的表情。
時間靜靜地流逝著。
在和煦溫暖的陽光中,一個人和一隻貓欣賞著川流不息的河水度過了午後。
「真平和啊……」
或許幸福就是這幺簡單的事情吧……弘司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著這樣的問題,一邊又撫摩起了小貓的背。
就這樣又過了片刻。
弘司忽然間想起一個問題。
「這樣看來,這隻貓是有人飼養的吧。」
小貓舒服地打了個小哈欠。
如果是野貓的話它也太乖巧了一點,所以是家貓的可能性比較高吧。這樣的話不把它送回主人那裏可不行啊。而且對於把小貓獨自扔在這種地方的飼主,弘司也想對他微詞一番。
「項圈……啊,有了。」試著找了一下,果然在小貓纖細的脖子上找到了一個黑色卷曲著的項圈,那是個皮製的看起來十分高檔的項圈。上麵好像寫著什幺字,但是太模糊了看不清楚。飼主的地址到底是什幺呢。
「到底寫著什幺呢,讓我好好看看。」
為了確認到底寫著什幺,弘司把小貓的身體舉起來湊近項圈看——
「嗚喵嗷嗷嗷!」
可是剛才還像冬眠的熊一樣溫馴的小貓突然激烈地掙紮起來。
「嗚喵,喵嗷嗷嗷嗷!」
「喂,喂!」
「嘎嚕嚕嚕嚕嚕嚕!」
「好痛,痛死啦!」
打起全副精神拚死抵抗掙紮的小貓揮舞著爪子露出牙齒,對著弘司毫無顧忌地一頓亂抓亂咬。
「怎,怎幺了呀?」
「嗚嘎啊啊啊啊!」
「乖一點啦,我也是為了你好嘛,聽話啦!」
一番爭鬥後,弘司終於製住了小貓,把它四腳朝天地壓住了。小貓那猶如羽毛般柔軟雪白的胎毛覆蓋下的腹部展露無遺。看起來這家夥是雌的嘛——
「嗚喵喵喵喵!?」
小貓愈加激烈地抵抗起來。
「咕喵喵,嗚喵喵喵!」「好痛!都說別抓臉了啦!」「嗚喵喵喵!」
最終小貓在弘司手腕上盡情地狠狠咬上了一口。
「嗚哇!」
「喵嗷嗷嗷嗷!」
轉眼間小貓就那樣逃走了。連讓弘司考慮下要不要去追的機會都沒留下。那簡直就是從安達高原上舉著菜刀的鬼婆婆那裏逃跑的速度。(yita注:安達高原的鬼婆婆是日本民間怪談中的鬼怪形象:一千多年以前,在奧州安達太良山的山麓安達高原(現在的福島縣)住著一位可怕的鬼婆婆。當迷路的旅者來訪時,便以溫柔的態度留下他,到了深夜,就拿出菜刀將其殺害,並挖出心髒。尤其特別喜好嬰兒的肝,聽說也有將待產婦女的腹部硬生生剖開這種殘酷的行為。某日,住在山中修行的僧侶見到了鬼婆婆的真麵目,便以白弓射殺了鬼婆婆。)
最後隻剩下全身沾滿灰塵,製服破破爛爛,遍體鱗傷的弘司一人。
咻~一陣涼風吹過。
紙屑沙沙地從弘司麵前滾過去。
「……到底搞什幺呀。」
小貓暴走的理由弘司是徹底摸不著頭緒。
雖然弘司白白地作出了那幺大的犧牲,但結果還是沒弄清楚小貓的身世,知道的隻有小貓是雌性這種小事,不過反正小貓也逃跑了,就算知道了它的身世也沒有意義了。
「……明明幫助了“困苦者”啊——」
這到底算哪門子的幸運的關鍵嘛,還不如說是大大地增加不幸呢。
「去買晚飯吧……」
稍微回過一點神來,弘司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啊啊,但是不回一次家裏的話……」臉上被抓出幾道傷痕,製服也變得破爛不堪,這副樣子是絕對不能出去見人的。明明是弘司忍受著屈辱把它從小學生相撲手的虐待折磨中解救出來的,可是卻被這樣對待……真受不了它啊。
2
「歡迎光臨!」精神滿滿的招呼聲在夕陽下響起來。
周圍四處可見出來買東西的阿姨們匆忙的身影。弘司回了一次家裏,把衣服換了,又處理了一下受傷的手,接著來到附近的商店街購買晚飯的食材。
對了,今天的菜單是令人振奮的牛排(鬆阪牛肉)。
一個月一次的奢侈。
自從開始單身生活,弘司就悄悄地把每個月的15號定為Xday,那一天可以無視錢包的身材,想吃什幺就吃什幺。而今天是極具紀念意義的首個Xday,弘司還想順便衝洗掉最近的黴運(追加了剛才的小貓事件),所以今天要在允許範圍內極盡所能地奢華一番。
「噢,弘司君呀,要不要來點竹莢魚幹啊,給你便宜點吧。」
「弘君,今天的卷心菜非常新鮮噢,來一棵吧?」
「要不要買法國麵包?」
一邊走著,一邊從店裏傳來各種各樣的叫賣聲。不管怎幺說像弘司這個年紀的男生去商店街買東西還是很少見的,所以這2周來他的臉被大家記得牢牢的也是沒辦法了。
「不好意思啦,今天的菜單已經決定了噢。」
弘司一邊微笑著一邊回應那些叫賣聲,沿著商店街繼續走著。
目標是今天早上看見的寫著廣告“牛肉大減價!牛牛牛!”的肉鋪。那是在商店街最深處的一家店,店主是前天剛被公司解雇的48歲的大叔,他一時心血來潮就開了這家店……總之,他被解雇的理由是很能讓人理解的。
弘司朝著那看起來很棒的肉店走去。
「請大家無論如何都伸出你們溫暖的救助之手吧~」
不知從哪裏突然傳來了這樣一個拖腔拖調的聲音。
「在這個世界上,許多動物和鳥類都已經瀕臨滅絕了~請無論如何也為那些不幸的動物們獻出你們的愛心吧~」
不管怎幺看這都是在進行募捐嘛,在這條商店街上還真是少見呐……
「恩?」
弘司靈機一動,募捐的對象通常不都是不幸的人們嘛,而不幸的人們不就是“困苦者”嘛。雖然現在的情況下,對象是動物而不是人類,不過不管是對誰,也都符合奈奈占卜中的“困苦者”一說吧?通往幸運的,關鍵!
莫非這次的才是……弘司不禁有點期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
不遠處正站著一個抱著募捐箱的大姐姐。那富有光澤的齊腰黑發纏繞在她的身上,襯托出文靜平和的氣質,使人一見傾心,真是一位了不得的美人啊。用大和撫子來形容她正合適,以她的條件去做和服穿戴學習班的廣告模特也一點都不奇怪。
「……」
弘司看得渾然忘我。確實,這也可以說是通往幸運之處的鑰匙吧。這就是所謂的一飽眼福吧。
「連北方的大地也是~現在,大量的白鶴正忍受著痛苦的煎熬~」
大姐姐竭力地那樣喊著,訴說著動物(鶴)所遭受的瀕臨滅絕的危機。
「請大家無論如何~向被凍得發抖的白鶴們伸出充滿愛的援手吧~」
然而大部分行人都對大姐姐絲毫不感興趣,隻是從旁邊匆匆走過而已。雖然這期間也有數人覺得稀奇而朝大姐姐瞥了幾眼,但是終究沒有人停下腳步。不過這個時間來商店街買東西的一般都是附近的阿姨們,遠方的白鶴們的生死還不如她們的晚飯來得重要呢,無人問津也是可以想見的吧。
「那個,各位~請為不幸的白鶴們……」
大概是關注她的人實在太少了,大姐姐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但她仍然不想放棄,又開始向行人們一個一個地直接進行說明。
「對不起打擾了,那個,請稍微聽我說幾句吧……」
「……」
直接被無視了。
「北方大地上的白鶴寶寶們還在餓著肚子呢……」
「我的丈夫和孩子也在餓著肚子等著我呢!」有人這樣回答道。
「請看看最近數年白鶴的出生率吧,已經明顯下降了……」
「我們家的經濟也是每況愈下呢!我說,你也太礙事了吧!」那人說完就把大姐姐撞到一邊。
大嬸們漂亮的3連擊。
總覺得大姐姐好可憐。
「嗚嗚,真傷腦筋呀~為什幺,為什幺誰都不願意好好聽我說話呀~」大姐姐的眼睛濕潤了,拉起衣服下擺遮住眼角,那樣子就好像被打敗了似的楚楚可憐,漸漸坐倒在地上。
啊,她哭了幺……就在弘司思考的瞬間,大姐姐使勁搖了搖頭。
「隻因為這樣就放棄是不行的呢~為了家族,我不努力可不行~」大姐姐突然很有幹勁地站了起來,緊緊握住雙手,然後再一次開始了募捐活動。
「真努力啊……」
看著那樣的大姐姐,弘司肅然起敬。因為本性單純,所以他特別容易感動。
「好——」決定了。
弘司多多少少也想給一心為動物募捐的大姐姐一點支持,為此他所能做的是——大致確認了一下錢包裏的內容,然後就徑直向大姐姐走去。「請問——」
「是~?」
「不介意的話請收下這個吧。」
弘司從錢包中取出一枚紙幣,投入募捐箱中。
「啊……」大姐姐把眼睛睜得好像圓月一樣大大的,「那~那個……我可以收下那幺多錢嗎~?」
「恩恩,請拿去用吧。」弘司立刻點點頭。
確實對於募捐來說一千日圓是相當高的金額了,但是弘司認為大姐姐拚命努力的態度是值得自己這幺做的,而且這是為了防止白鶴的滅絕,她一定不會拿去亂用。再說,幫助“困苦者”是弘司通往幸運之處的關鍵,從真正的意義上來說這可謂一石二鳥或者三鳥了(算上白鶴的話)。而對弘司來說,隻需要忍耐住不吃頂級的牛排配菜——花椰菜“綠之王”而已。
「非,非常感謝~」大姐姐露出感動至極的表情,「我,真的太感謝你了~世界上還是有著許許多多好人的呐~真沒想到能得到一萬日圓的募捐呢——」
「……哎?」
聽到最後那句話弘司頓時僵立石化。
——一萬日圓?剛才她說的是,一萬日圓?
帶著不祥的預感,弘司再次查看了錢包。
然而,原本應該在那裏的那張“諭吉”(一萬日圓上的頭像)卻消失不見了,而本應該投入了募捐箱的“漱石”(一千日圓上的頭像)卻正對著弘司展露出溫暖的微笑。
……看來真的是搞錯了啊。
實在是太粗心大意了,此刻弘司產生了猶如馬裏亞納海溝般深深的悔意,然而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終究不可能說出讓眼前微笑著的大姐姐把錢還出來這種話。
真想哭啊。
別說什幺Xday了,首先這個月的夥食就鐵定要下降2個等級了。
「真的十分感謝~托您的福,白鶴們得救了~我一定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不,不要那幺說,這算不上什幺啦。」臉幾乎快要抽搐了,可弘司仍然帶著瀕死般的微笑回答道,「那,那幺請好好加油吧。」
「啊,等一下~」
拋下似乎還有什幺話想說的大姐姐,弘司疾步離開了那個傷心地。如果再多待一會兒的話,他一定會忍不住說出「對不起,還是請把一萬日圓還給我吧……」這樣的話來。
「……晚飯的菜單,不得不重新考慮了啊。」
弘司今晚的菜單立即從牛排(鬆阪牛肉)退化成了咖喱(而且沒有肉)。
3
傍晚時分的公園,不知從何處隱隱透出猶如異世界般的獨特氣氛。
沒有任何人坐著的長凳,落下陰影的小路,被夕陽染為橙色的數棵櫻花樹。一邊走著一邊不經意地眺望著這些景色,如此便會產生一種被輕飄飄地吸入另一個世界的不可思議的感覺。
弘司正走在從商店街回家的路上。
為了抄近路而穿越夕凪河岸公園的弘司不禁產生了上述憂鬱的想法,那或許是因為微妙的情緒低落吧。
「哈啊……」
喀沙喀沙,弘司手中裝著咖喱食材的袋子發出這樣悲哀的鳴叫。
真是自作自受啊,但是現在再想這些也沒有挽救的辦法了,果然一萬日圓的支出對弘司來說也是相當的“痛”啊,簡直就象空著手緊緊握住警戒模式下的針千本(yita注:一種魚,警戒時全身張開尖刺)那幺痛。
「還是早點回家吃晚飯吧……」
在這種地方多待一會兒也隻會多憂鬱一會兒而已,於是弘司打算從普通步行速度換擋到疾步行走。
「……恩?」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什幺東西闖進了弘司的視線。
在公園中央的附近。
有點像高台的地方。
在那裏有一株與周圍其他樹相比格外高大的櫻花樹。
「這是……」
確實記得這個公園內好像有一株最古老的櫻花樹什幺的,那是在夕凪市還隻是一個小村落時就已經生長在這裏的,幾乎是天然紀念物的象征,甚至還有人稱它為禦神木。弘司突然想起來,管理人在告訴他這條近路時也把這棵樹的事情告訴了他。
「禦神木嗎……」
確實能夠從眼前這棵櫻花樹身上感覺出一種別的樹所沒有的威嚴感。
禦神木,就算是假的它也被冠上了一個“神”字,那幺不知道它能不能帶來些好運呢(主要是財運),懷著這樣的心情弘司向櫻花樹慢慢地靠近過去,這就是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的心境吧。
但是,弘司立刻就為這個選擇感到後悔了。
「啊……」
從遠處是看不清楚,但走近了就能看到櫻花樹周圍散亂堆積著大量的垃圾。
現在大概正是賞櫻的時節吧,而垃圾大部分都是空的啤酒罐頭和裝下酒菜的空袋子,可見弘司並沒有想錯。仔細一看,喝幹了的一升塑料瓶正倒插在地裏,地麵上到處散落著折斷了的櫻花枝。